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部 分 第二十五章 (三) 我又说,“毛兰还说你写过关于我的文章。” “哦。”他瞥了我一眼,说,“我自己都忘了写过些什么文章,有一些呢,其 实也就是应付一下的,没意思啊。” “怎么没意思呢?在那场讨论中,你是什么观点?大概说我是个流氓吧?” “我是怎么说的呢?哎呀真忘了。这辈子这样的应景文章写得太多了,写了就 忘。说起来这样写写文章确实没什么意思,写了一辈子文章,写出什么来了呢?惭 愧呀,不如你呀,你是青年企业家呀,哈哈哈。” “毛老师真谦虚。”我故意停顿一下,“没想到这么巧,今天到你家里来了, 跟你在这儿谈你的文章。” “所以说世事难料啊!”他一点也不尴尬,感叹了一番,又说:“这是不是就 叫缘份呢?你和毛兰,啊?” “是吗?我不知道,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有什么意见?你们年轻人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没意见。” “我刚离婚,身边还有个孩子,你们就一点意见都没有吗?” “这算什么呀?她自己看着好就行。再说我也不是封建时代的家长,你呀,小 徐呀,我叫你小徐吧,啊?你对我还没有足够的认识啊,跟你说吧,我不是一个思 想僵化的人。”他一边说一边笑着,显得和蔼可亲。对面楼顶上的鸽子起起落落。 夕阳已经泛红,照着他的脸。“以后你就会了解我的,你会发现你这个岳父大人— —这么说是不是早了点?嗯?哈哈——还不是太老,起码,思想还是蛮年轻的嘛。” “你说你是我的岳父大人?” “是呀。难道不是吗?我听毛兰说你还有些担心我,别担心,我这一关好过, 我说过的,我很开通的。你愿意的话,就别叫我毛老师啦 ,可以改口啦。哈哈哈。” 他的哈哈打得非常响亮。对面的鸽子被惊得噼噼啪啪地全飞起来了。 我看着他笑,看着阳光在他的牙齿上跳来跳去,心想这个人怎么回事?他凭什 么就让我改口叫他做爸爸?我确实没见过这样的人。我在心里暗自冷笑。我说: “既然你这么开通,那我就把底兜给你吧。你知道的情况只是表面的,我其实是个 很糜烂的人,我有好几个女人,还跟一些鸡有关系,你知道鸡吗?” 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看了我一会儿,点点头说:“这确实是个问题,但我 并不认为这就一定是个多么严重的道德问题,首先你不会把她们带回家对不对?这 就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某种道德,所以这不应该算什么大问题。男人在外面有点艳 遇算什么呢?充其量说你不拘小节吧。你很坦诚,我喜欢坦诚的人,我也跟你说实 话,其实大家都一样,包括我,骨子里都想有些艳遇的。人嘛,都是一样的,对不 对?至于鸡,——我们还是说娼妓吧,我说一句轻薄的话,男人都喜欢,这是有传 统的,所谓青楼佳话嘛是不是?好了,现在我把我的态度表明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还能有什么问题呢?对面楼上的鸽子正在落下来。阳光像金水一样泻在那片 楼顶上。周围到处是嚣躁的声音,从下面浮上来,和我们擦肩而过。 毛兰的妈妈站在那边房门口叫吃饭。谈话就这样结束了。我妈说你们在那儿谈 什么呢?毛老师说我们什么都谈了,谈得很彻底。他兴致很高,敬了我妈一杯之后, 便一杯一杯地跟我喝酒。毛兰妈妈说他他也不听,他说今天高兴,喝醉了算了。他 越喝越高兴,很快就喝得红头涨脸,眼角上开始出现黄乎乎的眼眇。“兄弟!”他 端起杯子,大着舌头喊我做兄弟。他妻子觉得不好意思,朝我尴尬地笑了笑,便要 夺他的酒杯,却被他一把拦开了,“兄弟,你可要抓紧一点呀。”他一边说还一边 朝我鬼鬼地夹着眼睛,弄得我莫名其妙。我抓紧什么呢?他该不会要“兄弟”抓紧 着把他女儿给办了吧?我不禁笑了起来,瞥一眼毛兰。毛兰正低着一张红红的脸, 见我瞥她,脸唰一下红得更深更透了,如同一颗熟得恰到好处的西红柿。 毛老师送我下楼时用手搭着我的肩,我对着他的耳朵悄悄说,如果你真喜欢鸡, 以后可以找我,我给你提供方便。他嘿嘿地笑道,开玩笑开玩笑!边说边在我肩上 拍两下。我说真的,别客气。他笑着,又在我肩上拍了两下。 对于这次相亲我妈满肚子不高兴,她认为她受到了冷落。事实上她确实被冷落 了,她是准备来受尊重的,没想到被晾在一边。她在车上对我说:“我看不起这个 人,这个人太势利,眼里只有你,你看他那副样子,简直是在巴结你;可是对我呢, 总共没跟我说上三句话,他难道不知道我是你妈吗?” 我跟我妈的感受不一样,这一天我很快乐。 我妈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有一天她问我:“你还在跟那个毛兰谈吗?”她又说 她不喜欢毛兰,理由是她认为毛兰长得不大气,尤其是嘴唇太薄,脸也不够圆。她 说一个女人长成这样不好,这叫薄福贱命。她认为我应该找一个上得了台面的女人, 最起码这个女人应该知道自己的下巴要抬多高。“她老低着头,羞怯怯的,一看就 是小街小巷里出来的,不合适。”我妈撇着嘴说。她竭力撺掇我多谈几个试试,同 时希望我把这件事再交给她。她说她肯定能给我找到一个合适的,“这就像鞋子, 不合适是会夹脚的,你愿意要一双夹脚的鞋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