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84号公路(2) 吃罢早饭,按照课程表,飞车赶去上课的教室占座。不同于中学,这里上课 并没有固定的座位,如果不幸去晚了,就只能坐在后面。这里大部分人的眼睛都 不好,在一个三百人的大教室,坐在最后一排遥望老师,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中午下课,排队去买排骨,吃饱喝足就开始午休。午休通常也要塞上耳机, 耳机里照例播放着英语听力练习带,半梦半醒间任由英语单词在大脑的间隙弹跳。 下午继续上课。五点左右,学校的大喇叭广播会歇斯底里地动员大家“去操 场锻炼,争取为祖国健康地多蹦哒五十年”。据说早年有体育教员挨宿舍检查没 去操场蹦哒的同学,现在不需要了,因为大部分人会自觉响应号召前往操场,在 这五年时间里最密集疯狂地操练自己的身体。 晚饭后跟着晚自习。不上晚自习的人,要么是实在无可救药的五湖废人,要 么就是少见的异类。自习照例需要占座,为上自习而占座是这里的盛况之一,占 座工具千奇百怪不一而足:从一把钥匙到一卷卫生纸,考试周有时会发生因为抢 座而激烈争吵的事件。 晚自习一直持续到九点半,路灯掩映下,大家三三两两拖着疲惫的自己晃回 宿舍。再混上一个小时就熄灯了。躺在狭小的床板上,耳朵里塞上播放英语听力 练习带的耳机,进入梦乡。 这种枯燥的生活一天又一天重复,而每学期末的考试,就是周期性的高潮。 考试那两周,园子里的数万人集体亢奋和战栗着,结束后集体感受短暂的放松和 空虚。 这个常年定期上演这种大规模行为艺术的地方,其实距离艺术异常遥远。严 格来说,它更像一个不流血的修罗场,人人都在比拼:比成绩、比体育、比人缘 ……竞争就是这园子DNA 的一部分,你只要进来就必须适应。 多年后,肖白突然意识到,这样的苦修恰恰是为了磨掉一个人身上那些“非 标准”的东西。“非标准”当然也包括那些“不靠谱”的个性和理想。于是,五 年后离开这里的人,会很容易在体制中成为佼佼者。 但在当时,肖白想不到这么多。那时候,他一直是这片修罗场里一名优秀的 战士。 从1994年9 月进入大学的那一天起,除了追求于欣欣最疯狂的几个月,他从 没给自己放过一天假。五年来,每个元旦前夜,整个校园都伴随钟声而沸腾狂欢 的时刻,他总是一个人坐在宿舍书桌前,静静打开工作笔记,翻到最后一页,开 始写一年的思想和工作总结。 在别人轻松的时候,他总是很忙碌。如今大家都在忙乱,他似乎可以轻松轻 松了。 但现在这样的生活让肖白找不着北。 就像一个人费尽心机想把一个绝代佳人弄到手,等人家美女真脱光了往你床 上一躺,你又忘了自己到底该干点儿什么了。生活的目标好像不应该就是为了 “费尽心机”,似乎也不该就是为了“绝代佳人”,那生活的目标到底该是什么 呢?休闲自在的日子中,肖白有点盲乱。 肖白正跟那儿浑浑噩噩乱着呢,美国的一枚导弹在中国驻南斯拉夫使馆炸了。 游行回来的路上,肖白的呼机响了。是霍震军,让他明天去JK集团一趟。 霍震军,湖南人,男,四十多岁,JK集团老总。 肖白救过他。 当时,霍震军混在北京做生意欠了一屁股债,被一票人追砍。他骑个破摩托 在恭王府附近的巷子里乱钻,瞅见一个八九岁的大眼睛小男孩,坐门槛上端个大 碗。这孩子不紧不慢把霍震军领进家,自己继续坐在那儿吃面。追砍的人群赶过 来,扭头看了他一眼,朝前直追而去。 这孩子就是肖白。 现在的霍震军,出息大了,人称霍总,旗下三家上市公司。不过每次喝多了 高兴的时候,总喜欢用手里的大卫杜夫2000指着肖白,冲左右说:“看见没?人 才啊!” 肖白一边寻思着老霍找自己干吗,一边顺着学校主路往宿舍溜达。 有人叫了他一声,抬头一看,另一个系的一同级男生。肖白在学生会当外联 部长时认识的,关系不错,毕业准备出国。肖白想起上个月,这人还乐颠颠地告 诉自己,已经拿到美国大学的offer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