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部 分 第十五章 (三) 我喘着粗气就从她身上翻下来,闭上眼睛静了一会儿,再看着她的脸。她朝我 淡淡地很敷衍地笑了一笑。我从心里吐出了一口长气,对自己说,好了,最后一次, 结束了。这么说的时候,心里又空空的,还涌上了一丝忧伤,像被薄薄的刀片划了 一下,很锋利,也很疼,便侧过脸又去看她。她正在把弓着的腿放平,用手抹着我 黏在她乳房上的汗,抹了一会儿,她征求我的意见说:“我是不是现在就把衣服穿 起来?” 我说:“穿吧。” 我看着她穿衣服,她往身上套胸罩时我问她,“你还好吧?” 她说:“你指什么?刚才吗?还好。” 我摇摇头,说:“我是说你过得还好吧?” 她说:“还好。” 我忽然没头没脑地说,“我已经结婚了。” 她说:“哦。” 她头都没抬,头发披下去,把一张脸遮成了一小条。她先搭上胸罩,也不系, 让它垂在乳房上,绷着一条腿坐在床沿上穿吊带袜。 我说:“你为什么要叫阿美呢?” 她没吭声,脸上也没有表情,看看我,又低头去系另一只袜子。我又问她为什 么人家说她吸毒?她又看我一眼,同时翘一下嘴角。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又 说你手臂上那是针眼吗?你为什么要吸毒呢?她站起来系胸罩,套裙子,然后去拿 她的包,拿了包就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 我说:“你就走?” 她把手放在门把上,回过头来说:“你还要干什么?还不够吗?” 我老实地说:“够了,够了。” 她说:“那我不走干什么?让你左问右问?我吸不吸毒关你什么事?你有什么 资格这么问我?你以为你是谁?” 我说:“我不过是关心一下。” 她拉开门往外走,边走边说:“关你屁事。” 她就这样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那个地穴一样的房间里。我没走,就在这个房 间里过了一夜。我很久都没有合眼。空气里留下了她的气味。她的气味很重。尤其 是那张床,那个枕头,她的气味都黏在那儿。我用力呼吸她的气味,心想什么是风 尘?这就是吗?风尘什么都没有?只有味道?风尘是有味道的吗?是香水、脂粉、 啤酒、灰尘、皮屑以及可卡因和体液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我是早晨走的,走时这家旅店额外收了我五十块钱的卫生费。一个女人指着床 单说:“你看看啦,脏啦,要交五十块钱的啦。”我看了看,确实脏了,一团黄渍 刺眼地印在那儿。我二话没说,把钱给了她。 那天林胖子老看着我嘿嘿嘿地笑。我说:“你笑什么?”他说:“你用不着找 这样的鸡嘛,染上了爱滋病不是好玩的啦。”我愣愣地看着他。林胖子说:“我不 是吓你的啦,你跟一个吸毒女上床不要小心爱滋病吗?”我说:“你怎么说她是鸡?” 林胖子说:“哇,你连鸡都看不出来,像她们这样子的肯定是鸡嘛,不过是比较高 档一点的鸡啦,不做鸡她拿什么吸啦?不信你晚上守在门口看啦,经常都有车来接 她的嘛,车都是不同的嘛。”我摇着头说:“我不信,请你以后也不要说她是鸡。” 林胖子问我为什么?我说:“她是我老乡。”林胖子用力拍一下我的肩,下巴笑得 一颤一颤地说:“老乡?知道啦知道啦,老乡就老乡啦,没关系的啦。” 其实我信林胖子的话。我没有理由不信。我也明白了那天我为什么生气。我越 来越觉得那天晚上她就是在做我的生意。尽管我不愿这样去想,不愿接受一个这样 的现实,可她那天的样子不就是一副做生意的样子吗?按理说她应该躲着我,起码 应该有一些掩饰,可她却无所谓。她怎么连我的生意都做呢?足见她到了一个什么 地步。或者是有意这样做?做给我看?为什么要做给我看?这有什么意义呢?无论 如何,这样的现实都太残酷太歹毒了,就像一粒瞄准心脏的子弹。从余小惠到阿美, 这其间经历了怎样的过程呢?跟我有没有关系?我要不要负一些责任? 后来余小惠又跟我借过一次钱。那时候我没有什么钱,在学习期间洪广义只按 一般员工付给我工资。我留下路费,把剩下的两千多块钱全给了她。她说:“不知 道什么时候有钱还你。”我心里有些沉重。我说:“我欠你的,还说什么还不还呢?” 离开广州时,我犹豫了许久,还是拜托林胖子,请他帮忙关照一下我的老乡阿美, 如果有什么事,希望他能给我打个电话,及时告诉我一声。林胖子说:“放心啦, 没关系的啦,我们是朋友啦,你交待的事我是一定会做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