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第八章无性之爱,夏利车(1) 这种猪血红的夏利长久在我记忆里。 基本的画面是这样的:小白坐在的哥旁边,左手攥着一个厚实的黑皮钱包, 负责到地方点车钱,眼睛巡视前方左右两边人行道和自行车道上衣着暴露肢体出 众的姑娘,看到左边有就挥左手,看到右边有就挥右手,同时用他短促、低轻但 是有穿透力的声音,叫一声。 那个钱包是黑皮的,看上去很软,最外边清晰印着"HugoBoss"。这个牌子, 我和辛荑在王府饭店地下购物区的专卖店里看到过,一条内裤,都是两百多块, 够买我们俩一辈子穿的内裤,够我们两个月的伙食或是在燕雀楼买一百五十瓶燕 京啤酒。当时,在冷艳的导购小姐面前,辛荑机智地征求我意见:" 马来西亚生 产的,不是德国原装货,不要买了。" 导购小姐偷看了一眼,看看我和辛荑有没 有手拉手。很久以后,小白告诉我们,钱包是在秀水市场买的,二十块,他同时 还买了一块劳力士的满天星,八十块。HugoBoss的钱包质量好,用了很久。劳力 士表送给了他老爸,表盘里的满天星,三个月就开始松动脱落,他老爸需要将手 表同地表放平行,脱落的星星们在重力作用下均匀分布,大部分回落到原来的坑 里,才能勉强看清时间。辛荑总结,小白身上,鞋是名牌,耐克,牛仔裤是名牌, 李维斯,而且是李维斯的银牌,所以身上的名牌只需要百分之三十左右是真的, 就足够让别人认为你全身名牌,所以超过百分之三十就是浪费和傻逼。那个钱包 层次很多,小白有很强的组织能力,有的层放人民币,有的层放发票,他说以后 到了公司上班,发票就能报销了,现在只能给他爸妈。我在那里面第一次见到了 墨绿色的美金,单在钱包的一个层次里放着,一块、十块、百块都一样大小,比 我们的十块钱小很多,比我们的一块钱也小一些,一元纸币正面印个卷毛秃顶老 头的半身像,面带赘肉,表情老成持重,仿佛清宫太监;反面是个洋房,比故宫 太和殿规模小了很多。 辛荑,小红和我坐在后排。后排空间小,我坐左边,辛荑坐在右边。小红坐 在我们中间,身体正对前排的手刹和后视镜,左腿贴着我的右腿,左乳贴着我的 右臂,右腿贴着辛荑的左腿,右乳贴着辛荑的左臂。小红说,她坐车喜欢坐后面, 后面比较颠,身体一颤一颤的,上下,左右。小红说,她坐车喜欢坐我和辛荑中 间," 左边也是帅哥,右边也是帅哥。左边是个一米八的精瘦帅哥,右边是个一 米八的微胖帅哥。" 因为是个夏利,左右都没有多少缝隙。小红不是小白的女朋 友之前,常常这么说。小红成为小白的女朋友之后,也常常这么说。 我有个错觉,尽管都没有多少缝隙,我还是觉得小红贴我这一边比辛荑那一 边更紧一些。小红长得非常对称,肉眼目测,不存在左腿和左胸大于右腿和右胸 的现象。我一百三十多斤,小黄笑话辛荑一百九十多斤,相差的六十斤肉,填补 在小红和辛荑之间,可是我还是觉得小红和我更近。所以我认定这是个错觉,仿 佛躲在小屋子里看武侠小说,没过几十页就把自己错觉成小说中的主角少侠,我 一定秉赋异常,生出名门,一定父母双亡,被人追杀,一定掉进山洞,碰到一个 白胡子残废师父,一身功夫一肚子脾气,找到一本天下第一的《易筋经》,没几 分钟就练成了。为了替我父母和我师父报仇,我出了山洞,每到一个小镇都遇上 一个脾气秉性不同但是胴体一样动人的女侠。总之,在错觉里,所有好事都会冰 雹似地砸到我身上,躲都躲不开。几年之后,一个夏天,小红从波士顿回到北京, " 秋水,小神经病,干什么呢?我回来了,你有空儿吗?咱们去捏脚吧。" 街头 已经没有面的了,多了一种叫富康的一块六一公里的出租,多数也漆成猪血红, 从远处驶来,要很好的眼力才能分辨出不是夏利,有屁股的。小红天生大近视, 我左眼一百五十度,右眼二百五十度,但是忘了戴眼镜。我还是眯缝着眼睛,放 走五六辆富康,分辨出来一辆夏利,小红和我重新挤进夏利车的后座,我坐左边。 天气很热,日头很毒,司机师傅说,好多年的老夏利了,开了空调就开不起来速 度,开起速度来就没有空调。所以他开一会儿空调,开一会儿速度,就像调控宏 观经济一样。后排座的窗户被司机用两张《北京青年报》挡了," 阳光进不来, 车里凉快" ,司机说。小红烧肉一手扯掉报纸,说," 我喜欢眼睛到处看" ,身 子挤过来,说," 我还坐中间好不好?" 车堵得厉害,我在流汗,我回忆起我过 去的错觉,当初学医的时候,教授说人类有记忆,记得时间,地点,人物,故事 的发生、发展和结束。说过人记得其他吗,比如触觉、味觉、听觉、嗅觉?好些 事实,时间长了,也就成了错觉。好些错觉,时间长了,反复确认,也就成了事 实,反正脑子里没有确凿的证据。我忍不住把这些告诉小红,小红眼睛看着车窗 外的赛特大厦,说:" 捏脚的良子店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