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米黄与雪白的野菊花开满山坡,秋风裹来浓酽的花香。蝴蝶的翅膀已经重了, 飞得有些笨拙,放蜂人也收了摊子,回到河南或四川老家去了,但却有大量的野蜂 忙碌着,为即将到来的冬天贮存蜜浆。野兔和狐狸时而从草丛中跃起,时而又没于 草丛之中。秋风不大,但却有力,从草上刮过,能听到与芨芨草摩擦出的瑟瑟声。 芨芨草根扎得深,有五六寸长,但是不能割砍,因为割砍的下来的没有根,编 背斗、扎扫帚全就是靠着根和上面一尺多长的秆儿,再往上就是梢了,砍割下来的 就等于把一半耐用的砍掉了。 拔芨芨是很费手的一件活儿,需要戴手套。当然手套不是买的,买的不合算, 也不耐用。大都是自家做的,将烂布子剪成能装进三个手指头的样子,压上五六层, 用针线密密麻麻像纳鞋底一样纳上几遍,纳瓷实。用糨糊浆一下。糨糊很有讲究, 用得多了硬,不能弯曲,用得少了,会起层,一起层就不结实了。顾玉珍不会给我 做的,我只能用烂布子一层一层裹在手上。 这天我刚刚进入芨芨谷,远远地就看见滩里已经来了一个人。她已经在芨芨谷 的深处,雪白的芨芨缨子烘托着她。芨芨草随着秋风起伏,时而露出她的身子。她 头上包着一方头巾,穿着铁锈红的上衣和天蓝色的裤子。我有意识地向她拔芨芨草 的那里靠了靠。她始终给我一个侧面。我都拔了两把芨芨了,她方才抬起头来看我, 目光正好和我相遇了。我觉得她好生面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那个下午,我一直 在想她是谁,却没有想起来。我佩服这个女人,她竟然比我拔得还多。 无疑是个担上了光阴的女人,她拔得很专心。 深秋初冬的太阳,只要划到西天,狗都撵不上。小龙山的山影很快的就扑了过 来。大地就在昏黄的光阴里朦胧起来,芨芨谷就成了一片金黄色。她开始收拾拔下 来的芨芨草,然后将芨芨草扎成驮子往驴背上搭,却由于驮子太大,放不上去。她 看了我一眼,我忙走过去帮她搭在了驴身上。她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说,“还不 回吗? ”我说:“还早。”她说:“那我先走了。”我心里有点失落,就说:“你 好生面熟,只是想不起来。” 她没有说话,赶着驴往前走。我忙问:“你在哪个村上住? ”她说:“马家河 湾。”我冲着她的背影说:“我见过你,一定见过你。”她回过头来,眼里掠过一 丝淡淡的忧伤。她轻轻地说:“只要见过,就会想起来的,你慢慢想吧。”她走远 了,但我看到她不时地回过头来。夕阳下,她的背影越来越瘦小了。马家河湾,我 坐在那里想了许久,就是想不起来她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