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帮主,帮主!」 第二天,白无璧是被一阵吵杂声给闹醒的。此时已是日上三竿,刘长老正在 外面敲著门。 白无璧立时一惊,转头向身旁望去—— 水无尘不见了!床单上还有余温,却已人去楼空。床边的小几上一张信纸书 著几个龙飞凤舞的字: 「天高地远,后会无期。」 当即心上一沉,白无璧昨天的好心情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 小尘就这么不想见他吗?他以为分离了十年,小尘应该也是和他一样想著他 的呀。为什么,为什么竟避他如蛇蝎?在丽春院是,昨天也是这样!是他高估了 自己在小尘心目中的地位吗? 「帮主!帮主!」门外又传来了刘长老焦急的呼喊声,将白无璧的思绪拉回 现实。喊了这么久,想置之不理都不行。 白无璧打开了门,「什么事?」 只见刘长老一脸惊惶之色,身后还跟了两名丐帮弟子。 「叶帮主……叶帮主昨晚被人刺杀……」刘长老喊了许久,喉咙沙哑加上惊 慌,一下子结巴了起来。 「什么?!」白无璧想不到一夜不见,叶胜会出这种变故,「那他有没有事?」 「只是受了重伤,还没死。听说刺客很厉害,但也被叶帮主砍了一刀……这 个刺客也太猖狂了些。」 砍了一刀?这和昨晚小尘身上的伤有什么关系吗? 一片苍郁的小树林中,一个平静碧绿得宛如镜子的湖边,跪坐著一位白衣飘 飘的人儿,一头如瀑秀发在右颈侧用一根湖蓝色的丝带系了起来,露出洁白的额 头和几绺清淡的浏海,更显清丽。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美景中的佳人却正神色仓皇,惘然地对著湖面反射的倒影左顾右看,似乎正 在照著湖面,寻找脸上的某一处地方。 真的有一个蝶形胎记! 辟玉抚著左耳背后的那一处胎记。真的如白无璧所说,自己怎么从来没发现? 那个胎记泛著淡紫色的光晕,在雪白的肌肤上特别明显,就像一只展翅欲飞 的蝴蝶,随时都会消失似的,栩栩如生。 辟玉轻轻地反覆抚著那个胎记,似乎白无璧抚摸时的温度还留在上面,久久 不忍离开。 他昨晚去执行刺杀任务时,不小心反被对方伤了一刀,情急逃跑时才发现经 过了白无璧的院子。本来只想看他一眼就离开的,但却注意到坐在栏杆上的白无 璧手中的那一只萤火虫,于是他陷入了儿时的回忆中。那时的天是蓝的,云是白 的,水是绿的,山是青的,他的童年是金黄色的,因为有无璧哥哥在身边,所以 快乐相伴…… 但是……以后呢? 终究,他还是割舍不下。 这一发呆却被白无璧发觉了,甚至石子打过来时本来可以避开的,却在一瞬 间的犹豫下被击中了腹部,痛得他锥心刺骨,一头栽了下来。 ——但他在赌,赌白无璧会不会接住他。 心底深处总有一个念头,觉得身为丐帮帮主的无璧哥哥,应该能从他的声音 或者身形认出他是谁,毕竟练武之人,感觉敏锐——而不论是水无尘,还是辟玉, 他都会救的。 果然,下一瞬间,白无璧眼中精光一闪,脚下一蹬,便如一支离弦之箭般地 弹出,伸手抱住了他。 这个温暖的怀抱一如往昔,可惜已物是人非,不再是他奢望得起的了,但还 是忍不住去奢求那一点点的关怀,一点点的温暖,一点点熟悉的气息。 无璧哥哥还是那么会照顾人,帮著他敷药,帮著他包扎,还会关心他痛不痛。 在他就快沉溺于这种温柔而不可自拔时,变故突然出现,白无璧竟警觉地问他究 竟是谁;更戏剧性的是,在他转头不欲回答的那一刹那,白无璧发现了那个连他 自己,也从没发现过的关键证据——耳后淡紫色的胎记!于是一口咬定他是水无 尘。 是啊,在他面前用辟玉的身份远比水无尘容易得多,也轻松得多,因为一开 始就被唾弃的话,再被发现又有什么关系呢?但水无尘不同,他不能看见无璧哥 哥的痛苦和失望,他是纯洁的——在白无璧心中,所以无璧哥哥忍受不了。 被白无璧道穿身份,辟玉措手不及。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水无尘又会怎么 应对呢? 最终他选择了最鸵鸟的方式——装晕。 刚开始时是装的,闭上眼后他却真的昏睡了过去。只是还能感觉到那个体温, 而那个能让自己安心的人,此刻就在枕边。 第二天,雄鸡尚未唱晓,他便已比白无璧先醒。 多年的杀手警觉性与认床的原因,使他即使在受伤时也没再多睡。在沉睡的 白无璧唇上留下一个轻柔眷恋的吻,便披衣离去。 一路狂奔,想甩掉因为白无璧而混乱的思绪,平息昨晚在他身边共枕而眠的 灼热。 但直至奔进这一片小树林,才发现都是徒劳无功。 照著水中自己的倒影,抚著耳后那一只蝴蝶,水无尘惘然了。 这一切难道只能用时间去冲淡,直到无痕?但又是多久呢? 一个月,一年,十年,抑或是更久? 又要多久…… 「白帮主,这个刺客著实了得,你一定要为我报仇。」叶胜浑身被绷带包裹 著,躺在床上吃力地对白无璧说。 白无璧一听刘长老说青龙帮帮王叶胜受伤的事,马上赶到青龙帮总坛龙目堂 来探望。一进到叶胜的卧房,就见到他一副元气大伤、奄奄一息的样子,但脸上 却不掩郁愤之色地捂著伤口,半撑起身体,向前来探望的白无璧回礼。一说到刺 客,更是激动得连因受伤而发白的脸色都气愤得变红了。 「刺客?」白无璧很好奇这个刺客是什么样子的,竟能如此轻易的把青龙帮 的一帮之主伤成这样。 「嗯,他穿著夜行衣,看不清脸,身形瘦弱,应该是个年轻人。」叶胜一边 回忆,一边形容当时见到的情景。「他每一招都凶狠凌厉,而且招无虚发,竟能 以空手对付我的青龙刀,还伤我不轻,可见他的身手并不简单。」 哦,江湖上这样的高手有名的倒有几个,但行事大多光明正大,又或者孤僻 冷傲,应该不会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一个影响并不大的青龙帮的帮主呀!而且也 没有理由这样做……那究竟会是谁呢? 「白帮主,这个刺客说不定与贵帮和本帮中发生的惨案有关。」 白无璧正在沉思,叶胜的一句话勾回了他的注意力。 「何以见得?」白无璧问。 「贵帮所死的几个弟子武功并不低,却被人一掌毙命或暗器毒杀,这种手法 绝非武林正派人士的作风。而这个少年武功了得,出招阴狠,毫不留情,行事也 并不光明磊落,帮中弟子的死,只怕即使不是他所为,也与他脱不了干系。或许 他背后还有一个组织,想要灭掉我们两帮,杀帮中弟子只是警告,现下又找上了 我,想杀人灭口,之后也许会是白帮主你。当然,杀我没有成功也许还会再来… …咳咳……」叶胜身上还负著伤,又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不免上气不接下气。 白无璧心下一惊。叶胜的推测不无可能,也许对方组织想杀了他和叶胜,在 丐帮青龙帮群龙无首之时乘虚而入,一举歼灭这两大帮派……那,对方想要的又 是什么呢?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丐帮和他们结了梁子,还是想取而代之?毕竟 以丐帮今时今日在江湖上的名声和地位,这种猜测不无可能。 「那个刺客被我砍了一刀,行动应该有所不便。白帮主昨晚有见到什么可疑 人物吗?」 可疑人物?昨晚他确实有见到一个人,而且那个人也受了一处刀伤,难道那 个刺客真是辟玉?不,是水无尘。 白无璧一下子被这个事实给骇住了。小尘是杀手?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白帮主?」见白无璧发呆,叶胜又问了一声。 「……没有。」他确实没有见到什么可疑人物,他只见到了一个小时侯的玩 伴。 「白帮主,恕叶某冒昧,有一事相求。」叶胜有些犹豫地开了口。 「叶帮主请但说无妨。」 「可否请白帮主住在敝帮几天,以防刺客再来偷袭?帮中弟子武功不济,在 下又重伤在身……」 言外之意是想白无璧保护他。 「区区小事,不用叶帮主开口,白某也打算留下来助贵帮一臂之力,擒拿刺 客。」其实白无璧也想留下来,看看刺客是不是他所想的那一个人。 「那叶某在此先谢过白帮王了。」叶胜嘴角闪过一抹笑容,一闪即逝。 「叶帮主太客气了。」白无璧敷衍地客套道:「那我住哪?」 「洪英,你带白帮主到西厢房好好安置。」叶胜向房中一直垂臂站在白无璧 身后右侧的男子吩咐道。 「是,帮主。」洪英应道,随即向白无壁一划手,「白帮主,请。」 「那叶帮主好好养伤,白某告辞。」白无璧一拱手,便转身跟在洪英背后离 去。 「青龙帮最近会有行动对付你,你要多加小心。」 一条偏僻的小巷中伫立著两个人,一个白衣飘飘,清逸出尘,另一个身形略 高,挺拔而偏瘦的身上一袭镶金青袍,手上一把纸扇半开未开地轻拍著另一只手, 一副潇洒风流的公子哥样,还一脸调侃之色地盯著那白衣人儿看。 「知道了。」辟玉只简洁地回了一句。 半晌。 「凌南风,你还站在这干嘛?」 「啧啧,小玉儿最近变得火暴了许多哟。」他也不过是看辟玉长得太漂亮太 养眼,才忍不住多看了一会而已,怎么有人急著赶人了呢?以前他是爱看多久就 看多久都没关系的说。 「难道是因为那个白帮主?」 辟玉身形一颤。 「耶,我说中了吗?」凌南风明知故问,还大惊小怪地叫嚷。 他看错了吗?辟玉一向白皙的肤色怎么好像变红了?单单看那耳根就知道了。 他不禁恶作剧地想看一下辟玉脸红的样子,伸出扇子想把辟玉的下巴挑起来。 「啪!」扇子被辟玉一掌挥飞了出去,落在五尺之外。 「不要碰我!」 小玉儿恼羞成怒了耶!凌南风识趣地摸了摸鼻子,决定暂时不再开口,当然 先捡回了扇子。 「你跟够了没有?」 辟玉在一气之下走遍了大街小巷,发现凌南风还不怕死的跟在后面,忍不住 回头吼他。 「呃……这个……杭州城的景致很不错耶,我来这里游山玩水不行吗?」凌 南风装白痴又油嘴滑舌地说。 游山玩水?鬼才信他。 「那你为什么老在街上晃呀?」他记得杭州的景致可都在郊外。 「我是为了体验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凌南风有问必答地装乖。 「难道……」辟玉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是碧清风要你来的?」 「什么?」凌南风继续装傻。 难道这个任务很危险,还是会有什么变故让碧清风不放心,所以让凌南风来 帮助自己?看著凌南风的表情,思考了一下凌南风的行为后,辟玉得出了一个结 论。 「回去!我不需要你帮忙!」辟玉脸色不善地对凌南风说。 「什么帮忙?」难道小玉儿察觉了他真正的目的?不会吧? 每次都能够完成杀人任务的顶尖杀手,居然还要别人帮忙,这不啻是对辟玉 的一个侮辱。 不再理睬凌南风的装傻,辟玉拔腿转身便走。 看来装不下去了,小玉儿好聪明。 凌南风追上辟玉,「等一下,小玉儿。」 辟玉充耳不闻。 「我不出手行了吧。」 辟玉脚步放慢了。 「让人家留在杭州嘛。」 辟玉回过头,「你不出手还留在杭州干嘛?」同时恶狠狠地一瞪。 「人家想见你嘛。」当然也是为了任务,以防万一。 辟玉拿他没有办法,只好退一步。 「留下来可以,但你要答应我绝不出手。」必须先谈好条件。 「好,绝不出手。」如果你应付得来的话。 「啊!」凌南风突然一声大叫。小玉儿什么时候这么主动了,居然一把抱住 他? 「闭上你的臭嘴!」辟玉抓著凌南风的肩膀挡著自己,同时眼睛死死地盯住 前面,见凌南风话是不说了,但还在动来动去的,又不耐烦地拧了他一把,「不 要动!」 噢!好痛……凌南风在心里给自己叫冤。顺著辟玉的眼神,他看见了一个人, 心里当下便明白了十分。 原来是为了避开那小子,不让那小子发现才投怀送抱的!他还在想怎么会无 端端就有美人恩消受呢。 原来是白无璧看到叶胜的伤势七天未愈,心下想到一个以前自己用过的妙方, 而青龙帮的帮众暂时又不见人影,便自己代劳来买药回去。不巧正在踏入药店前 被在巷口处的辟玉看见,辟玉一想到七天前那一夜的事,不禁心中大窘,条件反 射之下,因怕白无璧看见自己不知如何应对,便一下子抓过凌南风当挡箭牌,遮 住身形。 「小玉儿。」凌南风由于与辟玉站得极近,说话的热气都喷到了辟玉耳朵上。 辟玉不自在地一僵,推开他。「干什么。」 「你那么怕被那姓白的小子看见吗?」 他怎么知道的?辟玉因被说破了心事而恼羞成怒。 「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事。」凌南风轻佻地一笑。「但我这个人很喜欢送佛送到西,好 人做到底哦!」 「什么……」 辟玉话没说完就被凌南风吻住了嘴唇。 「嗯……放开!」辟玉重重地打了凌南风胸口几下,凌南风也很识相地放开 了搂住辟玉腰肢的双手,但却乘辟玉还未回过神来时又抚上了他的脸。 真好看!因为刚才的那个吻而喘不过气来,那张脸出现了几抹嫣红的色彩呢。 「你还可以吗?」他问。 可以你个头!辟玉正待骂出口,要不然也要重重地赏他几拳,却在看见一个 人的一刹那惊得没有了动作。 原来白无璧早已拿好了药从药店出来了,正要从原路回去,却因眼角的余光 瞥见两个极为熟悉的身影,因而转身想要确定一下。正在这时,他看见了一个令 自己极为震惊的场面——那两个人中著青衣较高的一个吻了另一个白衣人!而这 两个人,千真万确是他认识的,正是一个多月前凌仙酒楼的老板凌南风和辟玉! 凌南风吻了水无尘! 白无璧的脑袋顿时只容得下眼前所见的这件事。什么叶胜,什么青龙帮,什 么药全部抛到了九天云外。 而辟玉也在看到站在凌南风正后方的白无璧后愣住了。 「要做戏就要刺激一点才会像。」凌南风一副局外人的悠闲样低声说。 这个样子看在白无璧眼中,完全成了另一个意味—— 凌南风在小尘耳边低喃什么?那个吻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由两个男人做出。 他是什么意思,他们是什么关系? 白无璧还未思考完这些问题,身体已经比头脑先作出了反应。大踏几步上前, 一手大力地拍开凌南风那只不安分的手,一手则握住水无尘的手,转头便往另一 个方向走。只留下凌南风一个人站在原地看著他们的离去。 嘿,这一招果然有效!凌南风不无得意地想。 其实白无璧一迈出药铺,背向他的凌南风便凭著高深的武功修为听到了他的 脚步声,所以才会随机应变地做出那个吻的。只是想激他一激,看他待辟玉是否 真心。 凌南风一挥纸扇,潇洒地遮去了嘴角那一抹狡猾的微笑,正巧落在被白无璧 拖著走,但脸还朝著凌南风瞪眼的辟玉眼中。 可恶!他是故意的! 辟玉开始想著要用什么办法惩治一下凌南风这个杀千刀的家伙…… 但在那之前,他也许得先想一下怎么处理自己目前的处境,以解燃眉之急。 白无璧终于在走入自己的房中时,回过头来脸色阴沈地审视辟玉脸上的表情。 「你没有什么话要说吗?」审视了良久,辟玉脸上却始终是面无表情的冷漠 淡然,殊不知刚开始被白无璧发现时的惊慌和措手不及,早已被他成功地掩饰深 藏了。所以白无璧不得不懊恼的开口,希望辟玉能给刚才发生的事一个合理的解 释。 「那你希望我说什么?」辟玉问。 「……」料不到辟玉又将问题抛回给他,白无璧一时间沉默无语。 「但他吻了你,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男人吻了你,你不解释一下吗?」他 多么希望辟玉说他是被强迫的,一切都只是凌南风的一厢情愿。 「这有什么不妥吗?」原来他在乎的是两个男人做这件事,而不是他本身被 别人怎么样。 「不妥,你不应该这么自甘堕落!」白无璧被水无尘的态度给气到了。 「自甘堕落?你不知道我本来就是做这一行的吗?」真是讽刺,他不会忘了 一个月前的那一夜吧? 这一句话把白无璧给哽住了,他好像也想起了水无尘在扬州是做什么的,而 自己又在那里做了什么好事,一时之间大窘,气氛尴尬了起来。 「凌南风是你什么人?」白无璧沉默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挤出了这一句话。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疑问,为什么凌南风和水无尘的关系,看起来那么亲密?为 什么水无尘允许他在大街上对他做那种事? 「朋友。」 「朋友?你会允许一个朋友对你做那件事吗?」白无璧又激动了起来。 「那你希望我说他是什么?」反正吻也被吻了,他还想怎么样? 「是……」情人?一想到这个字眼,白无璧心中就像被针刺一样痛。 「而且,」辟玉又说:「这事好像与白帮主也并不相关吧?」 这一句话显然是火上浇油,白无璧气得一下子抓住辟玉的肩膀,「小尘,你 怎么可以这么自暴自弃!」 自暴自弃?不,你错了,无壁哥哥。我不是自暴自弃,只是顺其自然而已。 辟玉心里这么想著,表面上却毫无抗辩之辞,任由白无璧摇晃著肩膀。 「那一个月前……」怕再被白无璧这么无意识地摇下去骨头会散架,辟玉神 色不变地又开了口。 果然,这一句话效力惊人,白无璧马上停下了动作,屏息等著辟玉的下半句 话。 辟玉心中苦笑。无璧哥哥对一个月前的事还是很敏感呀,看来还是很难接受 吗?还是因为已经知道他是小尘后,才更不能接受他,竟然和邻家小弟发生了关 系? 「那个夜晚……」辟玉显然是在考验白无璧的耐力,一句话分成几次讲,但 不用说完,这个暗示显然已非常成功了。 「不要再说了,小尘!」白无璧捂住水无尘的嘴。「我们忘掉那一夜,从新 开始,好吗?」 然后我还是做跟在你屁股后面的小尘,永远只能看著你的背影是吗?我才不 要! 「我们不可能重新开始了。」他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辟玉的话语从低垂的 头发下传出,骇得白无璧一惊。 他还是记著那一夜吗?他还是不肯原谅他吗? 白无璧只道水无尘是对自己那与禽兽无异的行为,无法释怀。是啊,那一夜 的他又与他其它的恩客有何差别?白无璧不禁自责起来。 「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碰你,好吗?」 白无璧这一番信誓旦旦的保证在辟玉耳里,像是嫌弃他在青楼中做小倌的身 份。辟玉不禁悲从中来。 「怎么又哭了?」白无璧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 他又哭了吗?水无尘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多泪水,自从十年前与白无璧 分散后,他有多久不曾哭过了呢?即使是在那个龌龊的男人虐待他的时候,在丽 春院接客的时候,在接受成为一个杀手的艰苦训练的时候,他都未曾流下一滴眼 泪。但为什么,自从一个月前与他重逢后,短短一个月内就哭了三次呢? 他以为他的泪早已干涸,却不知原来白无璧,还是那个最能触动他,喜怒哀 乐各种情绪的人。 「小尘。」白无璧轻轻的抬起水无尘的头,用手指抹去他的眼泪。 「不要碰我!」既然介意他的身分,又何必接近,何必装出爱护的样子,惺 惺作态?这种同情和施舍,他才不要! 「你就那么抗拒我的碰触吗?」白无璧收回了水无尘脸边的手,问道。 「是你吧!你不是很介意吗?」 「介意什么?」白无璧又问。 「我的身份——丽春院的小倌!」自暴自弃地大吼。 听到这一句话,白无璧显然一僵。 哼,看吧,还是这样。为什么自己还抱著一丝希望,还是不愿死心?现在心 碎了,应该不会再苦恼了。 「告诉我,你是被迫的,是吧,小尘?」白无璧紧张地抓住水无尘的肩膀, 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目光恳切。 「到现在,被迫的和自愿的还有什么区别吗?」水无尘索性豁出去了。 有什么区别? 白无璧想不出来。他放开了水无尘的双手。他不知道有什么区别,也没想过 自己是否介意他的答案。今时今日他和水无尘的关系,甚至已在一个月前变得不 再单纯。那么他还能说什么,他又还有资格说什么呢? 看白无璧松开那双紧握著他双肩的大手,呆在原地,显然受了不小的打击, 水无尘也不想在此久留。他还有任务呢。而且这个地方,恐怕他今生今世都不会 再踏进一步了。 「我不再是十年前的那个小尘了,白无璧。」这是辟玉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 话。 「帮主,帮中又有两个弟子被毒器所害。」 刘长老风风火火,神色紧张地从外间奔到白无璧房内,见到的就是白无璧坐 在椅上兀自沉思,神色似痛苦又似惘然。 「帮主?」刘长老又喊了一声。 「有什么事吗?」白无璧回过神来,却完全未听到刚才刘长老说了什么。 「帮内又有弟兄被毒器所害。」刘长老尽责地又重复了一遍。 「哦,是什么时候的事?」白无璧这一个星期都住在青龙帮帮主叶胜处,所 以对帮内的事情消息不是很灵通。 「昨晚。」刘长老不敢马虎。 昨晚? 「在下有一事想问帮主。」刘长老又开口道。 「什么事?」 「青龙帮这几日没发生什么吧?」 「这倒是。」白无璧回答。 「一定是得帮主护佑,」刘长老又说,「既然青龙帮无事,可否请帮主回本 帮主持事务,免得帮中兄弟人心惶惶的。」 「不可,我既已答应青龙帮主,就要守到刺客再来。」 「帮主,听在下一言,恐怕青龙帮主遇刺客也只是他与仇家的个人恩怨。」 「刘长老此话差矣。凶案既已发生在本帮和青龙帮,大家又同意联合追查, 就更该同舟共济。现下青龙帮帮主有难,我们又答应过他帮忙,就更应该尽力而 为。」 「是帮主教训得是。」刘长老当下赧然,无话可说。 「有刺客!」 青龙帮帮主所在地龙目堂的院子里传出一声大叫,顿时整个院子沸沸扬扬起 来。 「在哪里?」 「快,在那,别让他跑了!」 「保护帮主!」 青龙帮的弟子全都摸黑穿了衣服拿了武器,打著灯笼来到帮主房中,院子里。 但人声鼎沸,乱成了一团,谁都没抓到刺客,只见一个黑影从帮主房里窜出, 杀了几个人,一跃便跳上了屋顶。 白无璧从听到叶胜那一声喊叫后,便马上披衣操刀赶了出来。正待蹑手蹑脚 地走到叶胜居所,却正撞上那个刺客,一身黑衣,与他过了几招,他却无心恋战 地虚晃了一下,便跃上了屋顶;正待追去,却见白光一片,一阵烟雾;待要看时, 刺客早已失去了踪影。 不是辟玉! 白无璧很笃定地想,心里松了一口气。那天晚上见到一身黑衣的辟玉时的怀 疑和猜测都推翻了,他暗自为此庆幸。虽然都是一身黑衣,但他还是一眼就能从 眼神中认出辟玉来。但,那天他一身夜行衣还蒙著脸又是去干什么呢? 白无璧一边思索著,一边脚步未停,直往叶胜房里去。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