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第二章七年之后丹参(2) 七年以后,我躺在特需病房,脑海里一片空白,我使劲思考,这是哪里啊? 我为什么到了这里?我只想起来,这里很安全,下车的地方没有狙击手能够向我 放黑枪。 房间里有一桌一椅一沙发,还有一个洗手间。房间的桌子上摆着一个黑不溜 秋的方盒子,里面总有五颜六色的骗子握手开会五颜六色的疯子唱歌跳舞五颜六 色的傻子哭哭啼啼五颜六色的妹子脑门儿上统一写着两个字" 淫荡" ,什么时候 打开什么时候有,我想不起来护士小姐管它叫什么了,反正是外国字母。洗手间 里没有浴袍和浴盐,门不能完全合上,淋浴和盆浴没有分开,洗手池上没有一个 小花瓶插一支新鲜的康乃馨或是富贵竹。" 顶多是个三星饭店" ,我想。 我穿着蓝白竖条的衣裤,棉布的,宽大而舒适,独立床头,窗户洞开,气流 在我裤裆来回穿梭。周围进进出出的人都穿白大褂,第一天醒来,我以为是个按 摩院。 如果是按摩院,第一个困扰我的问题是,这里是一个正规的按摩院还是一个 不正规的按摩院。我问了三个自己号称是护士的小姐," 有没有推油和特服?有 冰火吗?" 小姐年纪很轻,顶多二十出头,穿着粉色的衣裳,和墙的颜色一样, 偶尔由一个年纪大的帽子上带两道杠的老护士长领头,一大队鱼贯而入,但是她 们的衣服不透明,没有金属片片塑料缀珠不闪亮,身材也一般,没有在灰暗灯光 下闪鳞光的细白长腿,没有被衣服勒出的幽深乳沟,没有" 梦幻几何""凯瑟王"" 太阳城""金色年代""金碧辉煌" ,或者" 金色时光" 里那种大门洞开、列队而出, 欢迎激素水平过高人群进妖精洞的阵势。 三个号称护士的小姐给我类似的回答:" 我们不知道什么是推油,什么是特 服,什么是冰火,我们有静脉注射、肌肉注射、椎管注射,有的打麻药,有的不 打,但是都要消毒,棉签沾络合碘。你说说看,什么是推油?什么是特服?什么 是冰火啊?" 这些护士是护士学校刚毕业的吧,腮帮子上细细的金黄的乳毛还没 褪干净。老流氓孔建国在我上初中学《生理卫生》的时候,很权威地说过,这细 黄的乳毛是处女的典型体征,我学了八年医,组织学生理学病理学皮肤科学都仔 细研读,分数九十以上,还是无法判定孔建国的说法是科学还是迷信。我断定, 这里不是不正规的按摩院,其实我也想不起来推油、特服和冰火是什么东西了。 如果这里是正规的按摩院,我就能确定我所在的城市,过去忙得时空错乱的 时候,我都是通过机场和按摩院确定到了哪个城市。 我问护士小姐:" 老白在吗?小颜在吗?" 如果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在,我就 可以断定是北京东大桥的宁康盲人按摩院。小颜认穴准,年轻,出手频率快,从 来不偷懒,即使我在按摩过程中昏死过去,手也不停,力度不减。我判断好按摩 师的标准,简单两条,第一,能不能迅速让我放屁打嗝,第二,让我昏死。小颜 能在十按之内,让我放屁打嗝,能在十分钟之内,让我昏死过去。宁康盲人按摩 院就两间房儿,一个房间三张按摩床,必须争取早放屁。晚放屁,你闻别人的屁, 吃亏;早放屁,别人闻你的屁,赚了。屁气冲出,身体飘浮在半空,脑子一昏, 眼屎流下来。老白一头白色头皮屑,独目,有气力,一双大肉手,一个大拇指就 比我一个屁股大。我一米八的个头,在老白巨大的肉手下,飞快融化,像胶泥, 像水晶软糖,像钢水一样流淌,迅速退回一点八厘米长短的胚胎状态,蜷缩着, 安静着,耳朵一样娇小玲珑。护士小姐说:" 老白教授退休了,早上在北海公园 五龙亭附近打四十八式太极拳,跳南美交际舞,唱' 我们唱着东方红' 。下午上 老年大学,学颜真卿和工笔花鸟翎毛。小颜大夫出国了,美国,停薪留职,还是 做心脏内科,导管介入,博士后,吃射线太多,流产三次了,最近生了一个傻子, 也算美国公民,不清楚以后会不会回来或者什么时候回来。" 一定不对,老白和 小颜都是瞎子,都是保定盲人按摩学校毕业,学制三年,一年学习,两年实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