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留痕 在家的几天,重新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舒服得一塌糊涂。只是深 夜一躺回我原来的那张床上,便又如同离开之前的那些个不眠之夜一样,克制不住地 重新地燃起思念的火焰,烧得我的心针刺般疼。我一度怀疑这过去的一年只是一场梦, 梦醒后,我仍旧躺在一样的床上,做着一样的事,想着一样的人,一切于我都没有任 何不同。 大年初三的晚上,接到高中时的同桌钱勇的电话,通知我初四下午高中同学聚会, 让我也参加。我向来是反感这种聚会的,总是觉得相见不如怀念,再怎么样也无法重 新回到当年的感觉,而且大家七八年不见,可以想见的情况一定是:男生越来越胖, 班草变衰草;女生越来越丑,班花成残花。大家见面后先是胡吃海喝,然后彼此痛说 革命家史,往往这时候已是无花空折枝的男同学会拉着小乔初嫁的女同学深情告白, 后悔当年空有色心没有色胆,说些“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之类的胡话,而 那些名花有主的女生则在酒精的作用下一个个感动得梨花带雨,遗憾“侯门一入深似 海,从此萧郎成路人”…… 唉,应该属于回忆的东西就让它继续老老实实地待在回忆里吧,见了面反而破坏 了对当年的美好错觉。 我于是对钱勇表示兴致不高,但钱勇这人热情得紧,从上学时就热衷于组织各种 集体活动,如今在市政府谋职的这厮本性不改,告诉我说,这是高中毕业后班里首次 聚会,一定要参加。我拗不过他,在这个“唐僧”的软磨硬泡下勉强答应了。末了, 他还特意告诉我说:“一定要带家属。”我当时也没太听清,就含混答应了。 第二天,我拖到时间快到才懒懒洋地出了门,不知是在南方待久了,还是今年的 冬天确实温度很低,我这几天感到格外的寒冷。不仅是我不适应天气,就连我的手机 也罢工抗议,有几次我在街上走的时候,发现手机居然被冻得自动关了机,而且怎么 开也开不了,只得进到路边的商店里缓上半天,才能重新用。这天,手机又罢工了。 由于我暂时也用不上电话,也就没有管它。 等我到了约定好的饭店的时候,钱勇正在门口张张罗罗地,见到我,马上迎过来, 说:“侃侃,你怎么才来啊?同学们都到齐了,就等你了,手机也不开,人家在国外 留学的有的都回来了,大伙说你小子跑到南方就不认识人了。” “不好意思啊,老钱。”我忙道歉。 “哎,你怎么一个人来啊?” “啊,那还有谁啊?” “我不是告诉你带家属吗,你媳妇呢?” “得了吧,我没结婚,你知道啊。” “不是,你女朋友呢?” “哪有啊?现在光棍一个。” “你小子,不说实话哈。得了,先进去吧,一会再教育你,我等会咱班主任黄老 师。”钱勇把我让进饭店大厅。 一进去才发现,钱勇这小子还真是挺上心,布置得不错,满是年味的饭店大厅正 中挂了个大条幅,写着我们聚会的主题,四周还弄了不少气球彩带什么的,让我有种 上学的时候年末联欢会的感觉。 大厅里大约有五六十人的样子,当年的同学果然来了很多,剩下不认识的估计就 是家属了。此时大家正三五成群地聊着天,屋里喜气洋洋的。见到我,有些当年相熟 的同学连忙迎过来,彼此开着玩笑。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不仅多数同学都带了另一半来,还有几人“三位一体”,连 孩子都带来了。再细看大伙的容颜,虽说都只有二十七八岁,但岁月还是在各自的脸 上留下了痕迹。正如我事前料到的那样,男的越来越胖,女的越来越丑。男同学尤其 是结了婚的,大多挺着啤酒肚,当年几位瘦得跟什么似的同学,也都在岁月的浸泡下, 像发面馒头一样被吹了起来,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见到,我是很难认出了,估计是家 里的老婆“伺养”得好。还有几位更夸张,三十不到,头发居然已经掉得差不多了, 整个一“地方支援中央”。我后脊梁一凉,吓得赶紧伸手往自己的头顶摸了摸。由别 人想到自己,唉,当年的小帅哥们、灌篮高手、足球小将们,一个个被岁月摧残成这 般模样,让我不禁一阵感慨。 看完这些男同学,我都不忍心再往女生堆里瞅,由于是文科班,当年女生占了大 多数,而且多是那种擅长词斌的古典美女。在我的记忆里,当年的景象那是一种大观 园里争奇斗艳的灿烂。但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虽说离白头还早,但彼 时的美女,此时多数已成了美女她妈了。男同学这岁数没结婚的还不在少数,但女生 却大多已嫁作他人妇。偷眼瞧瞧当年有过好感的几个女生,如今虽然平添了不少女人 的风韵,但早已不是我记忆中的纯情模样。当年害羞得一见男生就脸红的几位,如今 也在和男同学大侃育儿经。 时间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饭局还没开始,我就开始后悔今天真不该来。 突然,角落里一个女孩吸引了我的注意,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在机场抢我出租车 的“石女”艾明洋。她怎么会在这? 我于是走过去,还没等我开口,她就先说话了。 “廖侃侃?你也在这啊,你是来赴会的,还是被谁带来的家属啊?” “呵呵,我当然是赴会的了,我们班同学会啊。你怎么在这啊?” “哦,我跟我男朋友过来的。” “啊,这么巧,是哪位这么有福气啊?”我的话里明显带着调侃,心想,哪位男 同学这么不开眼啊,敢找这么一位母老虎。 这时候,钱勇领着我们班主任进来了,大伙立刻围了上去。我正在往那个方向看, 钱勇凑过来说:“你们聊着呢?我给你介绍一下。” “这是我高中时的同桌廖侃侃。这是……” “她是你女朋友?”我问。 “是啊,怎么?你们认识?”钱勇有些蒙了。 “哈哈……哈哈……”我突然觉得十分可笑,心想,原来那个不开眼的就是你小 子啊。 钱勇这下更晕了:“你笑什么呢?” “哦,没事,没事。”我简单说了一下机场的事,“你眼光不错。什么时候喝你 们喜酒啊?” “唉,早呢,她这不是刚调到广州吗,她们广告公司在广州弄个办事处,她被派 那去了,说两个月就叫人去换她,这都去半年了,也没个信。哎,对了,你不是也在 广州吗,回去后你们两个互相照应点。” “让我帮你照顾女朋友?你也真放心我?呵呵。” “别人不放心老同桌我还不放心啊,再说你打小就有贼心没贼胆,。” 这时我突然发现,艾明洋的左臂上缠着条黑纱,因为她穿的衣服也是深色的,所 以不是太显眼,走近才发现。我想问,却欲言又止,觉得有点冒昧。 艾明洋见我的眼光落在黑纱上,大方地说:“我父亲过世了。我这次回来不光是 为了过年,更主要是是探病,所以那天早上特别着急回家,可还是没见到他最后一面。 主要是因为过年,那几天机票太难买了。” “哦,节哀。”她的平静让我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候饭局就已经开始了。酒过三巡,一开始的小小拘谨已抛在脑后,大家互相 敬着酒,从这张桌流窜到那张桌,说着冯唐易老,时不我待的感慨话。 饭吃得差不多了,话也唠得不少了,作为这次聚会的组织者,钱勇提议大家唱唱 歌。总之唱来唱去的都是当年的校园歌曲,从《同桌的你》唱到《一个文科生的下午 》。只有我们班主任唱了首应景的《两只蝴蝶》,看来这屋里不怀旧的除了那些家属 就是我们黄老师了。也是,作为一个老师,阅人无数,一代代过去,一代代又来,对 这种聚散离别应该是早已看透了吧。 同学聚会带家属绝对是一个失误,有家属在旁边,和异性同学的接触多少会把握 点分寸,很难尽兴。而对每一次同学会来说,最大的看点就是男女生互吐衷肠了,只 有男生参加或只有女生参加的同学会想必是毫无吸引力的。所以一般通知谁参加同学 会的时候,那人一般会问某某人去不去,即使不问,在心里也会默默地这样想,而这 某某人多数是位异性同窗。 我酒喝得有点多,坐在那特恨钱勇,就这厮非要提议带家属,害我想跟当年心仪 的女生借着酒劲倾诉一下都不敢,人家老公一个个虎背熊腰地当护花使者呢。 想倾诉没有胆量,育儿经又不懂,越坐到后面越觉得无聊,我于是跟钱勇说了一 声,偷偷溜了出来,先逃掉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