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风骚 一说起夜访吴扣扣,马春山和向阳都说:“我们毕竟不是警察,跟着上门去调 查,名不正言不顺。”张德常一边整衣帽一边嘿嘿直乐:“寡妇门前是非多,这个 女人又不是小寡妇,你们还这么怕惹是非呀?” 马春山与向阳也笑了,马春山说就在会议室打个盹,向阳要先回家安排一下孩 子,他儿子刚读高三,天经地义要优先安排——于是各自兵分几路,张德常带着熊 天平几个,直奔锦绣花园。 吴扣扣的家不用打听门牌号码,锦绣花园里全是别墅,在门口一问保安,就知 道吴宅坐落何方。那房子门外一圈黑铁栅栏,几十坪的如茵绿草,草丛间散落着几 丛植物花卉,张德常一行才到门口,门灯便亮了,一阵低沉凶猛的咆哮声,奔雷般 地由远而近,呼的一下,两道黑影猛地扑到铁门上,撞得门哐啷啷直响,两个小干 警都惊得倒退了一步,张德常上下打量着那两只黑家伙,原来竟是两条英国猎狗, 体形彪悍,从头到背,流水光滑的线条儿,也不吠叫,光裂着嘴,露着森森的白牙, 喉咙里威胁地呜呜作声。 栅栏上的对讲器响了,传出来一个脆滴滴的女人声音:“谁呀?” 张德常将证件举到对讲机的摄像头前:“市公安局刑警队的。” 女人哦了一声,慢悠悠地问:“这么晚,有什么事?” 张德常没吭声,看了看熊天平,熊天平沉下脸凑到镜头前:“刑事案件的调查, 请你配合一下。” 女人又“吆”了一声,对讲机里有很大的杂音,却还是能听出来她嗓音里一波 三折、意义丰富的颤悠。 “非得今天调查嘛?”不仅颤悠,还有了娇憨的爱娇。 张德常听得侧过头来,朝其他三个赫赫一乐,熊天平有点恼火:“哪有这多废 话,快开门!”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轻悠悠地颤出一声慵懒的叹息:“哎……睡个觉都不安神。” 接着她喝了一声:“大勇,小勇,回去!”两只狗显然训练得极好,闻声就掉转身, 啪啦啪啦地跑回了草坪深处。电子门锁门啪啦一声,开了。接着,楼下从走廊到客 厅,所有的灯都亮了。 张德常带头,四个干警走了进去,客厅是落地的玻璃门,挽着鹅黄色的拽地窗 帘,门一开,明黄色的流苏随风飘摇,楼里的装潢完全是欧式风格,一间客厅足有 六十多平,一只木质壁炉,米色的丝毯一直铺陈到楼梯下,原木楼梯盘旋而上,而 楼梯上慵懒地倚着一个女人,一头乱云似的卷发长长地拖在背后,身上只得一袭粉 黄丝绸睡衣,睡衣底下,分明可以看出来,什么都没穿。陆杰等两个小刑警哪里见 过这等阵势,慌乱地目光四下游览,吴扣扣笑吟吟地转身面对着他们,这一转倒好, 原来她那件睡衣虽然长可及膝,也有袖子,可袖口宽大如唐装,一抬手,从袖口一 直看得到白雪雪的整支胳膊和大半个圆团团的乳房,她车了身,躬了腰伏在楼梯扶 手上,眯起眼来甜甜一笑:“要调查什么?” 熊天平皱眉道:“哪有你这样接受调查的?去换件正经的衣服!” 吴扣扣笑眯眯地回道:“我这在自己家里,爱怎么穿就怎么穿呀。” 张德常轻咳嗽了一下,熊天平止住了,知道跟这女人说也无益,直接进入正题 :“江勇的事你知道了不?” 吴扣扣还是笑:“他的什么事?他的事我知道的不少,但也不多。” “江勇今天晚上7 点左右被杀了,你知道了不?” 熊天平正言厉色地说,可 吴扣扣毫无半点正经,一脸漫不经心的笑,手臂抱在胸前,将一对波涛汹涌的宝贝 直挤得像要爆出领口,偏还故意趴着,警察们这个角度,正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 她咄咄逼人的沟壑。 “哦?”听那话里的笑,就知道她一早知道了消息,只是故意在消遣他们而已, 她做出夸张的吃惊的样子,抬手拍拍胸,袖子顿时滑到肩膀上:“好怕人呀,这么 恐怖的事你们就不能明天告诉我嘛?害人家晚上睡不着觉呢!” 熊天平在公安局算是顶精明的,被她这么一搅,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陆杰和丁一鸣更是心慌意乱,既不敢看,又不知道该望哪里看,张德常却习惯地又 伸手到兜里乱掏,掏了几下,摸出烟盒来,另一只手又掏,掏了好几下,熊天平方 赶紧从自己袋里摸出打火机来。 见他们点烟,吴扣扣脸上笑容消了一点:“熊队长,当心我的地毯。一张就是 80000 块,烧了你们没地方报销。” 张德常点着了烟,随便地在地毯上的一只沙发上坐下来,平静地道:“我们来 不仅仅是调查江勇最后都和你说了些啥,更主要的是外面有人说你也是他的情人… …” 没等他话说完,吴扣扣直起腰,厉声叫了起来:“什么?我是江勇的情人?我 是公司的总经理,他不过是我的一个马仔!这位老同志,你说话要负责的,我可还 是没结婚的女人,乱传瞎传的,让我怎么做人,怎么成家?” 熊天平喝住她:“什么这个老同志,这是我们张局长。” 吴扣扣睨了熊天平一眼,笑容又一把花伞似的哗地打开了:“早说嘛,我就不 逗你们玩了。”她跽了跽挂到脚尖儿上的拖鞋,提拉提拉地沿着楼梯走了下来,顿 时一股幽幽的、蜜也似的香水气息浮了过来,她摇摇摆摆走到张局长对面,一屁股 在四人面前坐下,乳黄的真皮沙发被压得扑哧一声,睡衣的下摆卷在她臀部下,整 条粉光晶莹的大腿全暴露出来,也看不明白到底穿没穿底裤。 “张局长,招待不周,”她笑吟吟地对张德常说话,眼睛却没闲着,含着笑在 熊天平几个脸上也是一转:“这么晚可真是辛苦你们了,要问什么,就说吧。”又 懒懒地抬手指一指玻璃几上的果篮:“水果,都是顶新鲜的,自便。” 熊天平几个才微微松了口气,这女人站立、走动起来就像一团随时要爆炸的TNT, 一举手一抬足都叫男人悬着心。 “他最后一顿饭是和你单独在紫藤花园吃的?”熊天平问,陆杰早打开笔录纸, 刷刷地开始记录。 吴扣扣嗯了一声,她似乎永远不会保持一个姿势超过三秒,欠起身,从几上捡 起一只柚子,却并不吃,拿在手里,张开手指将它托着,转来转去,又凑到鼻子前 嗅上一嗅,才继续道:“他和我汇报了一下东城区拆迁工作的进度,那也算是我们 俩的工作餐。就一直在谈工作,没别的。” “你知道他工作或者生活当中和谁有过冲突或矛盾吗?” 吴扣扣睇了他们一眼,坐直了身体,两只手将柚子抱定了按在膝上,正色道: “我就直接告诉你们吧,在我看呀,你们顶好去调查调查他那个金屋藏娇的小逼, 李三爱。他把那个逼当个活观音似的供着,实际上呢,那个贱逼在外面胡搞,上个 月,还弄了个野男人,叫赵根林,被江勇撞着了,把那个野男人和那骚逼打得个臭 死,说不定呀,这一对奸夫淫夫的就起了杀心。” 陆杰写不下去了,停住笔,丁一鸣朝他眨眼,他只得苦笑。 张德常却眼睛眨都没眨,继续道:“其他的呢?” “没了。”吴扣扣说完就站起身,将柚子朝空中抛了一抛,抬手接住:“还有 事了不?” 张德常也便站起身来:“那就这样吧,有什么你想起来的,就跟我们联系。” 一边说着,将烟头弹了一弹,带头朝外走去。一出客厅,庭院里的凉风扑面而来, 熊天平长长吸了口气,陆杰也情不自禁地松了松衣领。丁一鸣还在偷偷笑,低声问 陆杰:“她那段话你怎么记录的?” 熊天平扭头问张德常:“张局长,这女人话虽然丑,不过倒也提供了一点情况 呢。” 张德常拉开车门上车,从鼻子里喷着烟哼了一声:“那你去调查江勇那小媳妇?” 熊天平忙说:“我听您安排。” 张德常坐进车里,对丁一鸣说:“先开去局里。”一直到车进了公安大院,张 德常才从沉思里惊醒了似的,对熊天平道:“你去找江勇那媳妇儿问问情况吧。我 回家去拿条香烟来。”熊天平说:“办公室里不是还有吗?” 张德常摆摆手:“那招待市领导的中华烟,忒淡,抽着都要打瞌睡了,我还是 抽自己的,不然这夜我熬不下去。” 张德常胳膊底下夹着条烟,一只手提着自己的茶杯,另只手上还夹着半支烟, 喷云吐雾地走进了大楼走廊,还没进会议室,就听到里面马春山激动的声音:“这 么快就有突破啊?熊队长,你真不愧是白绵神探呀!这才几个小时!福尔摩斯也没 你这个水平!” 张德常用脚尖儿将掩着的门推开一条缝,一边侧着身体挤进去,一边呵呵地问 :“突破啦?看来我还是得再回去。” 熊天平满脸的兴奋红晕还没来得及消退,赶紧过来给张德常拉门:“听他们胡 说,哪有那么快呀,你怎么能回去,你回去我们怎么开展工作?” “我回去拿了条烟就突破了,”张德常将烟丢在桌上,是一条本地烟,冒起烟 来就像烧柴灶:“我回去再拿一条,估计犯人就归案了。呵呵,来,谁要来一支, 长长劲儿,保管吸上一口,就跟在你耳朵边上放了一炮似的。”他坐回自己的座位, 那个座位顿时又淹没在雾山云海里,烟雾里冒出一句:“怎么不说了?突破到哪里 了?” 陆杰控制不住激动,赶紧向张德常汇报:“张局长,真有突破了。李三爱说出 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情况。” “李三爱?”张德常抬起他没精打采的耷眼皮儿,闪了熊天平一眼。 “江勇他媳妇儿。” “噢?你们怎么盘她的?”张德常淡淡问。 熊天平咳了一声,陆杰却已经滔滔不绝地表功来:“还真没少花心思盘她呢, 熊队长问话技巧太厉害了,先是东问西问把她问晕了,后来她就光哭,什么话都不 讲了,熊队长就和我合计,吓她一下,熊队长就进去,假装打电话,喊来车准备把 她送看守所,然后我这里拿了个手铐进去就铐她,说你这个事大了,态度又不老实, 先关起来再说。她马上就,就,彻底……” 张德常听得频频点头:“彻底招出什么来了?” 陆杰眉飞色舞地拿笔录纸给张德常看:“还真是个重要线索呢!就是吴扣扣说 的她有个野男人,叫赵根林,在一个星期前曾经找过她一次。” “噢?” “不止找了她一次这么简单,这个赵根林跟她说话很有推敲,说这可能是我最 后一次见你了,以后你自己要保重。” 张德常身体一欠,焦黄的一张脸冲破了烟雾冒出来,马春山第一次看到那脸上 有了兴奋之色:“派人去查赵根林没?”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