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l 狼儿子滩被两条东西走向的山岭夹在一起,滩里长满了芨芨草,因此也叫芨芨 谷。每年深秋来临,芨芨谷白茫茫的一片,随着秋风荡漾翻动,仿佛无雨的云彩落 了下来。 芨芨草是编背斗、扎扫帚、打粪篓、织土筐的好材料,软硬相间,结实耐用。 小时候,每到了这个季节,父亲就会派七八位长工到这里来拔芨芨的。父亲喜欢骑 着马带我到这里来看长工拔芨芨。他们常常要拔上一个月左右,然后驴驮马拉的运 回家来,一个冬天就坐在西院的那个大敞棚下。坐在摊开的芨芨上,像蜘蛛织网一 样编织一个冬天。编织的背斗、粪篓、土筐和扎的扫帚除了家用以外还拉到太石镇 的集市上去,让大舅出售。 我喜欢他们编织的手艺,要跟着长工学,可父亲却不允许。他对我说:“没出 息,你怎么能学做这活! 记着,你以后是看着别人做活儿的,而不是做活的! ”可 是我还是对这活儿感兴趣。想想,一堆乱毛一样的芨芨草,去皮之后,雪白雪白的, 经过他们手,编织成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如果你看了,就会像对蜘蛛织网感兴趣一 样对这个活儿感兴趣。王大那时间在我们家里也做这活儿,他手很巧,休息的时候, 常给我编织各种各样的小东西。他能用一根芨芨编一个耧,两根芨芨编一对牛,三 根芨芨编一个碗。他能编椅子、柜子、桌子,好看得很。 生活就是这样有意思,父亲没有让我跟着长工他们学会这活儿,我却在劳改农 场里学会了这门手艺。劳改农场不远处也有一个山谷,也叫芨芨谷,里面也长满了 芨芨草。到了冬天,农场的活计完了之后,我们就开始拔芨芨草,然后编织各种各 样的芨芨用具。在农场里,我学了编背斗、扎扫帚、打粪篓、织土筐,学会了用芨 芨草编织一切可以用的东西。 我其实没有必要这么做,可是为了逃避,逃避那些一闲下来就盯着我的人群, 逃避漫长的冬夜。我拔下芨芨之后,在漫长的冬夜,编织出背斗、扫帚、粪篓、土 筐这些都是劳动的工具,可以换工分、换粮,也可以卖钱。虽然顾玉珍对我那样, 可日子毕竟还是要过,还有小虎。再说,除了堡子山,我更喜欢到这谷里来,远天 远地,云白水亮的。就是不拔芨芨,在这里待着,也是爽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