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小张擦罢吉普车加完汽油,又颠颠跑去向姚存胜汇报了一遍,回来正要发动车 走人,周川慌张张跑来拦住了他的去路。周川那张脸阴沉得像一块石板,大呼小叫 给小张下了一道命令,即刻把出工伤的矿工送市煤炭局医院。 小张的娃娃脸马上挂上了一层霜,脸色渐渐由晴变阴,一副为难的哭丧状。他 惋惜地看一眼明亮如镜的吉普车,胆怯地偷瞥一下嘴里骂骂咧咧的周川,撅起萝卜 样的嘴唇嘟噜道:得给姚矿长汇报一下去。当时我和他说好了,要去党校接他的… … 看看小张那副窝囊的熊样子,周川真想发脾气骂他一顿,天底下再大的事情, 还有比救人的生命要紧吗?可是,为了尊重矿长姚存胜,和顶头上司处好人际关系, 脏话气话迸到嘴边到底没有骂出来。他从秃子刘二背上接下受伤的矿工,阴沉着脸 吩咐刘二:快去。干脆找辆地排车吧,快送医院治疗。他妈的,等回来再分析事故 原因,是谁的责任我猴年马月饶不了他个东西。 秃子刘二看看眼前崭新的吉普车,看看一脸怒气的周川,斜着身子拧着脖子犹 豫了片刻,憋着一肚子气拉来一辆地排车。 那位受了重伤的矿工,用一只手紧紧捂住伤口,疼得皱着眉头直咧歪嘴巴。他 痛苦地用胳膊拐一把脸上的虚汗,躺在那里挣扎了大半天,任人劝说死活不坐地排 车。他用哀求的目光望着周川:矿长,你生气就骂我,我就是不坐地排车!我也想 坐一回吉普车,不坐吉普车上医院,疼死我拉倒,我就是不上医院去。 周川烦烦地说:别穷讲究了,用地排车去吧,到底还是治伤要紧。 受伤的矿工不敢和周川顶撞,消极怠工似的躺在地上不动弹。 周川亲自上前扶起他,像哄劝一个小孩子:不是不让你坐吉普车,姚矿长家里 有事要用车。 那位矿工尽管受了重伤,但他理解周川的难处,狠狠地咬紧牙关,强打精神忍 受着剧痛。他摇摇头固执地说:矿长,只要疼不死我,我就能忍受住。等姚矿长用 完,回来我再坐吉普车上医院行了吧? 秃子刘二常年生活在掘进一线,深刻理解一线矿工们的艰辛和苦难,更理解农 村出身矿工们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追求。他们只有在出工伤的时候,趁去医院的当 口坐上小车风光一阵子。他的矿工今天受了重伤,受了重伤竟连这点精神安慰都难 以实现,简直不把他们当人看。他见手下的矿工痛苦得出了一头大汗,实在气愤不 过,甩手咣当扔下地排车,歪着倔强的脑袋瞪着大眼向周川发火气:他娘的什么美 人坯子,什么金枝玉叶那么宝贝?再金贵值钱哪有救人的命要紧?!为国家挖炭受 了工伤,要求坐一次吉普车上医院,你周川就狠心拒绝兄弟们这一点小要求?你周 川今天给我刘二说清楚,你是想巴结讨好姚矿长一个人,还是要我们这些为煤矿卖 命的穷兄弟?啊!你说呀? 秃子刘二为人粗鲁,但口快心直,伤心透顶大动肝火,说出话来不分轻重,他 才不管对方受得了受不了呢。他的话就像一把重重的锤子,狠狠地敲打着周川的恻 隐之心。 对下层矿工们的特殊感情,马上使周川的理智失去了控制,只感到有一股巨大 的悲怆感在心底涌动。秃子刘二的质问,使他的热血一下子从脚底冲上了头顶,肉 体和灵魂都一齐颤栗起来。他没有考虑后果,二杆子样果断地朝刘二一挥手:快把 他用车送医院去。救人要紧,姚矿长那里我去道歉解释。 周川心里何尝不想讨好顶头上司姚存胜,司机小张把车开走之后,他匆匆赶到 办公室,向姚存胜如实地汇报了情况。 那位受伤的矿工因伤势严重流血过多,需要立刻转院抢救。司机小张想到姚存 胜的安排,心里十分焦躁,但害怕楞头青刘二,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孩子哭了抱给 他娘!一整天的时光,在小张的焦急烦躁中消逝了,他始终没有抽出机会,到市委 党校迎接姚存胜矿长的娇妻。 杨丽芳在路上几次换车,一路喧嚣一路风尘,当她疲惫地走进姚存胜的办公室 时,那张美丽的脸明显地被沮丧和怨气扭曲了。她没容姚存胜耐心解释,讥讽捎带 着挖苦:为了你姚存胜有出息活得像个人样子,我找俺大爷整天跑断两条腿为你要 官,你有用了架子大了也不该哄骗人。你说好去接我的,中途又变卦,你不讲信用, 别怪我今后不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