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珍宝旅馆是紧挨着农民日报社的一家小旅馆。高文妻子郝青来了北京之后, 一直睡在旅馆的床铺上,高文送吃送喝。漫长的列车颠簸使她在北京站下车时近 乎虚脱了。高文妻子长得尖耳猴脸,面目狰狞,和高文站在一起很不相称,至今 人们不知道高文当初为何娶的她,高文和她至今没离婚对许多人来说也是一个谜, 如果有人进一步知道高文在妻子面前的惟命是从、诚惶诚恐,简直感到不可思议、 啼笑皆非。 郝青被高文接到旅馆的时候,对高文预备好的那一套谎言虽然有所警觉,但 没有追究,也无力追究,睡了一天一宿之后,郝青感到恢复过来了,脑子也清醒 了。 早晨一醒来,郝青就说:“我怎么觉得不大对劲儿?” “什么不大对劲儿?”高文早就起床了,正在给她准备早餐。 高文把冲好的豆浆和从街上买来的油饼放在她床边的茶几上,高文看到妻子 的嘴角浮现出不测的笑意。 “这几天——其实也就是一天一宿,”郝青说,“我虽然晕晕乎乎,但我看 出你的神情不对,常常心不在焉。寻呼机一响你就紧张万分。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吗?” “我会有什么事瞒着你?别瞎想。” “不,不是瞎想。我有这种感觉。你在北京呆这么多年了,就你的性格,你 不会闲着的。” “怎么会闲着呢?”高文说,“每发一篇作品我不都寄给你吗?” “我不是说这方面。我是说在北京你不会没有‘爱情’的。” “绝对没有。我的爱情都给你了,还会有什么爱情?” 郝青一本正经道:“别嬉皮笑脸。你看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你有什么根据?” “我会有根据的。你知道我这次到北京来干什么的吗?就是来捉拿你的‘爱 情’的。” “求求你,别诬陷好人。” “这样吧,从今天起你把寻呼机放在我这儿,”郝青说,“有什么事我会通 知你。” “这哪儿成!”高文的反应是失态的,之后高文一次次自责,当时为何就不 能从容冷静一点呢?“这绝对不成。我跟许多出版社、杂志社的编辑都有重要的 事情要联系,耽误了可了不得。” “我说了我会通知你。” “干吗要你通知?你刚来北京,人生地不熟,在哪儿打电话你都不知道。” “旅馆前厅不就有电话吗?” “不成。反正不成。” “你如果一口答应了我也许就不要了,”郝青坐起身,目光直视着高文, “现在反而更坚定了我的猜测。你心里有鬼。” 都青继而自言自语道:“看来还真有这事。没想到我还真试对了。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在乌鲁木齐就有很多人说你‘花’,我还替你辩护,说你看起来像个 花花公子,其实一点也不花。我是一个大傻瓜。是一个超级傻瓜。难怪人们都说 这种事全世界都知道了,唯独妻子不知道。” 郝青的情绪越来越激烈。“真是太傻了,太傻了。”郝青的眼里渗着泪水, “我在家里辛辛苦苦带孩子、上班,没想到你跑到北京来干这种混账事。”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你凭什么要胡乱猜疑。”高文端来漱口水,递给郝 青。 “见你的鬼吧。”郝青一下子把水打翻,高文身上、脚上立刻湿了一片,床 单上也溅满了水,高文看到妻子丑陋的脸因扭曲变形而更加丑陋。 高文心口怦怦直跳,郝青头拱着被子嚎陶起来。 高文觉得应该清理一下自己的思绪,高文今天原打算出去找房子的,现在顾 不上找房子了,他要求自己好好想一想,如何面对这一难关。 高文首先意识到妻子到目前为止没有抓到任何事实证据,只根据他在寻呼机 响的时候的神情来判断,毕竟是能够搪塞过去的。高文觉得自己的辩白软弱无力, 这也是造成她歇斯底里发作的一个因素。 高文灵机一动的时候悄悄把寻呼机关了,万一盛珠这一会儿呼他,那可就铁 证如山了。妻子的机敏他早就领教了。 高文在关了寻呼机之后,强迫自己振作起来,挽回由于自己的软弱无力心虚 发慌而造成的损失。 “你也太不像话了。你凭什么无中生有捏造事实?啊?”高文尽量提高嗓门, 以造声势,“我如果真跟别人有什么情况,用你的话说有‘爱情’,你这样吵闹 我倒也心安理得。可是我在北京一点‘爱情’的影子也没有啊,你把猜测当作事 实。这到底还……还让不让我活下去?” 郝青剧烈抽动的瘦削的双肩让高文联想到一个皮影玩具的动作,高文反击之 后,那双肩抽动的频率明显降低了。郝青的嚎陶此时也转为饮泣。 “那你为什么不肯把寻呼机放在我这儿?没有什么,你怕什么?” “你为什么要怀疑我?”高文为自己突然说出这句而话得意。高文觉得这句 话相当有力。 “我怀疑你……难道不应该怀疑你吗?”郝青的语句在中途突然转变了形式, 高文觉得郝青大概是感到自己理屈词穷了。 “就是不应该怀疑我。”高文嚷道。 “那我问你,”郝青抬起头,高文看到她脸上并没有泪珠,眼睛发红,但也 没有泪光。“寻呼机响的时候,你为什么紧张?” “那是你的感觉,”高文说,“你说你来北京是专门捉拿我的‘爱情’的, 在这种荒唐的心理作用下,我的一切都会被你看作是‘罪证’。难道不是这样吗?” “我再问你一句,”郝青一本正经,眼睛睁得溜圆,“在北京这么些年,你 到底有没有什么名堂?请以我们女儿的性命发誓.你必须讲实话。” “没有。” 高文回答得斩钉截铁。但高文在回答中巧妙地回避了女儿的性命问题。高文 不是一个纯粹的唯物主义者。 在这番争吵辩白中,高文一直没有提及另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跟郝青是同事。 郝青在乌鲁木齐近郊的一家水泥厂的宣传科上班。那个男人叫李易。是宣传 科的副科长。 郝青跟李副科长的事不仅在那家水泥厂昭然若揭,高文在乌鲁木齐的单位同 事也都传得纷纷扬扬,高文却充耳不闻,高文在这个问题上的大度开阔曾引起许 多人私下喷叹,很少有人知道高文实际上对妻子在外胡搞是怀着庆幸心情的,高 文因此就多了一些解脱,高文希望那个瘸腿男人消耗妻子的一些精力,以求自己 的生活相对安静一点。 李副科长是个瘸子。 缘于这一身体上的重要特征,郝青的桃色事件也就格外令人关注。 高文之所以在历次争吵中不提及这一点,高文是基于这样考虑的,提及了就 意味着自己嫉妒,而对那个瘸子,高文认为嫉妒是一种掉价的事,再者高文不希 望妻子跟那个瘸子散伙,甚至也不希望他们有所收敛。最后还因为一点隐秘的骄 傲和蔑视。 郝青一直自称是搞歌词创作的,高文也一直这么介绍她,其实到目前为止郝 青只创作过一首歌词,这首歌词被谱成曲之后曾风靡全国。 郝青唯一的一首歌词题为《真爱》: 神秘的船歌, 无言的心曲, 亲爱的,既然你的眼 像天空一样蓝 既然你的声音 像奇异的幻影 扰乱了我的理智 使它如痴如迷 既然你的心灵 洁白又芒芬 既然你的气息 纯真又朴实 啊,既然整个的你, 像动人心弦的乐曲 像已逝的天使的光轮 音调和芳馨 那平缓的律动 使心和心相通 感应着我敏感的心 但愿这是真爱 ……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