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深夜一点多钟,北京的街道凄清寂静无比,仲春的风,把秦鹰衬衣的一角,一 遍遍吹起。陈红感到了一种寒冷,她无意中缩了一下肩膀,他揽着她腰的手臂,更 加有力地搂紧了她。 在一棵落尽叶子的杨树下,他解开衬衣,把她搂进怀里,用衬衣裹着她。衬衣 并没有多少遮寒的功能,但这种奇怪的动作感动了她。她的头倚在他的胸口上,温 暖而幸福。 这个场景和动作如此熟悉,让她倍感亲切。只是那个男人叫叶琨,他披在她身 上的是风衣,也是在一排树下,那是落尽了叶子的银杏树。 深秋初冬季节的夜晚,杏黄的落叶鲜艳好看,铺满一地。在路灯光的照映下, 寒风吹起片片黄叶在空中飞舞,像一只只扑扇着翅膀蹁跹起舞的蝴蝶。 烟草和酒混合起来的特殊香味,再次把她围裹,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想不到一 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爱恋,可以这样快速直接。 她曾经喜欢一个男人十年,喝了无数的咖啡,聊了无数的天,却连手也没拉过 一下。 那个男人是叶琨。 “你在哪里? ” “我刚下飞机,我在凯莱酒店,你快过来好吗? ” “太远了,我在亚运村,也太晚了。” 这时,她已看到了她丈夫及同事脸上的尴尬了。 “我来接你。” “不。” 在外人眼里,他们夫妇是一对模范夫妻,她不想他在同事面前丢脸。她是一个 好面子的人。 “我来接你,告诉我,你在哪里? ” 陈红不能再说下去,就把电话挂了。 电话立刻又响起来,两位同事要告辞,陈红忙起身拦住说:“别走,咱们不是 说好了玩通宵牌吗? ” 电话铃还是不停地响,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撕扯着陈红的心和神经,电话起 码响了上百遍。 和上次一样,这个男人每次想见她都是那么急切。 陈红只得拿起电话,温和地说:“好吧,你等着,一会儿我就来看你。” 说完,悄悄把电话线摘了。 第二天早上,陈红赶到公司,布置完工作,她再也忍耐不住,出了公司打车直 奔凯莱而去。这时已是上午十点。 房门打开,一股浓浓的烟味直冲陈红而来。她看见站在门边的男人,脸色苍白, 头发凌乱,穿着一身歪斜的白色背心、短裤,趿着一双拖鞋,满脸的青茬胡子,眼 睛通红,憔悴困倦的样子,显然一夜没睡。 陈红见状,心中有些愧意,低头随他进了房。 男人坐在床上,陈红坐在圈椅上,低头看了自己搁在胸前绞着的双手。男人倒 了一杯茶,递给她说:“昨晚,你怎么不接电话,不回电话,不来? ” 陈红没吱声,她不知如何回答。 “你知道吗? 昨晚我给你打了一晚上的电话,通宵没睡。” “对不起。” 陈红仍低着她的头,轻声说,仿佛有罪一般。 男人见她这样,也不忍再责备,转而说:“你今天这身裙子,很典雅清纯,很 好看。” 这是一条蓝底白格、连身及膝裙,裙边是白色蕾丝花边缀成的,有三十年代的 女生味。 “谢谢。” 陈红老老实实地说。 男人见她这样柔顺,心里生出一股怜惜之情,伸手拉了她的手,说:“过来, 坐我旁边好吗? ” 陈红依从地挨他坐下,男人轻轻揽着她的腰问:“还好吗? ” “还好。” “去年我也不太顺,今年好一些,调整过来了。” “恭喜你。” 男人揽腰的手,用了劲,把她搂在怀里。她感受到了他身体喷在自己颈上的灼 热气息,陈红吓了一跳,挣脱出来。 “对不起,我不能这样。” 她冲口而出。 男人惊疑地望着她。 “有人照顾你了? ” “不是,他回来了。” 男人疑问的眼中,有愤怒的火闪过。 “为什么? ” “孩子。” 男人很快蔫了,坐在那里垂头丧气,很失落的样子。 房间寂静,冷得像块冬风中矗立的石头,僵硬寒冷。 陈红在心中责骂自己,怎么这样笨,尽说实话伤他,他毕竟还是这世上真正关 心惦记着自己的一个人。 过了一阵,男人再次伸手,牵陈红坐到他身边,抱住陈红就想亲,陈红本能推 开了他。 “不,我不能这样。” “为什么? 你不喜欢我? ” “不,我不能刚从一个男人的怀里钻出,又钻进另一个男人的怀里,我不能。” 陈红想不到自己冲口而出又是这样一句话。她被自己吓住了,愣在房中。 无限的仇恨、屈辱塞满心中,她的眼中充满泪水。昨晚,那个所谓的丈夫,听 到电话后,什么也没问,上了床,却疯了似的一次次要她。她恨自己的无法、无力 拒绝。 男人也愣住了,房中再次死寂寂的,一点声息也没有。陈红觉得有一座山压在 胸口上,堵得生疼。不知过了多久,陈红终=j= 醒转过来,她转身向门边走去,男 人似乎也醒悟过来,赶了两步,再次抓住了陈红的肩膀,扳过来。 “抱抱我,对不起。” 陈红的额头伏在男人的肩上,泪水止不住地流。 男人像兄长一般抚摸着她的头发。 “你不容易,好好保重,好好保重。” 男人再次用力抱紧了她。陈红知道,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拥抱,同时也是诀别 的拥抱,出了这门,就再也不会有了。她心中绝望,但她知道她必须走。 “对不起。” 她的声音虚弱无力,转身拉开了门,走了出去。 后来,从另一个朋友那里,陈红才知道,叶琨今年从上海总部,调来北京一家 集团公司任总经理。陈红明白了,那晚,他为何那么急切地找她,那是他刚到北京, 刚下飞机。 他是为她来的,她却那样地伤了他。 她感到自己是个白痴。 难道已死的心,现在要重新生长出嫩芽? 不,我要把那希望的芽,尽早掐死。 她再也没有能力,去承受新的灾难了。 一场恋爱,一场劫难! 想到此,陈红本能地推开了秦鹰,心已冷却了下来。 “我送你。” 秦鹰重新揽着她的腰,向前走。 “不用,我自己回去。” “听话.上车,我送你。 陈红只得依从上车。 他把车窗摇下,冷风呼呼灌进车内,把她的头发吹得飞扬起来。吉普车在三环 路上飞奔。伴随着强劲动感的音乐,陈红渐渐兴奋起来。吉普车在路上横冲直撞, 两人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好玩吗? ” “好玩。” “我看你有点忧郁,做人要开心一点,懂吗? ” 在风中男人大声喊。 “知道。” 陈红的嗓音也大了许多。 是的,她决心要改变自己,改变自己目前这种忧郁孤独的生活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