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一年后,一个星期天的中午,陈红带着乐乐到一家酒楼吃饭。 点好菜,等菜的时候,乐乐和邻座的一个一般大的小男孩搭讪起来,小男孩主 动走过来,请乐乐去玩。 “妈妈,可以吗? ”乐乐问。 陈红看了一眼乐乐,再看一眼站在她身边用征询的眼光望着她的男孩,再看邻 桌男孩的父母,他们正满面笑意地看着她,示意让他俩去玩,陈红见状,点头同意。 “行,乐乐,你去玩吧。” 两个孩子“啊”地叫了一声,手牵着手,冲到海鲜缸那边去了,看五颜六色、 各形各状的玻璃缸中的一墙海鲜,陈红看他们在看海鲜游鱼,就放心让他们玩,自 己边喝茶,边等菜。 但不一会,就听到一声尖叫:“不好了,阿姨,妹妹扎伤了。” 小男孩边叫边往楼下冲,陈红吓得惊跳起来,像箭一样飞奔上二楼。刚到楼梯 拐角,就听见女儿的哭声,陈红跑到摔倒在地上的女儿跟前,一把抱住女儿,用脸 贴着她的脸。 “乐乐,不要怕,妈妈在这。” “妈妈,血。” 乐乐边哭边指了一下屁股,陈红俯身一看,只见屁股上、裤子上都是血。陈红 立时手脚冰凉,心发抖,一额头的冷汗,再看地上是打碎的一只瓷碗,破碎的几块 瓷片上,也沾着血。陈红只觉得眼前发黑,手脚发软,“哇”地一声哭了。 “乐乐,怎么会这样? ” 陈红带着哭腔说。 酒楼主管和经理闻讯赶来,连忙把她们带到办公室,让她擦把泪,看了看乐乐 屁股上的伤口。 “这么长的伤口,得赶快送医院缝针,出血多了就不好了,对孩子身体不好, 也怕时间久,弄脏了伤口,感染。打个电话,叫家里人来接,赶紧上医院。” 虽然陈红学过医,可是像所有的医生、护士一样,当病人是自己的亲人时,就 既不敢诊断,也不敢手术。因为他们的心,此时是慌乱的、畏惧的、不知所措的。 上哪去找家里人呢? 陈红心中凄凉,乐乐伤口这么大,要横趴着,坐出租车都 不方便,一会还得挂号办手续,缝针,打针,上车下车,楼上楼下,我一个人抱着 孩子,能行吗? 她不知道该找谁,该怎么办? 向西、江怡,为专辑推广的事,都出 差到外地去了。她又是个怕生的人,一般的朋友,哪好意思去惊动。 急切中,突然想到秦鹰。秦鹰今天在丰台一个工地加班,赶工,这么远能行吗 ? 正想的时候,她已经把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通了,传来秦鹰欢喜的声音。 “宝宝,什么事? ” “秦鹰,你快来吧,乐乐被扎伤了。” 陈红刚一开口,又哭开了。 “你在哪? 宝宝,别着急。” “我在海淀西苑的致远海鲜城。” “行,你等着,不要怕,我二十分钟就到,叫乐乐不要怕。” 秦鹰在电话中说一句,陈红嗯一声。 不到十五分钟,秦鹰的吉普车旋风一样刮到,冲进酒楼,见陈红抱着乐乐坐在 门口等,一把抱起乐乐。 “乐乐怎么样? ” “还好,刚才哭了一阵,现在困了,想睡了。” “还在流血? ” “嗯。” “赶快走。” 秦鹰抱着乐乐边走边说,走到车边。车门打开,车上跳下两个人来,一个是分 部经理,一个是技工,他们把秦鹰和陈红让进后座内,那个经理开车。 “去阜成门医院,我同学在那当外科医生,有他在,手术可安全些、仔细些。 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 秦鹰说。 陈红想不到他做事如此细心周到,十五分钟,不但从丰台工地赶来,还把一切 都安排好了。从见到秦鹰的那一刻起,她的心才感觉有了点依靠,有了点力气,刚 才那种孤苦伶仃的凄凉感,才去掉一些。 这个时候,她才深切地感受到男人的伟大。 平日里和乐乐在一起,生活单纯、平和、快乐,家里少个男人,没有什么感觉。 而现在,危困之际,才深切地感受到,有个沉稳大气、临危不惧、细心周到的男人 陪伴在侧,帮她承担、处理,是一件多么好的事! 自己是一个多么幸福的人! “谢 谢你,秦鹰。” 陈红由衷地说。 秦鹰看着她白纸一样的脸、疲惫的神情,本不忍心再责备她,但看着幼小的乐 乐趴在自己腿上,有气无力,屁股上血糊一片,他心中有些后怕,还是忍不住说她。 这一年来,只要周末他有空,他都会带乐乐去公园散步、摘花、钓鱼、打枪、 坐过山车、跳蹦蹦床、开卡丁车、攀岩、骑马。 在玩乐中,他们已建立了相当的感情。和乐乐、陈红在一起的时候,是他生活 中最轻松、最快乐的时候。现在,见乐乐被伤成这样,他的心一阵阵疼痛,忍不住 责备陈红。 “红红,你怎么当妈妈的,让女儿伤成这样,这太危险了! 这么不小心。” “对不起,秦鹰。” 陈红一开口.忍不件又流下泪来。 “好啦,别哭啦,以后一定要小心,快到了。” 秦鹰边说边递过一包纸巾。陈红接过刚擦两下,车就在医院停车场停下,秦鹰 抱着乐乐直往医院门诊大楼跑。 陈红在后面一路紧跑紧追。 “我找丁医生,我是他的朋友,我和他约好的。” 秦鹰对着急诊室的护士说。 护士听完赶紧跑出去,一会领来一个高个的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 到了手术室,秦鹰对那年轻医生说:“丁明,这是我女朋友,陈红。” 叫丁明的医生走过来,礼貌地和陈红握手。陈红此时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不 会说,只是机械地握了握手。 “孩子屁股被瓷器扎伤了,你看怎么办? ” “放手术床上,我检查一下。” 秦鹰遵照吩咐,把乐乐趴放在白色的手术床上。 乐乐醒来,看见穿白大褂的医生,以为要打针,赶快叫了起来。 “叔叔,我怕。” 乐乐想爬起来。 “乐乐,别怕,叔叔不打针,他给你检查一下。” 丁明走近乐乐,示意秦鹰抓住乐乐的手。陈红远离几步站着,她怕看血、怕看 伤口。秦鹰弓身,握住乐乐的双手。 “乐乐别怕,医生叔叔给你检查一下。” “叔叔,我怕疼,我不打针! ” 乐乐撒娇,边叫边扭动身体。 护士在旁,准备好了酒精、棉纱、镊子,丁明轻轻褪下乐乐的裤子,乐乐被血 糊住的屁股露了出来。医生开始用酒精清洗伤口。 “伤口很深,有一寸半长,要缝几针,小心别让她用劲,怕伤口越挣越大,我 得给她打麻醉针。” 丁明审视了一下伤口说。 “行,没问题,丁明你放心吧,我看着她。” 秦鹰说。 “叔叔,我怕,我不要打针! ” 孩子还小,还不知道开刀、缝针这样的事的含义,以为打针是最疼、最可怕的 事,所以一直叫“不打针”。 “乐乐,不打针,叔叔给你讲故事。” “什么故事? ” “讲白雪公主的故事。” “不要,我听过。” “讲狼外婆的故事。” “不要,我听过。” “那讲红舞鞋,好不好? ” “什么是红舞鞋? ” “是一个女孩很喜欢跳舞,有一天,她得到一双漂亮的红舞鞋,就再也脱不下 来了,不停地跳啊跳啊,从森林跳到草原,从草原跳到……” “不好听,叔叔换一个! ”乐乐叫。 秦鹰一直弯着腰握着她的一只手,另一只手,不停地抚摩她的脊背,让她安心 下来,一边柔声细语地讲一个又一个的故事。 丁明有条不紊地做着清洗、打针的工作。 陈红只见秦鹰的额头在滴汗,一个大男人,一直这样弯腰站着,讲故事,有些 不忍心,她走过来说:“你休息一下,我来吧。” “不用,红红,你照顾好自己,孩子力气大,你抓不住的。” 秦鹰悄声说。 陈红知道,一会打麻药、缝合伤口时,还是会疼,就不再坚持,她掏出湿纸巾, 给秦鹰擦去额头上的汗。 “叔叔,我还要听! ” 乐乐又叫。 “好,叔叔给你讲猴子捞月亮的故事……” 秦鹰又开始讲。 陈红在一旁,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非常感动,就是亲生父亲,也不一定有 此细心耐心啊! 乐乐突然尖叫一声,大哭起来,原来医生已开始打麻醉针。 麻醉针比一般的肌肉针要疼。 “别怕,乐乐,妈妈在这,妈妈守着你。” 陈红走近,俯身把脸贴在乐乐的脸上,眼泪又下来了。 “别怕,没事的,一会缝完针就好了,你到一边歇一会吧。别紧张。” 秦鹰安慰她。 这时候的陈红,早已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没事,乐乐,你是个勇敢的孩子,不怕疼,叔叔喜欢勇敢的孩子,一会就好 了。” 乐乐的哭声渐小。 秦鹰按医生的要求,两手按住乐乐的手,护士按住双脚,就怕万一乐乐闹蹬起 来,折断针头,那麻烦就大了。 “好了,乐乐不疼了。再过七八分钟就可以缝针了。” 医生打完针,抬起头来说。 陈红紧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她深深地责备自己。 缝针的时候,乐乐又大哭。秦鹰和护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按住,还一 边不停地给乐乐讲故事,温柔地劝,以转移她的注意力。尽管自己被折腾得浑身是 汗,也没大声说过一句。 对他的耐心,陈红心中充满感激。 她的耳朵里没有别的声音,全是秦鹰温柔的劝慰声,它回响在她的心里、在这 个空旷的白色病房里。 好不容易,终于平安地做完手术,秦鹰抱着孩子,和陈红一起向丁医生告别, 走出医院门诊大楼。 “秦鹰,我应该买点东西谢谢你同学吧? ” “不用啦,要谢的话,以后我来办。现在赶快送乐乐回家睡觉,折腾一下午, 又流那么多血,太累太倦了,回头给她炖点汤,补一补。” 陈红点头。 她再一次体会到这个男人的细心、耐心和周到。 心想,家里要有这么个男人在身边该多好啊! 走到停车场,秦鹰的两个员工, 还在毒太阳暴晒下的车中等着,陈红大为感动,连说“谢谢”。 他们开车送陈红母女回家。 两个员工走了,秦鹰抱孩子进屋,待安顿好孩子,他让陈红自己也休息一会, 他有点事出去。陈红要送他,他不让,说过一会儿回来。 过了大约一小时,这个男人拎了几大食品袋的东西回来,有红枣、木耳、薯片、 鱼、羊牛肉、海苔、开心果、杏仁、骨头、奶等等,全是乐乐和她爱吃的。 陈红见状,迎上去,不说话,只是温柔地、深深地、紧紧地抱住了他,也不管 小保姆是否在前。 从这一天开始,秦鹰正式住进陈红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