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自从戴艾玲决定与海外财团合作,借成方上市的机会在中国市场大赚一笔的计 划成型之后,温白凉一直是在某种程度上感到热血沸腾、兴奋不已的。 戴艾玲也看出来了,有次在某个酒会上,她带着几分薄薄的酒意笑睨着他说话, “你这么兴奋,不会是因为袁景瑞收了那只小白老鼠做贴身秘书的关系吧?” 她一直叫董知微“那只小白老鼠”,仿佛董知微在她心目中只是一只微不足道 只能躲在墙角暗处的小动物,而他每次听了都会皱眉,给出同样的回答。 “我跟她早就没联系了,提她干什么?有什么意思。” 戴艾玲倒是确实不太提起董知微,一个自信的女人是不会总把被自己彻底击溃 的某个女人放在嘴边的,除非她潜意识里感到自己受到了威胁,但这一次她却有些 不依不饶,一直到晚上与温白凉躺在一起的时候还不罢休。 “其实也没什么,如果她对你余情未了,以她现在的职位,说不定还能帮上我 们一点忙。” 他干脆地翻身上去,用行动堵住她的嘴,弄得戴艾玲娇喘连连,也只有在这种 时候,她才会心甘情愿地在他身下。 她是享受他的,而他也是享受欢爱的,能够在这样厉害的一个女人身上为所欲 为,即使只是短短的一段时间,也让他在某种程度上感到满足。 但这一次,温白凉在放射的一瞬间,身体一如既往的滚烫,眼前却茫茫的一片 空白,像是在无边无际的雪地里,完全找不到自己的感觉。 这天晚上戴艾玲睡得非常好,温白凉却失眠了,那几句话一直在耳边的空气里 搅动着,搅得他呼吸不畅。 “那只小白老鼠……” “袁景瑞的贴身秘书……” “如果她对你余情未了……” 他曾经刻意地避开关于董知微的一切消息,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如果她过得不好,他会不自觉地愧疚,如果她过得好,甚至与另一个男人在一 起了,他又会愤怨,他像所有得到过一个女人的第一次的男人那样,有一种如果不 是我,那么还能是谁?又或者即使我不能,其他人也不可以的心态。 两年来他都把回避关于董知微的一切消息的这一点做得很好,她原本就是个微 不足道的小人物,既不能呼风唤雨,也没有拔萃出众,她甚至没有在他所熟悉的圈 子里再次出现过。 直到戴艾玲带他进入了这个计划,对袁景瑞这个人做功课的同时,董知微才再 一次不可避免地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一开始是吃惊的,因为在他的印象当中,以 董知微的资历,绝没有可能得到这份工作。 但他看到的确实是她。 在计划一开始的时候,戴艾玲便带着某种玩味的感觉对他旁敲侧击过,他并没 有做太多的反应,只是自己要求去处理张家兄弟这条线,连董知微所在的城市都不 待。 他觉得戴艾玲对于他的这一表态是非常满意的,满意到不多时便向韩墨斯引荐 了他。 韩墨斯所代表的林恩资本早已对国内市场虎视眈眈,成方两年前在海外寻求上 市正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大好的机会,林恩在成方在海外注册公司以及寻找能够适合 成方的港股的时候已经悄悄地借由投行渠道对成方进行摸底,并且用海外资本投入 的方式得到了成方一部分的股份。 袁景瑞虽然以经商作风大胆著称,但实际上对于资产控制是非常谨慎的,其他 投资方能够拿到的股份所占比例很小,根本不足以对成方产生影响,但是戴艾玲却 有其独到的办法,她派人调查了关于成方的一切,尤其是当年张成方去世前后的那 段时间,她甚至找到了当年签协议时出面做证的几个老人。 以她的直觉,这份协议当中绝对有空子可钻——只要当事人能够无条件配合。 而张家那两个儿子,完完全全是两个蠢人,一个好赌一个好色,这种人是最好控制 的。 温白凉最初与张家两兄弟接洽的时候,一切都按着他们原先所设想的在发展, 这两个人的作用是在恰当的时机出现,给予袁景瑞致命一击。而这个恰当的时机, 当然是在成方上市的那一刻,张家兄弟将会大张旗鼓地提出当年那份协议的无效性, 杀袁景瑞一个猝不及防。如果这份协议被判定失效,那么控制了张家兄弟的人,也 就等于控制了成方,即使袁景瑞能够力挽狂澜,但刚上市的成方股价必定在此期间 大幅波动,林恩已经准备好了资金,到时便逢低大笔收入,通过股份,一样能够达 到目的。 面对这样的一个计划,就连温白凉都不得不从心底里佩服戴艾琳,即便她有足 够雄厚的背景和靠山,但她能够有今时今日的成功仍是有其自身的厉害的。 只是让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张家兄弟居然会蠢到自己送上门去招惹袁景瑞, 还是在一切都没有准备完全的时候。 袁景瑞对此事的反应是极其迅速的,温白凉甚至还来不及处理完张家兄弟捅出 的篓子就被查到了自己的头上,得到消息的一刹那,他想到的竟然是董知微。 就连他自己都感到震惊,他曾经逃避过的,却让他这样地无法解脱。 袁景瑞会怎样地对待董知微?如果董知微知道这一切,她会有什么反应? 他去找了她,鬼使神差那样,她一点都没有变,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最后他 还遇见了那个男人,袁景瑞。 他再也无法平静,因为袁景瑞立在董知微身边的刹那,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 ——他将占有她,享受她隐藏在深处的一切的美妙,如同他当年一样。 愤怒又无能为力了的感觉煎熬着他,回到这里之后,他整夜难眠,朦胧睡去时 都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醒来的时候,戴艾玲出现了。 她一向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突然出现并不是第一次,但这次却猛然地将他 拖回现实当中来,让他几乎无法镇定地面对她的目光。 他在温热的水柱下烦乱,心里想着与他只隔着一层门板的戴艾玲。 如果没有她,或许他还能够找回自己失去的东西。但是如果没有她,他就不可 能击败袁景瑞…… 水流哗哗地冲过他的身体,他立在那里,却没有丝毫动作,心里翻来覆去的只 有“如果没有她……”。 一个星期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至少对于董知微来说,这个星期过 得是无比的漫长。 每日跑一次医院成了她的必修课,与袁母的聊天也成了她所习惯的家常便饭。 虽然袁景瑞的母亲是个性格爽快,说话有趣的老人,且与她日渐亲近,但对于 董知微来说,这样的亲近是她无法承受的。 更何况自从夏子期开始调查温白凉之后,对她总与过去不同,再到袁景瑞办公 室看到她时第一个反应居然是一愣,然后眼睛转向袁景瑞,无声提问的目光。 那样明显,就像是当着她的面在问,“为什么她还在这个位置上?” 等到夏子期在从袁景瑞的办公室出来,看她的目光又有不同,但仍是为什么, 无数个为什么。 她继续做她应该做的事情,忘记温白凉的突然出现,忘记夏子期的目光。她是 成方的员工,到这里是为袁景瑞工作的,如果袁景瑞相信她,那她没有理由放弃这 份工作。 更何况她为什么要因为温白凉的原因放弃些什么?对于他,她自问并没有任何 亏欠。 她身体里一直都有一种韧性潜藏在简单普通的外表之下,很少有人知道,但越 是遇到风浪便越是明显。 袁景瑞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随着他越来越多地注意自己身边的这个小秘书,他 开始意识到内心某些感觉的滋长,而对于他来说,这样的感觉是带些狼狈的。 这种狼狈来自于董知微对他的态度,她面对他的时候永远是一副职业表情—— 下属面对上司的表情,当然这是没有错的,但从种种细微之处他能够明确地感觉到, 董知微对他真正的态度是——避之不及。 袁景瑞奇怪了。 三十多年来,他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女人对他来说,是前赴后继滔滔不 绝的,是不需要花心思多考虑如何得到只需要考虑何时拒绝的,为什么董知微就能 如此异类,她甚至试图抗拒除了工作之外与他的任何联系。 换了公司里的任何一个女人,能够有机会进入他的私人生活空间,不知道要兴 奋成什么样子,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此她在成方便是一个特殊的人物,意味着 她有了最大的靠山,最牢靠的保障。 但是董知微不,一个星期的医院跑下来,就连他母亲都偷偷地问他,“儿子啊, 知微怎么老是老板秘书的挂在嘴边上,一点都不像是对你有意思的?” 又让他还能说些什么?就连笑都是苦笑。 董知微没有时间关心老板的情绪,她很忙,每天都忙着补上早晨不在时拖下的 工作,晚上还要继续上课,因为奔波太过,也因为感冒吃药,这天晚上还在课上打 瞌睡了。 这门课的老师算是注意上她了,时不时就往她所坐的方向看一眼,幸好齐丹丹 也在,看到老师看过来就推她,“知微,别睡了,小心被叫起来答题。” 董知微一个激灵坐正身子,果然对上老师的目光,看到她坐得笔直还对她咧嘴 笑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等老师背过身去,齐丹丹便打趣她,“最近干什么去了?看你一副睡眠不足的 样子。” 董知微便哀怨了,“不是因为你,老师会这么注意到我吗?” 齐丹丹“哎哟”了一声,“别岔开话题,别是你也谈恋爱了吧?” 董知微正要摇头,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自从上次手机铃声给她惹来麻烦之后, 她现在一进教室第一件事就是将手机设置成静音,连振动都不用,就怕被人侧目, 但有些紧急的电话是不能错过的,所以一直将手机放在眼前。 屏幕上跳动着来电人,齐丹丹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当场低叫,“袁景瑞,是 袁景瑞给你打电话,快接快接。” 老师的目光闪电一般划过来,董知微捂住齐丹丹的嘴都来不及,一把将手机按 住,又把手指放在唇边上,“嘘——” 手机是静音的,掌心下既没有振动也没有热度,但她这一下按下去,却觉得灼 手,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感觉。 董知微要过了一会儿才找到机会到教室外头去回这个电话,袁景瑞说得很简单, 要她准备一下,明天跟他一起跑一次成都,出差。 成方数月之前在S 省看中了一块土地,属于一个叫做J 市的小城市。地块接近 风景区,周边原本非常闭塞,现在正在做整体开发,成方打算在那里投资一个酒店 与度假村。 地产部的人做了很多前期工作,当地政府的人也飞上海参观了成方的房产项目, 并且与袁景瑞谈了一次,双方都觉得很满意。 公司里忙了数月为此做准备,董知微对于这个招标项目是很熟悉的,只是离正 式招投标时间还有一段距离,没想到袁景瑞这么突然地要过去,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不过她过去也跟着他出差过,袁景瑞位高权重排场大,哪次出去不带几个助理, 这样的电话通知很正常,挂断电话之后她竟为了之前的通话内容松了口气。幸好他 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关于公务的,若他再别出心裁地来一句,“董秘书,关于某件事, 我还想你帮个忙。”那她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的痛不欲生。 第二天早晨董知微背着旅行袋出门。 她是经常出差的,整理东西很迅速,包里简简单单几件换洗衣服就好,有次与 公司公关部的几个同事一起出差,恰巧与公关部里有名的美女一个房间,晚上洗脸 的时候还被她大惊小怪地教训了一顿,说她连护肤品都带得不齐整,洗完脸之后怎 么好马上就抹润肤乳,爽肤水都不用,小心没到三十两颊就都是毛孔。 再等第二天早上,董知微起床的时候就看到美女在镜前上妆,她一向是习惯了 早起的,没想到美女比她更胜一筹,六点开始就坐在镜前,上妆足足一个小时,之 细致之耐心,让她叹为观止。 等两个人一起下楼的时候,进电梯就遇到酒店里的其他住客,美女先她一步走 进去,香风一阵,男人们立时亮了眼睛,董知微立在她身边,自觉自己如同透明, 倒是一群人到了大堂之后遇见袁景瑞,他正与公司里的几个高层立在一起,抬头看 到她们,第一句话就是。 “董秘书,你来一下。” 就像是她身边是没人的。 董知微几乎能听到美女暗咬银牙的声音,走过去的时候心里不无怜悯,很想回 身对她说这只是因为袁景瑞见过太多美色了,就跟吃东西一样,山珍海味吃太多了 也是会麻木的,不是你的问题。 董知微背着旅行袋走出弄堂之后就看到了熟悉的黑色大车,就停在路口。 一早老陈就打电话给她了,说会顺路载她去机场,老陈说话一向简短,她还来 不及多问一句电话就断了。 到了车前董知微拉门,手还没放上去车门就开了,是后门,袁景瑞坐在车里看 着她,居然穿着毛衣牛仔裤,男人原本就很难看出年龄,这样一看,更显得他年轻。 袁景瑞在公开场合一直是穿着正式的,可能是因为掌权太早,不想让人看轻的 缘故,后来也就成了习惯,董知微也看惯了他西装革履的样子,这样乍一眼看见, 让她不由得一愣。 袁景瑞就笑了,“怎么?董秘书,不上车吗?飞机不等人的啊。” 她应了一声,想要按照惯例坐副驾驶座上去,但老板这样推着门等她,又不好 不坐进去,关门的时候还有些懊恼——明明平时中午的时候也是看惯了他在泳池里 的样子的,现在自己的老板还是穿戴整齐的呢,怎么就这么大惊小怪。 车里没有音乐,很静,董知微坐进来之后老陈即刻发动,董知微第一次与老板 并排坐在后座上,总有些不习惯,身体不自觉地往外侧靠着,看一眼车上的时间, 才七点,还早,不过路上已经人车渐多,隔着贴了膜的车窗看出去,颜色各异的车 辆如同过江之鲫,群鱼争先,被看不见的浪推着往前去。 袁景瑞开口,“有一个公开招标发布会提早举行了,我得过去一趟,这几份文 件我改过了,你重新弄一下,到了成都按照改过的文档打印出来。” 董知微马上端正坐姿,伸手将那叠文件接了过来,低头翻开。 这些文件她并不陌生,全是关于那个地块的投标标书草案,之前也是由她做整 理的,袁景瑞改动的地方并不多,但有些关于数字的地方实在敏感,她一眼扫过之 后就转头看了他。 这个男人是真的很相信她,还是以此来试探她? 他也正在看她,四目相对,董知微率先低下头去羞愧了。 她怎么能这样猜疑自己的老板,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袁景瑞并不知道董知微这一瞬的心理活动,他只是看着她低下头去,白色的额 角泛出一点点红来,异样的娇艳。 他一时没有忍住,就这样伸手过去,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脸。 一声闷响。 是董知微猛地向后仰了一下头,后脑勺叩在侧边的车门上。 一定是很痛的,他看她眼眶都红了。 “不要紧吧?”他来不及拉她,但手已经按在她的后脑勺上了。 她挡开他的手,哆嗦着嘴唇说话,“没,没事。” “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这样说话,倒像真是她不小心。 董知微有一阵子说不出话来,一手按着自己的后脑勺,眼睛看着坐在身边的男 人的脸,他已经把手收回去了,说过那句话之后也没有再看她,眼里竟像是有些狼 狈。 她怀疑自己是看错了,袁景瑞怎么会狼狈?要说狼狈,被撞得如此凄惨的自己 才叫狼狈,更何况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除了他还有谁?他有什么可狼狈的! 惊与痛让她想开口质问他,可是他持续地给她一个侧脸,微垂着眼,略带些别 扭的,半点不像她所熟悉的那个无所不能的袁景瑞。 她这样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就不知所措了,以至于张开了嘴,却什么都没有说 出来。 董知微没有再开口,袁景瑞也一样,老陈更是连头都没有回过,好像这车上只 有他一个人。 等到了机场就看到已经候在登机口前的几个公司中层,地产部乔总监也来了, 看到袁景瑞就一个箭步冲过来,立在他身边开始汇报情况,一直到上机都没有停过。 到了飞机上,当然是地产部总监与袁景瑞坐在一起,董知微求之不得,抱着电 脑坐到离他们最远的角落里,一路埋头改文件,眼睛都没有往那个方向去过。 到了这个时候,如果她再说自己没有感觉到袁景瑞对她产生了兴趣,那就不是 个女人了。 可她从没有想过他会对她有兴趣,他是那种永远都不会缺女人的男人,身边莺 莺燕燕,花团锦簇,这样的背景下他居然还能注意到她,简直匪夷所思。 还是说他突然厌倦了重复的感觉,想从她身上找一点新鲜感? 她想到这里,放在键盘上的手指都有些错乱了。 袁景瑞不好吗?不,他太好了。她像任何一个面对发光体的普通人那样,从看 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就觉得目眩。 但她是不能接受他的,她看多了他身边女人的来来去去,接到过太多心碎的电 话,更何况他背后还有一个永远都挥之不去的阴影,她每一次想到那个悬疑而可怕 的事故,都会情不自禁地打寒噤。 她也想恋爱,想有人倾心以对,但她所期待的是一个安稳的男人,或者还能是 有趣的,也希望他优秀,但绝不是袁景瑞那样的。 与他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她不用尝试都能看到自己的下场,她必定会很快地成 为一个过去式,然后看着他再对另一个女人燃起相同的兴趣。 或者她还能得到一些实际的补偿,袁景瑞是个大方的男人,什么东西都送得出 手,分手补偿也必定是漂漂亮亮的。她还记得自己曾替他定过钻饰送出去,东西送 到先让他过目,丝绒盒子打开之后满室生辉,他只瞄了一眼就把眼睛眯起来了,她 还以为老板不满意,正想解释,他已经把目光移开,只说了一句,“以后这种东西 不用给我看。” 就完了。 她后来想想,应该是那天阳光太好,钻石的反射光让他觉得刺目了,但由此可 见,他对那些已经成为过去式的女人有多么不上心,这样的男人不是她可以承受的, 她永远都不能接受自己是一张擦手纸,用过就被丢掉。 董知微默默而反复地用这些话告诫自己,飞机穿越云层,空中小姐微笑着送上 餐点来,她胃口全无,隔着走廊坐着地产部总监的助理,是个年轻小伙子,见她不 动,就问了一声,“董秘书,你要是不吃,能给我吗?我家住松江,为了赶飞机天 没亮就出门了,早饭都没吃。” 她点头,将餐盒递给他,自己继续在电脑上改文件,只是一低头之间,袁景瑞 那些微狼狈的表情又出现在她眼前,还有那天他立在露台上,对她说看看他的家; 遇见温白凉的那个晚上,他带她到药房买药,走出来之后又拐到边上的水果摊去, 在明晃晃的灯泡下低着头与老板讲价…… 无论袁景瑞在其他人眼里是如何的厉害,但他对她,总是不错的。 或许她的反应,是有些过分了。 她这样想着,手下还是继续着自己的工作,但半天才打下两个字去,还是错的。 飞机在三个小时以后降落在双流机场,出口就有人接应——J 市市政府的季副 市长的秘书,姓李。李秘书四十上下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在政府部门工作的,脸 上永远挂着笑容,热情得让人无法拒绝,嘴里却全是千篇一律的场面话。 董知微走在队伍的最后头,看着袁景瑞在一群人的蜂拥之下往外走去,机场外 就有J 市政府派来的车子等着,一辆别克商务车一辆七人座的面包车,准备的很周 到。 袁景瑞走在前头,到了车边却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 其他人都随着他的目光转头,他叫她,“董秘书。” 董知微无法不走上前去,他还向李秘书介绍,“这是我的秘书,董知微。” 李秘书之前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董知微,但这时却很是多看了她两眼,她想伸手 拉门,但李秘书动作比她更快,先她一步将移门打开了,嘴里还请他们先上车,乔 总监与另一个中层低头先进了后座,袁景瑞也上去了,只剩下靠门的一个位置,董 知微无奈坐了进去,身边仍是自己的老板。 她有一千万个理由不想与他太过接近,但是现在看来,这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幸好袁景瑞早已经恢复正常,一路上又有李秘书滔滔不绝的说话声,不停地向 他们介绍S 省当地的美景美食,再加上车里的另外两个人不时接话,车厢里的气氛 一直都不错。 偶尔袁景瑞也对她说话,问一声,“董秘书,你觉得呢?”平常口气,好像之 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她便渐渐定下心来,觉得只要自己态度明确,以她对袁景瑞的了解,他也不至 于会有进一步的行动。 袁景瑞在对待女人这方面一直是个有些懒惰的男人,习惯了别人的主动,就很 少自己用心,或者一时有了些想法,如果没有回应,那也就很快过去了吧。 她正这样想着,耳边听到李秘书对她说话,“董秘书来过S 省吗?吃辣习惯不 习惯?” 她答他,“第一次来S 省,不过我什么口味都能吃一点,上海也有很多川菜。” 李秘书就哈哈笑,“那就好,到S 省了第一顿一定得吃正宗川菜,我还怕上海 姑娘吃不了辣呢,袁先生你说是不是?” 袁景瑞笑了一下,把脸转向她,“董秘书能吃辣?” 她坐正身子,端庄肃穆而言简意赅地回答了他,“是的,袁先生。” 那样专业的态度,让坐在前头的李秘书都奇怪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从成都到J 市走高速并不算太远,两个小时也就到了,高速下来之后就是双向 六车道的主干道,两边全是崭新的楼房,虽然是阴天,但看出去倒也干净整齐。 乔总监就在后座说了声,“J 市这城市建设得挺不错的。” 李秘书当然点头,“那是,我们季副市长上任之后狠抓城市面貌,这两年在S 省都是有名的。”这样一开口,就是一长串的赞美之词,一听就是平时说习惯了的。 袁景瑞突然开口,“李秘书,这些都是震后重建的吧?” “啊,那是。”李秘书回答,“512 那会儿,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城里还算 好的,您要是走过往西去的那些山路,别提啦,到现在还塌的塌,修的修,就没好 过。” “前阵子不是还泥石流过?”乔总监也跟着开口,成方参与招标的地块在并不 在城里,属于山内的风景区,在这里是看不到的,不过成方看中这块地之后,地产 部做了数月的前期调研,详细测算了可以操作的土地成本,风景区的未来趋势和项 目发展的余地,是以乔总监虽然人在上海,但对这片土地的情况还是非常熟悉的。 “是啊,山都震酥了嘛,那石头都跟酥饼似的,手捏都能碎了,一下雨,能不 ‘哗’地垮下来吗?” “太危险了。” “没事没事,这回招标的地块在风景区,离山远着呢,地理位置特别好,使我 们市大力发展的重点区域,以后我们的财政收入都要靠那块儿了,这不正在加紧修 路吗?潜力无穷的好地方啊!” 袁景瑞微笑,“S 省这地方,自古就是蜀道难,山区艰险,有些个平地就人摞 着人,平地都是黄金地。” 他这样一说,李秘书眼睛都亮了,一个劲地说对,要不是在车上,多半就要回 过身来狠狠地跟他握一把手。 晚上当然是饭局。 季副市长亲自到酒店,吃饭的时候谈的全是关于那块地的事情。 吃的是传统川菜,在新开的大酒店里,包厢金碧辉煌,走廊里都挂着大幅的中 国画,董知微坐在袁景瑞的边上,落座就看到桌上几瓶茅台都是开着的,李秘书还 拎着几瓶洋酒,看她看过去,还特地笑着比划了一下,“人头马一开,好事自然来。” 袁景瑞一直都是很能喝的,其他人当然也不甘落后,推杯换盏之间,席上气氛 立刻暖热起来,就连董知微都被劝酒,她很认命地喝了两口,席上还有当地政府负 责招商的几个人,红着脸替她倒酒,红着脸对她举杯子,要她一口干了。 董知微迟疑了一下,被倒满的并不是普通的白酒小杯,而是一个平时用来装啤 酒的玻璃杯,她工作之后一直是做秘书的,说得好听是文职,其实无论是当年与温 白凉一起风里来雨里去的创业,还是坐在大厦顶层办公室外每天面对袁景瑞,到了 饭局里,喝酒是逃不了的,尤其是当年和温白凉在一起的时候,偶尔遇到北方来的 豪爽客户,不喝就当场拍桌子,她酒量没练出来也给吓出一点来了。 只是她到了成方之后,袁景瑞的身份地位放在那里,席上要面对的客人自然与 温白凉不同,就算是酒会,开的也大多是香槟与红酒,宴席上也不例外,她习惯了 这样刺刀不见红的温文尔雅,酒量大是退步,现在突然一大杯白酒放在面前,两眼 立刻有些就直了。 又不能不喝,人人都在看着她,就连袁景瑞也转过头来,他喝过酒是不会脸红 的,但两眼总像是带着些水汽,湿漉漉的,看人的时候比平时更有压迫感。 她咬咬牙,脸上还要保持笑容,端起杯子的时候说,“我酒量不太好,再喝就 要出丑了,不过这杯就干了,敬敬大家。”说完仰起脖子就喝。 高度白酒穿过喉咙的味道就像是一阵火灼,让董知微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耳 边还听到鼓掌与喝彩的声音,再咽了一口,握着杯子的手就被人按住了。 “我这小秘书挺敢的吧?不过再这么喝下去,一会儿晚上就得找个人专门伺候 她了,这回过来我们人手可带得不够多,季副市长你看,放她一马怎么样?” 董知微张开眼睛,酒杯已经到了袁景瑞手里,季副市长在那里笑着对那两个人 说话,“胡闹了吧?人家一个小姑娘,怎么喝得了那么多。”其他人也你一言我一 句地开口,一个小小的过场很快就过去了。 她慢慢地坐下来,知道许多眼睛在看自己,就不敢转头去看身边男人的目光与 表情,眼睛放在靠近自己的一小片桌面上,看着那个玻璃杯,杯里的白酒还是半满 的,没人去动它,也在微微的晃。 席上谈笑正欢的时候,外头有人叩门走进来,弯腰低头走到季副市长耳边说话, 季副市长“嗯啊”了几声,虽然还是带着笑容的,但明显脸色有些变了,就连董知 微都觉得异常。 那人走出去之后,袁景瑞开口问,“季副市长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季副市长端着酒杯开口,“啊,没事没事,当地的几个房产商跑来托关系,我 早跟公开说过了,这次什么关系都没得谈,一切等招标结果出来再说。” 李秘书也在旁边说话,“对,季副市长早就在市里公开宣布过了,这次招标必 须得按照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进行,不开个好头,怎么引来外界的优质投资,副市 长,您说是不是?” “对,袁先生啊,我去上海的时候看到过你们公司在上海开发的房产项目,施 工啊管理啊都太专业了,这次项目招标,我看好你们公司啊,来,咱们干一杯。” 几句话说得席上气氛再次往□里去了,人人都举了杯子。 倒是董知微,乘隙看了一眼袁景瑞,看到他喝酒的时候另一只手放在领口处, 想要松一松的样子,又没有真的做出这个动作来,两只眼睛已经微微眯起来了,也 只是仰头的那一瞬,放下酒杯又笑了开来。 董知微过了不久便离开去了一次洗手间。酒店富丽堂皇,就连洗手间都是金色 的,隔间里居然还放着鲜花,在充足的暖气里悠然开放,四处暗香浮动。 喝过酒了,董知微在隔间里稍稍多用了一点时间,捂住脸想让自己尽快清醒, 外头突然有声音,是两个女孩子在说话,带着些惊吓的。 “真的?不会吧!那是政府的车子。” “阿常就是在停车场里做的,怎么会搞错,就是市政府的车子,轮胎给扎爆了, 车上划得一塌糊涂,还写了字,不知道是谁干的,后来市政府来人把车给拖走了, 还叫他不要乱讲话。” “倒霉,这种事情出在我们酒店里,到时候又不知道老板要赔多少钱。” “什么钱?我看是黑社会吧,连市长的车子都敢搞。” “不是市长的车,是另一部,他们开来好几辆呢。” “那还不是一样的,做给市长看的呗。” “真有那么厉害的黑社会啊……” “你才来打工,不懂的,我们这种小城市……” 两个人的声音消失了,留董知微一个人坐在隔间里,一身冷汗,身上的酒彻底 醒了。 酒席散了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上楼之后袁景瑞要乔总监到他房间,乔总监今晚喝得有点高了,走路都有些打 飘,一句话说两遍,还伴着酒嗝,董知微看袁景瑞脸色沉得可怕,就迅速地泡了壶 浓茶过去,想转身出去,老板又发话。 “董秘书,你也留下。” 再怎么醉,到了这个时候,乔总监终于觉出压力来了,也不管茶还是烫的,端 起杯子灌了几大口下去,这才把卷起来的舌头捋直了一些。 袁景瑞拿着笔记本,眼睛看着屏幕,手指放在触屏点上,慢慢地开口,“老乔, 这次招标的另几家竞争对手,你了解清楚了没有?” 乔总监一边点头一边说话,“了解过了,几家都是当地的地产开发商,跟我们 的实力没法比,我已经把它们的情况都列出来了,就在报告上。” “我们第一次到S 省,有些地方要看的不是公司实力,是他们在当地的势力, 老乔,你也不是第一次跨省看地,怎么这么马虎。” “我知道,可您看,这次是他们副市长亲自出面与我们联系的,我觉得……” “你觉得?你觉得光靠副市长的几句话,这件事就万无一失了?你觉得光靠几 份网上看到的公司报表,你就了解我们的竞争对手了?” 这话说得很重了,乔总监脸上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嘴里“恩啊”了两声,也 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袁景瑞抬起眼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屋里静得可怕。 酒店套房宽敞,他们坐在客厅里,董知微是金牌打杂的,袁景瑞没说她可以走, 她就不能像其他人一样躲回自己房间里,又没有别的空间可退,只好立在转角茶水 吧边上,假装自己是不存在的。 过了一会儿乔总监才开口,“那,那我现在立刻再去查。” “你想想怎么查吧,有些事情,光靠看报表是不行的。”袁景瑞的最后一句话。 随着关门声,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董知微无声地出了一口气,正想开口要求 离开,袁景瑞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董秘书,你还在吗?” “我在。”房间是中式风格的,茶水吧与客厅隔着花墙,她转出去,看到他还 坐在客厅中的沙发上,电脑已经被丢在旁边,一只手搭在沙发靠背上,另一只手放 在领口处,领口已经被松开了。 晚上酒席之前,袁景瑞就已经换过了衣服,入席时一身正式,但他一直都不喜 欢用领带,可能是嫌拘束,就算是正装出席,西服里也就是深色的衬衫而已,这样 一扯领口,所有的温文尔雅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那点平日里被隐藏在西装革履 之下的狠劲都露了出来,整个人看上去都是危险的。 董知微走过去的脚步就是一顿。 她又在害怕了。 袁景瑞看了距他还有三步之遥的秘书一眼,心下不自禁的就是一叹。 她把自己所听见的关于市政府车子遭人破坏的事情告诉他时,他还仔细看了她 的眼睛,就算是那个时候,她眼里也没有这样的退缩之色。 “累了吗?”他问她。 “还好,袁先生还有什么需要吗?”她止步不前,但也没有退开,尽忠职守是 一方面,她看到他脸上的疲倦又是另一个方面。 既然她是他选中的秘书,那么她如何对待他,就是如何对待工作,而她对工作, 向来是一点都不马虎的。 “你觉得这个项目怎么样?”他并不叫她离开,慢慢地说话,倒像是要与她聊 天的样子。 董知微还站在原地,来不及开口,又听他说,“坐一下吧,我又不是老虎,不 会吃人的。”说着就把身子坐直了,居然还给她倒了一杯茶。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下了,坐在侧边的单人位上,轻轻地开口,“项目位置 很好,配套也很好,如果能够做下来,应该会很有收益,可是……”今晚她所听到 的那几句话仍在耳中盘旋,至于那个阿常,拿了钱之后也亲口证实了,确实有人损 坏了市政府的某一辆车,当时没人注意,也没找到究竟是谁干的,可她觉得袁景瑞 心里应该明白,这件事不会只是个巧合。 他笑了一下,并没有让她把话说完,“之前有朋友说过,这地方虽然发展前景 不错,但地方势力太大了,就算政府公开招标,阎王好拜小鬼难缠,让我小心,别 跑过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董知微点头,她并不是没见过做生意的危险,越是有利润的地方越是有竞争, 而这种竞争在有些时候往往演化成暴力,她还亲眼见过有人围堵袁景瑞的车子并且 砸车的呢。 他挑眉毛,“你看到刚才季副市长接完电话的表情没有?” 董知微点头。 “我在J 市确实人生地不熟,不过在这个省里还是有些朋友的,刚才一问,立 刻过来了几个消息,说是那几个开发商里面,有一个还真是条地头蛇,出名的厉害。” 她听他说话,很安静地,袁景瑞出身普通,但一路摸爬滚打实打实干起家的人 物,商场如江湖,许多时候靠的全是兄弟义气,他虽然算不上手眼通天,但身边交 情过硬的朋友不知凡几,对于这一点,董知微一向是印象深刻的。 他又与她说了几句,她都是静静听着,偶尔开口,之前还要想一想,说她认为 正确的,倒也不只是诺诺。 “公司之前没有在S 省的业务,初来乍到,遇到些困难也很正常,但是如果那 些开发商确实是威胁了政府,那就应该让警方来解决,您觉得呢?” 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也没有要她出谋划策的意思,只是事出突然,心里 烦躁,就想看着她坐在旁边。 一个人如果有太多的欲望,最直接的反应就是一双眼,他看过太多女人被欲望 煎熬的目光,只有董知微的眼睛,面对他时,宁静如水,就算是不说话,只看她坐 在那里,都让他平静。 “如果开发商胆敢威胁政府,那就不是一般警方能够搞定的了。”他轻哼了一 声,“不过我也不会就这么怕了。” 她抬起头,正看到身侧男人眼里突然闪过的一抹光,那种突然起了兴致并且跃 跃欲试的目光,是她曾经见过的。 上一次她看到他这样的目光,是在他与人斗殴之后。 突如其来的危机意识让董知微不自觉地双手交握,完了,她怎么觉得,这次出 差,会给她带来非常可怕的经历。 根据行程,第二天便是成方一行人参加招标公开发布会的日子。 一早上酒店门口便有司机与车等候,但是李秘书却没有来,只来了一个电话, 说突然接到上级领导过来视察的消息,他这一天都得准备材料,所以实在不好意思。 接完电话之后,乔总监对袁景瑞说。 “袁总,我觉得不如这次先把计划缓一下,为了安全考虑。” “为了安全考虑?” 袁景瑞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看得乔总监额头上的汗 又出来了。 幸好袁景瑞并没有当着众人的面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要大家做好准备,准点上 车出发,一部分人先回上海,留乔总监一个人参加招标发布会就行了。 所有人都吃惊了,但袁景瑞说完便转身走了,走出一步又回头,叫董知微, “你跟我来。” 董知微跟上去,觉得自己的背后都要被一道道目光烫出印子来了。 他一边走一边对她说话,“替他们改签机票,你的也要,改签到最近的一个回 上海的航班。” “那您呢?”她追问一句。 “我想去看看那块地。” 他们说到这里,就在走廊里遇到了成方的一个员工,可能是起迟了,又刚吃完 早饭,正急匆匆地往大门处跑,看到袁景瑞刹车都来不及,勉强站住,低头叫了声, “袁总。” 袁景瑞只点点头,那员工用疑问的眼神看董知微,董知微只好开口,“大家都 回房整理行李去了,你也上去吧,一会儿整点在大门口集合准备回上海。” 那人就愣了,但袁景瑞早已走过,董知微自然也跟了上去,无暇再与他多解释。 “我有车过去,让他们的司机把你们送到机场去就行,我看过那块地之后会自 己回上海。” “我跟你去。”董知微突然开口。 他正拿出电话要拨,闻言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倒是目色温和。他最近面对她 时常是这样的眼神,总像是对她耐着性子,但她又总是不明白,自己做了些什么需 要他对她耐着性子。 “不用,你回去,到公司之后你通知EMT (高管团队)准备好明晚开会,如果 我赶不回去,就视频会议。”他说到这里,停顿一下又开口,“记得给我电话。” 她有一瞬想开口问他,这些事她通过电话也能做,为什么一定要她赶回上海去?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为什么他要让其他人都走,独留自己和乔总监,难道是因为他 觉得今日的行程会有危险?就像乔总监所说的,为了安全考虑。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应该一起离开,他堂堂一个成方大老板,难不成还想挑战 危险,在未知的不安全因素里头寻找刺激? 她真不想这样想,但以她对这个男人的了解,她真是不得不如此猜测。 男人有很多时候就是个小孩子,不,他们中有很多从来都没有长大过,并且永 远不会。 她看着他,嘴里有想说但又不敢说出来的话。 真是任性。 但她随即又开口,声音很轻,却是非常认真的。 “我会电话通知EMT 。” 这次轮到他看着她,挑着眉毛,慢慢露出一个笑来,笑得她忽然没了刚才的勇 气,很想退后一步。 可他接着便笑着叹了口气,说,“董秘书,你真是固执,好吧,你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