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雨柔对着镜子发呆。曾父推了推曾母,“你去劝劝她。” “你叫我怎么劝?哎,你又不是不知道柔儿的脾气,貌似柔顺,其实骨子里犟 得像头牛,又死心眼儿,这些天我少劝了吗?可怎么也不管用。” “就这么茶饭不思的哪是办法?看看,人整个都瘦了一圈。” “爹、娘,赵家呈样姐姐来了。”曾家小妹喊道。 曾母眼睛一亮,急忙将呈样拉进屋里,聊了半天…… 曾雨柔还在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为什么相同的面孔,白云却只爱玉瑛? 为什么? “雨柔,你这是在干吗?你若真的喜欢我二哥,就去将他抢过来。”得到了曾 母的点拨,呈样更对自己的计划有信心了,她慷慨激昂地游说道:“你知道,我爹 爹妈妈很中意你的。” 抢过来?天知道,这念头在心里不知已经转了多少圈,“可她毕竟是我的妹妹。” “你是把她当妹妹,还要看她是不是把你当姐姐。若是她不肯让你,至少也可 以像娥皇女瑛那样一齐侍奉我二哥。” 像娥皇女瑛那样的千古佳话?一齐侍奉他?多诱人的建议。可以吗? “别这副要死不活的落魄样子,你一定要让我二哥知道,你比那个玉瑛好上一 百倍。” 我的姐姐终于接受我了,我们在一起聊天,互相诉说着十几年来的点点滴滴。 这本是我最盼望的一件事。可不知为什么,我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有的时候我看见她灼热的眼神追随着白云的背影,看着她对白云微笑,我就觉 得天热得闷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天白云要在家中放电影,雨柔自然不会错过。 “我们两个换换衣服好不好。”我看着雨柔,满脸是恶作剧的坏笑。 “好。”雨柔雀跃地应道。她心里自然也有算计。 恶作剧?我将头上的钗钿全部取下,我才没有闲心去搞什么恶作剧。我现在所 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而现在我要的是一个答案。 白云站在巨大的幕布前,指挥着众人拉好幕布、装好机器、弄好胶片。 “小姐你好慢,怎么不许我去帮忙。”菊儿迎上,扶住她,将她带到白云左边, “小姐,你今天好美。”菊儿斜眼看了一下跟在她身后的那个女人。 “雨柔小姐,您那边吧。” 虎子装好机器,转头看左边那位,一件菊绿色旗袍将她身体优美的线条显露得 恰到好处。云髻高绾,头上插着一根碧玉钗,耳上带了一对翡翠耳环,衬得人愈发 莹润如玉。 右边那位,一件粉蓝色的洋装。式样简单大方,清丽明润得像滴出水来。 好一对玉人儿。他不假思索地坐在菊儿身边。“今天都是自家人,大家随便坐。” 白云招呼道。 一杯茶递在白云手边。一转头正迎上女子灿若春花的笑容。耳边翡翠耳环轻轻 晃动,正像是迎风舒展的绿叶。 夏末的天气热得人喘不过气,纵使屋角放着冰盆,可一堆人坐在一起仍不免汗 流如雨。白云将脸凑向左边,那人向后一闪,手里紧捏着粉蓝的帕子,满脸飞红, 不胜娇羞。 菊儿坐在白云身后气得肚皮都要炸开厂。 那汗珠顺着白云的颊滑下,停在下巴上颤颤欲坠。 白云一把握住捏着粉蓝帕子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满眼是警告的眼神。 “白大哥,你干什么呢?”菊儿再也看不过眼,用力拉拉白云的衣角,“你怎 么……” 白云回头看了她一眼,看着她那焦急气愤的脸,眼中有一丝了然。 “你搞什么鬼。”他将她拉过来,贴在她耳边,气息喷在她耳边,酥酥的、痒 痒的,“你要是不老实交待,晚上看我怎么收拾你。”他话虽这样说,可眼中却满 是宠溺。 “坏心眼儿,装成这样你都看得出来。”我无趣地甩甩手帕心里却暗自窃喜, “还是菊儿和虎子哥好唬弄一点儿都没疑心。” “啊!原来!”菊儿看着前面的那个又气又笑,“你怎么可以这样耍我们,害 得我还替你生了半天气。 “好了,先看电影,看完再说吧。”转头的一瞬间,我没有错过雨柔苍白的面 孔。我的姐姐,与我心意相通的人,怎会不明白我的目的?可这结果并不是她所乐 见的。 可是,若她不肯就此罢手,我又该怎么办呢? 很稀罕,将我视若仇敌的呈祥居然主动约我出去。 “你看。”一见面呈样就将两个厚厚的大夹子扔到我面前。封皮上是雨柔娟秀 的字迹,“你看看,这是五年来我二哥所有的电影海报。你看,这里有他的每一篇 评论每一篇报道,有对二哥每一部电影的品评。你看,这么优美的文笔、这么独到 的见她、这么深厚的感情。你有什么?雨柔爱我二哥,我知道的,你为什么不能成 全他们?你要钱吗?我有,我可以给你,你要多少都行,只求你体谅一下雨柔的心 ——你自己亲生姐姐的心,让她嫁给白云吧。” 成全?我笑了,无奈而清冷。谁又来成全我呢?我自己的亲姐姐,居然深爱着 我的丈夫! “如果是你,你怎么办?”我反问呈样。 “我当然会让她也嫁给二哥。” “共侍一夫?” 她略一迟疑,“对。” “然后像你母亲那样,眼睁睁地瞅着丈夫接二连三地再娶姨太太回家?像你母 亲那样忍受丈夫的冷落和一生的孤寂?” “这……我二哥不会的,他受的是西洋教育,他……” 我打断她的话,“你既然知道他受的是西洋教育,那你也应该知道,他坚持一 夫一妻。就算我肯让雨柔进门,他也不肯。就算勉强他把雨柔娶进门,他会爱她吗? 会珍惜她吗?” “当然会,连你他都爱了,何况是雨柔。” 我轻笑着摇头,“你没有爱过,你怎能理解那种过尽千帆皆不是的感情呢?暂 且不说他会不会爱上雨柔,如果他爱上雨柔,那我怎么办?受冷落的,不是我就是 我姐姐,你要我怎么办?如果嫁给你二哥的是雨柔,而我是恋了他五年的那个,你 又会怎么办?”我将两个大本子摔在呈样面前,“你告诉我。” “你干吗那么大声!自私鬼,你应该像小说中写的那样成全雨柔和我二哥,然 后自己远走他乡,这样所有的人都会感激你。” “自私?哈哈,”我大笑,“是呀,我好自私,我没有效弃自己的爱来成全雨 柔盲目的痴恋。我——白云的妻子,我爱白云;白云——我的丈夫,他爱我。白云 不爱雨柔的,为什么你们不明白?是他不要雨柔,不是我不许,为什么你们一定要 拆散我们夫妻,只为了成全另一个女人,而造成三个人不快乐呢?” “那不是另一个女人,那是你的姐姐,亲姐姐。” “是的,那是我的亲姐姐,所以我更不能让她陷入这样的感情漩涡中,让她有 机会可以把爱全给白云。却没有足够的爱来回应,她会枯萎的,她会更不快乐的, 你明白吗?” “你是强词夺理!你是自私,你是害怕。你怕雨柔比你好,比你有才华,比你 温柔可人,怕二哥会不喜欢你。” “自私?你不配说这个词。怕?是的,我是怕。”我用手按住那两个大本子, 我贴近呈祥,“白云曾经问过我,”你确定她爱上的是我,而不是银幕上那个光芒 万丈的英雄、才子和情痴?‘那么现在我问你,如果雨柔忽然有一天发现,她爱上 的并不是白云,而是银屏上的那些形象,你又要她怎么办?“ 呈样跌坐在椅子上,“不会的,不可能会是这样,雨柔深爱着二哥的。” “怎么不可能?要知道,雨柔和你二哥不久前才见第一面。”我将脸逼近呈样, “你会爱上一个从来没见过的男人,爱到可以与他同生共死吗?” “我……” “你会吗?” “我……我不同你说了,你这个自私的恶女人。” 夜深了,我却了无睡意。本来坚定的念头在我自己反反复复的思绪里动摇了。 “白云,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雨柔吗?我以为,像她这样有学问能帮你的人 才是你想要的。” “吃醋吗?傻丫头,我当然不讨厌雨柔,她温柔娴雅,何况还是你姐姐。但是 我更爱你,爱你这调皮捣蛋恶作剧的小妖精。”他翻身压住我,伸手向我腋下攻去。 我急忙挡住他的手,“我和你说正事呢。” “我这也是正事。”他的手轻轻贴在我的脸上抚摸我的脸颊。 我心里一颤,几乎要沉醉在他的温柔中。不行,还有正事要说呢。我抓开他的 手,“你真的不为她动心?” 白云挫败地叹口气,“你以为我爱的是什么,只是这张脸吗?容我说句实话, 它可算不上是倾国倾城。我爱的是你,调皮捣蛋,仗着自己有点儿小聪明就为非作 歹的玉瑛。学识,我有;优雅,我有;财富,我有;名声,我有;可如果没了你, 我所拥有的一切就都没了意义,因为我的心就有了缺口,我的生命也就不完整了。” 他轻轻吻了一下我的面颊,那温温的热气喷在我脸上引起一阵酥麻,“我只爱 你,今生今世,生生世世。”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要你留她在身边呢?” “玉瑛,你不是认真的吧?”他停下偷香的举动,正色道:“玉瑛,在我很小 的时候,我爹娶了第二房姨太太,爹不在的时候,我娘常常抱着我哭到天明,那个 时候我还不懂事,我以为是那个坏女人抢走了我爹,所以,我拼命地在爹面前表现 自己,让爹宠爱我,也拼命地陷害那个女人,让爹疏远她。可后来我长大了,我才 知道,她也是痛苦的。错不在她,在我薄情的父亲。所以那时我就对自己说:”如 果以后有幸能娶到自己心爱的人做妻子,那就决不能娶妾来让她伤心。‘玉瑛,别 逼我,别逼我做让你痛苦让我内疚的事。你应该知道,当初我在扬州第一眼见到你, 你就应该知道我有多爱你。你的眼神那么熟悉,那么灵动,那一点点脆弱、一点点 坚强、一点点勇气和那一点点激狂,都让我心动不已,让我眼里再也看不见别的。 当我在床上抱着你时,那份渴望几乎将我淹没。你那么脆弱,柔嫩得像一片云,风 一吹就散了;像一朵花,再久一点儿就落了;像一滴水,稍热一点儿就蒸发了。那 时多过怜惜的是我的内疚,我以为生理上的激越亵渎了那份心灵相守的渴望。你会 明白吗?当我知道那就是你时我有多么的骄傲,狂喜都不能描述我那时的心情。不 要逼我愧疚,不要逼我去爱别的女人。这世上能与我相守的只有你。我这一生一世 只有你一个妻子,我也只要你、只为你、只爱你。我不会再要其他女人,我想这一 点我不是没有告诉过你。“ 是的,在很多次,在似乎不经意间,他巧妙地拒绝了雨柔的心意,同时也暗示 我不可以凉凉地在旁边看戏。可是…… “毕竟我们两个一模一样,接受她应该不会太困难。” “玉瑛!”他厉声地叫唤我的名字,“为什么对我说这些!是的,我知道,她 是你姐姐,好容易才找到的姐姐,历尽千辛万苦才相认的姐姐。可是不管你多爱她, 你也不能拿我们之间的感情当做贡品献给她。我说过,我不爱她,不会接受她,不 要把你的喜恶强加在我身上。你可以去爱她,但我没有必要像你爱她一样去爱她, 毕竟,她是你的姐姐,不是我的。我不容许她介入我们之间,不容许!我只爱你!” 我掠慌地安抚他的怒气,用尽了一切温柔的手段。 “不许你爱她超过爱我,我会吃醋的。”经过一番前所未有的激狂之后白云气 息不稳地贴在我耳边,霸道地索求承诺,“告诉我,你最爱的是我。” “我最爱你。”我承诺着。下一瞬耳边已响起白云心满意足的叹息。 哎,这个大难题。 风轻轻地吹动窗纱,送进几丝凉意。孙嫣然懒洋洋地伏在藤本刚胸前,像一只 温顺的猫,让藤本刚漫不经心地用手指顺着她的长发。 “我发现每次我一提白云和他妻子,你的反应都很大,你特别讨厌他们吗?” 藤本刚漫不经心地问道。 “哼”,孙嫣然一下子坐起身来,“不要提那两个混蛋,你不知道那个玉瑛有 多坏,她每次都陷害我。还有,白云每次都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我,气死我了。” “那你没有反击?这可不像我认识的孙嫣然。” “不反击?我怎么可能吞得下这口气,可每次都被那个狐狸精整得惨兮兮的。” “我就不相信她没有弱点。” “弱点?” “她有没有特别在意的人或者是东西?” “这……她倒是很看重菊儿那个小丫头,只是她和菊儿总是形影不离。别的, 倒没见她比较重视。哦,对了,听说最近好多人在撮合曾雨柔和白云。也够她麻烦 的了,哈,亲姐姐想嫁给自己的丈夫,‘, “这曾雨柔不就是她的弱点吗?” 孙嫣然狐疑地看了滕本刚一眼, “怎么你对这件事比较关心?” “关心?当然,因为你是我最爱的人,我不要你受一丁点儿的委屈。不过,这 是你们女人间的事,我一个大男人自然不会去对付一个女人。我只是你的参谋、你 的同伴、你的道具。” “曾小姐,这边请。”仆人送她到门口就退下了。 她狐疑地拉开门,室里一个男人起身相迎。 他身材修长挺拔,五官端正而精致,不像一般男人的粗糙。而他脸上刚硬的线 条调和了这份精致,使他的脸看起来很有男人味。一身做工精致裁剪合体的米色西 装,衬得他更加俊朗。 “玉瑛小姐吗?您好。” “不,”雨柔坐在他殷勤为她铺好的坐垫上,“我是曾雨柔,玉瑛的姐姐。” “哦,天哪,”他作势惊呼,那细长的风眼中精光闪动,“天底下有这样的美 人已是奇迹,谁知竟还是一模一样的两个,而这两个我居然都见了,真是三生有幸。” 雨柔已习惯这样的奉承,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我是藤本刚,令妹的忠实影迷,她在《陆游与唐婉》中的表演太出色了,让 我心动不已,我想我是爱上她了。深深地爱上她了,不怕您笑话,曾小姐,若今生 能和她在一起,少活二十年我都高兴呢。” “砰,砰!”门外有一个人在轻敲。 “请进。” 门外婷婷袅袅地走进一个女人来,她手提一把碎花小阳伞,一件天蓝高领的大 蓬蓬洋裙,裙下露着一点点棕色鞋尖。 “是孙小姐。”藤本刚迎上去。 孙嫣然将伞放在门旁的架上,脱下脚上的高跟小牛皮靴,走到桌边坐在垫子上。 “我来迟了,”她嫣然一笑,“想必两位自己都介绍过了吧。这是曾雨柔小姐, 这位是滕本刚先生。滕本刚先生是大日本帝国驻华文化部的重要官员,他的父亲是 内阁大臣,与天皇是好朋友。” “哦。”雨柔漫不经心地虚应了一声,疏淡地点子一下头。 “曾小姐,您能否为我引见玉瑛小姐?” “恐怕是不行,最近不知为什么,她很少出来,而且她向来不见陌生人的,、” “曾小姐,”藤本刚站直身子恭敬地说道:“我听说您也爱上丁白云先生,” 雨柔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羞窘得不知该怎么才好,拎着包起身便要走。腾 本刚一移,长跪着,拦在雨柔面前。 “对不起,曾小姐,我只是推己及人。不要怕难为情,咱们都是痴痴苦恋的人。 我疯狂地爱上了玉瑛,就像您爱上白云一样,可我们都没有得到自己所爱的人。” 他的语气在“没有”上面特别加重,“曾小姐,今天请您来,就是希望您能帮我一 个忙,让我们都能如愿。” “哦?”雨柔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淡淡地应道,“不妨说来听听,” “请您想办法将玉瑛小姐带来,我会说服她,将她带到日本。您和玉瑛小姐长 得一模一样,谁又能分辨得出来呢?只说曾小姐您与我去了日本,而您本人自然而 然地就成了玉瑛,也自然而然地就成了白夫人。” 雨柔冷笑着道:“玉瑛与白云感情那么好,她会心甘情愿地去日本?再说,你 分不出我们不代表白云分不出我们。” “这样吧,我会派人假装抢劫,您可以假装被打晕,您只消推说不记得以前的 事了,和白云分开十天半月的,没有玉瑛在身边比较,他自然忽略了您和玉瑛的不 同。而玉瑛那方面,我会用我真诚的爱来感动她。” 这可行吗?雨柔有些犹豫,“这件事我需要考虑一下。那么孙小姐……”雨柔 转过头盯着坐在她身边的孙嫣然,与她眼睛对着眼睛,“你会从这件事中得到什么 好处呢?” 孙嫣然凄然地一笑,“我本来是白云的未婚妻,我们有婚约的,可白云居然要 她而不要我。全天下的人都笑我居然争不过一个妓女,我好恨啊。” 雨柔心中一紧。她又小心地问道:“带走玉瑛你仍然得不到白云呀。” “我并不爱白云,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败在你手上我心甘情愿,你又美丽又 温柔,要学问有学问,要妇德有妇德。可别怪我说实话,您可不像您妹妹,出身贫 贱,心肠又恶毒,只知道凭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儿媚惑白云。你有没有发现,白云近 一年的作品少了?这都是因为她。若是换了您在白云身边,做他的贤内助,不但伯 父伯母放心,连我也觉得舒心一点儿。而且,您还能激励他多出些好的作品,为天 下人造福。” “曾小姐,您放心,我会好好待她的、”藤本刚跪直身子郑重地说。 这会是个好主意吗?雨柔坐在窗前呆呆地望着窗外霏霏的细雨。玉瑛与藤本刚, 自己与白云?没有人能让她改变心意,那么玉瑛…… 我坐在雨柔的小床上,看着对面大大的玻璃镜。我并没有为我和姐姐关系的日 渐好转而高兴,有什么压在我心头,重重的让我喘不过来气,但我不愿去想。 “玉瑛,呈祥找过你是吗?”她的脸瞬间晕红。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那么,玉瑛,你应该知道,我……我……我爱白云,就像你爱白云一样。” 我一下子惊呆了,是甜,我知道,我怎能不知道呢?雨柔爱白云,就如我爱白 云一样,但我绝没想到雨柔会说出来。我以为这事会埋在两个人的心底,直到烂掉。 而我也像鸵鸟似的选择不去面对。是的,我知道,我的姐姐,和我有如一个圆的两 半一样的姐姐,爱我的男人。 我该怎么回答她?该责怪吗?该安慰?还是该劝解?我选择了沉默,静静地看 着雨柔掩饰着拭去眼角的泪水。 “我本不该爱上他的,玉瑛,真的。在知道你是我的妹妹,在知道我深爱着的 男人的妻子竟是我从未谋面的妹妹时,我想过退缩的。我告诉自己,我不能再爱他。 他是你的,我怎么可以背叛你,我怎么可以去抢你用生命去爱的男人?怎么可以! 可是你知道吗,我无法抵抗那蚀心的爱,求你,玉瑛,我求你,如果不能爱他,不 能待在他身旁,我会心碎而死的。” “也许我不是你的姐姐还好过点儿,我就不会因为爱上了自己的妹夫而痛苦内 疚;也许我和你不是双生子会好一点儿,那我就不会感觉到他对你的柔情蜜意。你 知道吗,这就像是在一个快饿死的人面前摆上美味的佳肴,却不准他吃上一口那么 残忍。我爱他呀。却只能得到虚空的回应!那比不回应还让我痛苦啊!你知道吗, 他对你的好我能感觉到,甚至他爱你时那种极致的感觉我亦然能感觉到。可梦醒时 留给我的只有虚空,我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女孩,这种事竟然……竟然……” 她找不出合适的词来表达她的意思,但我明白了。我知道有些时候我们的感觉 是互通的,只是我从未想过……从未想过事情会是这样。找怔怔地看着她捂住脸瘫 坐在地上哭泣,看着她指缝中渗下的泪滴。 “我爱他呀,我也爱他呀。”雨柔哽咽着只能重复这句话。 我怯怯地走过去,轻轻触触她的肩,“你……你不要这样。” 雨柔猛地抓住我的手,就像快要溺死的人抓住一块木板,紧紧地不敢有丝毫放 松。她望着我,那眼睛刚被泪水洗过,亮晶晶的,满怀期盼地望着我。 “玉瑛,我求你,求你容我在白云身边吧!” 容?我怎么会容不下自己的亲姐姐呢? 我苦苦地一笑。 可是,爱情是自私的。我怎么能甘愿白云把他的爱分给两个人呢?即使那个人 是我的亲姐蛆。我的爱情全部给了他,如果没有他全部的爱来浇灌,我会死掉的; 而她,当她得不到他的回应时。她也会枯萎的。 “我不企盼更多。我只要留在他的身边,能看到他的人,听到他的声音,我就 满足了。” 我苦笑着摇摇头,“人总是贪心的,总会不满足自己的所有而去要求更多。但 这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白云他怎么想,他会接受你吗?”白云明示暗示全用过, 只是要我安心,只是要我明白,他爱的只有我,绝不会有第二个人,包括与我长着 同样面孔的姐姐。 我该怎么劝她? “他会的。”雨柔急急地说,“只要你应允,他会的,他什么都听你的。” 会吗?我很怀疑,即使白云不必竭力保证,我也知道我们两个人之间紧密得插 不进任何人。我脑子在飞快地盘算着。如果留雨柔在白云身边只能有两种可能:一 种是她得到白云的爱,而我相应的失去他的爱,若不能取得平衡,只会造成三个人 的伤害;另一种,白云不会对她多一些关爱,他只将她当做姐姐来尊重,爱屋及乌, 他会对与他最心爱的女人有同一张脸孔的她多一些照顾,仅此而已。 我不是没有看出雨柔的心意,所以早就对白云做过试探,却引得他勃然大怒。 他怒得理直气壮,没掩藏一点儿心虚,他明白地告诉我,他在吃醋,吃我姐姐的醋。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他只爱我,即使和我长着同样面孔的姐姐,也 从没让他有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而且就算白云肯留下她,我能忍受与人共享一个男人的爱吗?我会不平衡,会 逃避,我会走得远远的,那么愧疚的就是她,白云也不会快乐,三个人都会受伤。 如果拒绝雨柔的话,我和她都会难过,但至少白云是快乐的。我们都太善良, 无法狠决地对待对方,所以注定要伤人伤已。那么,就让我做个狠心的坏女人吧。 “不可能的,他亲口告诉过我,他不爱你。也永远不会爱你。” 雨柔显然被刺了一下。但她并没有放弃,“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时间会改变 一切的,当我在他身边变成习惯时,那我的存在就成为自然而然的事了。” 是啊,时间可能会改变很多事,可是时间改变不了坚如铁石的爱情啊,我的傻 姐姐。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应该明白的,雨柔,这种事我不可能没与白云商量过。不是我不肯,是他 不肯,他说你是我的姐姐,仅此而已。” “不……不会的,你骗我,是你不希望我分享他的爱,是你自私,我们两个一 模一样的,他怎么会只爱你而不爱我?” “是的,我们两个是一模一样的,只有白云,不用看就能分辩出我们,你应该 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不管怎么样,让我留在白云身边吧,我不会与你争夺他的爱,我只要能每天 看到他就好。” “雨柔,找个真正珍惜你的男人吧,白云是不会给你幸福的。而且你有没有想 过,你喜欢他可能是因为我们心意相通?” “不,我只要他,我喜欢他五年了,比你更早,我知道自己的感情是什么。我 不是一时迷恋,也不是被他在银幕上的形象所吸引,更不是因为你的关系。我爱他, 爱他整整五年了,比你更早,比你更深,玉瑛,”她紧紧抓住我的手,“从小陪在 娘身旁的是你,娘把她所有的爱都给了你。现在白云的爱你分给 我一点儿吧,我 只要一点点。” “我是为你好,找个深爱你的男人嫁了吧。付出感情却没有足够的回应,你会 慢慢枯萎的,相信我,白云真的不爱你。” “你撒谎,你一直在撒谎,白云他爱我的,只是碍于你他不敢表达。” 不敢表达?白云若真的去爱,又有谁能拦得住? “玉瑛,他不是对我毫无感觉的,他看着我的眼神多么温柔。” “那只是爱屋及乌而已。”姐姐,我亲爱的姐姐,在这世上惟一与我血脉相通 的人,原谅我的决绝,我一时的心软可能会害死三个人的。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他爱上的是你,你什么都有,娘把你留在身边,白云的 爱都给了你。如果是我先遇上白云就好了,如果你不存在在这个世上就好了,如果 我是你就好了!那什么就都是我的了。”雨柔歇斯底里地哭诉着,“是你抢了我的 爱。” 一股巨烈的痛楚从我心头蔓延开去,升到头脑里,化成熊熊的火焰。我不由自 主地握紧拳头,仰起头,闭上眼睛,用怒火把眼中的湿润烘干。好一会儿我才平息 了自己的振荡,抑住那裂心的巨捕。 我睁开眼,直直地望着雨柔,“你怪我抢了你的爱?”我的声音变得沙哑,我 凄楚的面容让雨柔也不禁心疼。“ 毕竟我是她的妹妹呀,她另一半的生命,“我……”她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我直直地望着雨柔,“你是妈妈送出去的那个,妈妈赚来的钱都给了你养父母。 她怕你受哪怕一丁点儿的委屈,你知道为了你清清白白的生活,娘不敢留下一丝线 索,甚至不敢去见你。你以为你家的田地哪儿来的,你身上的衣服,上学的学费都 是哪儿来的,都是你养父赚的吗?如果不是当初娘把所有的积蓄甚至把所能借到的 钱都带给你,你父亲现在也还是个穷困潦倒的穷书生。你是送出去的那个,可也是 娘最挂心的那个。天凉了她会对着我说不知你姐姐添没添衣裳,吃饭时她也会说不 知你姐姐吃得饱不饱。娘给你的关爱少吗?你却来怪我独占了娘的爱。你知道吗, 我是被当做婊子养大的!婊子!即使我从来都是清白的。可还是被人欺侮,被人取 笑,被人叫做婊子!你知道吗?!” 我嘶吼着,从镜子中看到我本来柔美的脸上血管爆起,有种凄美的狰狞。那是 我吗? 雨柔不禁退了几步,撞到了桌子上,她用手撑住身体,才没让自已滑倒。 她怔怔地望着我颊边的泪珠,她好像看到自己痛不欲生的面容,那张在她面前 一模一样的面容,自己的面容。 我的痛亦是她的痛啊,可是他所爱的人却只有一个。我知道她心里是那样的不 忍,可是…… “可是你遇到了白云,如果留下的那个是我,白云就会爱我的。”她低喃道。 “哈,如果留下来的是你?哈哈。”我凄楚地笑着。 “如果留下的是你!你知道吗,我宁愿留下的不是我,你知道饥一顿饱一顿的 感觉吗?你知道被当做疯狗用铁链拴住的感觉吗?你知道时时都得提防别人,小心 不被揭穿的紧张感觉吗?”我越说越激动。 “我用了一个女孩所有的能力和智慧试图保全自己。我装成疯子,攻击任何一 个试图接近我的人;我将自己身上涂满垃圾和粪便,只为了让人恶心,以此来逃开 那些男人的糟蹋,我多少次被人打得背过气去。十四五岁的女孩子,谁不爱美,谁 不爱干净?我却只能在梦中穿干干净净的花衣裳,住干干净净的床,吃干干净净的 饭。我容忍了一个女孩所能容忍的一切,甚至超过了我的极限。有多少次我趴在垃 圾堆上,望着天上飘过去的白云,飞过去的鸟,落下的树叶,我问自己,我是不是 真的疯了,我宁肯自己是真的疯了也好过当时的状况!” 我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多年来的委屈倾泻而出。 “你知道支撑我活下去的是什么吗?是你!是你!你宁肯留下的是你。是啊, 是啊!可你知道吗?那时我宁肯自己是一条狗、一只蚂蚁、一片落叶,是啊,老天 开眼,我遇到了白云,可你知道,如果我遇不到他,如果我逃不出去,我会怎样? 你告诉我!”我握住雨柔的肩膀,猛烈地摇晃。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从不知道我多么盼望与你相见。我多么努力地用我 微薄的力量去找你,你是支撑我生存下来的力量,你是我另一半的生命,纯洁的、 高雅的,像我梦想的那样。”我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的手指渐渐地松开,在我倒 下去的时候,我听见于自己的低语,“我最在乎的人却宁愿是我,宁愿没有我,宁 愿……没有我……” 初秋的夜,月冷如水。她搓搓手臂上泛起的小疙瘩,转过小小的回廊,高跟鞋 在石板上敲出脆脆的声音。 “回来了。”暗处闪出一条人影。她一抬眼,正对上虎子哥那口雪白的牙。 “吓了我一跳、”她拍着胸口走过去,轻声笑着道:“就你会搞鬼。” 他的胸膛微微震动了一下,又退回暗处。 湖心小楼上亮着昏黄的灯,几个人影映在窗上。她脱下鞋子拎在手中。在细细 的石桥上轻轻走过去,像是一只好奇的猫咪。 “怎么样?白云。” “上头要我丢卒保车。”那声音中有掩不住的清冷和疲惫,一时间屋内寂静无 声。 “事实上,日本人的狼子野心已不言而喻,我决不会放弃,一定要把那东西送 到南京去。一定有办法的,大家不要急,我们只要能拖延一天。”那磁性的,动人 的,心爱的声音啊。 “可是怎么能再拖他们一天呢?大使馆的内线说他们已经开始布署了,很有可 能明天就会行动,那个该死的藤本刚,谁想到他竟然是特务。白云,你们要小心… … 藤本刚?她不禁踉跄一下,心绪乱乱地向上翻涌。也许……将所有的事情联系 起来,天哪,会是她想的那样吗?如果这是真的…… “我已经把所有的文件都毁了,只除了日本人这次的行动计划和我们部署在日 本人中的探子名单,这太重要了,那是我们这一年的努力。东仔和小周为这东西送 了命,我不忍毁去,明天一早我派人送出去。” “可你家现在已经被监视了,你怎么能送出去。” “呵,在监视之下你们不也进来了?” “呵呵……”大家苦中作乐地笑道。 “可是,即使这样也需要一天的时间。” “这样吧,实在不行我明天就去日本使馆,装作叛变,拖它一天。” “不行,太危险了。白云,你若是暴露了,我们这么长一段时间的布署就都白 费了。而且,没什么原因就叛变,那边必然会怀疑。” “一天,只要一天。”是杨帆苦恼的声音。 一天?攸关性命的一天,也许……她转回身,一天,只要一天,她深深地吸了 一口气。仰头看天上清冷的月亮,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那么……也就是说…… 也许…… 她挺直背脊,昂首走回去。 暗处的影子又闪出来,“怎么了?”虎子哥关切地扶住她,她直直的眼神让他 有些害怕。 “没事,等别人都走了,你去告诉白云,就说有一天时间。只说有一天时间, 我回房了。”她轻轻推开虎子的手,脊背挺得直直的,脚步却踉跄着。 “玉瑛。”虎子不放心地轻唤。 “我困了。”她回头轻轻一笑,“我去睡了。” 冷冷的秋,冷冷的清晨。 “菊儿,你收输一下东西;玉瑛、虎子你们先去扬州。过几天我去找你们。” 一大早白云顾不得补眠,急急地吩咐菊儿,“玉瑛呢?一大早她去哪儿了?”匆匆 推开门,却是一室的清冷。 “玉瑛?!”白云急得高喊。 “玉瑛出去了。”菊儿应道。 桌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他走近细看,是一封信…… 秋日,正午,阳光依然很暖。 自家,一位不速之客。 “有什么事,你说吧。”白云冷冷地道。 孙嫣然诧异于白云的森冷,平日他虽淡漠,但好歹还会顾及她的颜面,今日… …本来做得好好的打算,现在却不好开口了。 白云冷冷地斜了她一眼,她一定是看错了,他眼中怎么会有那样深的恨意? “我……”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神让她心底泛起一阵没来由的心虚,“我,我 要结婚了。”她嗫喏道。 白云没说话,只是那样冷冷地看着她。 孙嫣然不得已,硬着头皮掏出喜柬,“我要和藤本刚结婚了。”她突然高声喊 道,试图摆脱那让她喘不过气来的压力。 白云不语,只是将一直捏在手心里的几页纸递在孙嫣然面前。 不知为什么心跳得这样厉害,孙嫣然舔舔干涩的唇瓣,会发生什么事?怎么她 越来越心慌,;抽过纸来细细地看,越看她的脸越白,“不会的,不会的。”她惊 惶地抬起头,“嘉琪哥哥,不是这样的,这不会是真的,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 回事?” “怎么回事?你倒来问我?”他凑近她,看着她的眼睛。他那阴邪的面孔和满 是恨意的眼睛吓得她跌坐在地上。 “这不会是真的,我只是要开个玩笑……这不是真的……”孙嫣然哭诉道。 “藤奉刚现在在哪里?玉瑛和曾雨柔现在在哪里?” “不会的,我只是要捉弄她们一下……”孙嫣然喃喃自语,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不,这不是真的,想想看,这么机密的事情,如果是真的,曾雨柔怎么会知 道呢?而且……”她的脸扭曲地笑着,“说什么她要用自己去换什么一天,莫名其 妙。还有,如果真的有危险。你相信曾雨柔会像她说的这样做吗?呵呵,谁都知道 曾雨柔爱你。她恨不得没有玉瑛。”她傻傻地笑着,眼底却满是恐慌,“所以,这 不是真的是不是?我只是要捉弄她们一下。嘉琪哥哥,告诉我你是在跟我开玩笑, 你只是警告我以后不许这么顽皮,是不是?我们只是在胡闹,明天,不,马上,藤 本刚就会将玉瑛送回来了。我这就去找他,这只是个玩笑……玩笑。” “玩笑?我倒宁愿相信是曾雨柔冰雪聪明。” 孙嫣然踉踉跄跄地奔出门去。 “为什么让她走?都是她害了玉瑛。”虎子责问白云,“扣住她,问问她玉瑛 在哪里,怎么样了。” “她是不会知道的,她只是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不识人间险恶,她只是被人 利用了。我还不能确定曾雨柔的这封信中所写是不是真的,我们也来不及去曾家核 实。但我怕这封信是个圈套。你出去联系一下咱们的人,看看他们有没有人知道玉 瑛的消息。” 虎子急急地跑出去。 蓦地,心口处剧烈地一痛,痛得他差点儿跌倒在地。眼前一黑,他什么也看不 见了。他大口地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站直身体。 这是怎么了?难道…… 白云站在桌旁,身后是碧绿的金针风尾葵。 一阵风从洞开的门中吹过,柔柔的,像是玉瑛暖暖的手拂过。 白云直直地站着。 门“砰”的一下被推开,虎子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白云肌肉一僵。 “玉……玉瑛她……” 这是在那里?昏昏沉沉地一转醒,人眼是熟悉的落地镜。 我怎么会在这里?努力想了半天,我才想起那场争吵。镜台上有页被压了一角 的纸随风舞动,发出哗哗的响声,像在召唤我。我心里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是要 发生什么?我拿过那张纸,上面是雨柔娟秀的字—— 亲爱的妹妹: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叫你,也许也是最后一次这么叫你。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 也许你我已经天人永隔了。 其实,我很高兴有你这样一个妹妹,只是,你的出现让我惊慌失措。原来,对 我疼爱入骨的父母竟然不是我亲生的父母;我倾尽全心去爱的男人,竟然是我的妹 夫。 你我心意相通,你知道的,对于白云,我尽了全力去争取。现在,我无能为力 了,只好交给上天去解决。如果白云能度过这一难关,那么你们同生;如果不能, 那么我们同死。我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会紧强地活下去,因为我们骨予 里流着相同的血液,我们永远不会认输。 希望我的将计就计能够成功,能够为白云争取到攸关生死的一天时间。这样, 即使白云与你相携终老,他这一世也会对我心存感激和愧疚,那么,我就永远能占 据他心底的一个位置了。原谅我的私心,也不必为我的形同自杀的行为自责,我只 是在用我的方法赢得属于我的胜利。 我爱你,我的妹妹。你说得对,你我其实就像是照镜子的人。你也是我,我也 是你。那么,请代我好好地活下去,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 祝你永远幸福快乐。 姐姐:雨柔 怎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 蓦地,我的心剧烈地一痛,仿佛全身的力气一下子就被抽光了,只剩下这剧烈 的痛。我向后倒去,又昏了过去。 梦境?幻境? 我轻悠悠地飘进紧闭的朱红色的大门,我像是一阵风,我的身体这样轻、这样 软,我几乎融化在阵阵茶香中了。、 我回来了呵!我可爱的茗人轩。 我轻轻一扭腰,身体就旋上了半空。我轻轻抚摸茗人轩的牌匾,那刚劲的字划 是他的笔迹, 我回来了,我挚爱的人。 我的身体拂过铺着雪白桌布的圆桌,朱红色的靠椅,我轻轻地抚过吧台旁两株 茂盛的金针风尾葵。他没看见它们在我手下轻颤吧。我轻轻地一笑,扑进他怀里。 哦,我熟悉的怀抱。我轻轻伏在他胸口上,听他略显急促的心跳。 我柔白的手掌贴在他黝黑的脸颊上,那白与黑的对比鲜明而感人,却又奇异的 和谐。他的脸棱角分明却又不过于刚硬。我的手眷恋地滑过他的脖颈,轻轻地贴在 他胸上。 我就这么靠着他,偎在他的怀抱,听他的心跳,以最舒适、最喜欢的姿式,一 如平日。 “咣当”一声门开了,虎子哥面色惨白,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气喘吁吁,语不 成声,“白……白云……她……玉瑛她……” “叮呤呤……”电话不识趣地来凑热闹。 抬手止住虎子的话,他面无表情地拿起电话。 “喂?”那淳厚磁性的声音,那么迷人的声音 呵,我勾住他的脖颈,在他的喉结上轻轻印上一个吻,同时也听见电话那边阴 冷的声音。 “拿那东西来换你太太,不然的话……哼哼,哈哈……。;电话中那阴邪的声 音让我不禁一颤。 “喂?你是什么人?”白云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 “咔。”我贴近话筒,却被猛力挂断电话的声音震得耳膜发麻。 白云平静地放下电话,面无表情,淡淡地对虎子道:“你下去吧,我知道了, 玉瑛被人绑架了。” 虎子哥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看着他的无动于衷。 我偷偷地一笑,他全身的肌肉在一瞬间蓦地僵住,他劲侧的血管爆起,他的手 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他的心跳得比阵前的急鼓还快。只有我知道他的愤怒和悲伤 呵,只有我知道,虽然他只是静静地、冷冷地站在那儿,但我知道,他已是濒临爆 发的火山了。 我轻抚他的胸膛,他今天穿的是我最喜欢的那件黑绸衬衫。 “唔。白云……”虎子哥迟疑地叫了一下,“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他冷冷地摆摆手,我又偎回他的 怀抱。 不错。他们下手的方向并没有错。我就是他的弱 点,我是他最爱的女人。是吧? 为什么忽然心里涌起一丝不确定?我是谁呢?为什么忽然会想不起来? 风从洞开的门吹人,我不由自主地飘起来,我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滑离他,他看 不见亦感觉不到。也好,不要让他看到我悲伤的脸。 当我从窗棂飘起的时候,我究竟是谁?是谁? 我不想他救我,因为我已经死了。我又有—丝期盼他去救我,虽然我已经死了 …… 这是那里?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一片惨淡淡的白雾。 “找到了没有?”一个声音响起,似远似近,似真似幻。 “这个应该就是。” “什么叫做应该就是,这是天庭所有仙长的决定,要是错了,哼哼,她连鬼只 怕都做不安生。 “是她,就是她。” 是在说我吗? “就是她吗?你确定?这可是仙长们集体作弊,要是弄错了……” “就是她。没问题。” “没问题?哪次你说有问题了?可结果呢?上次……还有那次…”。“ “好了好了,抓住她的魂要紧。” 要抓的是我吗?我急忙闪避。 “咦?哪儿去了?这么一会儿怎么就不见了?快找,快找。要是时间到了还没 有把她们送回去的话……” 声音已越来越远。我惶惑地想:她们?除了我还有谁?他们要带我去哪里?我 又该去哪儿? 山中知秋早,清冷的月色穿过树枝,在地上映出奇异的金色亮点,斑斑驳驳却 也奇异地美丽。脚踩在厚厚松软的落叶上,发出寒宰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 远。远远地,响起夜鸟的啼声。这样的清风,这样的月色,本应是携侣共赏的,可 现在……白云凄然地一笑,加快步子。 玉潭洞的洞口光秃秃的,很小,里面满是各色各样的钟乳石。藤本刚从暗影中 转出,白云沉稳地走到他面前。 “哈哈,我们安插在你府里的探子说你根本无动于衷,大家都认为你决不会来 呢,只有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怎么样?我们这算不算是英雄所见略同?哈哈……” 藤本刚得意地大笑,用手枪指住白云,“把东西交出来。” 白云冷冷地看着他,“你以为我会带在身上吗?我的人呢?” 藤本刚嚣张地笑着侧过身,让白云进入洞中。昏暗的火光下,几个暗影趴卧在 地。 “你看,你老婆和你的伙伴,都在这里,换那份机密文件和你们人的名单,怎 么样?划算吧?‘, 白云冷冷地盯着藤本刚,那眼中的寒意让藤本刚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你说, 我用那样重要的东西换几个死人,值得吗?” 藤本刚一惊,旋即镇定下来,他用脚尖踢了踢趴卧的人,一声虚弱的呻吟逸出。 “你可以检查一下,你的这几个人骨头倒也真 硬,哼。” 白云假装弯下身去,趁藤本刚不备,一下子踢掉他手中的抢,卡住他的脖子, “你杀了玉瑛。” 藤本刚大力地挣扎着,他的一个手下从暗影中冲出来,将白云扭开。 “你杀了她。”白云嘶吼着,颈上青筋暴起。 “咳,咳,”藤本刚干咳几声才缓过气来“我怎么会想杀她呢?说实话,她的 从容和聪敏让我敬佩,只是她干了一件傻事,竟然来攻击我,我的部下才将她射杀。” 他摸摸自己的脖颈,到现在他还疑惑:为什么玉瑛在醒来时那么的镇定,仿佛一切 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不知为什么,她的那份镇定让他觉得那么心虚。 “猜猜看,白云会不会乖乖地进入我的圈套中来呢?”当时,他恶意地想粉碎 她的镇定。 她却从容地一笑,“他会来的,但你不一定能达到你的目的。” “哦?你是说你对于他,并不是那么重要?” 她脸上绽开的美丽笑容让他都不禁心动,“不,玉瑛对于他,是最重要的人, 但他会就大义,然后……”她的声音低下去,却带着无比的坚定,“徇私情。” 到现在他也没有想明白,可是那不重要。 “白云,本来我想把曾雨柔也抓来,让你报了仇,免得你死不瞑目。”藤本刚 “好心”地说道,“谁知那丫头那么鬼,叫人通知我时,已经把玉瑛迷昏了放在客 栈中。我们去的时候只见到玉瑛,曾雨柔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哎,可惜。” 洞外传来几声奇异的闷响。藤本刚得意地笑着道:“杨帆和虎子也来了?我会 让你们团圆的,乖乖地告诉我你把计划和名单都藏哪儿了?我会放你们一条生路。” “只怕未必。”白云轻轻地摇摇头,“你看。”他向洞口一指,藤本刚和他的 手下一齐顺着白云的手指望去,趁他们的注意力被引开,暗处几条黑影窜出,几下 子就将他们制住。 “怎么会这样?”藤本刚惊惶地喊道。 “没想到吧,”白云冷冷地道,“玉潭洞不只有一个入口,我只是负责吸引你 们的注意力,好让我们的人摸进来捉你们。” “哼,鹿死谁手还未可知,难道我们没有伏兵吗。”藤本刚哽着脖子高喊了一 声。顿时洞内洞外一片枪声…… 暗夜,寂静而清冷,白云满身的伤还没来得及包扎,看着横七竖八的敌人尸体 和正包扎伤口的弟兄,他心里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 “杨帆、虎子,你们接上菊儿,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白云转身走人洞中。 杨帆偷偷地看了白云一眼,跟在他身后。白云的脸上没有一丝悲伤,那死寂的 平静更让人担心。 “小妖精,你说过今生今世永远会和我在一起的。”白云将玉瑛抱在怀里,轻 轻擦试着玉瑛脸上的泥垢,“你不守信用,不过别怕,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白 云的脸上爱怜横溢,柔声对玉瑛低诉。 杨帆一见,强抑住心中酸楚,才没有哽咽出声,他抬手拭去脸颊上的泪珠,刚 放下手就见白云用枪抵住自己的额头。 “不要。”杨帆扑过去,撞掉白云手上的枪。巨大的枪声在洞里激蔼回响。 “你这是干什么?遇到点儿事就寻死觅活?你还像个男人吗?”杨帆痛骂道。 洞外的人听见洞内的枪声,飞奔进来。 “你不懂的,我一定要陪她,虽然她很调皮看起来也很坚强,其实她胆子很小, 一个人会害怕的。”白云幽幽地说道。 “说什么鬼话,我知道你伤心,伤心就哭出来。再说曾雨柔不是留了一封信吗? 说不定这真的不是玉瑛。”一个男人按住白云,仔细包扎好白云的左肩头,硝烟和 鲜血掩盖下的五官依稀和白云的相似。 “本来我也是心存希望的,如果真是曾雨柔,我会心存感激和愧疚,但我自私 地希望她说的是真的。可你知道吗?我和玉瑛之间是有感应的,玉瑛死的时候我知 道。我知道这是玉瑛。” “玉瑛的后事还没办呢,再说,害玉瑛的那个曾雨柔,你要怎么对付她?这么 多事情没办完,你怎么能做傻事?”那男人说道。 “是的,我要为玉瑛报仇。”白云咬牙切齿地说道。现在的这个男人不再是那 个儒雅温文的绅士了,他只是一个失了伴侣的野狼,那痛苦和仇恨将他心底嗜血的 一面展现出来。 “你们快走吧,日本人不会善罢甘休的。”那男人说道。 白云轻轻地将玉瑛抱起,放在车上,不等杨帆和虎子上车,就发动了吉普车。 “白云,你要做什么?”杨帆焦急地问。捉住白云的手不让他走。 “我要回去,我要把那女人……”白云咬牙切齿地说道,眼睛在暗夜里闪着幽 幽的光。 “来不及了,你们必须马上走,飞机必须马上起飞,越晚越危险。”那男人说 道。 “你们先走吧,我决不能放过她。” “等风声过后你们再回来,或者我替你办这件事吧。”那男人劝道。 白云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他很快咬紧牙,“不,我一定要把她带走。” 那男人和杨帆对望一眼。 “大哥,今晚的人……”白云看着遍地的死尸和静静掩埋尸体的人。 “没关系的,你放心,这些都是死忠之士。再说也不会有人将我这姓杨的警卫 部部长和你联系起来,不会有人知道咱们是亲兄弟。” “大哥,爹娘和呈样就托付给你了。现在我才明白,我已经是一只被丢弃的卒 了。”白云的声音苦苦的。 那男人无语,紧紧地拍了一下白云的右肩,“保重,” “保重!”白云紧紧地回握他一下。 “走吧。”一转眼,人已经散得干干静静。白云转头看了看已被打扫干净的战 场,若非地上还残留有不及清理的血迹,谁会想到这里刚发生过一场恶战? “咱们也走吧。”杨帆叹了一口气,将车掉头。“不,你们快去接上菊儿先走, 我不想连累大家。” 杨帆和虎子都不理他。 一声巨响,门已经被撞开。三个浑身是硝烟和鲜血的男人闯了进来,直奔曾雨 柔的房间。曾父奔出,正见一个男人扛着雨柔从屋里出来。 “不要,求求你们,不要抢走我女儿,你们要钱是吗?我给,多少我都给。” 三个男人看着他,三张脸上全是乌黑和暗红的污迹,看不清面容,只有三双血红的 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他向后缩了一下。 扛着雨柔的那个男人转身要走,曾父一急,已顾不得自己,扑上去抱住他的腿。 白云手中的枪顶在他头上,他只是紧紧地抱住白云的腿,闭着眼睛高喊:“求 求你们,我给你们钱……” 虎子自白云肩上接过雨柔。 曾父还在闭着眼睛高喊。白云调转楷头,用枪把在他头上重重地敲了一记,他 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汽车的引擎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好远。身后是曾家妇孺的哭喊声。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