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婚纱摄影公司内,助理小姐在一排排蓬松的白色纱网间穿梭,踮着脚尖从高 处取下几个纸盒,掀开盒盖,现出里头手工极细致的浅粉色丝缎头饰;再点缀上 新鲜的粉红玫瑰花苞后,更是美丽得如同梦境。 “江小姐,你看!头饰弄成这样好看吧?很配你呢!” 大片的落地镜前方,一名身穿白色低胸礼服的年轻女子亭亭站立着,式样简 单的洁白衣料包里着她的身躯,更显出身段的美好窈窕。 拢起的乌黑长发在脑后盘成髻,将助理小姐刚打理好的发饰别上、系上飘逸 的白纱,穿着婚纱的女子朝镜中的自己瞥去一眼,瞧见美丽的身影,不由得抿唇 笑了。 “不错吧?就知道很适合你。”擅于察言观色的助理小姐没忽略客人脸上满 意的笑容,适时邀功,也不忘补上几句赞美的话语。“明天婚礼,第一套就打扮 这样;第二套是你们之前挑的粉紫色那套;第三套是红色的旗袍……早上七点婚 礼秘书会到你家先帮你定粧,助理会帮你将明天要用的所有礼服一起带过去。还 有……” 助理小姐不厌其烦地重复着明日婚礼的细项安排,一旁的家属忙着确认,又 提出一些与实行流程有关的疑问。 身旁的人纷纷扰扰地商讨琐碎杂事,当事人却没发表太多意见,只一迳凝望 镜中的自己,腰肢轻微地摆动,眼波流转间,找寻自己最美丽的姿态…… “看得过瘾了,就下来吧。” 关泽辰的声音在阿俊耳际悄然响起,惊扰了他欣赏新娘妍丽模样的沉醉心情。 离开前,他遗憾地回头多瞥了一眼,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热闹的婚纱店,回到关 泽辰一行人等候着他的地方。 “怎么样?”关泽辰脸上透着淡淡的笑意,笑容里有着深切的了解。“看也 看过了,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嗯。”阿俊颔首,忧郁的脸上总算透出一丝丝淡薄的笑:“谢谢少爷。” “……哼!”站在一旁的丁珀威突然从鼻间重重地哼了一声,满脸不以为然 的不悦。“一副委屈得要命的样子,好像我虐待你是不是?” 他扮黑脸,关泽辰却负责当好人,他的形象真是坏得令他备感不满。 “事实上,当初把阿俊打得半死的人的确是你啊。” 立场最超然的张晨莹发表中肯评论一句,当下讨来丁珀烕的白眼一记,两人 马上又大眼瞪小眼地呕起气来。 关泽辰很理智地不去纠举这两人的斗气行为,只顾着与表情仍带着落寞之情 的阿俊交谈: “如愿看见人家穿婚纱的模样,你也应该满足了吧?,” 当时阿俊哭着下跪乞求的画面,将在场的人鬼都吓了好大一跳。由于情绪太 过激动,阿俊当时也无法细说自己坚持的理由是什么,只含糊但坚定地表示,一 定要亲眼见到某位小姐穿着婚纱的模样,他才能甘心离开人间。 按着阿俊的指示,关泽辰带着张晨莹以及一脸勉强的丁珀威来到位于中山北 路的婚纱馆。顺遂达成心愿的阿俊,却仍是愁容满面,并没有心愿了遂的喜悦… … “她是我的青梅竹马。从前,她家跟我家住在同一条巷子里,上下课都会一 起走,感情很好很好……”情绪低落地闷了片刻,阿俊终于开口说话,却恍若自 言自语般,絮絮叨叨地诉说着:“我跟她同班六年,连小四升小五重新分班,都 还是分在同一班……六年级毕业前一个月,她突然告诉我,她要搬家了。我很错 愕,因为我其实喜欢她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她突然说要搬家,那种口 气,好像她一点都不在意我,根本无所谓一样……” “结果呢?” 对阿俊的感伤感同身受,张晨莹听得很专注,忍不住催促着。 “结果……”阿俊咽了咽口水:“我打了她一巴掌。” “什么?!”张晨莹的下巴掉到胸前:“你干嘛打她呀?” 由爱生恨也不是这样的啊! “我也不想啊!”阿俊急急辩解着:“那时候我才几岁啊!一时气不过,又 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心里面的感受,所以、所以一急之下就、就……” “就一巴掌拍下去,于是你们两个就绝交了。”顺着阿俊的口气,关泽辰自 动自发地玩起故事接龙的游戏。“后来你喜欢的女生搬家、你过世,从此之后变 成你心里面的遗憾……我没说错吧?” 阿俊点点头。 “我是在上国中前的那个暑假,得肺炎死掉的。那时候,她全家都搬到北部 了,应该也不知道我过世的消息……跟着少爷搬到台北的第一个晚上,我想,我 生前从来没有机会到台北,现在既然来了,就想要到处定一走,或许有机会碰见 她,就算是希望渺茫,总归也是个机会……没想到这世界就是有这么巧的事情, 我居然在百货公司里遇见她,虽然过了那么多年,可是她的模样,几乎一点也没 有改变……我跟着她回到她家,看她跟家人讨论事情、展示上街采买的商品、挑 喜饼、看婚纱照……我才知道,她快要结婚了。” “所以你才天天往她家跑,对不对?” 望着阿俊好悲伤的面孔,张晨莹不由得为眼前苍白瘦弱的小男孩掬一把同情 之泪。 “其实,我也不贪心,只要看到她开开心心地出嫁,我也就很满足了。”阿 俊声音听来哑哑地,像是泪水梗在喉头般:“这样就够了。我没想到在离开人世 之前,还有机会看到她穿白纱的样子……” “够了,不要再装可怜了!”冷硬的声音粗暴地截断了阿俊未竟的话语,丁 珀烕口气酸溜溜地抢走了发言权:“说来说去,就是拐着弯骂我不近人情、没有 人性是吧?” 从一出场到现在,他完全被当成大反派打压,连点翻身的机会都没有。只不 过是尽忠职守地执行该处理的任务,他究竟哪里做错了? 最委屈的人,根本是他嘛! 阿俊吸吸鼻子,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又冷不防被丁珀威打断。他挥一挥手, 摆出莫可奈何的厌弃貌: “算了,我自认倒楣。趁我后悔之前,赶快把这件事情了结……你在发什么 呆?那个叫阿俊的,我就是在说你!小心要是我反悔不帮忙,你再怎么哀求,我 都不会买帐!” 深夜,喧闹忙碌了一整天的江家,终于俏然平静下来。 几个如苦力般被呼来唤去打杂的男士打着呵欠各自回房安歇,为更加操劳的 明日预存体力。女眷们叽叽喳喳指挥大局的声响也小了,为了明日容光焕发的美 貌,赶紧敷上保湿面膜睡美容觉去。 就要出阁的新娘子,却是那个怎么样也睡不下的人。 虽然母亲劝她赶紧休息,明天才能气色饱满、漂漂亮亮地出嫁,她却偏偏怎 么样也没有困倦的疲意。倚着墙、搂着抱枕斜坐在柔软的床褥上头,在寂静的夜 里,心绪紊乱地想着好多事情。 就要结婚了。相恋多年的男朋友,即将成为她名正言顺的另一半,也算是种 理所当然的发展。她是幸福的,在家有双亲宠爱,未来的公婆又和蔼可亲,未婚 夫的照料更是无微不至。将来生活的美满可期,她真心为自己幸运的际遇感到欢 喜…… “喂。” 一个陌生的嗓音倏地响起。她错愕地愣了愣,四处张望,却见到一名男孩就 站在她面前,露出别扭的神色。 那张清秀的脸庞,似曾相识。 她眨了眨眼。是谁呀? “听说你要搬家了?”男孩往前跨了一大步,倔强的双眼写满愠怒。“干嘛 搬家啊,你很奇怪耶。” “我……我也不想呀。” 她急急辩解,摇着双手的同时,却发现身边的景物瞬时改变,她就站在小公 园的秋千旁,黄昏的斜阳,将她与男孩的影子拉得好长。 她还迷惘着,内心一处隐蔽的记忆却不自觉地浮上心头,在来不及思考的情 况下,好仓卒、好焦急地抓住男孩的双手,像是乞讨着对方的谅解: “我爸爸的公司调他到台北去工作,全家人都要搬走,我说过我不想走,可 是,他们不听呀……” “你不要走啦。”男孩偏过头,抛下一句无理的要求。 “我真的也不想走嘛……” 她急得就要流下眼泪。她不想离开的,下个月就要毕业典礼了,更何况…… 她以为可以跟他一起上国中的呀。 他们约好了,就算被分到不同的班级,也还是可以到同一家补习班补习。他 与她同班六年,一直维持着很亲昵的关系,即使常被无聊的同学取笑消这,仍不 减他们之间的友谊。 怎么能预料到,这份被他们两人看成理所当然的缘份,就要断了…… 男孩沉默不语,夕阳斜斜地晒在他脸上,映出一张隐忍着怒气的容颜。 他的目光回避着她的视线,猝不及防地,男孩狠狠甩开她的双手。她一愣, 下意识地扬起头,望着男孩陡然高举的手掌,她害怕得闭上眼睛,直觉以为自己 就要挨打了…… 胸怀一熟,她的脸颊上并未如同预期地印上指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坚实 的拥抱——男孩敞开双手,好用力、好认真地抱紧了她。 她愕然地睁开眼睛,只看见男孩颈侧柔软的细毛,一股冲动涌上,她情不自 禁也伸手回抱他,脸庞埋藏在男孩颈间,轻轻摩挲着;不知为何,她鼻头一阵酸 楚,眼泪滚滚落下。 她舍不得离开……舍不得离开他啊…… “我要走了。”男孩因情绪激动而显得沙哑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她仰头望着他,无法明白他的话语: “走……去哪里?” 男孩眯着眼睛对她笑一笑,温柔得不像是她认识的那个不擅表达内心情感的 倔性子男孩。他缓缓松开环抱着她的手,右手轻轻拂过她的发、她的耳、她的脸 颊与下巴,往后退开的那一瞬间,双眼满是依恋…… “江晓宜,我喜欢你!” 男孩一面往后跑着,一面转头过来、肆无忌惮地大声呼喊,一声一声,喊得 她的心好暖,又好疼。 “江晓宜,我喜欢你!江晓宜,我喜欢你!江晓宜,我喜——欢——你——” “李光俊!” 她在泪眼蒙胧中扬起笑容,朝愈来愈远的男孩挥手,初次坦率地喊出他名宇 的那一刻,却发现身旁的景物霎时消逝——抱枕滚到了地板上,她的身上穿着的, 是丝绸料的睡衣,不是那身蓝白相间的小学制服。 一瞬间,她惘然地注视着眼前空荡荡的白色墙壁,以及衣柜上挂着的华丽饰 物,无法回神。 房门“呀”地一声被推开,江妈妈捧着一叠衣服,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却 发现女儿居然还未入眠,于是半谴责地开了口: “怎么还不睡?明天精神不好,黑眼圈跑出来可就麻烦了。” 江晓宜缓缓眨了眨眼,神智逐渐恢复成清明的状态。 她环顾四周,突然叹了一口气,嘴角涌现一抹含着惆怅的笑容,她感慨地伸 手拉住母亲的臂弯,以梦幻般的怀念神情说着: “妈,我刚刚作了梦,梦见以前我们还没搬来台北前,住在台南的事情…… 你记不记得那个时候跟我很要好的李光俊?我梦见他了耶。跟你讲喔,我小时候 一直暗恋他,可是搬家之后,就没有联络了,我还哭了好久……好怀念喔。不晓 得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窗外,一抹幽魂悄悄注视这一切;在瞥见江晓宜幸福的笑靥之后,深深叹了 一口气,飘然离去。 “这下子,各位该修正一下对我的态度了吧?” 双手抱胸,丁珀威不愠不火地表达意见。屋子里的活人一致露出不予置评的 脸色,小鬼群们则是装聋作哑起来。只有阿俊一脸认真地走到丁珀威面前,诚心 诚意地向他道谢: “谢谢你替我达成心愿。” “好说好说。”丁珀威扯动嘴角,典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我只希望各位 大爷夫人们赏点脸,乖乖跟着我回馆里将后续的事情办一办,该投胎的,快去排 队;该回地府窝着的,也别再拖拖拉拉,咱们给彼此留点情面,日后相见也还有 三分情,是吧?” 前天晚上那一场发生在江家的梦境,仰仗的全是丁珀威高强的法力,才能让 阿俊顺利进入江晓宜的梦境之中,弥补多年前的遗憾与残愿。这么一来,阿俊不 再对人间有执着,也能心甘情愿回到地府等候来世,等待下一回孕育成胎、诞生 于人间的崭新人生。 “丁珀威。” 原本一直紧抿着嘴唇、不愿开口的关泽辰突然出声,引来众人的目光。 他开口的动作显得有些勉强,但措辞倒是真诚不带一丝尖利的: “谢谢你愿意帮这个忙。” 按照丁珀威懒得理事的个性,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应当是一概不予理会的,这 回莫名其妙地热心相助,还真像是吃错了药。然而,不管怎么说,要不是有丁珀 威,恐怕阿俊势必得带着遗憾、不能甘心地离开;在阴阳之间的事务上头,丁珀 威的确比他更娴熟,也更有心得多。 丁珀烕一挑眉,像是嘲讽,又像是挖苦: “师兄不必客气。只是话说回来,假如师兄愿意潜心修习,我相信像是入梦 这类的小法术,肯定难不倒师兄。” “术业有专攻,这些事情并不是我有兴趣的部份。”关泽辰淡然一笑,完全 不将这些夹枪带棍的语句放在心上。“你比我更有资格当叔叔的接班人。不论是 用心或是资质,你都远远胜过我——不用提醒我祖师们的预言,那毕竟只是书页 上的一句话。我很清楚我想要的生活,也没打算被死了几百年的老骨灰们操纵人 生;你放心吧,你所做的一切,叔叔都记在心上的。” “……我应该说谢谢吗?” 丁珀烕五宫一皱,复杂的表情看不出他对关泽辰一席话的真正反应。 倒是关泽辰哈哈笑开了: “省省吧你。我承认我讨厌你讨厌了十几年,但是我最近开始发现,你似乎 没有我想像中的机车。”就算是手段霸道了些、说话恶毒了点,那颗乐意成就他 人美事的好心,却是不容磨灭的。“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还耗在这边,最好是赶 紧去安抚吉蒔,她现在心情一定很烂。” “有道理。” 提起关吉蒔,丁珀威原本就难以判读的复杂脸色就更加难懂了。 关吉蒔的个性别扭得紧,明明是阳气过旺的极阳之命,却不幸生在玄术之家, 一诞生便注定了与兄长天差地远的家族待遇。偏偏她不愿屈服,拼了命地想要争 取父亲的认同;只是天生资质有别,光是她炽烈得足以驱散所有鬼魂的阳气,就 逼得她不得不回避与阴间相关的各种事件。 当关泽辰与丁珀威忙着处理阿俊的最后心愿,即使像张晨莹这类外行人也能 站在一旁看热闹,关吉蒔却只能躲得远远地,以免碍着了事情的进展…… 她心底的那股气闷,不言而喻哪! “快去找人吧。”关泽辰摆摆手,催促丁珀威:“顺便带她回来,准备明天 一早回南部处理小鬼的事情……啊。” “啊?”丁珀威狐疑地重复关泽辰没头没尾的语助词。 “趁着吉蒔不在,我想确认一件事情。”板着脸,关泽辰语气生硬地开口: “你对吉蒔,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看着他们两人恩恩怨怨闹了好久,看来像是有点儿谱,却总是限于暧昧的互 动之中。虽然由身为哥哥的他开口求证,是怪异了些,但……丁珀威这副玩世不 恭的姿态,让他委实放心不下妹妹的幸福啊。 丁珀威眉毛挑动,一双眼尾往上略斜的邪气眼睛绽出不怀好意的光芒。眼珠 子转了转,他笑容可掬地朝关泽辰行了个礼: “师兄放心,我会负责到底的。” “负责……到底?” 关泽辰的眉毛霎时往眉心撞成一团。 “丁珀威,你站住!你想负责什么东西?不要逃跑!给我好好解释清楚…… 丁、珀、威!” 夜间,关泽辰让出了寝室,抓着丁珀威一同在客厅打地铺。关吉蒔与张晨莹 两人躺在床上,明明该好好把握睡眠的时间,却因为生疏的关系,弄得两人都僵 硬得无法放心入睡。 “……明天好像早上五点就要出发了。”开口的人是张晨莹,拣了句不痛不 痒的话来讲,试着想软化气氛。 “喔,对啊。”关吉蒔提不起劲地闷闷接口:“再不睡,明天一定起不了床。” “呃。”找不着接续的话题,张晨莹只好延续谈话的内容:“那……晚安喔。” “晚安。”关吉蒔语气平板地回应。 紧绷的沉默再次笼罩在两人之间。 安静半晌,关吉蒔突然笑出声来,扰断了原本凝滞的气氛: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想睡。喂,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她支吾半天, 才发现自己连哥哥女朋友的名字都不清楚。 “张晨莹。”张晨莹老实地回答。“还有,我知道你叫关吉蒔……” 果然是家学渊源深厚,哥哥叫泽辰、妹妹叫吉蒔,完全是挑选好时辰的吉祥 意味啊。 “喔,是啊。” 关吉蒔点头,翻了个身、面向仰躺的张晨莹,直直望着她的侧脸,像是企图 寻找任何蛛丝马迹。 “我其实很好奇,你是怎么跟我哥在一起的?” 记忆中的哥哥,总是与人保持生疏的关系,就算在大多人初识情滋味的青春 期那段时间,也没听说他与任何女生扯上关系。 况且,她总有种感觉,仿佛哥哥对鬼魂比活人更有兴趣;她的猜想并非空穴 来风,哥哥的确曾轻描淡写地告诉她,与其和一肚子拐的活人打交道,还不如与 死后变得直率、看得开的鬼魂们交朋友……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嘛。” 提到这话题,脸皮薄的张晨莹又不自觉红了脸,努力思考半天,才不甚确定 地回答。 真要她明确定义心动的瞬间,恐怕也难以厘清吧?总归是频繁的接触,促成 了两人日渐深入的认识;因着大大小小的事件,更加紧密地将两人的生活联结在 一起。 没有热烈的追求、没有火辣的缠绵,两人的互动清淡自然,不知从何时开始, 便逐渐习惯彼此的存在与照顾,将对方的陪伴视为生活的一部份。 不说爱、不谈情,水到渠成的默契,却已然将他们融成一对佳偶。 这是她与学长之间的恋情,开始看似不着痕迹,爱恋却早巳深深渗入;不需 开口、不必求证,她知道,这就是爱情了。 看来平淡,但,感情真切而深刻地存在。 “自然而然吗……”关吉蒔喃喃自语地重复着这句话,熄了灯的房间里,教 人瞧不清她的脸色:“你怎么能确定,他是真心喜欢你呢?” 这话说得含糊,像是问句,却更像是自己无解的慨叹。 听见关吉蒔隐含落寞之意的低语,张晨莹也跟着翻过身去,几乎是鼻尖碰鼻 尖地与她面对面。 “感觉呀。我感觉学长的诚心诚意,感觉自己在学长身边总是特别快乐的心 情……” 更何况,自从丁珀威出场频频扬风点火后,学长的态度整个积极起来,加速 了两人恋情的进展……张晨莹偷瞄一眼关吉蒔,心底暗暗确定,在搞懂她与丁珀 威之间的暧昧纠葛前,这段话还是别说的好。 关吉蒔沉默着,不再出声,像在思考着某些事情。 察觉关吉蒔内心似乎存在着矛盾的情绪,张晨莹继续不疾不徐地诉说心里头 的想法: “我一直相信,如果喜欢了,一定要好好把握,不能犹豫或退却。像阿俊, 因为来不及对喜欢的女生告白,直到十年后的今天,他还是懊恼悔恨。人世间很 多事情都是稍纵即逝的,这个道理,直到我爸爸过世之后,我才明白……” 顿了顿,张晨莹深呼吸几口空气。 像是平复了自己的心绪,这才再度开口: “我从来没想过我爸爸会这么早离开我,直到他突然过世,我才发现自己有 多粗心,做了多少让他不高兴的事情。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我永远失去了我的 爸爸……在那之后,我不再将身边的人事物看成理所当然,我知道,或许下一秒 就会失去他们,于是更要加倍珍惜。所以,当我发现自己对学长有好感时,就更 努力地对他好,坦白表达自己的心意,珍惜我们之间的感情。” 棉被一阵扰动,关吉蒔在此时翻了身,背对说了许多话的张晨莹。 “……吉蒔,你要睡了吗?”理解关吉蒔此刻纷乱的心情,张晨莹微笑着: “晚安哟。” “……晚安。” 低哑的嗓音飘怱地传出。 张晨莹知道,她说的话,关吉蒔全听进去了。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