第七章 神探 “从现场来看,”张德常一手掐着烟,一手在现场示意图上比画:“死者的车 停在这里,过去一点就是铁围栏,围栏和摩托车之间有四盆盆栽植物,花盆就有1 米高,直径80公分,根据脚印分析,凶手一直躲在花盆后,时间应该是从6 点左右 到8 点,市委大院下班后到死者从酒店出来这段时间,死者背对着凶手,正在发动 摩托车,凶手闪了出来,刺中背后,这一刀力量和准头都十分到位,可见凶手有对 生理解剖知识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而且对死者的活动、行踪掌握得很准确,属于蓄 谋已久的杀人,再结合死者生前的背景,我建议初步定性为仇杀,尽快从死者的黑 社会纠纷冲突和仇家入手调查。”他一口气说完,抬手又吸一口烟,才发现烟头已 经烧到屁股了,还是吮了一口,才丢到地下,坐回自己座位,伸手又摸烟盒。 不过才相处几十分钟,连马春山都发现他烟瘾大得出奇,每隔几分钟他就得抽 上一支烟,却永远记不住点上一支烟时把打火机顺手放到什么地儿,不等他把烟叼 上嘴,贴着他坐的马春山这边已经嗒地燃着了打火机递了上去。张德常歉意地朝马 春山呵呵一笑,凑过去吸着了烟头,衔着烟道:“我大致是这个意见,你们说说。” 马春山合上打火机,顺手放在张德常跟前的烟盒上,若有所思地一个一个看着 几位刑警,过了好一会儿,涣散的目光终于集中在他对面的熊天平脸上:“熊队长, 你的观点呢?你是咱全市有名的神探,绵湖晚报都登过的,有没有另辟蹊径的思路?” 熊天平腼腆起来:“我是哪门子的神探啊,记者们掸着边儿就没谱儿乱写,就 算快速破过几个案子,也是局领导的英明决策和刑警队兄弟们的集思广益,不能都 算我头上呀。” 张德常在烟灰缸里挥掉烟灰,瞅了熊天平一眼,不耐烦地打断他:“说这多公 文话做啥呢?快说说你的意见。” 熊天平道:“这不是公文话咧,别人不知道咱们自己家里人还不知道吗,我是 张局长您带出来的。” 张德常笑起来,他抽烟太多,烟容从脸上一直黑到嘴唇,牙齿也是黑渍渍的: “少来了啊,有屁快放,破案第一。” 马春山也微微笑了起来,朝熊天平点点头,熊天平清清嗓子,一不说客套话了, 他的声音里顿时透出一股冷峻:“我的意见和张局长一样,这个案子应该是仇杀, 不过不太像一般意义上的黑社会斗殴后的行凶报复杀人,江勇手腕上的劳力士金表 和手指上的戒指以及脖子里将近50克的金项链都没有被取走,总价值达10多万的财 物都没有被看在眼里,要么是他对东西价值不明,或者是对此完全不感兴趣……” “当啷”一声,正在喝茶的马春山茶杯重重地墩到桌上,脱口道:“那就是他 对其他东西感兴趣!” 熊天平愣了一愣,犹疑地看着马春山,马春山赶紧挥挥手:“我随便说说的, 破案我是外行,我听着,你们专家继续发表意见。” 熊天平继续说下去:“凶手实际上最重视的是把江勇杀死这件事,显然怀有刻 骨仇恨,我觉得出发点是私人恩怨,咱们是不是也朝男女关系上入手,把情杀也列 入考虑。” “情杀?”张德常深深吸了口烟:“死者前几年花花事儿是不少,不过听说这 二年收心了,不是都还要结婚了?” “是呀。”熊天平接口道:“他是找了个对象,还是个农村姑娘,老江的老婆 好像不太同意这事儿,闹了好几回,江勇就领着那对象在外面住了,是准备国庆节 办事的。不过,听说前一阵闹过纠纷,还牵涉到第三者什么的。” 张德常吐了口烟,浓得像固体,一副帘子似的刷地遮上了他的脸:“他找对象 不是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嘛,怎么最后挑了个农村的?那对象该长得不赖?” “岂止长得不赖!”熊天平道:“长得怪像那个电视剧,什么什么小白菜的, 雪白粉嫩的,身段也好,腰细得一把抓……” 张德常淡淡噢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熊天平顿了一顿,讪笑道:“其实我也 就见过一次,江勇带回大院儿里来的时候碰上的,他非喊着我给我介绍,说熊哥这 是我对象,看那口声儿,跟献宝似的,我就留意多看了一眼。他还叫我有时间帮劝 劝他妈,他妈死脑筋,不让他找个农村户口的。我哪有时间管他的闲事,后来也不 知道怎么样了。” 马春山显然听得十分无趣,打了个哈欠,又大大了喝了一口茶,熊天平歇住嘴, 朝马春山笑道:“这也只是我的一点扩散思维,仅供参考,呵呵,仅供领导决策。” 马春山沉吟着,张德常丢给他一支烟,道:“马主任,你的看法呢?破案就是 要敢想,充分估计各种可能,听听你的意见呢。” 马春山扫了政法委书记向阳一眼,向阳也频频点头道:“马主任的脑子全机关 都出名的好使,提点路子出来启发启发大家的思维嘛。” 马春山踌躇了几秒,终于还是道:“我这也是随便说说,纯属个人意见啊,我 这琢磨,全市在搞新城建设,这是咱们全白绵五年计划里的头一项大事,利国利民 的百年大业,但是呢,干部也好,群众也好,都有一小部分人不理解,东城区一直 是个大钉子,江勇呢,就是负责东城区的拆迁工作的,会不会存在更深层次的原因 的杀人动机呢?比如想阻挠拆迁?阻挠新城市建设工作进程?” 向阳听了,圆眼睛瞪得更圆了,嘴巴又“O ”了起来,又吃惊又佩服地看着马 春山。 张德常点点头道:“那这事就不是一般的刑事案件了哇?” 马春山严肃地道:“我们必须要充分考虑每一点可能的因素,尤其是政治因素 ……” 张德常龇了龇一嘴的烟牙,从一桌的材料里掂起江勇的死亡现场照片,瞅了一 瞅,一松手,照片又滑掉回去:“嘿,那咱们好好搞,按照马主任说的方向搞下去, 他这个死还不是一般意义的死,整好了,能整个烈士出来呢。”他说得轻描淡写, 死板板的脸上却一点逗乐的表情都没有,熊天平都不知道他是搞笑还是顶真,望望 他,又望望马春山和向阳,屋子里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半晌,张德常掐了烟头,又抖活出一支烟,点上了,淡淡道:“还是先从常规 入手吧,找他最后接触的人开始谈话。”说着,翻了翻跟前的笔记本,头也不抬地 对刑警们说:“死者生前最后一项活动是和公司的副经理在紫藤花园的郁金香厅吃 饭,吴扣扣,你们谁认识?” 没人吭声,张德常嘴角抽动了一下:“怎么?谁都不认识吴扣扣?”他又龇出 了黑黑的牙:“不能吧?我是消息顶不灵通的,我都知道,吴扣扣呀,白绵的一枝 花呀。” 马春山看了向阳一眼,向阳尴尬地挠了挠圆下巴,笑着朝张德常说:“这么晚, 找她来不方便吧?” 张德常不以为然地说:“办案而已,不方便来,我们就上门去呀。” 向阳嘿嘿一笑:“这么晚几个警察上门去,给人家造成影响不好呀。” 张德常乐了:“你们哪,一个个知道的都比我多,藏着掖着不说,真不够意思, 不就是怕这会去了吴扣扣家不定把谁堵屋里嘛。你们一个个弄得这么神秘,人家吴 扣扣自己又不瞒人,我听人说,吴扣扣有一回喝高了,点数着一桌子的男人说,在 白绵就没有我搞不上的鸡巴,你,你,你,拿手一个一个点过去,哪个的老二粗细 长短我说不出?” 荤话一出,气氛活泛了许多,向阳捂了嘴咯咯乐,马春山也略抽了抽脸颊,俩 没结婚的小干警脸红了,做记录的女内勤埋了头偷着笑,熊天平笑得喘不过气: “那张局长你被她睡过没有?” 张德常自己却不笑,合上笔记本就站起身来:“久闻其名,未见其人,今天我 们就一起去领教领教。”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