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她的心情糟糕透了,沮丧透了。好象自己成了主动扒光衣裳赤身露体吸引男人 的荡妇,结果男人不但不上钩,反而招来一阵恶毒的挖苦和满眼的鄙夷。 不知道是哪一片采完煤的采场发生了周期来压,大面积的顶板接连塌落,发出 一声声惊天动地般的轰鸣,整个矿井都在轰鸣中哆嗦着。 红秀只身一人害怕极了,差一点失态地喊叫起来,深深巷道的黑暗和孤独的恐 惧,像火焰般迅速烧遍她全身的血脉。 下井之前,姐妹们像帮她红秀出嫁似的,一齐动手把她齐整整的黑发掖进安全 帽里。当时她那激动欢快的心情,仿佛不是到井下来劳动,而是要井下的人们来欣 赏她迷人的风姿。 不知道什么时候,乌黑的头发从安全帽里披散出来,身上那件宽松肥大的不合 体的工作服已经被淋水湿透,那副狼狈相简直像一只斗败的草鸡。由生以来,她第 一次发现自己竟是那么无能,那么渺小。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确是一个娇嫩的女人, 柔弱得仿佛被男人轻轻一把就攥得粉身碎骨似的。 仅仅百多斤的溜子槽,在她面前忽然变得那么庞大,那么沉重。沉重得不亚于 一座小山,她使出吃奶的力气再也无法把它驮出去。 那个可恶的该死的让人一辈子都会诅咒的周川,存心想惩罚她,存心要她当众 出丑。他要把她浑身的傲气连同女人特有的尊严,不留一丝一毫,统统全部打掉。 红秀并不甘心就这么轻易地被周川打败,不忍心失去自己的尊严,是死是活也 要把溜子槽驮出去。屁股上端的肌肉,已经被溜子槽硌得肿胀起来,疼痛得再也承 受不住任何压力。她干脆把它骑在腿裆里,弯下腰憋住气,像拖着一头待杀的肥猪, 一步步一寸寸地往外挪去。 她那双娇巧的小手,被沉重而粗糙的铁块磨出了几个血泡。血泡被锋利的石渣 割破了,鲜红鲜红的血,混合着淋水从溜子槽上淌下来。 她那两只胳膊疼痛得像抽筋一样难受,后来麻木了,渐渐失去了知觉,除了一 种像沉重的铁链般锁住四肢的疲惫,全身木木的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由于极度的疲惫和两手的伤痛,红秀一步步往前挪动的机械动作终于停止下来, 沮丧透顶地朝着前方望了一眼。前方只有两步距离的光明,除此之外便是无尽的黑 暗。在严酷的现实面前,下井时胸膛里奔涌的血液渐渐开始凝固。一个平日里号称 泼辣和有志气的倔强女人,此时此刻全身竟感觉连头发丝那么一点点力气也没有了, 草包地一屁股瘫坐在满是淋水满是石渣的溜子槽上。她出神而疼惜地看着两只发疼 的手,血淋淋的手心里,嵌着一丝一丝被石渣穿破又被煤炭染黑的皮肉。她不由自 主用嘴吮着伤处,像无辜的孩子受了委屈挨了毒打,泪水如两道长长的小河流淌着。 红秀眼里最崇拜的人要数煤矿工人,他们由地面来到这五百米的地下,八小时 弓着脊背在这里劳作。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狱里,他们不但呼吸着带有煤尘的空气, 生命还无时无刻都在经受死亡的威胁。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除了不幸摊上突 发的事故受了重伤,或者被凶残的死神掠去生命,他们或许要在这阴森森让人恐怖 的世界里辛劳一辈子。 掰着指头数一数吧,这些矿工们有几个是大官人有权者人家的子弟?全是些被 人踩在脚下的平头小百姓。 轰隆隆…… 是哪一个科室的干部被沉重而坚硬的溜子槽压急了,想舒展一下弯曲的腰杆, 不小心碰到巷道顶端张嘴垂下来的二合皮。一块像门板大足有二十公分厚的岩石, 由于受到震颤而断裂了,夹裹着一股怪风俯冲下来!好险啊!只差头发丝那么一点 点,他就会被滚落的岩石砸在下边。 从最后一个已经超越众人走在前边的周川,赶忙放下身上的溜子槽匆匆跑回来, 见没伤人这才放心地出了一口粗气。他扭过身子,二杆子相狠狠把那位科室干部骂 了个狗血喷头:娘的个X 的,你的眼没长在脸上,藏腚沟子里去啦?这里又不是公 园,想走想跑想自由就那么随便的,屎涌到腚门子也不能蹲在枪口上拉呀……只要 没伤着你就算交好运啦,别看这么多的溜子槽,也没有你那条小命值钱啊!万一出 了事,我怎么向你的老婆孩子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