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电话 中秋刚过,就是国庆节了。十一这天,休假在家的我哪也不想去,一直睡到下午 才睁开眼睛。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懒懒地不想起来——不上班有时也挺无聊的。 我拿过身边的手机,胡乱地摆弄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最后还是翻到了通迅录里 存有杨馨号码的一页。看着那几个冰冷的数字,就仿佛看见她当年的盈盈笑脸。我怔 怔地看了半天,下意识地按了拨叫键,可是,这回传来的居然不再是那天的“号码已 停机”,而是“嘟——嘟……”的声音——通了! 我的精神立刻一振,居然通了?我忙定神继续听着。大约响了四五声后,电话那 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喂?” 是她!果然是她!虽然感觉声音和当年稍有不同,但我还是听了出来,我简直不 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心跳骤然加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听到那边又“喂”了一声, 我颤抖着应了一句:“是你吗?” “你找哪位?”那边问。 “是我啊。”我难以抚平自己激动的心情。 “你到底找谁?” “是……是杨馨吗?” “是我,你是谁?” 杨馨显然没有听出我的声音。我来不及沮丧,忙说:“我是廖侃侃……” “啊!”那边惊讶了一声,我的自报家门似乎很出乎杨馨意料,然后她平静了一 下接着说了句:“你好。” 又是那句“你好”,我瞬间百感交集,一句“你好”深刻地诠释了这四年时光的 流逝,她的礼貌令我们之间又增添了几分陌生。 “你还好吗?”我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 “我挺好的啊。你呢?你结婚了吗?”她问。 “我?我没有啊,你呢?” “我可能快了吧。” 听到这个消息,我竟然平静得出奇,或许在心底,我早就已经偷偷做好了这样的 准备吧。 “你这几年一直在老家啊?” “是啊。你呢?” “我现在在南方,我在广州,来一年多了。” “啊,跑那么远啊。在那边还习惯吗?” “还好吧。你……为什么一直不和我联系啊?给你写信都被邮箱退回来了。” “我不是故意的啊,我现在很少上网了,邮箱太久不用就被注销了。而且我又丢 了你的联系方式。” “那你家电话怎么换了?” “哦,是啊,我们这升位了,电话就变了啊。对了,你怎么找到我的啊,我这个 号码没用多久时间。” “我这几年一直在找你。”我没有正面回答她。 “找我干嘛啊,都这么久了。先不和你说了,我这边还有事呢,我家在搬家,我 得干活了,有空再聊吧。再见。”没等我回答她,她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自从上次肯德基一别,已经三年,三年后终于再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可能时间太 久的关系,和当年的感觉已经不同,不过,这已经不再重要了,甚至刚才说的是什么 也已经并不重要了。这几年我经常会莫名地担心她,担心她走路不看脚下的下水道, 担心她过马路不看红绿灯,担心她太轻易就相信别人……她没事就好! 站在窗边,广州的下午阳光明媚,很像那年的夏天,居然这边也会有秋高气爽的 感觉,到广州以来难得见到一个晴天,能让人想起广场的鸽子,想起动物园的小猴。 我庆幸自己今天的好运。 傍晚的时候,我忍不住给杨馨发了条短信:“小妇人,还在劳动啊?又不是劳动 节。广州今天居然是个大晴天,印象中这可是来这么久的第一个好天,气温也下降了, 站在阳台上晒太阳,风吹过来,有点北方的感觉,心情不错。” 等了好久,不见她回信息过来。我就站在阳台上一遍遍地回想当年的情景,从初 见那晚的6 路公车,到最后一次送她回家时清晨的月台,从她的每一个表情,到说过 的每一句话。我终于下定决心:这一次,我一定要去见她。虽然现在再去很可能不再 会有什么结果,但我一定要见她,告诉她我有多么爱她,这些年有多么想她,而这— —是我当年一直没有勇气说出的话,没有勇气做出的承诺。当年一直觉得自己还没有 完全做好说出这些话、做出这些承诺的准备,也曾经以为我早晚会有说出的一天,她 早晚会明了我的心意,但天意弄人,回首已是百年身,老天不再给我做好准备的时间, 而她也终于没能等到我说出的一天就转身离开了。 我决定回去看她。 我翻看了一下日历,想了一下自己最近的工作安排,然后定下了回东北看她的时 间。打定主意后,我再次发短信过去:“丹丹,你在干嘛呢?我这次真的要去看你了, 我预计17号去,虽然我知道这可能会影响你平静的生活,虽然已经晚了,但如果不去 的话,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也许这次真的是永别也说不定。很想你,每一天(回信 息,不回是小狗)。” 可是,直到晚上,她那边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在等待过度过,几次想再打电话过去,可是都忍住了,我 还是当年的我,而且她此时已不再是当年的她了。她有了新的恋情,我不想因为我影 响她和男朋友的感情。 十一长假过后,我开始正常上班。这天,做完一天的工作,我没有立刻回家,而 是在失望的情绪中再次给杨馨发了短信:“这么多天,你宁可当小狗都不回信息啊? 唉,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正在收拾东西,很快,电话响了,杨馨这次终于回信息过来:“你能收到我的 短信吗?方便给我打电话吗?我一会去借个小灵通,然后告诉你号码,你给我打电话 吧。” “好啊。”我立即回过去。而她马上又回信过来,我们就这样用短信交流着。 “你想象中现在的我是什么样子?”她问。 “什么样都无所谓啊,是你就行呗。” “切!我当然是我!不过肯定要和以前不一样啊!没想过吧?所以嘛,别看了, 免得看了后悔!” “不看才后悔呢,一定会。其实不管你什么样,在我看来都是当年那样,因为你 的那个样子已经印在我脑袋里了,当时的一些决定已经给我的人生造成了永远无法弥 补的遗憾,可以说改变了我的整个人生轨迹和生活,这一次只是希望做一些让自己不 会后悔的事。” “嘻嘻,那先不说这个。我家刚搬家,电话还没有迁过来,我去借我朋友老妈的 小灵通,一会给你打一下,你按号给我打回来吧。其实我手机也是单向收费的呢,只 不过可能是有毛病,电池一下子就爱没,就自动关机!明天白天我还得用,没时间再 充电了,不便之处还请见谅。” 朋友老妈?我心下一紧,难道是她男朋友的妈妈吗?虽然我知道她现在的生活已 经不再与我有关,虽然我早已经默认了我们分手的事实,但一想到这里,还是有些不 舒服。于是回道:“什么乱糟的啊?你这么晚不在自己家啊?” “你理解能力这么差?还是我没说明白?我在家啊,我朋友家就在旁边,我现在 去借小灵通。你真笨哦!” 我稍稍松了一口气。过了一会,我的电话响了,我按照显示的号码打过去。 将近四个小时,一直打到她的电话没电。四年后,终于有了这样一次对话的机会, 虽然很多事情已经没有办法改变,但心情很好。 在电话里,我们聊了彼此这几年来的际遇和心情,她现在在家乡的一所职业学校 教英文,生活很平静,她还说她准备考研了,已经报了名,正在复习。而我则告诉她 我有多么想她,告诉她我当年对她的感情,告诉她我那时候有多么心痛。我正说着, 隐约中,仿佛听到她在电话里小声地回了一句:“对不起……” “嗯?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她随即岔开话题。 记得她当年说过,她最讨厌说的就是“对不起”这三个字,而如今能从她的嘴里 说出来,让我感觉格外厚重,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是,4 年了,又岂是这 样一句话能化解的。 在电话里,我再次告诉她,这次我一定要去见她,不管结果如何,我希望对自己 来说是个解脱。而她,也出人意料地痛快答应了,答应见我,也答应了我到那天去机 场接我。她的痛快反倒令我有些落寞,当年她拒绝见我的时候说过,是怕万一见到我 之后听我一通“胡说”就改变主意,改变离开我的决心,因为她那时其实也并没有想 好是不是真的要离开我;而如今,她的痛快正说明了她现在已经不存在那样的顾虑了, 说明她已经不再会改变主意了,更说明了她的心里已经彻底没有了我的位置。 我说:“如果你实在觉得不好的话,要不然就领你男朋友一起来吧,我不介意。” 但她告诉我,她男朋友现在在北京上学,只有放假的时候才回去,她们平时也是很少 见面的。听她这么一说,我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还给我讲了她和现在的男朋友的一些事,我在电话这头静静地听着。她说,她 任教的那所职业学校有几个成人班,她男朋友曾经是她的学生,比她小两岁。就因为 这个,她家里并不同意她们交往,但她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和他在一起,因为“和 他在一起,感觉特别踏实,他的勇气让我感觉到他很在乎我。” 长谈的最后,她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希望下辈子是棵植物,哪怕是一朵 小花。它的一生即使只是一个短暂的夏天,只要幸福地开过,也就足够了。” 我知道,她这句话是在说爱情,对我来说,那个“幸福的夏天”已经永远留在四 年前了,而对她来说,那个“幸福的夏天”才刚刚开始;陪我度过那个“夏天”的是 她,而将陪她度过“夏天”的却并不是我,而是她现在的男朋友、以后的丈夫。 看得出,她这朵“小花”现在很幸福。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