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下手重点儿
在大学里,靓仔是很崇拜梁小舟的,他说梁小舟是个“汉子”,基本上我同意
靓仔的说话,但在这里我还要补充另外一点,那就是梁小舟天生是个贱种!你知道
“贱种”是什么意思吗?就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你给他脸他不要,还喷你一脸
唾沫,你不给他脸,他追着你要,还把自己的脸伸过来,嘴里嚷嚷着说“打吧,打
吧,您下手重点儿,再重点!”没错,我跟你说吧,梁小舟就是这种人。
我这样说不是没有根据,我最早发现他是个贱种是在刘建军死去以后。
到他去世第九十九天的时候,我在教室里上晚自习,老大从图书馆跑来找我,
问:“张元,靓仔让我告诉你一声,明天是刘建军去世第一百天,他们打算去他家
里看看,问你去不去。”
“我不去,快考试了,我得复习。”我抬头看着她的眼睛说,说得很坚决。
老大显然没想到我这么回答,居然在我面前愣住了。
“还有什么事吗?”我问她。
“没了,就这个事。”她十分失望的说话,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回来,
“张元,你真的不去了?”失望之余她仍带着希望。
我把手里的钢笔在她面前晃悠着,晃悠了半天,非常痛快而且明白的告诉她:
“我不去。”于是她走了。
他们根本就不了解我,还以为我像刚刚出事的时候那么不知所措,害怕被他们
孤立,经过这一百天的夹着尾巴做人的生活我彻底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人
肯浪费时间来同情谁的,所有的人都喜欢跟着起哄架鸭子,又一天半夜我起来蹲厕
所的时候我忽然就明白了,我根本不用在这帮孙子面前装得跟个罪人似的,实际上,
我没有罪,甚至没有犯错!不错,是我提议去的海边,刘建军可以选择不去,也是
我坚持上船的,刘建军仍然可以坚持不上,还是我掉进了海里,刘建军可以不救我,
没有人在逼谁做什么!如果他没跳进海里,那淹死的人就是我,如果真是我死了,
他们肯定还得随便找一个什么倒霉的人来憎恨和埋怨,他们这帮俗人就这样,总喜
欢迁怒于别人,一帮傻逼!
当我忽然有一天想明白了这些之后,我就不再夹着尾巴做人了。第二天早晨我
起床很晚,而且没出早操,她们几个唧唧歪歪的出操回来,我看都不想看她们一眼。
老二要泡方便面,暖壶里没有水,她冲我嚷嚷:“张元,壶里没水!”
我掀开被角,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你壶里有水没水关我个屁事啊!”然
后我对着一屋子的人叫嚷:“今儿我张元先跟你们打个招呼,以后宿舍里该谁干的
活就谁干,公共场所大家打扫!谁要是还跟傻逼似的给我下命令,我他妈抽丫大嘴
巴!”说完,我眼睛狠狠瞪了老二一眼,破天荒的,她没跟我叫板,也许她看得出
来我是真的动了怒。
从那天开始,她们经常捎带脚给我整理床铺或者打饭打开水什么的,有几次老
二去晒被子的时候还顺手把我的也晒了。尽管这样,我对她们一个“谢”字都不说,
我谁都不吝!动不动还跟她们火一场,看着一屋子人叫我训的三孙子似的,我觉得
心里格外舒服。
可见,人呐,你就是不能太善,你太善的话就容易受欺负。
对于梁小舟也是如此。刚开始的时候,我真按照他说的做,不找他,不跟他说
话,就算在路上一不留神看着他了,我也按照他吩咐的那样飞快的绕开。开始的时
候,我甚至觉得他那天踢在我膝盖上的那一脚踹得太轻了,在我半夜蹲厕所的那一
天我忽然也想明白了,傻逼梁小舟他有什么权利这么对待我?难道就凭我爱他?玩
去吧他给我!他爱我吗?如果他也像我爱他一样的爱我,他怎么会对我做这些?!
所以啊,一切都是扯淡,从今以后,谁也别想再欺负我!
于是我不再顾忌梁小舟,我把他视作空气,在他的面前自由穿行,甚至就在他
的面前,我把我饭盆儿里吃不了的肥肉一勺一勺全都分给坐我旁边国际政治系一个
一直对我有意思的小个子,至于梁小舟是否看见了,他心里想些什么,跟我没关系。
操,谁也别想欺负我!
那天晚上在教室里,老大走后不久,靓仔就进来了,拍拍我的肩膀,他带着笑
容对我说:“出来一会,跟你说点事。”
“什么事儿这说!”我说过了,我谁都不吝,哪怕是性格温顺的靓仔。
他看了看周围,更压低声音问我:“明天,你真不去?”
“不去。”
“为什么?”
“要考试了,我得复习。”
“不在乎那一天吧,再说你学习挺好的。”
“怎么不在乎,我抓紧一分一秒。”
靓仔不说话了,我继续低头看书,他在我旁边站了一会,悻悻的走了。没过五
分钟,梁小舟又进来了,“啪啪啪”的敲我桌子。
我抬头看着他,把眉毛都立了起来,“你干吗?”我问他:“别他妈的跟我犯
混啊。”
“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他气得像个青蛙,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压制着怒
气。
“我不去,你有什么话这说。”
“我让你出来!”
“我说了我不出去,你没听见?”说完了,我还是埋头看书。
我感觉梁小舟在我旁边运足了一口气,但还是比较温柔的问我:“我再问你一
遍,出来不出来?”
我轻松的对着他摇了摇脑袋,“不去!”
还没等我继续把头低下去,梁小舟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把我往外拖,我也不怕影
响别人了,大嚷大叫起来,“你撒手!傻逼梁小舟我叫你撒手听见没有?”我在他
身边又叫又跳在他腿上乱踢,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跟着他往外走,这个畜生掐得我
的胳膊巨疼无比。
楼道里,梁小舟才撒了手,问我:“你明天为什么不去?”
“不想去!”
“为什么?”
“切!”我极其轻蔑的白了他一眼,“你算老几?我不想去就是不想去,凭什
么告诉你?”
我这么一说,梁小舟立刻不说话了,也没有了刚才气势汹汹的架势,像个泄了
气的皮球一样搭拉着脑袋。沉默了一会儿,他问我:“张元,你最近怎么了?就跟
不认识我似的。”说着,他伸手在我额头上拍了一下,我厌恶的别过脸,看着窗户
的方向。
梁小舟急了,又窜到我面前,“你说,张元,你自己说,怎么回事?”
“我没必要告诉你吧梁小舟,”我懒懒地说:“也没什么……我就是忽然之间
觉得没劲了,刘建军的死让我看清楚了很多东西……”
“张元你得听我说,建军刚死的时候我心情不好,真的,特别不好……我老做
梦梦到建军儿,我总觉得是因为咱俩建军才……他那天本来不想去的,前一天他跟
你们宿舍的老六约好了上书店……后来我说,张元好不容易想出去玩儿一回,就陪
她去吧,人多了热闹……”
我并不想听他再多说什么,转身进了教室,再也没出来。
我不认为这些人应该把责任全都怪在我的头上,我继续坚持不爱搭理他们。
第二天我一个人在图书馆里泡了一整天,晚上回到宿舍的时候,老六红肿着眼
睛极其不友好的看着我。看吧,看吧,我一点也不在乎。我心里这样想着。
晚上,大家都想睡觉的时候,我一个人偷偷地溜出了宿舍,来到刘建军和梁小
舟他们经常坐在上面聊天的双杠上坐着。白天的时候,我偷偷的买了一包山海关牌
香烟,这是刘建军喜欢抽的,我划着了火柴把那些香烟一根根的都点着了,最后的
一根,我自己抽了。似乎,那是我长大成人之后第一次正式的抽烟。
我在心里跟刘建军说了许多掏心掏肺的话,我希望他能在天上看着我们度过生
命当中的每一天,我听说,每一个人的生命都寄托在夜空里某一个星宿的下面,我
对着夜空仔细的找寻,我发誓我要找到刘建军!我还哭了出来,流了许多许多的眼
泪。
哭着哭着,我感觉一双手捧住了我的脸,刚要喊抓流氓,扭头一看,是梁小舟。
他的眼睛也红红的,一个劲儿跟我道歉,说了一万遍他不是人,我实在是听着烦,
于是原谅了他。
之后,梁小舟总是贱兮兮的看着我笑,中午总是提前跑到食堂打好了饭等着我
吃,有肉的时候瘦的都挑给我,肥的留给自己,我的作业懒得写了他给我写,衣服
懒得洗了他给我洗,我说梁小舟你给我立正!他从来都不稍息。就这样,一直到我
们大学毕业,即将离开学校的那天,迎着天边火一样热烈的晚霞,梁小舟结结实实
的在我后背上打了一巴掌,他总算逃出了苦海。
所以,你看,人都有点犯贱,你就不能轻易给谁好脸子,谁要敢好么秧儿的跟
你起腻,千万别手软,什么都甭说,你就受累上去先给丫一大嘴巴,就这,都算是
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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