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碧色寨之恋(61) 张翠花如今已是工厂一名养蚕女工,她穿着白色的外衣,戴白色圆帽,看上 去像医生。那是午后,恰好是张翠花她们午休时刻——法国少年就那样骑着自行 车进入了工厂。四周散发出野菊花的浓烈气味,这些疯狂的野生金盏菊铺满从蒙 自到碧色寨的铁路两侧,也同样铺展在从蒙自到草坝的铁路两侧。在工厂的四周, 竟然也长满了野生金盏菊,使这里看上去显示出了秋意盎然的场景。 他就在这样的秋色荡漾中,骑着自行车寻找到了张翠花的宿舍。 那是一排排为蚕丝女工专门设计的中国土坯矮屋,当张翠花从门帘中探出头 来时,惊讶地叫了一声:“托尼,噢,托尼!”她掀开门帘走出来,笑吟吟地面 对着因为脚蹬自行车而满头大汗的托尼,托尼满足地笑了,似乎见到了张翠花已 经足矣。此后,他们来到那一片片茂密怒放的金色野菊花丛中坐下来。 68 野菊花开了吗? 秋天,当野菊花开遍了铁路两侧的世界时,托尼就那样在每一个周末用脚蹬 着自行车,前去草坝看望张翠花。这道风景显然是迷人的。如果你置身那片茂密 的野菊花丛中,你就会与法国少年托尼相遇,他似乎是这个世界最单纯的人,每 到周末就直奔目的地。 当一个少年骑着法式自行车,在二十世纪初叶的中国蒙自已经是一件新鲜而 刺激人眼球的事件,而当这个少年蹬着被油渍和乡村的风光所萦绕的自行车—— 前往草坝时,这道风景令我们向往不已。那是铁路始终绵延开去的滇越铁路主线, 它有机器的轰鸣之声,也同时带着那个时代特有的忧郁,仿佛火车本身是一架庞 大无比的乐器,它是混合型乐器,其乐音始终是围绕着铁路而演奏。而在这演奏 声中,一个法国少年骑着自行车,追赶着火车,当火车超越了少年以后,他并不 气馁,自始至终地用青春之脚蹬着脚踏板,那是环形链条,那就是人类的捆绑物, 也是脚踏板所环绕的自我速度。每个人在历史中都在循环中寻找着属于自我的速 度。人制造速度并逾越自我的速度,人始终是速度的背叛者。秋天,当野菊花开 遍了整个滇越铁路周围时,世界并不寂寞,简言之,人在寂寞中向往着,并创造 着个人的境遇。其中,少年托尼寻找到了在秋天的野菊花中寻找中国少女张翠花 的速度。 每种速度都令我们心慌意乱。 托尼的脚踏板上那两根环形链条每环绕一次,离草坝就会近一些,而那些花 开得多么绚烂如画。每种速度都会令人类手足无措。因为速度带动了人身体中的 血液循环,仿佛火车的每节车厢,每个链条互相载动着整个铁路的核心。每种速 度都会令人类忧伤而亢奋。因为在速度中,人会离幻想越来越近,滇越铁路充满 了速度的悲伤和幻想的技能,它撼动了整个沿滇池畔而出发的长旅者的心境,在 这撼动声中,每个人都在那个时期篡改着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