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回到丽春院时,碧清风正在等著他。 又有刺杀任务了吗?辟玉想。正好,可以让他在杀戮和血腥中忘掉那个人。 即使知道不可能,但起码可以暂时忘记伤痛,这样就够了。 「干什么哭丧著一副脸?」碧清风奇怪这个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徒儿和手下, 怎么彻夜不归就算了,还哭丧著脸,如丧考妣。 辟玉没有回答。 「昨晚去哪了?」虽然这些私事一向不在碧清风的兴趣之列,但辟玉的诡异 情况让他多了一个心眼。就算不是为了关心徒儿,也算是为了担心刺杀任务是否 能顺利完成吧。杀手的情绪波动大,可是一件大大不利于暗杀时判断行动的事呀。 「醉仙酒楼。」辟玉言简意道。 「南风那你以前也不是没去过,怎么现在回来倒换了一副脸色了?」碧清风 不指望能从这个冷漠如冰的徒弟,那问到什么,但形式上仍是要问。 果然,辟玉选择了沉默。 唉,师父难当,碧清风心里不禁叹道。 「这是要刺杀的人和地点,你好自为之。」碧清风将一个土黄色的信封扔到 辟玉面前。转身从开著的窗户掠了出去,那轻功身形身轻如燕,明眼人一看便知 是个万中无一的高手。 打开信封,展开信纸,看了一眼那龙飞凤舞的名字,辟玉便已对任务了然于 心。 这两天便起程吧,免得夜长梦多。早解决早清净。 白无璧刚洗漱完毕,房间便又入了一位贵客。 「白帮主,我朋友前脚刚走,你还待在这洗漱。」凌南风一进门便是一句尖 酸刻薄的话语,言外之意是;白无璧,还耗在这?还要我赶你吗。 没办法,谁叫他无缘消受美人恩!他等了四年的小玉儿自己吃不到,还拱手 让人;让人也就罢了,小玉儿心甘情愿,但好死不死的是这位丐帮的白大帮主如 此迂腐、狡猾,吃干抹净了就想赖帐,不负责任还想当作没发生一样。 「不劳凌老板尊驾,在下还有事,马上就走,昨晚叨扰了。」 白无璧何尝受过这种风言风语?言外之意他又岂会不知?但尴尬也罢了,他 的自尊却让他无法再在这里多待一刻了。 虽然部分原因是因为凌南风已赶人了,但更主要的原因是,他无法再在这个 即使开了窗仍弥漫著昨夜激狂淫糜气味的房间再待下去,否则他的脑海中总会不 停闪现,辟玉临走时那冷漠的眼神,那决绝的身影。 为什么会那么在意辟玉的一举一动,自己也说不清。刚开始时是因为他像无 尘,但经过昨晚,他觉得这已不是唯一的原因了。他已经不知不觉中为辟玉所吸 引。 一想到这,白无璧简直不敢再想下去。太可怕了,他对一个小倌动了情,对 一个男孩动了情,对辟玉动了情…… 「白帮主再不去办事,恐怕会迟了。」凌南风见白无璧只顾著发愣,毫无动 静,心中大为不爽。怎么,正在回味小玉儿的味道?这么优柔寡断,与其在这想 还不如当初就接受他嘛,假正经! 「不用你催,我也不想再来你这个破酒楼了!」一想到凌南风和辟玉的亲密 关系,白无璧就气不打一处来,立马告辞回客栈去。 那个朗格纳怎么还没回来! 回到客栈,看著房内两张整整齐齐到连动都没动过的床铺,白无璧就知道朗 格纳也彻夜未归了。难道他出了什么事?还是…… 白无璧正担心朗格纳,一下子又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那个家伙又去丽春院 了? 早知道他好色,但还不知他竟敢阳奉阴违。 当下白无璧出了门就往丽春院赶;但到了丽春院门口,他却不敢往里走了。 他怕,怕看见回到丽春院的辟玉,怕看见他不看自己的冷漠眼神。 于是,丐帮帮主在丽春院门口徘徊了一个时辰。 丽春院早晨还未开张,于是也没有站在门口招揽顾客的老鸨会招呼他,否则 怕是喊破了喉咙都招不到他这位客人。 结果还没等到他确定朗格纳是否在丽春院里面,他就被人拖走了。 拖走他的人正是刘长安刘长老。这刘长老只四五十岁,当年却凭著一身上好 的腿上功夫而在江湖上小有名气,在丐帮中更是四大长老之首,帮中的事务在尹 天尊卸任,白无璧上任后,也有许多都是在他的协助下解决的,白无璧这一趟下 扬州,更是将帮中的事务都交给了他。这次刘长老竟然跑到扬州来找白无璧,可 见丐帮中一定是发生了重大的事又解决不了,需要惊动帮主才能解决。 话说回来,白无璧正在丽春院门前徘徊,就被寻人而来的刘长老在转了一个 弯后大叹「踏破铁鞋无觅处」。 虽然上面的谚语牛头不对马嘴,却也最能表达刘长老此刻的心情。要知道, 他找了大半天了。 见了白无璧,刘长老立刻大踏步向前,叫了声「帮主」,人未到而声先到。 白无璧一抬头,见是刘长老,直觉丐帮有事,急拉刘长老问:「怎么了,帮 里发生了什么事?」 刘长老气还未顺,说不出话来。白无璧恭敬地将他请到路边的小店中,叫了 一壶茶,一些糕点,让刘长老坐下来慢慢说。 刘长老吃了一个包子,喝了一口茶,上气不接下气的情况终于有所改善,才 娓娓道出下扬州的缘由。 原来是七天前,也就是白无璧刚离开丐帮的第二天,丐帮的八袋弟子陆安和 贾护法就不知被哪位神秘人物给杀了,死时情况很诡异;一个是天灵盖碎裂,被 人一掌打死的;另一个左臂有一青紫伤口,全身发黑,看来是给人用暗器毒杀的。 这时青龙帮也有人离奇死亡,死状与上两人如出一辙,青龙帮帮主于是要求与丐 帮合作找出凶手,并将之绳之以法。刘长老追查了三天,毫无头绪,不得已答应 了青龙帮帮主的要求,想著两帮联手更易找出凶手,并将其捉获。但几天过去, 仍然毫无进展。刘长老怕丐帮中再有兄弟死于非命,于是马上快马加鞭到扬州来 找白无璧,商量对策。 白无璧听完刘长老的叙述,一脸凝重。没想到自己离开丐帮才短短几天,帮 中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心中大为懊悔,但一时又想不出对策,于是决定和刘长老 先回丐帮去看看情况。 想到还没找到朗格纳,有些担心,但又想到朗格纳也有武功,也有自保的能 力,也无甚仇家,不用太过担心,便由他去了。 只是一想到辟玉又觉心中搁置不下。但帮中大事当前,也只能自己下定决心 不再想他,只当是一时鬼迷了心窍。 「还是没有头绪吗?」白无璧坐在丐帮会客堂的主位上,脸色严肃,情绪阴 沈地问道。 「禀告帮主,还是没有消息。」刘长老也是莫可奈何。 怎么会这样呢? 白无璧想起一个月前刚回到丐帮时的情景,就觉得心寒。 那时,他和刘长老一回来,就又听到帮里其它几位长老凄切而焦急的禀告, 说帮里那几天又有七人死于非命,其中有三人死状和陆安一样,均被人一掌震碎 天灵盖而死;其它四人死因和贾护法一样,是被暗器之毒所杀。因为一下子查不 出凶手,又陆续有人莫名死亡,结果使得帮中人心惶惶,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 己。 幸亏当时白无璧回来了,多多少少起了一些安定人心的作用。帮主回来了, 也使丐帮不致因群龙无首,而难以应付突发事件。白无璧当时惭愧于自己久疏帮 务,但同时也更恨那个使他不得不从扬州赶回来,不能更进一步确定水无尘是否 还活著的凶手。凶手所造成帮中的伤亡更令他恼火,恨不得将凶手抽筋扒骨,碎 尸万段。 但一个月过去了,追查凶手的事毫无进展,更使他郁闷万分,烦躁不已。 这日得知刘长老也是一无所获,就够他心烦的了。一想到凶手还逍遥法外, 就令他咬牙切齿。本想请师父帮忙追查,但又苦于没有他的下落。自从和那个男 子一起离开后,师父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 想放松一下连日来紧绷的神经,白无璧信步走入后院。馥郁的香味迎面飘来, 清风送爽,外面虽是骄阳似火,但这个小院中古木参天,落下不少树荫,倒也清 凉。因为帮里的事而苦闷的心情不禁好了许多。 小院东北角凉亭中的一个身影吸引了白无璧的注意力。那个人身形高大粗犷, 著一身耀眼的锦缎衣服,背对著白无璧,似乎正在和另一个人讲话。 那可不是青龙帮帮主叶胜吗?另一个人因为正对著叶胜,身形又小,所以全 被叶胜挡住了,白无璧看不清他的长相。 青龙帮帮主叶胜,因和丐帮在同一座城内,地盘毗邻,所以便提出要求,要 和丐帮合力,连手找出凶手;但一个月过去了,他那边也没有线索,看来他也束 手无策。 今日又在后院花园中遇见他真是巧了,只是不知他在做什么,吩咐手下吗? 白无璧不动声色,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借著回廊遮掩身形。 「这几天不要太大动作……一个月前……丐帮会……我……帮内……」 看来青龙帮帮王叶胜也许是怕人偷听,说话的声音极为低沉细小,凭著白无 璧这种武功极好之人的耳力,竖起耳朵也只听到模模糊糊的几个字而已。 半晌,一道暗红色的影子从凉亭掠出,正是和叶胜讲话的那个人,一闪即消 失在高墙之外。看来这个人轻功极好,白无璧不禁想,叶胜的手下也不弱呢。 白无璧走了出来。听到脚步声,叶胜极快的转过身来,见是白无璧,似乎吓 了一跳,眼中掠过一丝惊惶,转瞬即逝。 「白帮主,怎会有雅兴来此赏花?」叶胜一下子便镇定了下来,客套地与白 无璧寒暄。 「彼此彼此,叶帮主不也是吗?」白无璧回敬道。 因为丐帮和青龙帮合并之后,二人因皆是帮主,为了互通消息,便住到了同 一个院子。叶胜的房间在东北角,白无璧的房间则在西北角,斜角相对。 叶胜并不确定白无璧有没有听到刚才自己和奸细说的话,一时之间又不敢问, 便只能客套著模糊带过,寒暄了几句,边推说自己帮内还有事要先离开,留下白 无璧一个人伫立在庭院之中。 白无璧对叶胜的态度觉得有些怪怪的,又不知哪里不对,想了一会又想不出 个所以然来,便作罢了。 明月当空。 用完晚饭,白无璧练了一会儿功,便到小院中去休息了。 叶胜没有回来,东北角的房间还是暗的。反正这一个月叶胜在这住的时日也 不多,大概三天里只有一天而已,其它时间多半是回青龙帮去住的。 这无头案处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人也不能总半死不活地老吊在半空, 只做这事,所以因为其它时间两帮事务也不少,两人便也各忙各的了。 这个夜晚不凉不热,初夏的夜竟分外惬意迷人,让人的思绪格外澄澈起来。 月明星稀。在淡如薄雾的月光笼罩下,庭院里的花草都显得有些黯淡迷蒙。 一点移动著的小小光亮吸引了白无璧。是一只萤火虫,才刚初夏便飞了出来。 白无璧手掌轻轻一招,那只萤火虫便在他掌心里了。 他摊开手掌,看著一闪一闪亮著尾巴的萤火虫,思绪又回到了十二年前。那 时家乡还未发生旱灾,他和水无尘的童年过得极为开心,完全是少年不识愁滋味 的。他们在春天踏青、捉蝴蝶、放风筝、在山坡上打滚,夏天则躺在皎洁的月光 下、大树根下的凉席上,听奶奶讲鬼怪传奇故事、捉萤火虫。他还记得第一次捉 到五只萤火虫,用小灯笼装著送给小尘时,小尘那高兴而崇拜的样子呢!秋天, 他们一起去摘果、捡枫叶。枫叶红彤彤的,他记得他还给小尘做了几个枫叶拼成 的小玩意呢。冬天,他们一起堆雪人、打雪仗,笑呀闹呀,整个冬天他们都不觉 得冷,因为心里暖烘烘的…… 沉浸在回忆中的白无璧,嘴角不知不觉勾起一丝连自己也未察觉的幸福微笑 …… 这一切却落在了另一个人的眼中。 「谁?」 因为听到了一丝声响,本来还坐在回廊的栏杆上,兀自沉思的白无璧回过神 来,站起来望向那个发出声音的地方。 屋檐上站著一个人,逆著月光根本看不清他的脸,一袭黑衣把整个身体包得 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 是刺客吗? 白无璧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那为什么被发现了还不逃呢?他又纳闷。 两个人,一个在屋顶上,一个在屋檐下的庭院里,互相对峙著,一动不动。 白无璧想,先下手为强吧!先擒了他,或许还与丐帮中的几宗惨案有关连呢! 于是身形稍稍往前移动,蓄势待发,随时准备跃上屋顶。 那黑衣人见白无璧一动,也立即一跃,似乎准备逃走。 这个人轻功不错。但想逃?哪有那么容易!特别是在武林排名第五的现任丐 帮帮主的眼皮底下。 白无璧顺手捡起地上的一片小石子,轻轻一弹,这一下却是极准极快地飞向 那个黑衣人的小腹。 那黑衣人料不到白无璧的这一招,闪躲未及,只得闷哼一声,便直直摔下地 来。 那一声闷哼虽是极为轻微,却让内功深厚的白无璧听了个分明——这声音怎 么那么耳熟,竟和那人几乎一模一样!这更是令他心中一惊。 待到他回过神来之前,手脚就已经做出了回应。只见他脚尖一踮,身体便顺 势飞了出去,迎向落到半空中的黑衣人,双臂一张便将那人抱了个结结实实。回 身转了个圈,轻轻巧巧地落在了平地上,两人都毫发无伤。 但他一抱一转,那人的蒙面黑巾倒是在拉扯中掉了下来,一张美丽的脸在月 光的映衬下更显白皙细致。 「辟玉?」本想叫小尘,但一转念间又收了口,只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辟玉」。 不确定长大的小尘是否如他一样,但一个月前见过的名叫「辟玉」的少年却 是千真万确的。 看得出辟玉也是有些惊讶的,他没想到白无璧打落他之后还会来搂住他。这 个始料未及的情况让他也一下子呆住了。 「你没事吧?」见辟玉久无反应,白无璧开始担心自己刚才那一下是不是打 得太重了?不禁想伸手去摸他的小腹。 「不要碰我!」辟玉回过神来,见到白无璧的动作,大吃一惊,立刻出声阻 止。 这一声吼叫倒是立即有效地阻止了白无璧的动作,但他一时之间只是停了手, 还未收回,只半悬在空中,将伸未伸,欲收未收,甚是尴尬。 「呕……」辟玉的下一个动作倒是为这僵局解了围,只见他呕出一口血来, 吐在地上,鲜红鲜红的,甚是刺目。 直到这时,白无璧才知道他受了伤。 「你受伤了吗?」白无璧眼中满是焦急担心地,问著眼前这个他一个多月来 朝思暮想的人。 一个月前离开扬州,他以为自己能忘记那一夜的荒唐,但一个月过后,他才 知道自己有多么自欺欺人。天知道他每个夜不能寐的夜晚都在想著些什么,而睡 著了的每个夜晚又都在梦著些什么。 辟玉的眼,辟玉的眉,辟玉的唇;辟玉的笑,辟玉的动作,辟玉的泪,辟玉 的每一个神情……都清清楚楚地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在他的梦中不断出现,揪 得他的心都痛了。有一点什么在心中慢慢地滋长,有著发芽抽茎的痛,但又有著 隐隐的甜蜜,让他在这种矛盾中不能自已。 而现在,那个人出现在他面前了,他反而不知该怎么反应了。想靠近,又怕 那是一个多月来幻想过度而出现的幻影;想远离,又怕从此再也不能接近。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让他识得了另一种思念的滋味。当初思念小 尘是出于对一个小弟弟的感情;而现在思念辟玉,又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他想不明白,但他总会想明白的,他需要给自己找一个答案,但那不急。现 在,当务之急,是先处理好辟玉的伤口。 白无璧将辟玉领进了屋里,点亮蜡烛,整个房间豁然明亮起来。这时,他才 发现辟玉的右手正捂在左腹上,黑衣上看不清楚血迹,但那白皙的右手指间沁出 的汩汩流动著的血液,倒是触目惊心。左腹的伤,微皱的双眉,沁汗的额角,显 然,辟玉伤势不轻。 看著辟玉痛,白无璧也不好受。不知为什么,那比伤在他身上还要痛十倍百 倍都不上。 白无壁找出屋子里的药箱,给辟玉上药。看得出那是一道刀伤,力道不小, 要不是辟玉闪躲及时,怕是要被那个人给拦腰斩了。一想到这里,白无璧不禁一 阵心寒,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而上药的手更是放柔了力道,小心不让他太痛。 是什么人伤了辟玉? 白无璧转念一想,又想到另一个疑问:辟玉会武功?看他这一身夜行衣的打 扮,是要去做什么? 辟玉的一声痛呼,将白无璧从沉思中拉了回来。原来白无璧因为太沉浸于思 考之中,而没有注意控制力度,下手重了些,压到了辟玉的伤口;这一压之下, 刚才已然凝血的伤口又流出血来,吓得白无璧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一边道著歉,白无璧处理著伤口的动 作却仍持续著,一点也不马虎。 辟玉这时也不再说话,只呆呆地注视著白无璧,那一张因为紧张和关心而微 微冒汗的脸,满是担忧之情的神情,让他感动得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他还是那么温柔、体贴、诚恳、懂得照顾关心人,特别是他那一脸紧张而激 动的神情,就和十年前的无璧哥哥一模一样……那么,他可不可以告诉自己,无 璧哥哥还是关心著小尘的,就如他现在关心著辟玉一样?也许,也许他还可以给 自己一点希望,无璧哥哥还会再度接纳他的,即使当年的小尘已经改变…… 「还很痛吗?」见辟玉没有反应,白无璧还道自己又弄痛了他,抬头问道。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你哭了?真的很痛就说,我会更小心一点的。」白无璧一脸担忧之情。 他哭了吗?他怎么不知道。 辟玉不禁伸手去擦脸上的泪痕。一擦之下,确实手背上多了一片水渍。于是 再擦,但因为他的手在从屋顶上掉落之时,捂了一下伤口,都是血,结果一擦再 擦之下,脸上都是血渍和泪渍混杂的花斑。他急了,又拿手继续擦。 「别擦了,都成花脸猫了。」白无璧轻轻地伸手握住他还要擦脸的手,另一 只手拿起一条干净的布巾,沾了水,力道轻柔地帮他把沾满了血渍和泪痕的脏脸 擦干净。 辟玉仍是愣愣地看著白无璧的动作,很合作地摊开双手让白无璧擦干净那上 面的血渍。 但不知是因为刚才辟玉擦脸的手擦到,还是其它什么原因,明亮的眼睛红红 肿肿的,仍不停地淌著泪。晶莹的泪珠在摇曳的烛光映射下,就像一串串剔透的 珍珠一样,梨花带雨般地美艳动人,看在白无璧眼中却去了妩媚之色,还道他是 伤口仍痛。o 「不要哭了,好吗?」白无璧伸出手去,用食指轻轻地拨去他眼角即将滚落 的一滴泪珠,「是伤口包扎得太紧了吗?」 白无璧伸手去试他刚才帮辟玉包扎的绷带,想解开后再重新包过,也许就不 会再那么紧了,那么他也不会再痛得流泪了吧? 但他伸到辟玉腰部的手却被一双白净的小手抓住了。 「不,不是的。」辟玉低著头,嗫嚅著。他只是太高兴,太感动了,没想到 十年后无璧哥哥,还会这样关心他。他很久没有感受过来自他的温暖了,所以控 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竟落下泪来。 「那,不要再哭了,好吗?」白无壁从那双白嫩的小手中收回了双手,柔声 说道。 「嗯。」辟玉用干净的衣袖马虎地擦了擦脸,止住了泪水。 「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两人面对面沉默了半晌,终于,白无璧先开了口,但说出的话却吓了辟玉好 大一跳,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是丽春院的小倌,还是……他穿著夜行衣要干什么? 白无璧心里冒出一大串疑问,却没有问出口,他在等著辟玉的答案。 但辟玉似乎并不想回答他,兀自地盯著他看,双目茫然,似在思考著答案, 又像是仅仅在发呆出神。 「辟玉?」白无璧轻轻地呼了一声。 「那你说我是谁呢?」辟玉回过神来,却转开了凝在白无璧身上的视线。 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了。水无尘吗?辟玉吗?还是丽春院的 小倌、杀手组织沥血门的杀手? 辟玉这一转头本来是想眼不见,心不烦,殊不知他的动作却让白无璧在一刹 那间看到了什么,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小尘!你是小尘对不对?」 白无璧的话骇得辟玉立刻将头又转了回来。 他是怎么发现的?辟玉不知道什么地方泄露了自己的真正身份,只急著在白 无璧面前掩饰。 「胡说!什么小尘,我不认识这个人,我是辟玉!」他语无伦次地否认著。 「不对,你是小尘!」白无璧双手握住辟玉纤瘦的肩膀。 「不,我是辟玉!」他想挣开白无璧有力的双手,但徒劳无功,只得把头别 过去,不看他。 一只手指轻轻地落在他的耳垂上,另一只手指按抚在他耳朵背后。 他想干什么?辟玉将头转向白无璧。 「你从没发现你这里有个蝶形的胎记吗,小尘?」白无璧痴迷地看著手指轻 轻按抚的地方。「很漂亮的一只蝴蝶呢!」 「什么胎记?不过是巧合罢了。」辟玉辩驳。 「天下哪有这等巧合,这明明就是小尘的胎记。」 「不是!」 「是!」 白无璧唇边闪过一抹微笑,「你没有看过胎记,又怎知是巧合呢,小尘?」 他小事老实,大事可精明得很呢。 辟玉被白无璧摆了一道,窘得说不出话来。真要承认自己是小尘吗?他还是 举棋不定。 「小尘,抬起头来看看我好吗?」白无璧又说。 其实发现辟玉就是小尘时,白无璧受的惊吓比辟玉还大;但吃惊归吃惊,下 一刻,他便被与小尘重逢的喜悦给淹没了。十年的寻寻觅觅,一朝得偿所愿,有 惊喜也有惊讶。喜的是小尘还活著,而且就是在他面前的辟玉;讶的是他不但是 青楼的小倌,还穿著夜行衣出现在他的庭院里。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回来了,小尘回到他身边了…… 「小尘!」白无璧担心地大叫一声,下一刻水无尘便毫无预警地倒在了他的 怀抱中。 因为先前左腹中了一刀,失血过多,又和白无璧争论了大半夜,辟玉终于体 力不支地昏了过去,幸亏白无璧眼疾手快地察觉他的状态,在他倒下去的前一刻 接住了他。 他的怀抱好温暖……这是辟玉昏睡过去前最后的感觉。 看著辟玉因为失血和受伤而显得青白的脸色,白无璧心疼地伸出手去轻抚。 他瘦了,抱起来也轻了。白无璧将辟玉轻轻地放到床上,盖好被子,便坐在床边 端详起他来。 辟玉比之一个月前又瘦了,是因为接客吗?还是其它原因?没有按时吃饭, 睡不好? 白无璧晃了晃自己的脑袋,避免自己陷入妄想之中。又将视线转回了辟玉沉 睡的脸上。 小尘还是那么可爱,出落得更加超尘脱俗了…… 至于水无尘现在是什么身份,他还能不能毫无芥蒂地接受现在的小尘,白无 璧并没有仔细想过。 反正小尘已经回来了,一切就等他养好伤后再作商议吧,反正时间还多著呢, 不急在这一朝一夕…… 白无璧一个多月来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见到小尘时放松了下来,在他旁边沉 沉睡去……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