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董事长低声地应了声“请进”的同时,刘薇就走进了董事长办公室。她把一 叠材料放在董事长的办公桌上,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说,“这些材料我用不着看, 他的爱人是我的好朋友。” “他爱人是于什么的?”董事长从桌子上的雪茄盒里取出一支雪茄,用雪茄剪 裁剪着雪茄顶端。 刘薇告诉董事长,“是初中的化学老师。” 董事长一边点燃着雪茄,一边不着边际地说着“很好,很好。” “您想怎么样?”刘薇问董事长。 “德国人在开发区开了一家独资医院,他们需要安嘉和这样的胸外科大夫。” 董事长前倾着身体,说,“如果你能把这件事情办妥,比你猎十个网站的CEO 的佣 金都要高,而且,公司不会对你抽成。” 刘薇想了想,说,“我可以试试,一周后给您答复。” “你以为是为国营企业办事?资本家要的是效率,五天,OK?” 刘薇坐在床上,想到昨天董事长的交代,可自己还没有找到一个恰当的办法来, 总不能跑到梅湘南家中,冲着安嘉和说“德国人想让你去他们开的医院”,那安嘉 和还不把我当神经病? 既然一时间思考不出对策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暂时先放弃思考。 刘薇抱过电话,和一位自由撰稿的朋友聊起天来,大谈特谈,自由撰稿人最珍 贵的就是自由,而不是撰稿。若不是梅湘南在外面敲门,刘薇可能今天就准备煲电 话粥了。 “来得正好,来得正好。”刘藏一把拉过梅湘南,说道,“你的安嘉和想不想 跳槽?” 梅湘南当然清楚刘薇的职业,“安嘉和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跳槽?” “有家德国医院想撬他。”刘薇实话实说,“他能享受到更高的待遇,我能获 得丰厚的酬金,为什么不跳?” “那猎头公司整天就让别人活不安定。” “你得跟上形势的发展,让生产力发挥更大更有效的潜能,高明的医术就是生 产力。” “那你对安嘉和说去。” “只要你预先跟他打声招呼。”刘薇觉得这就是开始撬安嘉和的第一步,接着 说,“小日子过得怎么样?” 这一问,反倒把梅湘南问得眼泪汪汪了。 梅湘南把近日来高兵对她的骚扰,以及安嘉和开始的怀疑一点不漏地告诉了刘 薇,把个刘薇气得恨不得立马就把高兵抓来,撕个粉碎。可愤怒管什么用呢? “小南,你得把以前发生的事情告诉安嘉和。” 梅湘南点点头,又摇摇头,“以后我会告诉他的。”梅湘南委屈地抬起头,看 着刘薇,诉说道,“他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事业有成,受人尊敬,在他的心目中 我是完美的。” “告诉他之后,难道你就不完美了吗?”刘薇爱怜地看着梅湘南,“小南,在 我的心目中,你一直是纯洁的。” 梅湘南听了这话,鼻子又发酸了,“我我也觉觉得自己是纯洁的,可是社会上 有多少人会和你一样的看法呢?”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梅湘南说时间不早了,得回家做饭了。 临走时,刘薇问梅湘南,高兵的事情究竟怎么办? 梅湘南想了想,咬着牙,说,“我会作个了断的!” 薄暮撒落在春天这座城市的上空,厦门顿时进入一种扑朔迷离的感觉之中,加 上绵绵细雨如童话般地浸润着城市的幻想,越发凸现出厦门迷人的魅力。 梅湘南做好了饭菜,坐在客厅里等着安嘉和回来,她相信安嘉和一定会称赞她 做菜的手艺。为了婚后能做好饭菜,梅湘南特地问班上的同学,哪位家长是厨师, 或者开了酒楼饭馆。休息日,梅湘南就到饭店里跟厨师学着做菜,掌握了基本的厨 艺,现在做起饭莱来,也算得心应手了。想象着安嘉和会有的赞许,梅湘南的嘴角 上挂着笑。只是往常这个时候,安嘉和该下班回家了,兴许又被什么手术给滞留在 手术室里了。 梅湘南听到屋外汽车刹车的声音,接着就是钥匙插进匙孔里转动的声音。 安嘉和疲惫地走了进来,张开双臂,把走过来的梅湘南抱在怀里。 “亲爱的,我刚从手术台上下来,十多个小时的手术,脖子像挨了沉重的打击 一样,我得躺下来睡一会儿了。” 安嘉和差不多要倒在梅湘南的身上了,梅湘南扶着安嘉和走进了卧室,帮他脱 去了身上的衣服。 “亲爱的,等我睡一会儿,再品尝你的手艺。” 梅湘南在安嘉和的脸上亲吻了一下,关爱地说,“睡吧。”随手拉灭了台灯。 电话响了,梅湘南赶紧抱起电话,往外走。 “谁的电话?”安嘉和迷迷糊糊地问道。 “找我的。”梅湘南还没接电话,先匆忙地应付了安嘉和。 梅湘南来到客厅,坐在沙发里,长长地舒了口气,问,“找谁?” “找你。”对方玩笑着。 “听着,你这杂种,想怎么就说。”梅湘南怒视着电话机,压低嗓音骂道。 “你骂人的声音都能那么好听,都能勾起我的欲望,我都勃起了,感觉真好, 再骂,大声点骂,你是怕他听到么?”对方简直是厚颜无耻了。 “你再打电话来骚扰,我就报警,你这条疯狗。” “你现在就打电话报警吧,只要你不怕变成寡妇。” “杂种,你敢!” 梅湘南重重地挂断电话,她刚才居然大声地骂了起来,幸亏安嘉和睡得沉,要 不然……梅湘南蹑手蹑脚地抱着电话回到卧室里面,放下电话机时,看着在床上翻 了个身的安嘉和,梅湘南就想把电话线给扯了,可一伸手,却把台灯碰倒了。安嘉 和突然坐起身来,大声埋怨道,“还想不想让我睡一会儿?” “对不起,我……” “打打打,有什么话当面去说。” “嘉和,我想告诉你……” “我不想听!”安嘉和的面目愤怒得狰狞,梅湘南吓得不敢再吭声。 梅湘南坐在沙发里面,双手抱着双膝。 她不再害怕了,当她做了决定之后。 “请问,秦京同志在吗?” 公安局的值班室警察,看了看面前这位面容娇美的女子,拿起桌子上的电话, 要了个内线,然后对梅湘南说,“你在这里等等。”一会儿从里面出来一位警察, 但不是秦京。那位警察自我介绍说,“我叫陈永建,和秦京一个办公室的。秦京去 新疆公于了,他手头原来的事,都由我接。” “我叫梅湘南,高兵的……” 陈永建示意到里面再说。 梅湘南跟在陈永建的后面,只听陈永建低声地问,“怎么到现在才报案?” “本来我只是想让事情早点过去。” 陈永建把梅湘南领到里面一间小会议室里,对梅湘南说,“你先坐坐,我去招 呼一下队长。” 等到陈永建开门进来时,刑警队的冯队长也来了,冯队长的手中把玩着一支没 有点燃的香烟。冯队长看了一眼梅湘南,就让陈永建到门外等着,他觉得必须单独 和梅湘南谈谈,这样会减少些梅湘南身上的压力。冯队长言语不多,仅仅是引导性 的几句话,然后就像一位忠实的听众,耐心地听着梅湘南的诉说。等到梅湘南的诉 说停了下来,冯队长也觉得梅湘南能提供的情报基本上都提供了,就在手边的电话 机上摁了一个键,陈永建推门进来了。 “你去布置一下从现在开始,到晚上八点钟以后华侨广场的周围要全面布控, 丝毫不能懈怠,假如这次抓不到他,下次就更难。” 陈永建点头答应,尔后出去安排。 冯队长跟了出去,问陈永建,“安嘉睦呢?” “在凤凰小区的案于上。” “把他和小锣都抽调回来,在晚上八点钟之前,梅湘南一秒钟都不能离开我们 的视线。” “嗯。” 梅湘南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走着,她发觉陈永建和另外一名警察穿着便衣,一 直在她的视线中,一辆桑塔纳轿车总是缓慢地跟在她的身后行驶着,这反倒使梅湘 南本来松弛的情绪,又紧张起来。梅湘南索性拐进一条僻静的巷子里,轿车也加快 了速度,尾随进了巷子。梅湘南咬咬牙,停了下来。 轿车也停了下来。 冯队长从轿车里走了出来,“梅老师,我们能谈谈吗?” 梅湘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跟在冯队长身边走着,轿车远远地落在后面。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我不能去,我害怕,队长,我不是自私,我的心理负担太重了,我快承受不 了了,到时候,我连路都走不动,那会坏了你们的行动的。”梅湘南有点想哭,她 刚才在公安局的小会议室里,就拒绝晚上八点钟去华侨广场做饵。 冯队长仰望着城市的天空,几只鸽子正好从他的头上掠过去,发出一阵急促的 鸽哨声。冯队长看着地面上的路,忽然问,“你爱你的学生吗?” 梅湘南点点头。 “你爱你的母亲吗?” 梅湘南的眼泪差不多要掉下来了,使劲地点点头。 “你爱你的丈夫吗?” “爱,我爱他们。”梅湘南终于哭出来了。 “每个人都想证明自己对亲人的一颗爱心,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有机会证明 的。” “嗯。”梅湘南哭着说,“我去,我去。” 冯队长的手在背后做了个动作,那辆看起来似乎要被他们甩掉的桑塔纳轿车, 于瞬间又平缓地行驶过来,停在他们的身边。冯队长把后座的车门打开,梅湘南抽 泣着躬着身子,坐进了轿车。 梅湘南又回到公安局里面,冯队长让一位女警察把梅湘南带过去,关照一些事 情,做些准备,他回到刑警队办公室里,研究起今晚的行动方案来了。陈永建告诉 冯队长,安嘉睦那一组还没有撤回来,手头还有点事情正在办。冯队长点点头,关 照陈永建,让安嘉睦那一组,直接去行动现场。这时,女警察把梅湘南带了进来, 指着安置在梅湘南的身上各个部位微型话筒、耳机,超薄防弹衣和微型警棍,向冯 队长汇报。 “我想打个电话给嘉和。”梅湘南征求着冯队长的意见。 冯队长示意所有的人都离开,他最后一个走时,把门带上。 “嘉和。” “我刚才给家里打了电话,你没在。” “我没事,学校和公安局搞个联谊活动,我参加了,晚饭在外面吃,你回家就 别等我了。” “晚上冷,多穿点衣服。什么时间回来!” “九点。” “我来接你。” “公安局的车送我回家,不用接……你还是坐班车回家吧。” “坐出租车快。小南,你怎么要我坐班车了?” “班车上人多……外面现在挺乱的。” “我没事,你放心参加你们的活动吧。” “嘉和,晚上别在外面吃,回家自己做,我把菜都切好了,汤是上午做的,冰 箱里有米饭,鸡蛋在放在灶台上,我还给你租了一张新的影碟,你肯定爱看的,等 我回家后,我会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你听了肯定高兴……” “小南,你今天是怎么了?” “结婚后,今天是第一次没有陪你吃晚饭,心里难受,也怕你生气。” “我不生气。” “等我回家好吗?” “好。” “你爱我吗?” “爱。” 冯队长在隔壁把耳朵里的听筒取出来,关了监听器,揉揉眼睛,拿起身边的电 话,拨了个号码,然后说,“喂,晚上我在外面吃。” “知道了,少喝酒。”冯队长赶紧把听筒距离自己的耳朵远点,等他还想说点 什么的时候,对方重重地把电话挂了。冯队长苦苦一笑,放好电话,捏捏自己的鼻 子,旁边的几个警察偷偷地乐着。 “队长,队长。” 坐在监听器旁边的陈永建叫了起来,把本来想打会儿瞌睡的冯队长给吵醒了。 “队长,刚才高兵打电话到梅湘南家去了,约定的时间和地点都改了。” 冯队长敏捷地站起身来问,“新的地点时间?” “晚上七点,市体育场后门广场。” “这狗日的。”冯队长看了一下墙上的钟,已经过了六点了。 高兵坐在距离体育场后门约二百米的一个地下隧道里面,若是换了没有去新疆 流马河前,他怎么也忍受不了隧道里面的闷热与臭味。可那是以前,现在他是一个 在逃犯,也就意味着对待生活,他已经被剥夺了选择的权利,除非走出去自首。那 会怎样呢?再加一项逃跑罪,加上几年的徒刑,还得送往新疆的流马河。那里的狱 警会放过他吗?绝对不可能放过,换了他高兵是狱警也不会轻易放过逃跑的犯人, 不折磨到他瘫倒在地,求生不得,求死不得,也不会饶了他。既然逃出来了,就没 有想过回去,或许会有奇迹发生的。能“冒”出流马河监狱的人本身就是奇迹。在 他高兵进去之前,还没有一个犯人能从流马河监狱“冒”出来。他能顺利地走出流 马河监狱,就已经创造了奇迹。而一个创造了奇迹的人,总会受到生活的眷顾的。 高兵这样为自己祈祷着。 而现在就是被憋得倒下去死了,也不能出去。高兵越想越恨,可他努力使自己 的心态平静下来,仇恨的情绪会影响一个完美计划的实施,这是当年在看美国电影 《教父》时学到的。 他忽然想擦一下脚上的那双黑头大皮鞋,自从这双皮鞋到了他的脚上之后,高 兵经常擦它,这是他高兵纪念那位司机的方式,就像他把铁棍插进已经停止呼吸了 的司机的胸中一样,也是高兵做事的方式。那是为了司机的体面,至少在被人发觉 时,会觉得司机是与人经过一番搏斗之后,才被打死的,而不是就那么一点没有反 抗便摔死了。高兵用衣袖认真地擦着黑头大皮鞋,他用衣袖在皮鞋上有节奏地移动, 计算着时间,等到他觉得到了与梅湘南的约定时间了,皮鞋也擦好了。 高兵站起身来,双手小心地移开头顶上的盖子,这个出口的上面正好停放着一 辆大巴士,车的底座正好成了高兵的掩蔽物,他放心地伸出脑袋,观望着。高兵的 嘴角上又有了椰榆的笑。他看到了他的猎物。 梅湘南着一身白色,左手拎着包,夺目地站在高兵指定的地方。 高兵闭上眼睛使劲地嗅了嗅,满足地一笑,似乎他又感觉到了梅湘南的体香。 梅湘南的体香能使他保持充沛的精力。那一次实在是过于旺盛的精力很快变幻成一 种欲望,而不能抑制,才在高岗上的小树丛中,撕了梅湘南的衣服,把她压在身下 面……没想到她居然报了案。想到这里,高兵又咬牙切齿。可现在仇恨的影子也就 问了一下,消失了,他想做的事情,就是把梅湘南的衣服再次剥光,让她赤裸着在 自己的面前做各种各样的动作,他想抚摸她,想拥抱她,想再次进入她的体内,想 把她揉碎。 即使眼前梅湘南能被他拥在怀中,他也无法完成男人能够完成的过程。 这一切是不可能的。 高兵却觉得可能。 靠他非凡的想象力。 于是,高兵努力地把眼睛眯成一条缝,牢牢地盯着二百米外的猎物。 距离梅湘南二百米外的另一处,也有一个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所不同的 是,这个人的目光中流露出的是猜疑和蔑视。 整个下午安嘉和就坐在一辆出租车内,让车停在离自己家门不远的地方,监视 着梅湘南的行动,黄昏时分,梅湘南披着天际投来的一身绚丽的色彩,走出了家门, 安嘉和就让司机尾随着,一直来到体育场后门。多少天来,安嘉和被一个接着一个 的无声电话,搞得疑虑重重,这让他不由得不想起新婚那夜,没有能感受到自己爱 的力量能享受一次穿透梅湘南处女膜的尴尬。 至少安嘉和现在觉得他受到了欺骗。 安嘉和看见一个男人走到梅湘南的身边,说了几句话,又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从梅湘南的神态上看,他们之间好象是熟悉的,或者说,梅湘南就是在等这个男人。 安嘉和不愿意再等下去了,他掏出钱包,按照出租车司机说的数目付了账,然后下 车朝依旧站在那里的梅湘南身边走去。梅湘南对身后正在朝她走来的安嘉和一无所 知。当安嘉和伸手拍着她的肩膀,喊了声,“小南,你……”梅湘南惊恐地转过身 来,睁大眼睛,说,“你……”就在这时,四周忽然警笛大作,灯光大开,刺得安 嘉和无法睁开眼睛,他想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情,可身体忽然被横冲过来的一个人撞 翻在地,一条手臂被压在身下,另一条手臂被打到了身后,在他企图挣扎时,手铐 铐在了他的手腕…… 高兵慢慢地放下手里举着的隧道出口处的盖子。 高兵沿着隧道慢慢地朝前走着。 高兵的嘴角上挂着椰榆的笑。 “哥,对不起。”安嘉睦见哥哥安嘉和从冯队长的办公室出来了。 “臭小子,下手够狠的,连哥哥都敢铐。” 安嘉睦和安嘉和紧紧地抱在一起。 “我开车送你回家。” 安嘉睦开着局里的那辆桑塔纳,驶出了公安局的大门。安嘉和愣愣地坐在车上, 不言语。安嘉睦瞥了一眼哥哥,“哥,想什么呢?” “乱想。”安嘉和自嘲地笑笑,“为什么总是让一些事情纠缠着我?” 安嘉睦知道哥哥又联想起了他那已故的前妻张小雅,说,“哥,记得我上警官 学校那一年,你对我说,生活就是一个无法确定的数字,你以为是1 ,偏偏是3 ; 你以为是5 ,它偏偏又变成了回;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人自身该有应变世 间万物的能力。” “好小子,刚才把我的额头上撞了个包,现在又给我上起人生课程来了。”安 嘉和觉得轻松了些。 “哥,在你做笔录时,我把嫂子先送回家了。” 安嘉和没吱声。 “哥,嫂子她挺不容易的,一个人谁也不愿意有那样的遭遇,她是爱你的。” 安嘉睦使劲地踩了一脚油门,车速又加快了。不一会儿,车子就到了安嘉和家的楼 下,安嘉睦把车停了下来,“哥,我就不进去了,希望你能理解我嫂子。” 安嘉和拍了拍安嘉睦的肩膀,推开车门,下去了,站在那里,看着弟弟开着车 在原地调转了一个头,一直驶向街外的夜里。安嘉和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走进楼 道,摁了一下楼道里电梯的按钮。到了家门口,安嘉和掏出钥匙,正要把钥匙塞进 匙孔里面,想了想,又把钥匙放回包里,伸手摁了门铃。 他听到梅湘南拖着拖鞋向门前走来的脚步声,他能感觉到梅湘南在开门前警惕 地透视过门上的猫眼,证实一下是谁。 门开了。 “小南,对不起。” “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嘉和。” 梅湘南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一下子扑倒在安嘉和的怀中,痛哭起来。 梅湘南把自己过去的遭遇一点不漏地诉说给安嘉和听。 “……我哥哥知道后,就去把高兵打了一顿,因此犯了故意伤害罪和高兵一起 被逮捕了……本来我想今天回来对你说的,等这件可怕的事情过去了……没想到事 情会是这样……让你受委屈了……” “小南,你该好好睡一觉了,醒来之后,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都过去了。”安嘉 和坐在床上,抚摸着梅湘南的脸,宽慰道。 几天折腾下来,梅湘南心力憔悴,她实在不能再支撑下去了,看着安嘉和一脸 的宽厚的笑容,在安嘉和若有若无的拍打中,渐渐地深睡过去。安嘉和给梅湘南掖 好肩头的被子,移坐到床边的那张椅子上,勾着身子,双手支撑着下巴,静静地瞧 着熟睡中的妻子。 等待翌日早晨梅湘南醒来,发觉身边没有了安嘉和,她紧张地喊着安嘉和,可 安嘉和并不在客厅。梅湘南看看钟,又笑了起来,已经八点半了,安嘉和早到了医 院了。不对啊,今天是星期日,是安嘉和固定的休息日,除了有意外手术,安嘉和 才会去医院,昨天晚上安嘉和没有说今天要去医院啊。梅湘南满腹狐疑地下了床, 在家里转了转,坐了一会,下意识地看看客厅里面那台乳白色的电话,尔后走进卫 生间冲了把澡,梳妆洗漱。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叮铃…… 电话的铃声越来越急躁。 梅湘南无援地站在电话机旁,手快接触到电话机了,又猛地缩回来。 电话铃声还在不屈不挠地叫唤着。 梅湘南下大决定,果断地拿起电话,对着话筒喊了声,“谁!” “我的妈呀,奥尔布莱特似的。” 是刘薇。 梅湘南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跟刘薇了一遍,刘薇也对昨天没有能逢到高兵感到遗 憾,两人在电话里说了好长一会儿话,刘薇把话切入正题。 “你跟安嘉和说了没有?人家德国人可是认真的,都安排面谈了。” “你说这几天我还有心思说那事吗?” “那你的态度怎样?” “安嘉和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办。” “行,只要你保持中立,其余的事情就由我来操办。” “好吧,你若是撬不走他,是你没能耐,别怪我。” “你就看我的吧,高兵的事情不能马虎,提防着点。” “嗯。” “再见。” 梅湘南刚放下手中的电话,门铃响了。她警觉地走到门前,从猫眼里看看,是 安嘉和,双手背在后面,喘着粗气,站在门口。 门开了。 安嘉和没立即进门,他的手从背后伸出来,一簇红玫瑰盛开在梅湘南的面前, “我没坐电梯,跑上来的……我是真心的……我爱……爱你……我把这玫瑰送给我 心爱……爱的新娘……把过去一切不愉快……统统赶……赶走。” 上午十点钟,那双黑头大皮鞋,慢吞吞地走在厦门的街道上。阳光照射在皮鞋 上,能反射出黑色的光来,高兵步子迈得很悠闲,头上戴了顶旅游帽,还真有点像 从外地来厦门观光旅游的。他走进一个公用电话亭,手里抓了一把角子,在投币前, 习惯地四下瞧瞧,然后开始拨号、投币。 电话接通了。 “麻烦你喊一下梅湘南梅老师听电话。” 高兵能听到对方招呼梅湘南的声音。 “你好。”当高兵感觉到梅湘南在听时,就说,“你真够牛的,那天居然报警 了。” “你若是个男人,就来。”梅湘南在电话里毫不示弱。 “我会去的,但不是今天。” “用不着你来,告诉我,你在哪里,我会找你这个杂种的。” “为人师表,讲话得文明。”高兵故意顿了顿,说,“你老公买那么多玫瑰给 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电话那头没有反应。 高兵乐了,“你上小学三年级那年的秋天,你父亲死了,你戴着黑纱去学校, 还是我送你回家的,那天你的手冰凉冰凉,还记得吗?” 梅湘南在电话那头还是不说话。 “没有了父爱,你才找一个安嘉和那么老的男人。” “畜牲,你在哪里?” “好,开口说话就好,至于我在哪里,你最好时常转身去看看,我就在你的身 后,我不能只配摸你家门铃光滑的按钮,它毕竟没有生命,我想再摸摸你。” 高兵不等梅湘南反击,把电话挂了,走出电话亭,伸了个懒腰,四周看看,然 后再迈动着他那双黑色的大头皮鞋,朝前走去,依旧迈着悠闲的步伐。走着走着, 高兵停下来了,他看到街对面的一个洗车房,门旁写着“大件”两字,该就是这里 了,可门关着。高兵犹豫了片刻,确定周围没有人注意自己时,走到了“大件”洗 车房门前,举起手,笃笃笃地敲着。 一位留着披肩长发,肩膀上刺着双龙的人,手里拿了一把吉它,拉开门后,盯 着门外的高兵,看了看,“哪里溜来的,眼熟。” 高兵一手推开挡在门口的人,进来了,“大件,连我都不认识了,高兵。” “哥们!你也出来了。”大件高兴地喊起来,高兵赶紧伸手堵住大件的嘴。 “别叫,大件,我是从流马河冒出来的。” “妈的,你真有能耐。” “不会告发我吧?” “妈的,你冒出来了,干吗来找我?” “你不是写信说想念我吗?” “你这不是烧我吗?‘大件拉起了窗帘。 “废话少说,有没有吃的,哥们正饿着呢。” “正好有一锅牛肉,喝一杯,就算哥们给你接风洗尘。” 高兵从身后的口袋里面抽出一叠报纸,扔在桌子上,“我从图书馆偷出来的, 看看我上中学的时候,随便怎么的就能上报纸,现在呢,成了狗屎,顶着强奸的罪 名进去,没人瞧得起我,晚上谁都可以在我的被子上撒尿;白天跟队长说一句话, 回宿舍后,就要罚跪到半夜。” “老辈子就是这规矩,没办法。”大件给高兵倒了杯啤酒,“人家那么小,就 给你干了,你还想怎么样?” “就是死,我也得按照自己的方法去死,已经白活了,不能白死。”高兵示意 自己不喝酒,只吃牛肉。 “吃饱了打算上哪儿去!”大件开始赶高兵走了。 “我需要钱。” 大件从屁股后面抽了一把螺丝刀扔给高兵,拍拍屁股底下的铁皮箱子,“自己 拿。”然后起身进里屋。 高兵捡起地上的螺丝刀,冲着里屋的大件说,“警察找来,就说我抢了你。” “你给我赶快消失。”里屋又扔出来一句话。 高兵打开铁皮箱子,抓一把钞票装在口袋里面,再抓起一把钞票时,犹豫了一 下,还是把钞票放在铁皮箱里了。他看见桌子上有一把车钥匙,就大声地喊着大件, 里屋没有一点反应。高兵说,“大件,我借你的车用一用,好吗?”里屋还是没有 应答。高兵把车钥匙装进口袋,站起身来,含着泪,朝里屋鞠了个躬。 大件听到汽车发动离开的声音,才走出来,盖上铁皮箱,坐在上面,扯着嗓子 唱了起来:你到我身边,带着微笑,带来了我的烦恼…… 刘薇打电话给梅湘南说一会儿就到他们家。 等到刘薇从车里出来时,梅湘南和安嘉和已经站在楼下迎接她了。跟在刘薇身 后下车的是一位身材魁梧的小伙子,刘薇把他介绍给了梅湘南和安嘉和,“他叫满 忠,我们公司的保缥,是个武艺高强,性情温和的人,我让他专门负责小南上下班 的安全。”满忠向梅湘南和安嘉和微笑着点头致意。 “这合适吗?”安嘉和为难了。 “有满忠在旁边,总比你跟着安全得多。”刘薇一副主人的神态,吩咐道, “满忠,梅老师就交给你了。” “还是我送小南去上班吧。”安嘉和还觉得这样不太合适。 “你不能走,我今天主要就是要和你谈事的。”刘薇拦住安嘉和。 “和我谈事情?”安嘉和诧异地问。 “对。”刘薇对还在为难的梅湘南说,“快走吧,上班要迟到了,我又吃不了 你老公。” 恭敬不如从命。梅湘南只好领了刘薇这份情,让满忠跟在自己身后,去学校了 ;梅湘南无意中发觉公安局的陈永建穿着便装,远远地跟着。这反倒使她有些不安 起来。 看着梅湘南和满忠走后,安嘉和带着刘薇上楼了。 刘薇开门见山地把德国医院想撬安嘉和的事情全部说了,只要安嘉和愿意去, 一切条件都由安嘉和自己开。安嘉和感到刘薇所说的事情很突然,自己现在所在的 医院环境很优越,从来没有想离开过,不过对刘薇提出来的事情不是不能考虑,但 希望对方能给一段时间。刘薇见已达到自己来的预期目的,也就欣然地与安嘉和握 手告别。 安嘉和今天做的是全职家庭妇男。 把饭菜做好了等着梅湘南回家吃饭,正当他兴致高昂的时候,电话响了,接听, 对方不说话,安嘉和说了句“神经病”,就把电话挂了。这时梅湘南在外面招呼着 按响门铃。 满忠在这里吃了晚饭,喝了杯茶,说明天早晨再过来。 梅湘南和安嘉和对满忠说了一些感激的话,把满忠送到门外。 梅湘南站在窗前,看着厦门春夜中的流光溢彩。难得的安逸感,像树上正在伸 展的嫩叶儿一般,悄然地爬在了梅湘南的心坎上,她不知道还是什么时候有过这样 的感觉了,这才是她向往的生活,笑意如春池中漾起的涟漪,从心中,一直扩展到 脸上。安嘉和的双手从她的脖子上抚摸过来,栖落在胸前耸着的乳房上,梅湘南觉 得那是美好在延伸,她用自己的头发轻微地蹭着安嘉和的脸,渐渐地她不再让自己 的双腿承受身体的重量,把重心全部斜依在了安嘉和的身上,使得安嘉和不得不弯 下腰来,把梅湘南腾空抱在怀中。 他们有了一次远胜于新婚之后的感受。 当两人同时抵达波涛的峰巅,又同时滑落下来时,剩下的时间,就只能安抚躯 体的疲乏了,带着相同的甜蜜的笑,迅捷地跌进了梦的深处。 春夜突起的大风,使窗帘拼命地拍打着窗户玻璃,发出恐怖的声音,搅断了梅 湘南和安嘉和的好梦。梅湘南光着身子从床上下来,把房间的窗户关严密,拉上窗 帘,走到床边,俯身在安嘉和的脸上吻了一下,安嘉和乘机用双手托住梅湘南胸前 抖动的乳房,嘴凑过去……电话响了。 那急促的声音,仿佛对方知道屋子的主人明明听到电话声响,故意不接听,而 发泄着不满。 安嘉和的双手僵硬地紧紧贴在了梅湘南的乳房上,两人惊恐万状地注视着电话 机。就在安嘉和伸手去取电话听筒时,梅湘南说,“我来接。” “谁?”梅湘南冷冷地把这个字扔给对方。 一听声音,梅湘南才舒了口气,是刘薇。 安嘉和本来躺下的身子,又慢慢地坐了起来,他看见梅湘南听电话的身体发生 了急剧的变化,眼泪差不多要流出来了,那只握着电话的手,像是拿着电话的听筒 砸自己的耳朵,最后连个再见也没说,就丢下了电话,缓缓地转过头来,目光里满 是恐怖,“那个……保镖……被人……人……杀……杀杀杀了……” 安嘉和没再听下去,掀开被子,光着身子就往外跑,把家里的门和窗户检查了 一遍,确认都已经关严实了,才拖着双腿回到卧室座重地跌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