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外乡人 14 外乡人李冬毫无离开麦地村的意思。他告诉迪阿鲁.有一个包袱藏在涧对岸的 一个树洞里,迪阿鲁溜过去把他拿了回来,包袱里除了两件换洗的衣物外.就是一 双厚胶底的翻毛皮鞋,最亮人眼的就是一个电动剃须刀.装上电池,就可以割草似 的把毛森森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李冬要把它送给迪阿鲁,说实话看着这么洋气十 足的东西他当然很想要.但他觉得这么贵重的礼物,他实在消受不起。 “算了吧,这么好的东西不知值多少钱,就留着你用吧.我胡子长的时候借来 刮就是了。” 李冬说:“你救了我的命,接受这么一点小礼物,义算得了什么。” 迪阿鲁说:“救你,那是我该做的,要是换了别的人也会这么做的,别说人, 就是一只老鼠该救还得救。”最后,他还是没要李冬的,只是用它刮了一次胡子。 李冬要把它送给阿邓多梨拔爷爷,老人家抹抹自己长长的胡须,大笑着说:“这把 老胡子在我身粘了这么多年了,要是没有它,就不是我了,别说刮就是掉了一根我 还心疼呢,你那洋货,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李冬向迪阿鲁说出了想留在麦地村的想法,迪阿鲁有些想不通。他对李冬说; “你都到村里一个多月了,也跟着我爬到山坡上干过活.这里的条件,是好是坏也 不用我讲你也知道了,我不是不想要你留下,而是怕你受不了啊,放着山外好好的 日子不过,怎么要米箩跳到糠箩里,到这么个穷地方来受罪。” “大哥,都说山好水好不如人好,你们这里的人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你相信 我吧,什么苦头我都吃得消的,来了也不想拖累大家,我除了盘地种地的农活,还 会木工和篾活的手艺,可以为村里的人做些事。” “有一句话我始终没开口问。你怎么知道有麦地村,还不惜冒着生命危险的。 钻到了这里。” “麦地村,我是在县里的地图上看到的.他们告诉我.这是全县最遥远的山寨 .至于我为什么来,实话告诉大哥,我是跟一个包T 头在大峡谷里伐木.我不知道 砍伐红豆杉和榧木是犯法的事,就跟着老板干了,最后事发,老板逃了没个影,我 被抓去关了几天,他们知道我只是个屁事不懂的打工仔.也就把我放了,我成了个 身上没一文钱的穷光蛋。就想到了你们这个村子,想来,你们不会嫌弃我吧。” 他伸出长满老茧的双手亮在迪阿鲁的眼前.用它作一种证明。 “这么说,你就留下吧。想留多久就留多久。这里的坡再陡。容纳一个人还是 可以的.就像林子里不会因为多了一棵树就透不进风来,装满了水的木桶.往里添 进一瓢也不会溢出来,你就是不走了,我们也欢迎,有我们锅里的也少不了你碗里 的。” 这样,李冬就在村子里留下来。他搬到了那段新路边迪阿鲁把它叫作“车站” 的木屋里住了下来,迪阿鲁腾出了一条毡子给他做被子,垫的就到林子里采了些松 萝蔓.把它铺到木板上。李冬每天就是在村里为人们编箩筐,做凳子,桌子。这些 活在他手里真是得心应手,只是解板的时候有些费力,因为在此之前,村里没有一 块板子是用锯子解出来的.他们只是用手劈,迪阿鲁为给李冬配备锯子、推刨、凿 子之类的工具专门跑了一趟乡里。事实上,在李冬没来之前,麦地村没有一家人有 桌子,凳子,人们吃饭都是蹲着或者坐在木墩和草墩上。他的到来,使人们体会到 了有了桌子和凳子的舒服,最为重要的是,他给人们带来了山外的另一个世界。也 许.麦地村的人们封闭得太久太久了,他们产生了一种想对交通工具了解的强烈欲 望。于是。李冬就给他们讲汽车、讲火车、讲轮船、讲飞机。天上飞过的飞机村里 的人见过,只要天气晴好的日子,他们就会见到从碧洛雪山顶上飞过的飞机,它们 的屁股上拉出两条洁白的带子。当年。打小日本时,碧洛雪山山腰上也掉下过一架 美国飞机,那架飞机起了火,燃烧了三天三夜.只剩下一具残骸和两个滚到雪坑里 的轮子,那个开飞机的摔死在雪地上,是阿邓多梨拔带人把他背到山脚下埋了的, 还堆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坟堆。至于汽车,只有到过乡里的几个人见过,听到拉着几 十节车箱奔跑的火车时,老人们惊叹得伸长了舌头,他们说那么长的家伙,爬在地 上跑都那么快,要是站起来还了得。后来,李冬了解到在傈僳话里居然有飞机和汽 车这两个词,他们把飞机叫作“会飞的房子”,把汽车叫作“会跑的家”。他对傈 僳人的想象真是佩服到了极点,他也理解了迪阿鲁建盖这幢“车站”小屋的的意图。 李冬成了村里最受欢迎的人物,他给人家干了活,除了供他吃外,就给他一点 苞谷,洋芋,豆子之类的食物,有了这些他也感激不尽了。晚上,他住的“车站” 里总是挤满了人.他给村里的人讲山外,村里的人给他讲山里的事,什么豺狼叼羊, 豹子咬牛,滚石打死人,当然更多时候,是学傈僳话,要想长期在村里呆下去,不 能用傈僳话交谈,其中的障碍真是不少,麦地村的人懂汉话只有很少的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