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秦鹰现在晚上做爱的时候,都喜欢关了灯,伊记得以前他是喜欢开着灯做的。 有一次,在他刚刚进入,动作没几下,秦鹰停住又去关灯时,伊终于忍不住问“为 什么”。 秦鹰不说话,继续做。 有一个晚上,在一场性事之后,伊光着身体,慵懒舒坦地躺在床上,微闭着眼 睛,等着秦鹰给她盖被子。灯光下,秦鹰忽然看见伊鼻翼两侧到嘴角两端的两道深 纹,那纹叫“法令纹”,像刀刻了一般,像刀锋一样尖利、坚硬。就是这两道深痕, 破坏了这张还算漂亮的光洁的脸的柔和与协调,那上面分明刻着六个字“苦难”、 “仇恨”、“心机”。但秦鹰看见的是“苦难”、“痛苦”、“压抑”六个字。 顿时,他感到自己罪孽深重,这五年,太对不起身边的这个女人了,让她独守 空房多少年、受了多少苦难,他发誓要加倍地对这个女人好,要对她补偿。可是, 从此,他再也不敢开着灯做爱,他怕面对那张苦难深重的脸。 他发誓,再也不和陈红在一起了,是他放弃了她。他想简单、安宁、平和、温 情地生活,他不想有太多是非。但是有一天,他手机的信箱中,出现了几个阿拉伯 数字“25257758”,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问他的亲信办公室冯主任。主任说: “秦总,开句玩笑。” “什么意思? ” “有人向你求爱? 你很幸福呀! 这是数字游戏:爱我爱我,亲亲我吧! ” 秦鹰的心就像被刀尖剜了一下,这个晚上秦鹰和主任去东直门鬼市的一家小酒 馆喝酒。 ‘’女人就像我们天天吃的菜,天天只吃一种菜,再好吃也会腻,偶尔换换口 味还是需要的。现在都说,低档次男人嫖妓,高档次男人养蜜。“ 酒喝到一半的时候,冯主任说。 秦鹰并不说什么,只是说:“喝,喝,喝! ” 后来陈红还发过两次短信息:“1573——一往情深。" ”53719 ——我深情依 旧。“ 他知道这个女人仍在爱他,还在为忘记他而苦苦挣扎。 一早一晚开车,在街上、路上时,他似乎能听到空气中飘散着软软的叹息声, 像裹在淡紫色的雾里,渐渐化开围绕,经久不去。.有时候,伊伏在他的身上,用 手一遍遍抚摸他时,他的肌肤却感到更加空洞,更加饥饿。他知道他是想陈红,想 念那个已远他而去的女人,他渴望着那个女人的一切。 那个女人的手,是温润的、柔软的,像玉一样,好女人如玉,他想。 他想念她的指甲,轻轻地抚触、划过他的肌肤,那感觉是那样悠长、敏锐,她 一碰他,他立刻就坚硬起来。 他喜欢她随意套了件他的宽大纯白棉质圆领套衫,隐约可见宽大衣服中玲珑的 身段,那套衫的长度,刚好遮住她浑圆、结实的屁股。套衫下是两条修长的腿,她 就这样赤着双脚在房间走来走去,做这忙那,通身流淌着一股年轻慵懒的气息,性 感非常。 早上沐浴后,那个女人散乱着头发,浑身水滴,从浴室里走出来,拉开窗帘, 明亮的阳光洒满一屋,照亮了她的通体。那时,他感到她是一个透明的人,像她身 上挂着的水滴一样,晶莹透亮。 然后,她扑到床上,钻进他的怀里,水珠就洒落到他身上。 在她身上,总能闻到水的香气。 他这才知道,水是有香味的。 这种时候,他总是迅速兴奋起来,在洒满阳光的床上,再一次和她做爱,听她 放肆快意地大呼小叫。 睡觉的时候,她会钻进他的怀里,丰满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腿跨着他的腿, 她的身体和他的身体绞围在一起。她的一只手,整夜整夜地握着他的小虫子睡觉。 “它是我的,我不让它飞了。” 她说这话时,样子娇憨可爱,让他怜爱、心动。现在,他是那样渴望她温暖有 力地抓握。 她双手抓住他的肘弯,咯咯地笑,蹦蹦跳跳向前。她是跳着走的,她的欢喜是 从心底往外蹦的。 许多的回忆,在他不经意的时候,就钻进他的心里,像千万只蚂蚁一样啃啮他 的心。他更恐怖地发现,现在他的许多快意,竟是靠回忆来完成的。 他现在喜欢听谢霆锋的《香水》:风吹着脸,由不得我拒绝,你是从不停顿的 一个瞬间,世界太大,也只要求一点。 我再好不过你一个指尖,你爱再浓烈也是条抛物线。 你再接近,只不过辜负我的感觉,我早已习惯你的名牌香水味,你的谎言,廉 价地飘荡在我身边,我早已习惯,你的迷人香水味,只是情意,随着慢慢散去,渐 渐消失不见,若能残留一点,我能多少记住甜蜜的感觉,你的气味,若打着我的脸, 至少还能猜测幸福多远。 他知道,现在,伊在想方设法进人高潮,尽心尽力来满足迎合他。为此。她甚 至把自己变得淫荡,甚至下贱。但他们的性事,还是没法由方便面变成中式大餐或 情调西餐。 他想,做一个让男人喜欢满足的真正女人,大概也是需要灵性的,靠学是学不 来的。 现在,他常常喜欢默坐房中,抽一支又一支的烟,喝一听又一听的啤酒,在眩 晕中、在烟雾中,他看见她光着脚,白裙翻飞,渐行渐远,飘忽如梦。 他知道,回忆要把他的生活吞噬、毁灭。 “你怎么越来越不行了呢? ” 伊问他。 他想,是不是自己老了呢? 可是,那时他一夜五六次,浑身似有用不完的劲。 秦鹰心中一惊,自和陈红分手,他就变得越来越懒,万事恹恹,对房事也了无 兴趣。 有一个晚上,秦鹰很晚才回来,伊斜躺在沙发上等他。秦鹰推开门时,温暖的 落地灯的灯影下,伊脸上、身上,笼罩着一层光辉,异常美丽、温馨。他心中动了 一下,相对今晚他那个老同学的落魄,这个温暖的画面,暗合秦鹰生命深处的某种 企盼。 “回来啦。” 伊起身迎上来,接过他手中的公文包,温柔地说。 她看得出秦鹰满脸通红,知道喝多了,就倒了杯热茶给他解酒。 秦鹰接过,坐在沙发上看她。 “你看什么呢? ” “你真漂亮。” 伊听着此话觉得有点虚假,她见过陈红,自愧不如,就把话岔开。 “这么晚回来,什么应酬呀? ” “还记得咱们那同学杨童吗? 他从深圳来了,拉我喝酒。” 伊听是杨童,心冷了大半,知道杨童和那女人的事,而且他和陈红没少在一起, 早已是陈红的朋友。 秦鹰这么和杨童喝酒到半夜,说明他的心还是对陈红感兴趣。 秦鹰见伊冷了脸,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让她多心了,就忙解释。 “今晚他喝多了,让我陪陪他。他也挺闷的,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来京出差, 等了三天,女的也出不来,说她老公现在盯得紧,不方便。” 伊听见这话,冷笑了一下。她知道,一个月中,秦鹰总有那么几天神思恍惚、 心不在焉;总有那么几天低着头,不敢看她,说:我这两天出差,有点事出去一趟, 过两天回来。有时是两天,有时是几天,像做贼似的。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去会陈 红。哦,对了,那个女人是明星了,现在未必会瞧上他。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以前对他的所作所为,能睁只眼闭只眼,现在却变得计 较,失去耐心。 她曾经对自己说,我要尽力做好,把事事都做好,让他无话可说,无可挑剔, 做个好女人。连她不喜欢的性事,她都努力学习,迎合他,让他喜欢。他们现在有 高潮,时间也长久了,但他还是那副恹恹的、万事了无兴趣的样子,这让她心凉, 也让她感到活得很累。 “秦鹰,我想和你谈谈。”伊认真地说。 “谈什么? ”秦鹰颇感意外。 “你还爱她,是不是? ”伊直视着秦鹰问。 “没有,我们早就分手了,你知道的。” 秦鹰讷讷地说,一点底气也没有。 “可是,好像我做什么,我怎么做,都不能令你满意。我感到我很失败。无论 我怎么做,你都那么冷淡、冷漠,这个家,你洗过一次碗、擦过一次灰、钉过一颗 钉吗? 一切都是我自己,你好像是一个陌生的、毫无相干的人。秦鹰,我好累,真 的好累。” “伊,对不起,是我不好。” “秦鹰,我们分手吧,这些年我活得很累。我做所有的事都是为了你,为了你 好,为了你高兴,为了你对我好一些,我真的好累。咱们分手吧,找你喜欢的人去 吧,我仍爱你。公司,你怕损失,可以不分,我们可以做好的合作伙伴,这么多年, 我们不是都合作得挺好的吗? 我知道,你对我仍有感情,不忍分手。但再这样下去, 我们都会很累,都会崩溃。我们要解决这个问题。” 说出这些话,她感到自己的腰挺直了许多,头脑也清醒、清楚了许多。整个身 心都感到轻松了许多。他长久地对她、对这个家的淡漠,伤害了她。 秦鹰握住了伊的手,眼中酸涩。 在这屋子里的时候,他难得开心,少有快乐的时候。虽然他很想使自己快乐一 点、开心一点、积极一点,但终究还是做不到,他的心总是沉甸甸的,怏怏不乐, 遇到什么事都懒得管、懒得问、更懒得做,就像她说的,连颗钉子都懒得钉,缺少 热情。他的心是惭愧的、怜惜的、牵挂的,为此,他跑了又回来,回来又跑掉。 为此,他漠视许多女人的眼泪,包括陈红。为此,他买莲花跑车给她,来求她 和好。 那天,他们第一次开着跑车去兜风时,是多么的开心。他以为,他们今后的日 子,就会像那天那样开心、快乐下去。有他在身边,伊是快乐的,不快乐的是自己。 然而伊今天的话,是他没想到的。 “对不起。”秦鹰说。 他觉得,他还不如一个女人勇敢,敢于直面现实。对她,他亏欠太多,有太多 的愧疚,他的头深深地垂了下去。 “是我对不起你,为了留住你,我做过很多错事,你要原谅我,宽恕我,好吗 ? ” 伊忽然就哭了。 “我都知道,我不会怪你,是我对不起你。”秦鹰说。 事实上,有一个晚上,他梦到陈红。她的脸颊贴在他的小腹上,轻轻摩挲。那 种缓慢的深切的爱意,像一刀刀钝刀,一点一点刺进了他的心里,刻在了他的肉里, 他已不想再动弹了,只想在她的亲吻和爱抚里一天天渐渐老去、死去。他的心从来 没有如此平静过、舒坦过。 又有一个晚上,他梦见了她小小的花蕾,像玫瑰花瓣一样层层张开,小小的眼 眼像花蕊一样幽深、隐秘、润泽,在晨光的照射下晶莹动人,像红宝石一般鲜亮。 一股甜腥夹带着菠萝和洋槐香的芬芳气味,扑鼻而来,包裹着他。他贪婪地深吸了 两口,知道那是母兽求欢时发散的味道,还有陈红在私处涂抹的香水的味道。 她的爱液像琼浆一样汩汩流出,这爱的液体,滋润了他生命的每一个细胞。他 知道,从此,这个女人再也走不出他的生命,她的爱液已和他的血液溶化混合在一 起,他愿意。 他激动起来,浑身乱颤,猛然坐起身,心中痛苦地呻吟一声: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