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我们之间不再提杨天,不再提之前的事,他带我去各种游乐场所,玩桌球, 打保龄球,滑冰,甚至带我去游乐园坐过山车,要不是我胆子太小,他还想带我 去蹦极。 可是见到杨天后,以前冰封的记忆也都全部钻了出来,无论玩得多么疯狂, 我脑中总会出现之前的一切。 我和他似乎从来没有单独活动过,所有的交往时间都是在集体中进行。组织 活动,准备演讲,参加竞赛,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学习、为了表现、为了获奖, 唯一一次去游乐场是做社区义工,带了一队小朋友去玩,心心念念想的是保证他 们的安全,不要他们出事,哪里还能谈到自己玩畅快。 现在回想起来,他对我所有的表扬,所有的鼓励,所有让我甜蜜得很久的肯 定眼神,几乎都是当着大家的面进行,私下里从来没有单独约过我,也没有单独 跟我聊过其它生活琐事。 我不知道其他人相爱的时候是不是会卿卿我我,我以为,人生百异,这就是 我和他的相爱方式,我以为,他是一个有热情、有事业心、有责任感的男人,我 以为他学校之外的个人时间都在埋头做其它有意义的事情,有利于他未来发展的 事情,我甚至对我们以后的生活做了无数次的幻想:一起在一个城市工作、生活, 买了一套有落地窗的房子,周末可以在窗边享受阳光,上面有一个天窗,晚上可 以在这里赏星光;如果他希望,我便辞职回家全心全意照顾他的生活,让他在前 方拼搏无忧无虑。 我就这样轻易地相信了他对我的鼓励,相信了他对我的赞扬,相信了他对我 说的“perfect ”,相信了他每次对我竖起的大拇指,他不过用几句话,几个眼 神就牢牢锁住了我,让我在这个网里做起来春秋大梦,然后费尽心力地帮他准备 演讲稿,做他的资料采集员,帮他的弟弟补习功课。那些事,似乎都是我应该做 的,我似乎就和他是一体的。他轻易地给了我这种错觉。 对,是错觉。 因为,我帮他寻回来的时间,他用在了另外一个女生身上。他陪她逛街,陪 她练舞,陪她游览。所有的这些,都在我眼皮底下发生着。而我,却浑然不觉, 我的眼中只看到了他给我的温柔,只看到了他给我的笑容,我忙碌于他给我的事 务,然后像等待帝王归来般等着他,等着他给我的一句简单“谢谢”。 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低贱,当时甚至以为自己在为爱奉献,捧着这残缺 的爱视它为伟大,以为在他的“谢谢”背后有着说不出口的情意,因为他在我眼 中一向是一个自制、矜持的人,而正是他的那一点害羞深深打动着我。 对所有的人,我和他都隐瞒着我们在交往的事实,因为他说不想引起太多的 风波,不想影响我的学业,我很乖地听了话。于是,他和林倩的交往,没有人告 诉我。因为在旁人眼中,我不过是他的一个工作搭档。 如果不是杨云欲言又止的神情,如果不是他多日的不见踪影,如果不是我对 他的担忧催促着我到了他的家门前,我永远也不会见到那一幕,也永远不会从这 个自己幻想的美梦中醒过来。 她就那样赖在他怀中,他就那样迷醉地望着她,那是在看着我时从来没有过 的眼神。 然后,一个吻,就这样在我眼前绽放。 两个人,搂得那么紧,吻得那么深,仿佛世界上其它人都是多余的。尤其是 我,还有什么立场站在这里,还有什么理由继续跟他见面,还有什么力气支撑着 自己活下去。 我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声,眼前一片模糊,呜咽裹 着眼泪成河。 我摸到旁边的墙壁,然后伏在墙角吐了起来。 像是在嘲笑自己所有的笨,所有的傻,我让这苦涩、酸腥的滋味充满了整个 口腔,挥之不去。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踉跄着回到家,奔到卫生间,仍然是吐。已经再没有任何 呕吐物,只在那里干呕。 然后呆呆地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只静静流泪。 爸爸在旁边的着急,妈妈在旁边的垂泪,我知道,却无力回应。 三天后,我哑着喉咙对着妈妈说:“我,要转学。” 来到舅舅所在的城市,没有人认识我的城市。 我成天呆呆地坐在位置上,不知道想的是什么,被点名起来回答问题是一问 三不知,作业也从来不交,被拎到训导室更是成了家常便饭。可是一到那儿,我 仍旧一句不答,老师拿我实在没办法,于是通知了我妈妈来。 看着妈妈在老师面前挨批,看着她日渐苍老的面庞,看着她红肿的眼圈,我 的心好酸。 我从来都是让父母骄傲的孩子,老师对妈妈从来只有表扬,从来只有赞叹, 哪里出现过这样让她难堪,让她伤心的场面。 回到舅舅家,她红着眼拉着我的手:“珂,这么多天了,有什么难事跟妈说 吧,别在这样折磨自己了。” 我看着她,给她下了个誓,也给自己立了个誓:“妈,你放心,一切都过去 了。” 回到学校,我发愤地学起来,知道自己的思考能力已经丧失,反应异常缓慢, 就拼命地死记硬背。课堂上没有再答不上问题的时候,作业也按时交清,妈妈没 有再被老师叫来。 一切似乎都好了。 只是,此刻,离高考已经不足3 个月。 于是,没有报考曾经梦想中的大学,比照着自己的模考成绩,填报了现在这 所大学。远离了过去,远离了伤害,把所有的曾经都打包抛在原来那个学校,努 力地把自己塑造成了另外一个人,这样,自己会比较好过。 只是没有想到,他会再出现在我面前,他的再出现会让我重新记起,没有想 到,我还会持续的痛,这种痛似乎在告诉我,其实我从来没有停止过痛,只不过 被我藏了起来,藏在了一个谁也没有办法找到的地方。而杨天的出现,就像一块 磁铁,将这痛生生地吸了出来,扯动着我的心。 ------ 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