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得,臭嘴,该打。” 费青青高兴了:“我最近准备上个学,学点东西,这样时间过得快点,你同意 吗,兆龙?” “同意,现在你有两个任务:一是青春常在,二是继续美丽动人。” “这还差不多。”费青青看看进来的老头队长,“我得走了,下次来需要什么, 写信告诉我。” 回中队的路上,兆龙想,一定要摆正位置,报答是报答,千万不能感情用事。 否则对不起地下的英子。 “朋友?”老头队长问。 “是。” “挺为你牺牲的,人不错。”老头队长的话,挺有人情味,难以想象这话出于 他的口,同时也令兆龙陷入了沉思。 看着兆龙的单独接见和这么高级的食品和烟,让生活在底层的人们震惊,而兆 龙却很爽直,开了五六个罐头,每个人给了一个水果,还散了一圈烟,算是走面儿 了,又让都都给哈德门和宝全送去一条烟,水果、罐头,都都说多了。 晚上,兆龙打开了两个罐头,纪小明拿来了一个大茶缸子,“兄弟,喝。” 兆龙有点奇怪喝了一口,竟然是酒。 都都笑着说:“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而且,只要有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 见怪不怪,这都很正常。来,喝,多喝点。” 纪小明有目的地说:“兆龙,不是哥哥说你,日子长着呢,刚是万里长征头一 步,你呀还浅,在干部眼里,你就是犯人,而且是不可救药的人。说实在的,真正 会玩脑子的人,就得有自己的势力,消除异己,在好处前面,要削尖了脑袋,利用 各种方法,不惜一切代价争取减刑。不是说假积极,而是解放自己的出路,在这里 那都是导火索,团结就是力量。谁不想吃好的喝好的,你整天晃来晃去,不干活, 还管着他,你吃肉,他白菜游泳,时间长了,积累的怨恨保不齐就会尥蹶子,叫板 叫横,而咱们应付不了的话就会老太太吃柿子——嘬瘪子,再想翻身可不容易,只 要心齐,谁也不是傻子,动手前得掂量掂量分量。” “你的话我明白,也心里清楚,但总得看看,浑水不能瞎趟。真要是聚齐,也 得找肝胆相照的朋友,小人不可交。”兆龙直截了当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兄弟,人各有志是不能强求的,你来的时间短,会看到让你改变看法的事情 的。”第二次的拉拢基本上失败了,纪小明觉得该给他穿点小鞋,可兆龙的霸气和 要命的铁托儿,令他不敢直接面对,只能采取迂回的办法,让别人来替自己当枪使。 此时的兆龙也知道与这小人的争斗不可避免了,他兆龙的风格,不出手则罢, 出手就要一拍到底,不能让如此奸诈的人横行在本就失去自由、失去亲人的苦哥们 儿的头上。 修鞋手必须随着机手走,当班压多少鞋,就得修多少鞋的毛边,顶多剩下一箱 子,这是规定。人都是自私的,谁也有仨亲的俩厚的,都或多或少照顾自己的哥们 儿或同案,但不与任何打连联儿的纪梦德却遭了秧。这是一个典型的老学究,与国 内国外都很知名的一名学生领袖政治犯是同案。戴着一副厚得跟啤酒瓶底一样的高 度近视眼镜,做学问的,人本就老实,一脚踢不出屁来。又是政治犯,可偏偏就让 他用小刀修鞋,分的活还是刀数多、数量大的机台跟班,完成任务根本就是瞎扯, 瞧他那认真样,真得给个劳模当当。什么时候干完了,什么时候休息睡觉,在兆龙 的印象中纪梦德没有一天不加班的。这一天下完夜班,兆龙憋了尿,从床上起来去 厕所,一眼看见纪梦德,困乏的他,很艰难地用小刀一划一划地修着。兆龙看在眼 里,心里不是滋味,回来后,穿上衣服,帮他干了起来。老纪直说:“兆龙,你休 息吧,我慢慢干已经习惯了。”兆龙不语,只是低头修鞋,老纪厚厚的眼镜片后, 湿润了。陆续起床的人,看见兆龙在干活,纷纷过来帮忙,纪小明也有点过意不去, 拿着把刀也比划着:“兆龙,你要开这头,没法管了。” “怎么没法管,亏的你还是管事的呢。”兆龙随口说了一句。 “兄弟,让我说什么好,顾自己还顾不过来呢,都可怜也瞎扯臊,看着都面善, 可干的都不是面善的事。行了,看你的面儿,明个儿给他加个人,这小子也就是碰 上你兄弟,换个人玩蛋去。”纪小明的话,又让兆龙看清了圈里复杂的一面。 老伟的兄弟大青头与四宝子的兄弟赖长水干起来了,起因是交接班时,温度下 降,交机子必须压出好鞋才能交班,争了两句,不对脾气就动了手。等纪小明赶到, 拉开架势的两人一个已开了瓢,打斗还在继续。纪小明冷眼观战,没有一丝劝架的 意思。人高马大的大青头穆万青正骑在赖长水身上抡着大拳头左一下、右一下锤在 脸上、脑袋上,大青头的头上流着黑血,兆龙不得不把两个人拉开,纪小明这才出 面将他们带到带班队长小柯面前。 打架在圈里是常事,一星期不打架就是不正常了。小柯队长冷冷地看着二人, 手里把玩着早已准备好的铐子:“打完了,还有劲吗,不过瘾的话,接着招呼。” 两人低下头没说话。事情的结局是都关了反省号。 事后,纪小明对兆龙说:“兄弟,你多余管,也不是咱自己人,有本事碴死了 算。” “碴死了,你也担责任,调度是你,不是我,好赖大青头是咱们小队的。” 纪小明原本是希望事情搞大,他们自相残杀,然后政府再收拾他们,自己不费 任何精力,就可削弱两大派的实力,不承想,让兆龙搅了,又给兆龙记上一笔。 都都把事看得挺透,告诉兆龙注意些:“主管生产的中队长马长胜是纪小明的 托儿,马中是老资格的,平常不言语,发起火来连教导员都拿他没辙。纪小明这孙 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编个五六七,死人都能说活了,马中吃这一套, 你可前后想好了!” 兆龙觉得纪小明不会有什么花样,即使埋雷,自己不往里踩就行了,但是毕竟 兆龙对监狱还很不了解,纪小明已经准备埋雷了。 兆龙正在休息,杂务刘卫东叫他去车间,说是周队长找他。走到后库,一个大 蒜头鼻子显眼地挂着,这家伙还是豁嘴:“我四宝子找你,不是周队长找你,没办 法,迫不得已,兄弟,多有冒犯,见谅。” 兆龙问:“有事吗?” “别误会,上次小赖子惹事,多亏你,不然他肯定得躺在病床上了。兄弟,你 一来我就知道了,今儿见面一是谢,二是叮嘱你:这跟外面两回事,能不出手就不 出手,躲不过去了,也要分人分事,不是谁怕事,而是得坚持着活着出去,有事互 相通个气。”四宝子走了,又转回身,“哦,还有,纪小明不是人,你威胁到他了, 要多加小心。” 四宝子的话出乎兆龙的意料,谁说流氓没有头脑,人是第一位的,没有了人就 没有一切。看来,监狱是能够让人多思考一些问题的,任何冲动的人,都有考虑后 果的想法。兆龙转念一想:这只是局部的反映,一个人是很难改变自己的,真正到 涉及自己的切身利益时,流氓就是流氓,因为本身就生活在底层,一群流氓围绕着 你,你没有任何选择,必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耐心等待,等他跳出来抓 其要害,给其致命的打击,但前提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想的事,它就来了。 兆龙和往常一样,坐在白毛的机台上修着鞋,韩小弟和连建国用手推车拉来十 几箱鞋,也坐在白毛机台上修起鞋来。白毛见状说:“哎,你们不会到那边修去。” 韩小弟骂道:“你他妈的管得着吗,我爱哪修在哪修,再多说一句,老子揍你。” 白毛知道来者不善,忐忑不安地望兆龙,兆龙跟没事一样,照旧修着鞋。 这俩见兆龙不言语,以为好欺负,得寸进尺骂骂咧咧:“现在呀,有些人拿柳, 我看呀,也就是仗着有几个臭钱,吃软饭的,有什么出息。” “就是,一个大老爷们儿,没多大出息。” 这句话刺激了兆龙,话音刚落,兆龙抄起放在机台上的铁钎子,一脚照连建国 的心口窝踢去,连建国翻两个滚躺在地上不动了,兆龙又转身冲上去左手用尽全力 按着韩小弟的头,右手将钎子直对着他的眼睛:“孙子,抽自己的嘴巴。” 韩小弟望着红了眼的兆龙,哆哆嗦嗦抽起了嘴巴。 “抽狠点,使劲。” 韩小弟用起劲来,狠狠地抽着。 早已注意着这一切的纪小明奔上小楼,他选择了马长胜中队长巡查的时机,兆 龙上当了,其他人七手八脚地抬着背过气的连建国到医务室去抢救。 马长胜中队长亲自拿过手铐,紧紧地加了两扣,死死地勒进了兆龙的手腕,然 后长胜用报纸包着两根电棍,让他脱了衣服,当着全小队犯人的面在车间门口开始 了电击,一直持续了两小时,才住手,他对兆龙说:“能过我的关,不容易,今儿 放你一马,要夹着尾巴做人。回去写份检查明天交上来,回去吧。” 都都、书记、白毛都赶过来,看着兆龙身上被电棍电焦的皮肤,都都骂着: “杀人不过头点地,太黑了点。” 书记说:“全是人,下手太狠了。” 装腔作势的纪小明跑过来:“兄弟,你看把事闹的。我劝半天都不行,怎么样, 今儿别干活了,休息吧,以后真得注意点,马中是老警,千万别招他,他一爆发, 谁都不行。” 兆龙看着这卑鄙无耻的小人,一股冲天的怒气在胸中翻江倒海,无比愤怒地说 :“纪小明……” 哈德门知道了这事,要去找纪小明算账,被兆龙阻止了,他不能让朋友替自己 扛事。 “这他妈的成什么了,找丫挺的去。” “没必要,等他亲自跳出来,再收拾他,也不迟,让他再蹦。” 方指找兆龙谈话:“弄了个头彩,挺光荣是吧,表面上让这些人看是英雄,实 际这不简单,皮肉受苦是次要的,正中了某些人的诡计。犯人之间也在竞争,也争 好,也争坏,可是你很让我失望,先别提干部,你打人违纪了,惩处是对的。至于 力度上是大了些,你也应该长点教训,脑袋一点都不比别人笨,干什么不拿出样来, 给他们看看,照你们的话,真正玩得好的,是上上下下都玩得转,减了刑才是真本 事,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兆龙对方指的话简单地认为有一些是对的,有一些是不对的,他始终认为对付 流氓的办法,就是用暴力的手段对付暴力:“方指,您帮我打听一个人,叫黑头, 伤害,十五年。哦,那是外号,学名叫柴昆,肯定在咱们监狱,最好,能调过来。” “调过来给当帮手,一起折腾呀?干出样来我瞅瞅,调人小事一桩,回去给我 争口气,也是给你自己争一口气,争取减点,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