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 部 分 第四十一章 (二) 刘昆只好跟我说了实话,他说:“你老是冷不丁地冒出来,洪广义觉得你像个 影子似地跟着他,心里不踏实,才想出这个办法,也是要缓和一下矛盾,但你知道 他那个人,你要他一幅画出五百,那你还不如杀了他。”我恨恨地说:“那你叫他 杀了我。”刘昆笑了笑说,“他有那么傻?会让自己背人命官司?”我说:“可你 知道他欠我多少啊?二百四十万!我一幅才要五百,九牛一毛呀!”刘昆说:“你 何必呢?你现在这种情况,就别去赌那个气了,万一他横下心来,连这件事都不做 了,你拿他有什么办法?真杀了他?杀了他你能得到什么呢?不过出了一口气罢了。 你就让我做个和事佬行吗?一幅二百吧,这已经算是放了他的血了。” 我说:“刘昆你这是帮我吗?”刘昆摇摇头,说:“谈不上,我只是在办事, 再说你也帮过我,我们一家人都记你的恩。” 刘昆一句话差点把我眼泪都说出来了。 我哽着声音说:“刘昆,我也记你的恩。” 刘昆说:“唉!” 他忽然问我那天怎么喊余冬?我说:“余冬现在还在给他开车吗?”刘昆摇摇 头,说:“早被炒了,前些日子听说是跟人家跑长途送货去了,现在也不知去哪儿 了,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 我有点黯然。我说:“你要是见到他,就叫他再去找找他姐姐,你告诉他,他 姐姐已经跟那个昏鸦分手了,昏鸦不管她了,她一个人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刘昆点点头,又叹一口气,说:“算了,不说他们了,还是说你自己的事吧, 说好了就赶紧动手吧。” 刘昆先给了我一点钱,叫我去租间房子,作点准备,绷一些画框,买点颜料画 笔什么的,然后他会把模特儿带到我那儿去。几天以后,我就开始给刘昆画画了。 他找的是正儿八经的模特儿,我说你找她们干什么呢?他问我不找她们找谁?我说 你随便找些身材过得去的小姐就行了。他说那行吗?我说怎么不行?你只管找来就 是。 就像在槐花路一样,我又画那些脱光了衣服的小姐。不过在这儿我没有被囚禁 起来,也不用担心别人罚饭,想快就快,想慢就慢。当然,我已经慢不下来了,我 习惯了快,我不再沉迷细节,而是粗略地把关系交待清楚就算完事。我知道什么地 方要认真,什么地方可以马虎。我画得太多了。我知道该怎么画。没有人能和我相 比,我绝对是画这种画的专家。我能准确地捕捉住对象的瞬间变化,我熟透了她们 的身体和表情,哪怕最细微的表情我都能抓住它,我甚至能画出她们的心事。我太 懂她们了。我闭着眼睛都能画好她们。我的速度绝对是最快的,我不用观察,只要 她往那儿一站,衣服一扒,我提笔就画。我也不怎么擦笔,我顾不上。我的笔头总 是脏兮兮的,在调色板上东蘸一下西蘸一下,因此画面上的颜色都显得灰浊而细碎, 即使是表现明亮或阳光,我的色彩也是脏兮兮的。有时候我干脆使用一些线条,笔 触很硬的那种线条,还使用变形和夸张。这都是省时省力的办法。一幅二百,对于 我来说就是一个月的生活。现在钱是最重要的。虽然没有谁管我了,我画得随心所 欲,但我却一点也不敢耽搁。不过效果似乎还不错,画中的裸女都很性感,都有一 种晦昧的妖媚之气,既恰当地表现了淫荡和欲望,暖昧和挑逗,又表现了凄凉、无 奈、无所谓…… 但我没有像在槐花路时那样频繁地跟她们上床。首先我舍不得花钱,我好不容 易有了两个钱,不能全这么花掉了,其次我也怕再染上性病。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 我不会过份地压抑自己,一切都看我的心情。 我一共给他们画了两百多幅。我不但有了钱,还有了一家画店。在给刘昆画画 时,我忽然想到要留一手。我被这个想法弄得激动不安,几个夜晚都没睡好觉。我 不敢说这个想法就一定会给我带来生路,但我觉得我巳经看见了希望。我因此画得 更加勤奋,简直废寝忘食,眼睛都熬红了,布满了血丝,胳膊也酸得抬不起来。我 把每个小姐都画了好几幅,有的画了十几幅,我把最不满意的那幅拿给刘昆去交差, 其余的都自己留了下来。刘昆这里的事一完,我便租了一个店面,把这些画放在店 里去卖。 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我找到了一条生路。 我哭了一场。准确地说那不叫哭,叫流泪,我只是默默地流泪。我坐在一个满 是空颜料瓶的墙角里,仰着脸,让泪水无休无止地流下来。 我的画店是南城惟一的油画店,从画店开张那天到现在,每天都有很多人涌进 去看画。我知道他们不是为了看画,而是要看画上的裸体女人。但我还是把我的店 名叫了“艺术家” .这是一种策略,也是一块遮羞布。既遮了我的羞,也遮了大家 的羞。因为强调艺术,我的顾客便可以堂而皇之地把画拿回去,因为他买的是艺术 品。一切都是以艺术的名义。尽管我把价码定得很高,但依然卖得很好。我对店里 的伙计说,我们的顾客都是些热爱艺术的人,是具有艺术品味的人,所以你们要学 会从艺术的角度向他们介绍作品。虽然她们不懂艺术,但她们很聪明,也很用心, 我对她们说过的一些话她们都记住了,向顾客介绍作品时便搬出来,把顾客说得怔 怔的,云里雾里,以为眼前这些画真有多么了不得的艺术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