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按照袁景瑞的行程,这天晚上七点三十分还有一个盛大的宴会需要所有人参加, 地点就在他所人住的半岛酒店里。 设宴的是香港本地著名的企业家,成方港股上市属于一桩盛事,袁景瑞之前也 常来香港,与这里的资本圈子也已经很熟悉了,成方第二天一早就要在港交所上市, 所以这一场庆祝的宴会是免不了的。 将近七点的时候,董知微已经换好了赴宴所用的小礼服,她的行李箱里是带着 礼服的,仍是那件一字领半袖的黑色连衣裙,她的第一百零一件赴宴工作装。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但她立在门里,手放在门把手上,久久都无法动弹。 怎么办?她要去吗?袁景瑞要对她说什么?不,他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 的是,这一次,她还能控制住自己吗? 她在这段时间的挣扎与保持表面平静中已经耗尽了她的所有精力,她并不是个 超人,遇到的又是一个太强大的对手,她已经变得软弱,就连陈雯雯的突然出现都 没能让让她坚强起来。 她也可以不去,这样她就连与他面对面说话都不用,就能让他知难而退。 或许这才是最好的处理办法,可这个念头让她想流泪。 突然响起的门铃声惊醒了她,并且让她猛地后退了一步,手也离开了已经被她 握得温热的把手。 门外响起女人的声音,“知微,你在吗?” 惊恐过去,莫名的感觉随即而来,董知微应了一声,在开门的时候想着,为什 么陈雯雯会来找她?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陈雯雯,一身淡金色的斜肩礼服,头发全都盘了起来,异常 美丽。 一个女人如此精心打扮之后出现在其他人面前的时候,没有加以赞美就是一种 不礼貌的表现了,做惯了待人接物的工作,即便是这样心乱如麻的时候,董知微都 没有忘记说一句:“陈小姐,你今天很美。” “是吗?谢谢。”陈雯雯微笑,回答,“你也是。“董知微看一眼自己身上, 再抬起头,也微笑了一下,说:“你太客气了。” 陈雯雯又说:“我想跟你聊几句,能进去吗?” “……”董知微看一眼时间,距离袁景瑞所说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她还没有决 定好是否要去,但是…… 陈雯雯仿佛能够读心,立刻说:“几分钟,行吗?” 怎么今天人人都有话要跟她说…… 董知微无法不点头,退了一步道:“当然,请进来吧。” 两个人走到露台上说话,董知微是这次路演随行的唯一女性,所以每到一处都 是单独一间房,半岛酒店靠山面海,从露台上望出去,维多利亚港的繁华夜景尽收 眼底,海风温暖而湿润,令人微醺欲醉。 陈雯雯无比地直截了当,半旬寒暄都没有,第一句话就是:“知微,我想跟你 谈谈袁景瑞。” 董知微抿起嘴,以一种礼貌的冷淡回答她:“陈小姐,我觉得这不太恰当。” 陈雯雯被拒绝得顿了一下,她与董知微只见过几次面,对她的印象一直限于安 静寡言,没想到偶尔开口就这么令人难以招架,但她并没有就此打住,而是盯着董 知微的眼睛再次开口。 “是因为你也喜欢他吗?” 董知微吃了一惊,首先,她没想到陈雯雯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然后,她第一时 间想到的回答是:“与你何干?”但这句话太情绪化了,她不喜欢自己的情绪失控 至此。 董知微的沉默让陈雯雯找到了突破口,她说下去,语速略微回快了,“我知道 你是喜欢他的,我看得出来,你原来不是他的秘书吗?可你就连他的家里都去了。” 董知微在刹那间想要反驳她,问她说这些的理由是什么?但她只是沉默,将一 切情绪都掩藏在沉默里。 陈雯雯终于忍不住了,“你怎么不说话?” 董知微抬起眼来看她,慢慢地道:“陈小姐,你想我说什么?” 陈雯雯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最后露出一个难过的表情来。 “对不起,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我与他已经分开那么久,那年 的事情……我还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他了,可我们又遇见了,我突然发现,原本我这 些年来都没有与别人一起,不是因为我挑剔,而是我忘不了他。我还爱着他,我想 与他重新开始,你明白吗?” 董知微在这样直白的剖陈面前黯然了,并且再也无法坚持漠然,她垂下眼去回 答陈雯雯:“陈小姐,你不用对我说这些,我只是在成方工作而已。” “可我觉得他是因为你才不愿与我重新开始的,一切都是我的一头热。” “我只能告诉你,我与袁先生没有任何特殊的关系,我也不能代替袁先生回答 你这个问题,晚晏就要开始了,陈小姐今天是要一同参加的吗?您不需要去做最后 的准备吗?” “是,景瑞邀请了我。”陈雯雯点头,“我到,是想最后再做一次努力,对不 起让你听我说这些,可我实在太在意他了,我一直想把这些话说给他听,可是我很 紧张。” 董知微用一种令自己都敬佩的强大自制力迫使自己抬起头来面对她,看,这个 淡金色的美人儿,与之相比,她是多么不起眼,陈雯雯是有理由说这些话的,她曾 与袁景瑞在一起过,是他曾爱恋过的女孩子,他曾为她年少轻狂,而她在多年之后 仍旧不能忘情,还有比他们更般配的情侣吗?在这样的过去与现在面前,她又算得 了什么? 陈雯雯终于离开,董知微只觉得自己刚才做了件让自己筋疲力尽的事情,时针 无声息地移动,七点已经过了,在她还没有察觉到的时候。 她颓然地坐在了床上,再也没有力气往外走一步。 她羡慕陈雯雯的勇气,这个时候,说不定她已经走到袁景瑞面前去,面对面地 将她想说的话都告诉他了。 至于他怎样回答,她又有什么资格去猜测? 房间里持续着令人窒息的静默,她手表上的走针移动发出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一下一下都像是打在她的心口上。 不能这样一个人待在这里。 董知微对自己这样说。还有那么多的工作等待着她,如果她没有出现在宴会上, 别人会怎么看她? 可是将会看到袁景瑞与陈雯雯共同携手出现的情景,这念头让她心碎。 门外突然传来的声音令她惊起,不是门铃,是有人在敲门,略微急促的,她看 时间,七点半都快到了,一定是有人来催她下楼。 她不可能在屋里躲上一辈子,这顿晚宴是逃不了的。 董知微逼近自己振作起来,低低应了一声,站起来去开门,手放到门把手上的 时候,她在镜面橱门上看到穿着黑色礼服的自己,黑色以外的一切都是苍白的,平 板的,就连她自己都不觉得喜欢。 门开了,来人没有给她开口的时间一步跨了进来,并且把手将门在自己的身后 合上,一声闷响。 是袁景瑞,瞪着她,黑眼睛里隐现血丝,呼吸的节拍都是乱的,左手拿着一只 淡黄色的信封,也不交给她,只交它扔在门边的茶水柜上——就像是在扔一张废纸。 她被吓到了,并且在不及思考任何问题之前开始紧张,问他:“怎么了?你怎 么了?” 他咬牙,“董知微,你就那么讨厌我?”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挥震住了,张口结舌。 “你可以不喜欢我,可你没权利将我推给另一个女人,你在想什么?”他逼近 她,挫败的焦躁,重复着,“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被迫得微微向后仰了一下,心慌意乱,“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你让陈雯雯到我房间来找我的?是你告诉她你对我没有一点意思的?董知 微,我已经受够了,我告诉你,我还就是喜欢你了怎么了?你究竟是哪里不能接受 我?今天我们就在这里把话说清楚。” 她呆住了,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在她退缩的一瞬间移开自己与她对视的目光,并且开始在她面前来回走动, 又伸出一只手去扯笔挺整齐的领口,他也是换好了衣服的,一身正式的浅灰色条纹 礼服,这时却将衬衫的领口扯得一团糟。 她从没见过他这样烦躁不安的样子,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与他平日里的样子 迥然不同,她与他在一起的时间不短了,生死都一同经历过,袁景瑞在任何人眼中 都是一个掌控者,什么情况下都是举重若轻的——即使是在生死边缘,但现在他在 她面前发狠,气急败坏地,她慌了,比他更乱上一百倍。 “我没有,我没有那么说过,我不是那么对她说的。” “那你该死的到底想说什么?”他停下脚步,猛地将脸转身她,“你是怕我一 时心血来潮玩弄你吗?我真不是,我就想你做我的女朋友怎么了?我现在就郑重地 告诉你,我想你做我的女朋友。” 他在她面前爆粗口,不再咄咄逼人地说我要你,而是烦躁地重复着,要她做他 的女朋友,她的眼睛突然模糊了,什么都看不清,喉咙剧痛,挣扎着想说话,却一 个字都发不出来。 她的沉默让他爆发了,他拧紧了眉头,逼近她,“你为什么不接受我?难道你 已经有了别人了?” 话说到这里,他也突然地无以为继。 突如其来的设想令他错乱了,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可能是错的, 他看到她的好,别人又何尝不能?难道她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拒绝他,而是为了别人? 她与他同时错乱了,并且再次向后退了一步,房间不算小,但也绝对不是宽敞 无阻的,她这样一退再退,后背就碰在了转角的三脚立式装饰桌上,桌上还放着水 果盘,被她撞得一同倾斜,眼看着就是一场混乱。 即使是在这样的情绪低潮之中,袁景瑞发挥了他优于常人的运动神经,眼疾手 快地用一只手扶住了那张桌子,另一只手伸向她的肩膀想要扶住她,而董知微在这 千钧一发的时候转过身去,两只手按在那小小的桌面上,同时也借由它稳住了自己, 留给他的只是一个单薄的脊背。 他的手已经碰到了她的肩膀,一字领的黑色小礼服质料轻软,他甚至能够透过 衣料感受到她皮肤的温度,但刀子背转身去的姿势击垮了他最后一道防线,他已经 触碰到她的手突然握成了拳头,而这拳头也是没有力气的,他同时垂下了两只手, 就连声音也低了下去。 “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你讨厌我,是我强把你留下来,还要你回答这种问 题。” 汹涌的情绪让她发起抖来 ,她宁愿他是她整以暇的,不急不缓的,给她带来 压迫感的,甚至是危险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她面前整个软弱下来,像一个受 了伤的孩子。 她被打倒了,再也顾不上掩饰自己的情绪,几乎是不顾一切地转身抓住他,结 结巴巴地,“不,不是那样的,没有别人,没有,我是喜欢你的,我从来没有讨厌 过你。” 他出于本能地握住她伸过来的手,却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过度的意外与震 惊让他维持着这个资质,许久都无法动弹。 然后,令人遗憾的一幕就发生了,一直以来在女人面前都是游刃有余,随心所 欲的袁景瑞,在自己心爱的女人的第一次表白面前,如同一个笨拙的初坠爱河的少 年那亲,彻底呆住了。 杂志被丢在黑色的茶几上,带着松散的响声,宽阔到有些空旷的房间里响起戴 艾玲轻蔑的冷笑声。 “所以说人不能一步登天,这袁景瑞还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居然都敢拉着 董知微这种不上台面的女人走出来,让全世界都来看他的笑话。” 她这样说着,手指还点在杂志上的照片上,修得形状完美的手指上涂着金色的 指甲油,那张小小的照片在她的手指下更显得模糊不清。 温白凉也在,就坐在沙发上,并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将茶几上的杂志拿了起来, 仔细地看了她所指的那张照片一眼。 照片被刊登在财经版上,挨着成方上市当天袁景瑞走出港交所的大楼照片,很 小,拍出来的效果却像是娱乐头条,看上去就是在某个夜里的街角边被偷拍到的。 照片里是袁景瑞与董知微,两个人站在夜里的烧味明档前,他牵着她的手,脸上带 着笑容,即使是一个侧面都看得出无比的心满意足,而董知微微微低着头,因为拍 摄的角度关系,只能看到她的小半张脸,但却是前所未有的美丽的,像是被某种神 奇的力量改变过了,整个人都变得不同。 旁边附着长长的报道,他想要将注意转移到那些文字上去,但眼前刺痛。被那 副画面灼伤的感觉——还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知道,身边的女人正时时刻刻注意 着他的表情。 他在打开的杂志之后默默地呼吸,两次之后便将它合了起来,放回茶几上,转 过头对戴艾玲道:“要开始了吗?律师已经都准备好了,张大丰和张大才整天都在 烦我们的人。” 她走到他身后,俯下身来,两只手从后头伸过来将他面前的杂志再次打开,脸 贴着他的脸,声音就在他耳边。 “他们两个……你怎么看?” 屋里有恒温的供暖,戴艾玲只穿着一件无袖的上装,两条手臂是凉而油腻的, 像是两条蛇交叉在他的皮肤上,她身上的香水味钻进他的鼻子,染在他的身上,他 突然有一种立起来将她推开的冲动,但他很快地忍住了,反侧过脸去,在她光裸的 手臂上吻了一下。 从香港回来之后,他所人去的一切全都回来了,并且比之前的更多更好。他现 在已经是圈子中当之无愧的新贵人物,谁见到他都要低一下头。 他不会再糊涂,让自己忘记这一切都是谁给他的,所有的得到都要用付出去换 取,他不觉得不公平,更何况他现在已经看穿了戴艾玲这个女人所要的东西,她不 是想要他爱她吗?他可以装着爱她,演戏是会上瘾的,他已经习惯并且掌握了其中 诀窍,有些时候,就连他自己都有了真假难辨的感觉。 “你要听真话吗?” 她被他吻得笑起来,回答的声音都软了许多,又紧了紧手臂,贴着他的耳朵说 :“当然,要是你说假话,小心我掐死你。” 他转过脸去再看一眼那张照片,董知微的手被握在袁景瑞的掌心里,她的肩膀 贴在他的手臂上,他感到自己的胃部一阵抽搐。 身体的诚实真不是一件好事。 “我很不高兴。”他说。 她略略抬了一下身子,但他伸出两只手将她的手臂按住了,继续说下去:“那 个男人竟然检我丢掉的女人,我还以为他是个值得的对手,现在这个人让我感觉少 了许多乐趣。” 她哈哈笑起来,不但高兴,而且感到骄傲。 过去每一次她在他面前提到董知微,温白凉都会用类似于“你提她做什么?” 这样的句子来回答她,一个人只有在仍旧放不下另一个人的时候才会那好样说话, 但现在他的回答里不再有董知微,他关心的只是他的对手。 她喜欢看到他野心勃勃的样子,而这世上能够满足他的野心的人只有她,他想 要的,只有她才能替他达成,没有她,他将一事无成。 她也喜欢能够掌控一切的感觉,更喜欢能够掌控他的感觉,他让她有了拥有他 的实感,当然相应的,她也不会亏待自己心爱的男人。 “放心吧,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成方这一季的季报出来之后,林恩就会启动 债转股的程序,要求股权配股以及加大注资摊薄袁景瑞手头的股份,他现在手里的 股份是他和程慧梅两个人的,加起来也就是33% ,张家的官司一开始,程慧梅留给 他的那部分就必须冻结,成方上市的时候二极市场流出来的那些股票林恩与我们都 在大笔吃进,这一次我们的胜算很高。” 温白凉皱起眉,“可是姓张的那两个白痴把事情搞砸过一次,袁景瑞对他们盯 得很紧,我怕他对他们俩早已经有了对策。” 戴艾玲将双手收了回来,绕到沙发前去与温白凉面对面说话:“就算张家兄弟 不管用,我手里还有一个杀手锏呢。” “什么杀手锏?”温白凉急问。 她将那本杂志随手丢在一边,脸上露出一个神秘的笑来,心情好极了的样子, 还对他眨了眨眼睛。 “秘密,你慢慢猜吧。” 他仍旧皱着眉,她伸手过去捏了一下他眉心的位置,笑着说:“好了,这杀手 锏也是我意外得来的,之前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还有,要 是这次把成方拿下来了,林恩会需要一个代表董事,我已经向韩墨斯推荐你了。” 温白凉猛地睁了一睛眼睛,那里面闪出的光让她愉快到极点,并且再一次笑出 了声音。 董知微的这段日子,过得惊险刺激,跌宕起伏,用坐上了过山车相比也不为过。 在香港的那个晚上,她转身抓住袁景瑞并且开口对他说出那句话的同时,她就 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所保有的平静生活被她一手打破了。 果然,袁景瑞是怎样的一个行动派,他当天晚上就要拉着她一起出席那场晚宴, 被她拒绝还不解地问她。 “这有什么问题吗?”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手仍旧握着她的,脸凑得那么近,鼻息跟她的混在一起, 带着湿润的暖意,她在他的掌握中感到无比的软弱,刚才的表白已经扯掉了她最后 的一点自我保护的能力,被他那么有力的手紧紧握住,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 根轻飘飘的芦苇,一折就要断了,可又感觉要是断在他的身体上,落在哪里都是好 的。 可是残存的一点清醒迫使她开口,“不行,我不想。” 时间已经在他的脑子里蒸发了,抱着她的感觉太过美好,他从短暂的呆滞状态 中回神之后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现在他与她说着话,脑子里却出现一段一段的 间歇性空白,他已经忘了这世上除了她以外的一切事情。这个甜蜜的小人儿,他已 经想她想得太久了,久到他都要绝望了,现在她就在这里,在他身边,手握在他的 手里,呼吸混着他的呼吸,他忍不住想要让全世界知道他的快乐。 但她的回答给他持续升温的情绪倒下了一杯冷水,他皱皱眉,“你不想?” “我不想那么快,太快了我会害怕,我们……我们能不能慢慢来?”她求饶地。 “我们”这个词让他再一次地高兴起来,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难得一见的 娇羞之色,脸垂了下去,额角都有些发红了,他看着她,一时情难自禁,低下头去, 就在她额角上亲了一下。 董知微二十五了,也不是没谈过恋爱,也不是没有与男人亲密地接触过,但袁 景瑞的触碰让她觉得自己突然变回了青涩的少女时代,他甚至都没有吻她的嘴唇, 她就有心跳的天旋地转的感觉,几乎无法呼吸。 她如果这时候晕过去,会不会成为这一生最大的窘事? 电话铃声响起,两只手机,两种音乐,董知微第一次反应比袁景瑞还快,一边 缩手一边说:“电话。” “别去管它。” “怎么可以,一定是催我们下去的,今天的宴会上有……” “好了,我知道了。”他松开手,叹着气,前所未有的不情愿。 他松开手之后脸上的她愣了一下,然后一时没有忍住,眼角和嘴角同时弯起来, 笑出声了。 虽然这男人表现得如此之不情愿,但是太好了,至少她觉得自己是暂时得救了, 不用惶恐自己会在这个酒店房间里因为太大的刺激而做出让自己羞愧一辈子的表现。 但她的笑声随即就被一个扎实的亲吻堵在嘴里,肩膀被回转身来的男人抓住, 不但如此,他还在这个亲吻之后在她耳边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敢笑我?你等着吧。” 她整张脸都是红 ,笑容还在脸上,都来不及装出一个害怕的表情给他。 这天晚上的晚宴,董知微是按照原来的安排坐在离主桌距离遥远的一席上的, 并且食不知味。 她尝试找寻陈雯雯,但她一直都没有出现,那个淡金色的美丽影子像是消失在 了空气里,突然间无影无踪。 她不知道陈雯雯与袁景瑞之间发生了怎样的对谈,但其结果是袁景瑞怒气冲冲 地跑到了她的房间,这一定不是陈雯雯所希望,她回忆着与陈雯雯的寥寥无几的几 次会面,每一次她的出现都是光彩夺目的,同时也是将她对比得黯淡无光的,就连 她与袁景瑞的过去都值得拿来骄傲,而她,唯一的一次与他的生死与共都不能让任 何人知晓。 但他竟然选择了她,怒气冲冲地质问她,又在她面前露出那样脆弱的样子,让 她丢盔卸甲。 他一定知道她是没办法再坚持下去的,她懊恼地想着,被他吻过的嘴唇仍旧在 发烫,复杂而混乱的情绪涌上来,淡化了陈雯雯的消失,不知如何面对未来的迷乱 让董知微在晚宴接下来的时间里,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过话。 桌上的人都是她不认识的,她也庆幸这一点,旁边坐着的大概是被邀请来的几 个媒体中人,热烈的聊着主桌上的人的八卦,用她听不懂的粤语,她一直处在一种 略有些梦幻的状态里,想要回过头去看一眼袁景瑞,确定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可努力了几次,都没有鼓起勇气真的把头回过去。 这一切对她来说太像一场梦了,或许她一旦回来求证,一切都会像一个水泡那 样,“啪”一声消散。 晚宴在董知微忐忑不安的心情中终于结束,她一个人回到房间,所有的灯插入 门卡之后一同亮了起来,她关上门以后在原地立了一会儿,仍旧有不知今夕何夕的 感觉。 但一种异样的感觉忽然将她带回现实,并且让她往门边的茶水柜上多看了一眼。 那上面放置着打开的带有许多间隔的木盒,里面整齐地放置着各种茶袋,从大 吉岭到碧螺春,还有速溶咖啡和咖啡伴侣的小包装,最前一排叠放着颜色各异的糖 粉包以及专用来搅拌咖啡的小木棒,琳琅满目,一应俱全。 她在这间房里住了两个晚上了,每天一进门就看到这些东西,熟悉得几乎可以 无视,但这一刻却觉得那上面少了些什么,至于究竟是什么,她又一时想不起。 手机的震动打断了她的思索,她从手袋里拿出电话来,那里面传来的声音是袁 景瑞的,第一句话就是质问。 “董知微,你到哪里去了?” 她仍是改不掉当他秘书时的习惯,听到他的问题立刻就答了:“我在房间里, 出什么事了?需要我下楼吗?” 那头有几各秒钟的停顿,她听见热闹又嘈杂的背景声,一点都不像是在五星级 酒店里。 她知道这样的晚宴之后,主桌上的那些人多半要找个私密地方聊下会儿,联络 一下感情,袁景瑞现在是当这无愧的新贵人物,谁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可电话那 头传来的声音让她茫然了。 “景瑞。”他突然开口。 “啊?”她愣了。 “叫我景瑞,我在街角等你,你下来吧。”他没好气地。 “……”她没声音了。 他等两秒钟,又想开口,电话里传来很轻的回答,轻得像是一片羽毛,她用一 种拿他没办法的口气说话,但却是温柔的,混杂着无奈的温柔。 她说:“知道了,景瑞。” 董知微是换过衣服才下楼的,用最快的速度,幸好她穿得简单,也不需要妆点, 但即使是这样,下楼的时候她仍觉得自己被一股力量大力地推动着,如果不加快脚 步,就很可能被推倒在地上。 她在酒店左手边的第一个街角看到了等在路灯下的袁景瑞,香港是个不夜城, 十点还未到,这个靠近夜景最盛之处的地方从流如织,她看到他一个人站在街角的 路灯下,抽着烟,身上还穿着晚宴时的礼服,只是没有了外套,也不知脱在了哪里, 落在地上的影子长长的,瘦而窄,被无数的人踩踏与跨越。 他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她所熟悉的那个无所不能高高在上的大老板,但却让 她比任何时候都想靠近他,无限地靠近他。 她还没有走近他便回过头来看到了她,并且笑起来,嘴角翘起来,并且露出牙 齿,让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从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够看到他的这一面。其实他总 是笑着的,不急不缓的,令人无法拒绝的,却又是带着压迫感的,把笑容当做一件 好用的武器。 但他现在在她面前笑起来的样子,让她觉得他是透明的,透过这个笑容,能够 一眼看成到他的所有。 “等很久吗?”她过去问他,这个地方离酒店实在太近了,她还是免不了介意 与担心的,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忍不住往左右看了一眼。 他将手里抽了一半的香烟按灭在路边废物箱上的烟碟上,还顺便看了一眼里间。 “还好,你的速度很快。” 她转过脸去看他,反问:“我的速度很快吗?是相对而言的吧。” 他倒是没想到她会反驳,很是愣了一下,然后瞪着她道:“董知微,你很厉害 啊。”说完,便用腾出来的手将她抓了过去。 过去她是绝不会这样反问他的,但是微妙的改变在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他给 她这个权利,借由他所作出的承诺,他乐意看到她这样的改变,而且这改变是令他 愉悦与高兴。 她对他的触碰仍旧不能习惯,一下子便红了脸,他就又笑了,乐不可支的样子, “董知微,你怎么这么会脸红?” 她抿着嘴笑真不,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高兴,但还是带些不安地,“我 们这样走在一起中,会被人看到的。” 他再次露出不解的表情,“看到有什么关系。” 董知微努力数次都挣不开身边男人的手,终于放弃。 算了,这个男人的思维是异于常人的,她已经不想再多做解释了,只希望在这 个他们只是过客的城市里,他与她这样的亲密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好。 这天晚上,他带她去搭了著名的半山扶梯,也没有麻烦司机,就是出租车去的, 像两个普通的游客。 出租车转入蛛网一般的小街里,街道沿着一条斜坡一直往上,尽头就是一眼望 不到尽头的电动扶梯,沿着斜坡一直向上,虽然是深夜,但那上面仍旧立满了人, 无比热闹的样子。 沿着电梯两边逐渐升高的地势可以看到各式各样的小店,食铺与酒吧居多,夜 里灯火通明,几乎每一个小小的店堂里都挤满了人,从扶梯两侧看出去,还能看到 下方的街道,窄窄的,停着许多的车,有些热闹非凡,有些安静得只有几盏灯光。 董知微第一次来香港,之前几日又全都忙于工作,这时立在扶梯上,只觉得处 处新鲜,两只眼睛都是亮的。 他立在她身边,手牵着手,肩膀挨着肩膀,像一对最平常的情侣,时不时低头 看她一眼,亲她的头发,前所未有的愉快。 得到的感觉是如此美好,尤其是在这样漫长的等待与折磨之后,她让他觉得一 切都是值得的。 扶梯升到半山的时候他问她:“要吃东西吗?”她还没有说话他就道:“我看 你刚才都没吃什么东西。” “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了”他肯定地说,并且拉着她从两架扶梯接驳的地方走了下来,走到 路边去,在一家烧烤摊前停下来。 就只是一个露天的小摊,都不是店家,露天放了些塑料的简易桌椅而已,生意 倒是真的很好,许多人连座位都找不到,就在街边站着等。 “这家很好吃,我来吃过。”他说到这里,看了她一眼,又带着笑补了一句, “跟一群男人。” 她知道他的意思,笑她刚才的小心眼,想要反驳,又找不出话来,只是想笑。 袁景瑞果然表现出非常熟悉的样子,有模有样地点东西,居然还用粤语与老板 讲价钱。 董知微在旁边听着,很习惯地。她现在已经不会像过去那样,对他在等着上突 如其来的心血来潮感到意外了。 她知道他在弄堂里长大,跟她一样;她也知道他少年的时候并不富裕,甚至有 些窘迫,跟她一样;她还知道他从不觉得这些过去是需要隐瞒的,它们是他的一部 分,一切都自然而然。 他不会将自己完全敞开在每个人面前,但如果他想让一个人了解自己,这个人 最终总会明白他,慢慢的,一点一滴的,就像她,然后,让她再也离不开他。 他快乐得那么显而易见,而这种快乐也让她高兴起来。董知微表面上冷淡,其 实一直都是那种 把让自己在乎的人快乐作为生活目标的女人,比谁都希望自己能 够给他们带来幸福,换言之,被她所爱的人,都是她的奋斗目标。 袁景瑞与老板的对话还在继续,也不知道说到什么有趣的地方,让老板都哈哈 笑起来,还一边往烤串上刷酱料一边转过头来夸她靓,说你看看你男朋友,带着靓 女出来还讲价,真不像话。董知微虽然不懂粤语,但这几句话还是明白的,顿时被 说得脸都红了,手一直被袁景瑞牵着,又不好走开,只好低下头去,假装什么都没 听到。 然后她就听见一声极其细微的异响,伴随着一闪而过的亮光。她猛地转头,四 周到处都是人,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又觉得不安。 “看什么?”他们叫的东西已经好了,袁景瑞转过头来问她。 “没……”董知微只吐出一个字。 “去,去找个座位。”老板递过碟子来,他放开她的手,往侧手边指了一下。 董知微往人群里走了两步,人太多,看不到一个空位,他已经两只手端满了东 西转过身来,看到她立在人堆里左右张望,小小的一个人,却让他再也看不到除她 以外的其他人。 这感觉太好了,袁景瑞是那种看上去身边莺歌燕舞,经验无比丰富的男人,其 实天可怜见,他这些年来每日都在不停歇地忙碌中度过,中午谈生意谈到晚上,晚 上接着喝到半夜,漂亮的面孔来来去去,就像是饭桌边的摆设,一开始还让他有身 体上的愉快,到后来连身体都觉得麻木了。而他上一次接近真正意义上的恋爱还是 在大学时代,花前月下以一个惨不忍睹的悲剧结尾,差点毁了他的一生。 他不想向任何人承认这一点,但是袁景瑞,白手起家的业界传奇,扑朔迷离的 成方大老板,其实只是个没什么恋爱经验,很难喜欢上一个女人,终于喜欢上了, 却连如何追到她都感到棘手的普通男人。 幸好董知微终于给了他回应,幸好她终于跟他在一起了,他看着她。无比愉悦 地,他想与她这样约会,已经想了很久了,久到差一点绝望,他有太多的事情想跟 她一起做,还有,他不想吓到她所以没有说出来,他想要她想得浑身都发疼了。 烧烤摊的生意太好了,董知微最终都没有找到一个空位,最后两个人就站在路 边吃了整整两碟子的烤串。董知微一向吃得不多,但袁景瑞作为一个男人是看不下 去的,还要讲她。 “你吃太少了,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你的,全都吃掉。” 她直了眼。 “不要怕胖,胖也没有关系。”他也不等她回答,径自补充。 她被说得没办法,努力又吃了半盘子,抬头再看他就忍不住笑起来,还伸出手 指去替他擦嘴角,“吃到这里了。” 他闭上眼睛,任她的手指擦过自己的脸,愉快得无法用言语形容,然后在她收 回手指的时候,再一次低头吻了她。 这条夜里的街道上最不缺的就是情侣,四周人对这样的情景熟视无睹,但她不 审狠吃了一惊,并且手足无措,差点将手中的盘子翻在他的身上。 他笑起来,索性将她手里的东西都接了过去,一手拿着两只碟子,另一只手抓 住她,畅快淋漓地再吻了她一次。 董知微连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终于被他放开的时候,只剩下红着脸喘气 的份儿,旁边有几个外国人对他们拍起手来,她低着头都不敢抬起来,面红耳赤地, “别这样,会被人看到。” 耳边传来袁景瑞的声音,清晰的,没有一点迟疑。 他说:“怕什么?我爱你。” 这天晚上,董知微没能回到自己的房间。 两个人半夜才回到酒店,袁景瑞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在她 身上流连了一整个晚上,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疯了,怎样都停不下来。 其实董知微的身材并不怎样,瘦,苍白,抱在怀里的时候可以清楚地感觉到突 出的肩胛骨,也没有技巧,就算是不能自制的时候,也只会咬紧了嘴唇满脸通红地 把脸埋在他的身上,眼睛都不张一下。 他过去从不曾想到,自己竟然会对这样一具还像个小女孩的身体产生这么强烈 的欲望与快感。他甚至在自己的手指碰到她薄薄皮肤下清晰的肋骨纹路的时候就听 到了自己的呻吟声。 将近天明的时候他才暂时平静下来,与她紧紧贴在一起,许久都没有动弹,过 度汹涌的快感泛滥全身,让他眼前一片空白,但身体还是有意识的,四肢都与她的 纠缠在一起,一点空隙都不留。 一晚上的翻来覆去,她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两个人都是汗津津的,整个房间 凌乱不堪,她知道袁景瑞是个精力充沛的男人,但没想到他竟然能精力充沛到这个 地步,以至于她数度以为自己会昏厥过去,根本熬不到一切结束。 一切平静下来之后,他很久都不说话,也不动,只是紧紧地与她贴在一起。她 也觉得困顿倦极,但还是残留一点神智的,床边有液晶钟,无声地跳动着数字,她 挣扎着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又转回来,在黑暗里看了看一点声音都没有的袁景瑞。 怎么办?他要是睡得不省人事了,谁去港交所主持仪式? 她真不该被他拖着在街上晃到半夜,而且还没有一点骨气地被他拉进了他所住 的房间。 虽然一切都让她觉得幸福,但真是太不应该了。 不能让他再睡下去了,她应该做一个好员工,提醒自己的老板,今天是个大日 子。 但黑暗里紧贴着她的身体的没有一点声音的男人,让她觉得这是个艰巨的任务。 董知微踌躇了一会儿,终于伸出手,推了推男人光裸的肩膀,“要天亮了。” 他毫无反应,过了好一会儿,在她即将要放弃希望的时候才慢慢地“嗯”了一 声,声音拖得很长,“我知道。” 幸好,幸好他还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她松了口气,还想说些什么,他却再次紧了紧手臂,将她牢牢地箍在怀里,含 糊地,“有闹钟,七点起床。” “那怎么可以?七点他们都起来了,我现在就要回房间去。”她几乎要尖叫了。 他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意思,还腾出一只手来,替她将滑下去的床单拉了一下, 顺便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不用,你放假,可以在这儿睡一整天。” 公司上市的大日子,她作为随行人员,一个人在老板的房间里睡到日上三竿? 她瞠目,然后放弃与他沟通的打算,努力推开他的手。 “我要起床了。” “留下。”他没有一点放手的意思,连眼睛都不睁开,只说了这两个字。 她僵硬了一下,然后更加努力地做推开他的动作,用先动表示自己的坚定。 他任她推了两下,然后终于睁了睁眼睛,警告她:“董知微,你再这样,小心 我再来一次。” …… 她呆住了,然后忍不住板起脸,义正词严地回他:“袁景瑞,我们说好了要慢 慢来的,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怎么可以这样?” 她的声音被突然地堵住,袁景瑞根本没有给她说出第二句话的机会,一个翻身 将她压在身下,用自己嘴唇堵住了她的嘴。 董知微只来得及发出两声可怜的闷叫,便被再一次地攻城略地,一句话都说不 出来了。 再到董知微被放开的时候,天已经真的亮了,袁景瑞的房间楼层很高,前方一 片开阔。他只拉了一层窗帘,晨光透过薄薄的纱帘漫进房间,像是乳白色的雾。 他仰面躺着,用一只手圈着她,看她无地自容地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心情无 限好。 再过几个小时,成方就将成为一家全球瞩目的上市公司,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 证明。证明一家公司,不,证明他所倾情投入的事业的成功,而身边的这个女人, 他愿意与她分享这一切的快乐。 “我真的要回房了,求你,现在还来得及……”董知微再也不敢做出太大的动 作,埋着头,苦苦求饶。 他笑起来,胸膛微微震动,一边揉她的头发一边说:“好,可是再陪我一会儿, 一会儿就好。” 她在自己的头发被揉得一团糟之前抬起对来,被男人脸上温柔的表情打动,再 次无条件地投降。 他指指窗外的一抹红光,对她说:“看,太阳出来了。” 这是他们生命中共同经历的第一次日出,淡红色的光芒取代了清冷的乳白色, 浸润他们的身体,让整个世界都温暖起来。 他在朝阳的光里转过脸来,眼睛对着她的眼睛,对她说:“董知微,我爱你。” 她在二十四小时里第二次听到这三个字,阳光让一切都变得透明,她觉得只要 自己一张嘴,身体里有些东西就要肆无忌惮地跑出来了,完全不计较后果是什么。 她知道她爱他,在他还没有爱上她的时候,在她所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爱了 他很久了,但是这感觉让她害怕,让她选择了另一个方式回答了他,董知微仰起脸, 第一次主动地亲吻一个男人,亲吻了她所爱的男人。 董知微最终还是赶在所有人可能起床的时间之前离开了袁景瑞的房间,穿衣服 的时候他仍在床上,懒洋洋地反趴着,眯着眼睛看她。 她被看得脸又红了,反着手好久都找不到胸衣的扣子。 他就问:“我帮你?” “不用。”她退了一步,坚决不要回到床边上,以免被他再次吃干抹净。 他笑起来,伸手去摸散落在床边上的打火机与烟盒,又突然想起什么地对她道 :“对了,我昨天带给你的那个信封里的东西,你看过了没有?” “信封?” “嗯,我丢在你房里的那个。”他点头,“有些过去的事情,觉得应该让你知 道,别人明不明白都无所谓,你明白就好了,你还没看过?回去看一下。” 她已经穿好了衣服,依稀记起她昨天出现在她房间里的时候,确实丢下了一个 淡黄色的信封,但又模糊了印象,不知他丢在了哪里。 “信封里是什么?”她问他。 他略微迟疑了一下才回答她,“是关于程慧梅的东西,一份医学报告,还有她 给我的一封信。” 董知微就是一愣,她对程慧梅这个名字并不陌生,那是成方曾经的女主人,袁 景瑞的前妻,与他的婚姻只持续了短短三天,便因为意外而丧生在成方尚未竣工的 大楼里。 那还曾经是让她对面前的这个男人感到恐惧的源头之一,她曾经猜疑过他与程 慧梅的死有头,与数不清的其他人一样。 但那是在她了解他之前。 “我需要看吗?”她屏着气,像是正在接近一些不该她接近的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他已经摸到了打火机和烟,但又没有点起它的意思,只是 将打火机在手指当中摩挲着,“我就是想你知道,那个时候我们为什么结婚,她… …是有病的。” 董知微小心翼翼地,“你是说她有……绝症吗?” 袁景瑞皱皱眉,像是在考量究竟要不要开口,但他还是回答了她,简单地, “是,她染上的是没法治疗的毛病,也不太方便公开,身前身后事都需要人照顾, 我们就结婚了。” 他想一想,又补充,“她挺可怜的,我也没后悔。” 她听他说起那段着漫天风雨,让他成为无数人猜疑对象的婚姻,用一种很平常 的口气,一点多余的描述都没有,最后还说,他也没有后悔,她也就突然地释怀了, 无论他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一个不逃避过去的人才会有更好的未来,她爱这样的男人。 “我知道了,其实我也不用看。”她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