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安嘉和急匆匆地打开家门,家里漆黑一片。他愣住了。人呢? 忽然间灯光大作,刺得安嘉和赶紧闭上眼睛。只听到安嘉睦带头唱着,“祝你 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另外有六七个人随着安嘉睦一起唱了起来。安嘉和 睁开眼睛,妮娜捧着一个巨大的生日蛋糕,笑嘻嘻地朝安嘉和走来。 歌声停了! 安嘉睦觉得哥哥的脸色不对头,不再唱了。其他人也觉察到发生了什么意外事 故。偏偏吴妈走过来问安嘉和,“梅老师呢?” 安嘉和甩手就是一个嘴巴,打得吴妈摔在了地上。 “都给我滚!” 此时的梅湘南正坐在由厦门发往上海的特快列车上。 安嘉和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买回来的小车,自己被评为厦门市十佳杰出青年 以及生日安排的郊外旅行,竟然为梅湘南提供了逃跑的机会。打了一辈子的雁,反 被雁啄了眼睛。 死不瞑目,死不瞑目啊。 今天下午,梅湘南被安置在那辆新买回来的奥迪车旁,看着安嘉和和同事们在 湖中划船比赛,等安嘉和他们往回划时,就看见梅湘南走进汽车。当安嘉和看见梅 湘南站起来行走时,就惊呆了。等到梅湘南发动汽车飞速离开那里,安嘉和还没能 明白怎么回事。 梅湘南驾着奥迪车,去取了预订的火车票,再到银行取了钱,去仁和精神康复 中心看了母亲,然后走进了火车站,乘坐了14点30分的火车,离开了厦门,翌日早 晨抵达了上海。 到上海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电话把自己逃离安嘉和家的消息告诉刘薇。医院 说刘薇出院几天了。梅湘南打电话到刘藏家中,电话一接通,就听到刘薇亲切的声 音。 梅湘南愣住了,难道…… “亲爱的朋友们,我是刘薇,当你们听到我的声音时,我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请不要为我感到难过,我生活在这个世界时,有你们这么多好朋友相伴着,而我离 开时,又有你们惦记着我。无论我在哪里,我都不会感到孤独和寂寞…… 小民,下次去酒巴,要注意身上带钱,刘姐不会再来为你买单了…… 老河,你的新作我读完了,说句老实话,我不喜欢你这部作品,它缺乏情感的 真诚和厚重。老河,你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在一起聊天,我给你讲的那个邮递员的故 事吗?那是个不错的题材…… 小南,我相信你一定会给我打电话的。 你的信我收到了,我知道你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是我最放不下心的朋友。 你是善良的,你用善良去对待和你同样的人,肯定没错;用善良去对待魔鬼,带给 你的只会是伤害……我想到自己不能再活下去了,很悲哀,也很恐惧。这么好的日 子,为什么偏偏就是我抽到了一支下下签,非要我丢弃生命呢?……小南,我也有 好多话要对你说,可惜,没有机会了……最后再说点什么呢?朋友们,我要告诉你 们,好好地活着,自由地活着。 自由万岁!“ “刘薇,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地活着,自由地活着。”梅湘南泪流满面地放下 了电话。 梅湘南看看陌生的上海,朝人群中走去,第一步,就是去找郑同。 可是郑同已经去北京好长时间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冯队长规定的三天时间至晚上十点钟就到了,没有人打叶斗家的电话,而另外 一个侦破小组急等着要电话监听器。安嘉睦就让妮娜陪他一起上叶斗家拆那破玩艺。 “先坐会儿吧。”妮娜摆出一副累得不行的样子,一屁股埋在沙发里。 “坐就坐会儿吧。”安嘉睦把工具扔在电话机旁边。 妮娜推推安嘉睦,“我怎么琢磨都觉得你嫂子的事情很具有传奇性。” 安嘉睦白了妮娜一眼,他不愿意提起那件事情。 妮娜又推推安嘉睦,“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那回事,不都告诉你了嘛?”安嘉睦不耐烦妮娜的追问。 妮娜才不管安嘉睦低落的情绪呢,“也就是说月p 天你嫂子把化妆品让你带给 我时,已经全部计划好了。” “我怎么知道?”安嘉睦不情愿地搭讪着。 “你嫂子整个计划周密无缝,值得你好好研究,对你警察的成长有好处,你说 呢?” “你能不能说点别的事情?” “亏你还是刑警呢,你嫂子这个案例值得好好研究,就发生在咱们身边。如果 她是公安部通缉的大毒泉,你每天四处寻找,可是,回到家你还和她一起吃饭聊天, 照顾她,同情她……”妮娜一边比划一边说,没听到安嘉睦应和自己,便掉过头来。 安嘉睦正怒目相向呢。 妮娜抓抓头皮,“好,还是说正经的。你嫂子天天坐在轮椅中,谁都不知道她 会突然站起来逃跑,你哥哥还特地为她的逃跑提供了交通工具,这跟美国的惊险小 说差不多……为什么你嫂子要逃跑呢?木头,你嫂子在逃避谁呢?” 安嘉睦索性闭上眼睛,双手抱着脑袋,睡觉。 “有了。”妮娜拍了一下大腿,不过是拍着安嘉睦的大腿,站了起来,突然大 叫,“你嫂子是在逃避你哥安嘉和!” “姑奶奶,你少说几句行不行?‘安嘉睦也忍不住地朝妮娜发起火。 妮娜不好意思地笑笑,坐下,“我这不是在分析案情吗?” “哪有什么案情,别瞎说。” ‘你嫂子失踪了,不算案情?“妮娜朝安嘉睦眨眨眼睛,”你哥哥却只是报了 汽车失窃,而你呢,根本不关心。你说,你为什么不报案?“ 安嘉睦一把抓过妮娜的手,“我说妮娜同志,你能不能节约点你的思维,想点 自己的事情。譬如,这么长时间,为什么还是到处晃来晃去,不工作。” “谁说我不工作了?”妮娜拍了拍安嘉睦的手说,“木头同志,我马上就去上 海拍戏,出演女二号。” “那你快回家看剧本吧。” “又错了。”妮娜得意地说,“我都把台词背了两遍了。” “那你整天跟着我干什么?”安嘉睦抢白了一句。 妮娜一下子感到了委屈,“安嘉睦,你老冲着我横什么?有本事去抓杀害叶斗 的凶手,有本事去把你嫂子找回来,就会冲着我吹胡子瞪眼睛。” “你……”安嘉睦还真的拿妮娜没办法。 两人正僵持不下,叶斗的电话发出尖叫声。 妮娜伸手就把录音键按了下去。安嘉睦对妮娜笑了笑,表示了感激,然后自己 拿起了电话。 “喂,是叶斗吗?怎么到今天还不来取打印的稿子。”对方说话的口气很冲, 是个女的。 “对不起,叶斗暂时不在厦门,我是叶斗的朋友,叶斗临走前关照我拿稿子的, 可我把这事情给忘了。”只要走进案件,安嘉睦总能保持清醒的思绪。 “就是《恐怖汹涌的窗口》。再不来拿,我就当废纸卖了。” “请问你的地址是……” “长寿路122 号,人杰打字复印社。” “我马上过来。” 安嘉睦放下电话,在屋子里来回走着,擦着手掌。 “还不走?”妮娜在一旁催促着安嘉睦。 “走!” 安嘉睦和妮娜一起到了长寿路122 号的人杰打字复印社,里面的小姐把东西给 了安嘉睦,说是一共要三百多元钱。安嘉睦的手伸进口袋里,没有能爽快地拿出来。 妮娜只好掏出钱来付了帐。走出门,安嘉睦对妮娜说了声谢谢。 “别实用主义。”妮娜乘机教训了安嘉睦一句,“现在去哪里?” “还是叶斗家。” 安嘉睦和妮娜又回到了叶斗家里,安嘉睦把那叠稿子递给妮娜,“你的普通话 比我标准,你读。” “偷懒!”妮娜接过稿子,在屋子里来回走着读。 “……我走在废弃的铁道上,一只野猫蹲在五米远的水坑边怒视着我,我从它 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那是一只受到了人类伤害的宝贝…… ……可是今天,黄昏还没有来临时我又见到了她……一手提着菜……脚步充满 了怀疑……我跟她打招呼,她没有理睬我……她的眼神并不像猫那样怒视,人类比 猫能掩饰自己的情绪……我看见了可怕的场面……他的暴行为我奉献的可能是一部 能称之为杰作的片子……从今往后我可能会一直拍下去……这个时候我还没有遇到 到本片的另外一个主要角色……他是一个受到社会普遍尊重的狗东西……此后的几 个月里我一直以方便面为生,一直按捺不住着对这个女人的关怀……为了拍成这部 片子,我不能拔刀相助,痛苦就像眼前的这幢楼房一般巨大……拍摄拍摄拍摄…… 工作里凝聚了我痛苦主义的情怀……我只能用长焦距去接近这个女人……送去我的 关怀……“ 妮娜声情并茂地朗读着,安嘉睦一字不漏地听着,从开始感觉在云雾中飘飞, 到明确了叶斗的叙述主题,然后就是沉思。他走到叶斗卧室的窗户前,眺望着对面 的楼房,投去怀疑的目光…… 梅湘南没有找到郑同,暂时只好在临近上海郊外的一家小旅馆里住了下来。这 家旅馆正好挨在黄浦江旁边。来回外滩与浦江口的观光游轮,鸣笛时那粗扩的声音, 一直撞击到小旅馆里。梅湘南站在旅馆那狭小的窗户前,看着不远处的江面,万吨 轮和运货的船队,还在江面上来来往往,船上的各种信号灯肥浦江映照得光怪陆离。 隔壁的几个旅客正在房间里打着麻将,说笑声不时地传进梅湘南的房间里来。 白天梅湘南按照报纸上的电话号码,给一所中学打了电话,去应聘。对方首先问她 是不是上海户籍。梅湘南如实说不是。对方说不是上海户籍就免谈,他们学校只招 聘有上海户籍的教员。 到上海都快半个月了,怎么说,也得先找份工作,把自己安置下来。可是,试 了几个地方,人家见她是个外地女人,都不愿意接收她。旅馆的老板娘倒是说过隔 壁的美容美发店,正贴着招收洗头工的启事,让她去试试。梅湘南去了,美容美发 店的老板色迷迷地看着她,问她是不是愿意什么都干?梅湘南先是不明白老板的意 思,老板随即说了一句在梅湘南听来是很粗俗很下流的话,梅湘南说不于。老板就 把她骂了出来,“搞七捻三,装啥正经。” 走出美容美发室后,梅湘南遇到一个同样三句话就被老板骂出来的外地女人, 坐在江边诉说着找工作的难处。那个女人羡慕梅湘南是个大学生,肯定好找工作, 至于上海户籍,那还不是挺容易的事情,搞张上海的身份证就是了。 “哪里能搞到身份证?”梅湘南不明自身份证还能随意搞到。 “的格太容易了。”那女人学舌着上海话,告诉梅湘南,“几百洋钿,提蓝桥 旁边,要多少有多少。” “假的?”梅湘南惊讶地看着那个女人。 “依以为咯格世界里厢有多少是真咯?”那女人觉得自己今天遇到一个棒,也 就格外地骄傲于自己来上海所获得的见识,详细地把办理假身份证的信息对梅湘南 说了一遍,然后手往梅湘南面前一摊,“依要把阿拉尼块洋钢。” 梅湘南没明白这个女人的意思。 女人感叹了一声,“依真是扛度,尼块洋钿,就是二十元钱,信息咨询费。” 梅湘南终于长了见识,拍了一下女人伸出来的手,也学舌着上海话说着,“阿 拉又没请依讲。”拔脚便走。 “依是赤佬。”那个女人没有敲到梅湘南的竹杠,在她的身后跺着脚骂了句。 梅湘南没有回旅馆,直接找了家照相馆,拍了张加急身份证照片,一个小时后 就可以取到照片。梅湘南在街上转了一圈,取了照片,才回旅馆。 到这个时候,梅湘南觉得自己才算开始进入社会。 第二天上午梅湘南先乘车到外滩,转了转,就顺着外滩向苏州河走去,远远地 看见了提蓝桥,像个衣架架在苏州河上。梅湘南停下来远远眺望了一下,心里毕竟 有点虚,想着该怎么和人家说。这时就有一个男人走过来和梅湘南搭讪。 “小姐要什么证件?毕业证书还是身份证?” “你是福建人?”梅湘南听了男人的说话口音,问道。 “小姐你可不要说也是福建人啊。”男人玩笑地抓抓头皮。 “我是福建厦门的。” “这一句话我就少赚三十元。”男人笑着说,“我自己订的规矩。凡是老乡要 做,不管什么证件,比最低价便宜三十元。” “我要一张身份证。”梅湘南说。 “哪里的?” “当然是上海户籍。” “一般的,还是全息防伪的?” “当然要最好的。” “老乡,我告诉你,做外地身份证便宜,做上海市的风险就大;一般的身份证 便宜,做全息防伪的成本高。” “你开价吧。”梅湘南很老练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三百元。”男人迟疑了一下,举出三个手指。 “我下午就要。” “拿了身份证去救火啊?” “你别管不能做我找其他人,这里都是做假证件的人。”梅湘南朝提蓝桥周围 指了指。 “那得加钱。”男人摸摸脑袋。 “加多少?” “再加三百元。” “四百元,做不做!”梅湘南口气坚决地问。 “五百。” “四百元。”梅湘南反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四百五十。” “四百。”梅湘南就是一口价。 “四百元就四百元。”男人妥协了,“老乡啊老乡,我一分钱都赚不了,整个 就是帮你跑跑腿。” “我下午来拿时再给钱。” “不行。你得先付定金,二百元。” “二十元。”梅湘南拿了二十元钱出来,“你不会骗我吧?” “骗谁都不会骗老乡,这是行规。”男人收下二十元钱,接过梅湘南的一张身 份证照片。 梅湘南回到南京路上,走进一家福建人开的餐馆,要了份炒饭,坐在打开的电 视机前,边吃边看着福建卫视播出的节目。先是一段广告,接下来是福建卫视的主 打栏目《真情家园》。主持人讲了几句之后,走出来的那个人让梅湘南愣在那里, 他居然是安嘉和。梅湘南连忙低下了头,好像周围的每个人都认识她似的,只听到 安嘉和在那里真挚地说着:“你现在还好吗?小南。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会选择这样的方式离开了家离开了我……我一想起来就心 疼……小南,你真的就这么忍心打破用我们的双手共同建立起来的幸福家园吗?不, 你不会的,你绝对不会忍心的……我在这里表白,你可能会觉得是愚蠢的举动。如 果爱就是只能选择愚蠢的表达方式,我承认我的愚蠢……我真心地呼唤你,回来吧, 小南……时刻为你担心,你现在是不是安全? 我在这里请求所有的朋友给予帮助,如果你知道我亲爱的妻子的下落,一定要 告诉我……小南,你绝对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这一点我也绝对不会阻拦你 ……我只是想知道你现在在哪里?是否一切都好?……“ 梅湘南觉得一阵恶心,离开了餐桌,低着头离开,就在她站起身来时,安嘉和 正拿着他和梅湘南的合影在电视上亮相。 “骗子!” 梅湘南心情低落了下来,她的思绪又回到了在厦门的日子,又想起了刘薇。好 在外滩永远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容不得梅湘南静下心来思考什么,这就给梅湘南减 去了许多烦恼。她在外滩沿着江边的堤岸走着,江面上的来风,无拘无束地吹拂着 她的长发。梅湘南看着那高耸的东方明珠塔在想,那么一个不伦不类的建筑,怎么 会成为上海大都市的标志呢? 现实生活中许多结论其实根本就是谜。 郑同从北京打电话到上海的办公室,问最近有没有人来找他。办公室唯一的工 作人员辛名说有几个电话来找过郑同,二十多天前还有一个女的来找过他。郑同问 那女人是不是大着肚子,怀孕的女人。辛名肯定地说不是。辛名问郑同大约还要待 多长时间才能返回上海。郑同说最少还有半个月。没想到第二天上午,郑同就从北 京飞回了上海。 郑同在福建卫视的《真情家园程看到了梅湘南在南京路餐馆中同样的内容。 走出上海机场时,郑同有种说不清的心清,既兴奋又愧疚。 梅湘南肯定会来上海找他。郑同对这一点不表示异议,那么自己不日将看见梅 湘南,这又激起了郑同本来掩藏在心底的波澜;可想到梅湘南这次逃离厦门,是因 为再次承受了安嘉和的暴力,郑同的心里很愧疚,觉得自己上次应该说服梅湘南离 开安嘉和,若是那样,梅湘南就再不会遭受安嘉和的殴打。 郑同回到办公室,让辛名感到意外。说好了还有半个月才回上海的,还没有出 二十四小时,就回来了。还没有等辛名问,郑同拿出一张照片给辛名看,如果这个 女人来找他,就把她留住。然后郑同骑着自行车,沿街穿巷地拿着梅湘南的照片, 遇到人就间,见到旅馆就进去,却一无所获。来到提蓝桥附近,正好遇到给梅湘南 做假身份证的人,那人看着郑同手里的照片,告诉郑同,这个女人两天前来做过假 身份证,至于现在到哪里去了,不知道。 梅湘南来上海了。郑同证实了这一点之后,更加焦急。从他所知的情况分析, 梅湘南不再是挺着大肚子,按理说,梅湘南还没有到分娩的日子。也就是说梅湘南 一定遭遇了重大变故,不然的话,怎么会不要孩子呢? 然而茫茫上海,盲目地找梅湘南,无疑于大海里捞针。 不管怎么难,都要找到梅湘南。 郑同和一位律师来到崇明劳改农场,去看望一位叫做李玉菊的犯人。李玉菊和 丈夫结婚后生了个女儿,丈夫不喜欢女儿,动辄就骂就打。为了孩子的事,李玉菊 没少跟丈夫吵过,可丈夫非但没有就此罢手,反而变本加厉地打孩子。打得孩子放 学后不敢回来。有一次丈夫把孩子打得跪在地上,还使劲地用脚踢。李玉菊怎么喊 怎么拉,丈夫都不住手。李玉菊操起手边的一个啤酒瓶砸了丈夫的脑袋。没想到丈 夫倒在地上再没有爬起来。检察院以过失杀人罪逮捕了李玉菊,法院在了解事实真 相后,从轻判决。李玉菊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郑同在上海开设的NGO 就是关注这 类情况,他们与李玉菊的家庭建立了长期的联系,并为李玉菊的减刑积极奔波。李 玉菊见到郑所长和律师来看望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了下来。她并不后悔自 己为了保护女儿而身陷监狱,她日夜在担忧着自己那个还在上小学的小妞,没有母 亲在身边照顾,生活怎样? 等李玉菊停止了哭声之后,郑同劝慰着她,让她好好服从改造,想得不要太多, 政府会根据她在改造期间的表现,为她减免刑期的。 “郑所长,我自己受点委屈没什么,就是心里放心不下我的女儿。”李玉菊一 提女儿,眼泪就下来了。 “你放心吧,我们会帮助你照顾好女儿的,等你出来那一天,你的女儿会是一 个健康活泼的懂事的女儿。”郑同无限伤感地劝说着李玉菊,他又想起了逃离了厦 门的梅湘南,“我答应你,明天我一定去学校看望你的女儿,告诉她,她的妈妈一 直想念她,一直都很爱她;等到放假时,我带她来看你。” 李玉菊对郑同千恩万谢,说一定好好服从政府的改造,争取早日回到社会。 第二天上午,郑同果然到了淞江县城东小学来看李玉菊的女儿李小妞。 城东小学的校长已经与郑同很熟悉了,看到郑同来了,赶紧接他到校长办公室 去坐。寒暄了一阵,郑同关心地询问李小妞的近况。校长满心喜悦地对郑同说,学 校新来了一位教师,做李小妞班上的班主任,对李小妞可关心了,简直就把李小妞 当成自己的孩子。郑同听到校长这么说,也就放心了。他说他想见见李小妞,当然 如果可以的话,也想见见学校新来的教师。 校长随即让人去喊李小妞和那位教师。 去喊李小妞的人一会儿回来了,说今天李小妞参加年级运动会,还有两个项目 没有赛完,就喊了李小妞的班主任江老师。江老师说先回办公室一趟,马上就到校 长室来。说话间,郑同就看见一位女教师从楼房前走过来,本来身体紧挨着沙发的 郑同,忽然身子朝前倾,看着走进校长室的江老师:这不是梅湘南吗? 梅湘南也意外地发现郑同坐在校长室里面,心里既高兴又紧张。 高兴的是自己近一个月来没能找到郑同,现在郑同却跑到她的眼睛里来了。紧 张是因为她害怕郑同一下子站起来,喊出她的名字。在这里她的名字叫做江舟,是 上海人。若是学校知道她没有上海户籍,是远从福建来的梅湘南,可想而知,就不 会继续聘用她了。 当梅湘南跨进校长室,还没容校长介绍,梅湘南就走到郑同面前,对着睁大着 眼睛的郑同说,“我叫江舟,是李小妞的班主任。” 好在郑同立即明白了,当即兴奋地站起身来和梅湘南握着手,“你好,江老师, 我叫郑同,郑重的郑,同志的同。” 校长在一旁乐呵呵地给梅湘南做了介绍,说李小妞上学的所有经济上的负担都 是由郑同的NGO 中心负责的,然后让郑同和江老师好好聊聊,他出去有点事情。说 完,校长就离开了办公室。 “梅子。”郑同向梅湘南点着头说,“你终于独立了。” “这里蛮好的,有一群可爱的孩子,如果我能够在这里生活一辈子,也感到满 足了。” “我知道,梅子。” “可我……可我还有许多事情没有解决,我想过安静的生活。”梅湘南看着郑 同,“你能帮我吗?” “当然,梅子。” 梅湘南把郑同离开厦门后,发生的一切都对郑同说了。当梅湘南说到孩子没有 保住时,伏在郑同的肩膀上哭个不停,她责怪自己没有早听刘薇的话,没有早听郑 同的话。这次逃离了厦门,逃离了安嘉和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她再也不会回 到安嘉和的身边了,宁愿横死街头,也不要再和安嘉和生活在一起。 郑同拉着梅湘南的手,久久地不放。梅湘南也没有像在欣欣饭庄的后院里面, 郑同教她学开汽车时那样,感觉自己的手被郑同握着不自在,而是由衷地感受到一 股暖流正经过郑同的手,传递到自己的躯体之中。 “梅子。”郑同喊了梅湘南一声。 “哎。”梅湘南抬头看着郑同。 只见郑同的眼睛里面溢满了深情,他鼓足了勇气,终于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以后,我想和你生活在一起成……已经爱上了你!” 梅湘南一听这话,立即抽回了被郑同抓住的手,愣愣地看着郑同,骤然地张开 双臂,紧紧地拥抱着郑同,放声大哭起来。 好雨知时节啊! “木头,我走了你会想我吗?”妮娜和安嘉睦坐在厦门机场的候机大厅里,妮 娜悄悄地问。 “不知道。”安嘉睦一本正经地回答妮娜。 “你就不会说好听一些的话,哪怕骗人的话?” “骗人?骗你?‘安嘉睦意外地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了?”妮娜看到安嘉睦的心事并不在自己身上,装着生气的样子。 “没……没什么。 “我快登机了。” “好的。”安嘉睦显然是嘴上应付着妮娜,心里却想着别的事情。 “到了上海我给你打电话。” “好的,打电话。” 妮娜赌气地拎着包跨上了通向检票口的平运电梯,安嘉睦居然没有发现身边的 人走了。妮娜实在不想再喊他,可眼看着自己就要进入检票口了,妮娜大声地喊着, “安嘉睦!” 安嘉睦一惊,身边没人了,妮娜在平运电梯上,安嘉睦快步从平运电梯旁边跑 了过去,“妮娜” 妮娜反倒不说话了。 一块“送客止步”的牌子挡在安嘉睦的面前,看着妮娜走进了检票处,一晃, 不见了身影。安嘉睦责怪自己既然都来机场送人了,却给妮娜添了些不快,唉,都 是叶斗那个案件没有破,把人给闹的…… “嘉睦” 听到妮娜的喊声,安嘉睦连忙抬起头,见妮娜走了出来,站在检票处的门口, 向安嘉睦喊着,“嘉睦,我喜欢你!”安嘉睦被妮娜的这一声喊,给愣住了,若不 是候机厅里的旅客一起鼓掌的话,安嘉睦怕是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安嘉睦抓抓自己 的脸,傻傻地笑着。 送走妮娜后,安嘉睦驱车直奔哥哥家。安嘉睦的脑子里面反复出现着从打字复 印社拿回来的叶斗写的文案《恐怖汹涌的窗口》,而从叶斗的窗口一眼就能看到安 嘉和家的窗口。这两个窗口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内在的联系?停下车后,安嘉睦到 物业管理公司设在楼下的管理站,向大爷查讯五月份有没有什么邮件寄到他哥哥家。 老大爷说都过去几个月了,换了本取邮件的签字本了,那本旧的扔了。安嘉睦显得 有些无奈,走进电梯时,他的脑子里忽然闪现出那天门卫大爷送邮件上来时,哥哥 安嘉和紧张的神色。为什么?而从叶斗家能够找到的线索只有两点,一是冰箱后面 的血手印,二是叶斗身上的寄邮件发票。 会不会……安嘉睦又回忆起那天梅建刚的朋友刘六送来的梅建刚的遗物中就有 一盒录像带,没有盒子。安嘉和回来后听说有梅建刚的遗物,紧张地翻着那只纸袋, 然后是一脸的失望。会不会叶斗从窗口看到了什么,然后把它录下来,对,那就该 是一盒录像带,而这盒录像带就是寄给安嘉和的……安嘉睦想到这里,心里打了个 激灵。如果推理成立的话,那就是说叶斗的死亡与安嘉和有关。 安嘉睦到了楼上,掏出钥匙打开门,急速地走到放像机旁边,接通电源,打开 放像机,上次他放进去的那盒录像带居然还在。安嘉睦久久地看着录像带,不敢去 动一下,他的思绪似乎凝固了,他竭力地否定着自己从机场开始的怀疑,可他不得 不了解一下这盒录像带的内容,但愿自己的一切怀疑都得不到证实。 现实与愿望总是残酷地矛盾着。 当安嘉睦把录像带前面一段快进之后,按正常速度看后面的画面,安嘉睦惊讶 得张开嘴巴没法合起来。 画面上是安嘉和拼命地殴打着梅湘南的镜头,梅湘南只是无奈地躲闪着……安 嘉睦能感觉到自己眼睛中冒出怒火,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他知道安嘉和打梅湘南, 可当他看到这种殴打的场面时,他愤怒,他为安嘉和感到耻辱……安嘉睦听到有人 在开防盗门的声音,赶紧切换了画面,取出录像带塞在自己的怀里,等到安嘉和急 忙地从外面走进来时,安嘉睦正在凑近电视看着丹麦的动画片《啄木鸟》,“回来 了,哥。” “什么时候来的?”安嘉和一边问安嘉睦,一边眼睛快捷地在屋子里扫视了一 下,只见客厅窗户上的窗帘拉在了一边,一眼就能看到叶斗的窗户。安嘉和走过去 把窗帘拉上,“我去做饭。” “不了,我还得回刑警队呢。” “再忙也得吃饭啊。” “我路过来看看哥,见到你,我就放心了。” 安嘉睦轻松地笑笑,走了。 翌日一早,安嘉睦醒来后,忽然想起上一次他陪着梅湘南去东方医院看病的事 情,他对梅湘南受伤究竟到怎样一个程度,不太清楚。为什么梅湘南在两个多月后 就能驾着车逃走,而其间谁都没有发觉梅湘南不仅能站立起来,并且能自如地走路 了。或许这个情况对叶斗的案子没有什么联系,只是安嘉睦自己好奇。他起床后, 洗漱了一下,正准备离开呢,小锣来了,问安嘉睦今天干些什么?安嘉睦只说自己 有事。 ‘你到哪里去!“ “私事。‘安嘉睦一边换衣服一边回答。 “我发觉你现在神秘兮兮的。”小锣其实是在怀疑安嘉睦与妮娜约会。 安嘉睦也就不置可否地笑笑。 来到东方医院,正好赶上医院开门,医生都到了诊室了。安嘉睦来到上次梅湘 南看病的那间诊室,给了医生一张纸,上面是梅湘南来就诊的日期。医生看了一眼 纸上的日期,再抬头看安嘉睦想说什么时,正好看到安嘉睦出示了警官证。医生只 好打开电脑,显示屏上显示出安嘉睦需要寻找的日期,上面没有梅湘南的名字。医 生摇摇头。这是怎么回事?那天明明是自己送梅湘南来就诊的,自己就是坐在这个 诊室的外面,看着梅湘南进出诊室的,怎么记录上就没了梅湘南的名字呢?安嘉睦 表示疑惑。医生示意安嘉睦自己来看。当安嘉睦站在电脑的显示屏前,翻阅着那天 的就诊记录时,他再次傻了。 上面确实没有梅湘南的就诊记录,而有张小雅的就诊记录,病历号是965543。 安嘉睦咬咬嘴唇,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打开张小雅前来就诊的记录,记录上都是 打击的淤伤和骨折。 “大夫,这些伤都是怎么造成的?”安嘉睦皱着眉头问道。 “只有两种情况导致这样的伤情,一是患者从事某种危险性很大的职业运动, 拳击或者摔交;另一种据我的职业判断,是多次受殴打而造成的。” “哦”安嘉睦点了点头,“谢谢你,大夫。” 走出东方医院大门,安嘉睦立即赶到市交警大队事故处理处,调出当年张小雅 出车祸的事故处理档案,抄下那辆车的驾驶员名字和通讯联系方法。一直找到下午 四点多钟,才算在一个高尔夫球场找到了当年张小雅出车祸的当事人。 那男人用怀疑的目光盯着安嘉睦,“不早就定性是意外交通伤亡事故了吗?怎 么还要翻案?”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当时出事的现场情况。”安嘉睦和蔼地解释着。 “也算我倒霉,那是我开出租的第一天,就遇到了那事。”现在已经是款爷的 男人感叹着回忆,“……我刚加速,就从旁边蹿出来一人,我踩刹车也来不及啊; 你说这满世界都是车,她为什么不去撞别人的车,偏要撞我的车呢?” “你是说她主动撞上你的车?”当时处理这事故时,安嘉睦还在警官学院读书, 具体的情况一概不知。 “警察到了现场作事故勘察后证明我说的是事实。” “她丈夫知不知道?” “我也告诉张小雅的丈夫了,还一直担心她丈夫会蛮不讲理呢。谁知道张小雅 的丈夫特别通情达理,一分钱也不要求赔偿,还说特别能理解我的心情。”款爷男 人沉浸在对几年前的那次车祸的回忆之中,“当时她还没有死,我要送她上医院, 她的手牢牢地抓住路边的栏杆,不肯去医院;我总算把她的手掰开了,在送医院的 路上,她不停地对我说着‘对不起’;我对她说‘姑娘,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不是 你’,她竟冲着我笑了。她的笑特别坦然,然后闭上眼睛安详地睡着了,再也没有 醒来。似乎她特别崇敬死亡,特别快乐,像是……像是找到了解脱。……她的手一 直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等她的手松开后,我在自己的手上发现了一把钥匙。” “一把钥匙?”安嘉睦不解地看着这个男人,“你没有把钥匙交给张小雅的丈 夫?” “没有。”款爷男人回忆说,“我觉得张小雅不想把钥匙给他丈夫,我也说不 清楚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 “你一直保留着钥匙?” “是啊,一直保留着。”款爷男人看看天空,再看看远处,“自从出了那次意 外后,我再也不想开出租了。我就开始做生意,钱就跟流水似的滚来,我觉得是那 个姑娘赐福于我。逢年过节,我都要到张小雅的墓地上去放上一把鲜花,祭拜她; 那个姑娘那么年轻那么漂亮,就死在我的车轮下,不管是谁的责任,我都会一辈子 心里感到不安的。” “我……可以看看那把钥匙吗?”安嘉睦觉得钥匙上面肯定有蹊跷。 “可以,不过以后得把钥匙还给我。” 安嘉睦随着款爷男人去取了钥匙,回到了刑警队。可安嘉睦并不知道这把精致 的钥匙是哪里的钥匙,幸亏刑警队的老队长来队里看看,正瞧见安嘉睦和小锣对着 一把钥匙发呆呢。老队长拿起放大镜,照着钥匙看了看,就说这是一把银行保险箱 上的钥匙,钥匙的凹槽里面有钥匙编号,只要打电话问问人民银行,就知道是哪家 银行保险箱上的钥匙了。安嘉睦和小锣在老队长轻松的解释面前,羞愧得无地自容。 老队长拍拍安嘉睦和小锣的肩膀,安慰他们,这叫做经验,不是每个一走进刑警队 的人就会有经验的。 安嘉睦查到了那把钥匙是靠安嘉和家附近的一家交通银行的。他到了银行,小 姐把他带到地下室里,找到76号保险箱,打开来一看,是一本日记本。安嘉睦带着 日记本来到城市公园的长凳上。 满满一本,记载了张小雅与安嘉和三年来的婚姻生活,当安嘉睦阅读着张小雅 的这些记录时,他的心颤裂了:“7 月30日。今天我们吵架了。吵架的原因简直可 笑,嘉和怀疑我外面有男人,可我的心已经全部被嘉和占据了,哪里还能容得下别 的男人?但我怎么解释都没用。” “8 月15日。我太伤心了。我最信任的最爱的人竟然动手打我……” “8 月28日。医生说可能骨头折了……我在屋子里整整躺了三天了……身体的 痛比起内心的痛又能算什么呢?……他还是我亲密的爱人吗?” “10月12日。今天是我的生日,这天也是我终身难忘的日子,今天我收到两份 礼物:一份是小司机的一大捧灿烂玫瑰;一份是安嘉和暴雨般的拳头……” “11月23日。我无法做出选择。我在上帝面前发过誓,无论贫穷、疾病,我都 要爱我的丈夫,尊重他,永远不分离。可现实让我难以承受,我的心像撕裂一般疼 痛,并且难以愈合。我实在没有勇气面对自己未来的几十年生活。可我不愿意背叛 我的誓言,我无路可走了……” “12月31日。今天下雪,我已经准备上路了,刚才,我把家里的窗户玻璃擦了 一遍,被褥也换成新的。明年就是新年了。现在只有两件事情要做,一是把这本日 记存起来,其实它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不知怎的,我就是舍不得烧了它, 毕竞它记录了我三年来全部的婚姻生活;还有一件事情,就是去找一位倒霉的司机 ……” 安嘉睦走进刑警队的门,正好遇到了冯队长。 “嘉睦,最近你的情绪不太好,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没有,冯队。”安嘉睦掩饰着自己的情绪,“只是有点累。” “嗯,不管你遇到什么事情,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冯队长提醒了安嘉睦一 句,就出去了。 等到天黑,安嘉睦来到了哥哥家。安嘉和正在家里发着火,把家里砸得乱七八 糟的,安嘉睦可怜地看着哥哥,走到沙发上坐下。 “我看她跑哪里去!今天居然到康复医院把她母亲也接走了。哼,以为我不知 道她跑哪里去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想背叛我,没那么容易!”安嘉和手上都 是血,刚才他一拳打碎了镜框上的玻璃,镜框里面是梅湘南和安嘉和的结婚合影。 安嘉和用左手包扎着右手上的伤口。安嘉睦见哥哥的动作很笨拙,走过去帮安嘉和 把伤口包扎好肥一大堆擦血的棉花,收拾起来。安嘉睦准备把棉花扔进垃圾袋里, 转念一想,找了个小塑料袋,把带血的棉花装了进去。 “哥,我想和你谈谈。” 安嘉和一愣,“干吗这么严肃?” “哥,你能和我说实话吗?” “当然,我什么时候对你说的都是实话。” 安嘉睦咬咬牙,压制着心头正涌上来的怒火,“我想知道张小雅究竟是怎么死 的。” “好好的你提这事干什么,还嫌我不乱?”安嘉和觉得弟弟问得很奇怪,“车 祸。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你自己看看,这是张小雅生前的日记,上面对那次车祸有完整的解释。”安 嘉睦掏出日记本摔在桌子上,声音大得让安嘉和本能地朝后一缩,又立即伸过手去, 把日记本抢在手里,问,“你是从哪里弄到的日记本?” “这不重要。”安嘉睦举起拳头狠狠地在空中一砸,“重要的是我知道了你和 她所谓的爱和你所谓的张小雅背叛了你!” “你不该相信她。”安嘉和激动地站起身来,怒视着安嘉睦,“她死了还想侮 辱我,践踏我的尊严,这个奥婊子。” “我没有想到至今你对张小雅的死居然没有一点歉意。”安嘉睦一步步逼近哥 哥,“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是你害死了张小雅?你真让我失望。张小雅到死都没有向 人说过被你虐待,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爱你。她宁愿选择自杀,都不愿意破坏 你所谓的尊严。你呢?不理解她那份心也就算了,怎么还能继续地低毁她的名誉? 什么第三者,根本就是你臆造出来的,是你杀了张小雅,你知道吗?” 安嘉和看着弟弟,忽然抱着头痛哭起来,“别说了,嘉睦,自从张小雅死后, 我一直生活在自责和愧疚中,我也想忘记那悲惨的记忆,可我做不到……” “哥,为什么到现在你还要撒谎呢?”安嘉睦冷峻地看着安嘉和,“如果你真 的自责真的愧疚,那你就不会那样对待梅湘南。你三番五次地毒打梅湘南,逼得她 离家出走。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梅湘南比张小雅坚强,否则,梅湘南就会重蹈张小雅 的覆辙。” “你有什么权利走进我的家里来指责我?”安嘉和被弟弟戳到了痛处,按捺不 住情绪,又愤怒起来了,“她们是我的老婆,我想怎么对待她们,就怎么对待她们! 你凭什么到这里来说三道四?你以为只有她们是受害者吗?告诉你,今天下午我被 医院停职了,这是谁造成的?是梅湘南造成的。没有她,我能做错手术吗?你以为 梅湘南是无辜的?一个女人独自跑到外面去,能生活吗?你被骗了,就像当年张小 雅骗我一样。梅湘南在外面也有个男人,叫郑同,福州报社的,说不定她现在已经 跑到郑同那里,两人拥抱着欢笑呢。” “你太过分了。”安嘉睦没有想到哥哥竟然会这么说话。 “你给我住嘴啊!”安嘉和的声音比安嘉睦还要高。 兄弟俩相互逼视着。 还是安嘉睦先软了下来,“哥,我们都冷静些,我也不想和你吵,希望你也不 要再害梅湘南了,好吗?” “好吧。”安嘉和铜然地退坐在沙发里面。 “哥,我先回队里去,明天我再来看你。”安嘉睦看哥哥的情绪基本稳定下来 了,站起身来要走,“哥,这棉花我带下去扔掉。” 当安嘉睦走到门口时,安嘉和又叫住了弟弟,安嘉睦转过身来看着哥哥。 “嘉睦,对……对不起。” 安嘉睦没有吱声,觉得鼻子一酸,转过脸去。 安嘉睦下楼掏出手机,给刑警队化验员小屠家打电话,让小屠立即赶到队里, 有重要的东西要化验。等安嘉睦到了刑警队,小屠已经到了。 “把这个血迹与叶斗家冰箱后面的那个血迹比较一下。”安嘉睦把装着安嘉和 擦血棉花的塑料袋递给了小屠。 小屠看看手中的塑料袋,“看样子这案子应该了结了。” “为什么?” 小屠说,“这两天总是有意外发生。” 安嘉睦笑笑,低声说,“我倒希望永远破不了。” “什么?你说什么?”小屠没听清楚安嘉睦说的话。 “没说什么。”安嘉睦坐在椅子上,双腿搁在桌子上,“快工作吧,我等你的 结果呢。” 小屠拿着塑料袋刚离开,安嘉睦先把手机打开,放在桌子上,哪知道手还没有 离开手机,手机就响了。 是妮娜打来的。 “对不起,我手机今天一直关着。”安嘉睦总算能主动向妮娜道歉了。 “木头,我看到你嫂子了。”妮娜在电话里说。 安嘉睦的双腿一下子就从桌子上撤下,站起身来,“在哪里?” “我到南京路上去买东西,看到你嫂子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我一直跟在她 身后,见你嫂子去了淮海路上的一家叫做梅花的妇救所。” “是不是看错了!” “绝对没有。” “哦。 “你不说点什么吗?” “说什么?” “不问我好吗?” “你好吗?” “我很好,木头,你好吗?” “我……”安嘉睦顿了顿,“我也说不上来,明天晚上我再对你说。” “自己保重。” “知道了。” “想我啊。” “没空。” “你” “好,想你。” “再见!” “再见。” 安嘉睦的心里总算踏实了一些,至少他知道现在梅湘南没有人身危险。至于梅 湘南和谁在一起,安嘉睦觉得都是正常的,只有和安嘉和在一起才是不正常的,谁 能经得起安嘉和每天的猜疑和三天两头的拳头?还是先躺一会儿吧。安嘉睦蜷在刑 警队的沙发中闭上了眼睛,一直到小屠推醒了他。 “怎么样?”安嘉睦双腿一撇,站在了地上。 小屠没有立即说话,只是一脸的笑,用手指着安嘉睦桌子上的化验单,“我该 回家陪老婆了。” 小屠走后,安嘉睦久久地站在原地没有挪步,重重地叹息着。 化验的结果表明,安嘉睦今天带来的血型和指纹,与叶斗家冰箱后面的血型和 指纹,完全吻合。安嘉睦从抽屉里面拿出一盒本来准备拖冯队长“下水”的香烟, 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着…… 黑夜从眼前一点点地消失而去,黎明来临了。 安嘉睦回到宿舍,洗漱之后,找出一套崭新的警服穿上,学着电影上警察的样 子,鬼使神差地把备用六九式手枪也带上,然后回到办公室,拿出纸来,给冯队长 留了言:“冯队,到任何时候我都会记得自己是一名警察。 嘉睦即日晨。“ 走出刑警队后,安嘉睦在小摊上吃了些早点,临走时,又买了几根油条,他想, 或许哥哥没有做早饭。 安嘉睦到了哥哥家,正好遇见哥哥拎着包出来。 “这么早上哪儿去?”安嘉睦怀疑地看着哥哥。 安嘉和也怀疑地看着弟弟,“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我找你有点事。”安嘉睦走进屋子,把油条递给安嘉和,“还没有吃早饭吧? 将就点吧。” 安嘉和放下手里的包,接过弟弟给他的油条,倒了水,一边吃一边看着安嘉睦, “什么事?” “你到哪里去?”安嘉睦没有回答哥哥的提问。 “我……”安嘉和停顿了好长一会儿,告诉弟弟,“昨天晚上一位出差的女士 打电话来,说看到我在福建卫视中所要找的那个人了。” “这么快?”安嘉睦不免一惊,“你准备去上海?” “你知道梅湘南在那里?”安嘉和嘴里咬了一口油条,没嚼,盯着弟弟。 “嗯。”安嘉睦不想解释,咂咂嘴,眼睛扫了一下哥哥,问,“哥,你是不是 和叶斗有过交易?” “你这是什么意思?‘安嘉和意外地暴跳起来。 “叶斗被害前是不是给你寄过一盒录像带?”安嘉睦不理会哥哥的情绪。 “怎么了?” “那就是说叶斗给你寄过录像带?” “没有,我一直没有找到。”安嘉和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纠正,“不, 没有。他为什么要给我寄录像带?” 安嘉睦看了看哥哥,然后转过头去看着客厅的窗户。 “嘉睦,你总不会以为是我杀了叶斗吧?那不是太可笑了?” “哥。”安嘉睦咽了一口口水,说,“担惊受怕的日子,是不是很累?” “你胡说。”安嘉和扔掉了手里的油条,“你怎么能这样怀疑你的亲哥哥呢? 你手中得有证据才能说话,这样的事情是随便能说的吗!” “你能说叶斗家的血迹和指纹中,没有你的吗?”安嘉睦反而觉得自己不像没 有来到这里前那样紧张了,平和地询问着。 “不可能,不可能的。”安嘉和在屋子里来回走着,“你没有证据,现场什么 线索都没有了。再说,叶斗他偷拍人家夫妻打架,难道有道理吗?” “哥,你怎么知道叶斗偷拍了你打梅湘南的录像?我还没有向你说这个细节呢。” 安嘉和听弟弟这么一说,傻了。 “嘉睦,叶斗的死与我无关,真的,与我无关,他的死是意外。你要相信我, 叶斗的死是意外。” “哥。”安嘉睦握着哥哥的手,“去自首吧,争取宽大处理。” “不,我不能,嘉睦,我不能成为杀人犯,我不能去坐牢,我是个医生……嘉 睦,你救救我吧,是我把你从小带大的,我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哥,去自首吧。” “不,我不会去的,都是那盒录像带惹的祸,我早知道应该把它找到的。嘉睦, 你把那盒录像带给我,或者帮我把录像带毁掉好不好?这件事情只有你和我知道, 叶斗死了,梅建刚也死了,再没有人看到过……” “什么?你说梅建刚也看过录像带?”安嘉睦呆在那里。梅建刚的死不是意外, 原来也是被安嘉和害死的。安嘉睦拿出手铐,朝哥哥走过去。 “叶斗和梅建刚都是被我间接或者直接杀死的。”安嘉和不再抵赖了,“可是 他们能算什么呢?嘉睦,你想想,像叶斗和梅建刚那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能有多 少个亿,他们没有给世界的文明带来什么,永远不会带来什么,他们是行尸走肉, 是造粪机器。这个世界有没有他们的存在,无所谓。而我不一样,我是医学界的天 才,是享誉厦门乃至北京的胸外科专家,以后还会享誉整个中国,乃至全世界。我 是拯救生命的人。叶斗和梅建刚与我相比,微不足道。我并不是说这样的人都该死 去。问题是他们已经死了,你即使把我抓起来,把我杀了,与事无补,叶斗和梅建 刚再也不可能复活。相反,杀了我,这个世界少了一个拯救生命的人。如果你放我 一马,我会更加珍惜生命,尊重生命,会给这个社会创造许多别人不可能创造的财 富,而法律仅仅是打了个瞌睡。” 安嘉睦摇摇头。 “嘉睦,你不能这样。难道你忘了,小时候你在街上被人家欺负,晕倒在街上, 是谁冒着大雨把你送到医院里去的?小时候挨饿,是谁宁愿自己饿着肚皮,把饭留 给你吃的?你上次受了重伤,生命垂危,是谁给你做的手术,是谁给你输的血?难 道这一切,你都忘了?”安嘉和往后退着。 安嘉睦强忍着眼泪,一步步向哥哥走近,“哥,我什么都没有忘记,一辈子都 不会忘记。可你也应该记得,当我第一次穿上这身警服时,你对我说,这辈子要做 一个好警察。这句话我一直记着,拿它做自己的座右铭。哥,我爱你,可我也得对 得起这身警服。哥,跟我走吧,去自首。” 看到哥哥浑身颤抖,安嘉睦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没想到安嘉和突然伸出手,抢 过安嘉睦手上的手铐,一下子把安嘉睦的手铐住了,另外一头铐在桌子的横档上。 接着,他把手铐钥匙扔进了卫生间的马桶里面。安嘉睦从来没有估计到哥哥有如此 敏捷的身手,不过,他的内心感到从来没有过的恐惧。当安嘉和从卫生间出来时, 安嘉睦举着枪对准了他。 “你除非把我一枪打死,要不我就要去找梅湘南,我不会让一个毁了我的婊子 好好地活着。”安嘉和拿起包就往外走。 “站住,我开枪了。”安嘉睦的声音没有了任何情感色彩。 安嘉和不解地转过身来,“开枪吧,我倒要看看你是怎样向哥哥开枪的。” 安嘉和逼近了安嘉睦,安嘉睦的枪口朝下垂着。安嘉和突然用手里的包狠狠地 砸着安嘉睦手里的枪。安嘉睦的手枪掉在了地上,安嘉和一步抢前把手枪捡起来, 使劲地摔在地上,手枪给摔得散了架。 “要逮,就到上海来逮我吧。”安嘉和拿起包,理了理额前的头发,擦擦包, 向门口走去。 “安嘉和,你给我站住,要不然我真的开枪了。” 安嘉睦的喝斥,没有能使安嘉和停下脚步。不过,安嘉和很快就站着不走了, 他听到了另一种声音,子弹上膛时铁器撞击的声音。安嘉和满腹狐疑地转过身来, 安嘉睦的手里真的还有一支手枪。 “你……”安嘉和看看地上散了架的手枪,不解地看着安嘉睦。 “哥,别怀疑我开枪的决心。”安嘉睦沉重地对安嘉和说,“一个警察面对一 位有两条命案在身的罪犯,绝对不会手软的。要不然,这个警察就不会是你曾经要 求做的好警察。” “我宁可被自己的弟弟亲手打死,也不愿意去坐牢。”安嘉和把手里的包扔在 一边,朝安嘉睦走过来。 “你给我站着别动,再走一步,我就开枪。”安嘉睦咬紧了牙关。 “不,嘉睦。”安嘉和站着不走了,“都发生了些什么?嘉睦,你真的不能放 过我?” 安嘉睦摇摇头。 “那好,我不会让你开枪的,那样你一辈都会睡不着的。我知道你爱我,我也 爱你,知道吗?嘉睦。”安嘉和一边说一边向窗口前走去,“嘉睦,以后执行任务, 注意点安全,别再像上次那样受伤,不会有哥哥给你做手术了,厦门市再没有像你 哥哥一样的优秀医生了……” “哥你要……” 安嘉和已经爬上了窗户,回过头来看着弟弟,泪流满面,“嘉睦,我……走了 ……” “哥” 窗帘在一股突然掀起的风中惊慌地躲闪了一下,复归于平静。 街市上的行人多了,如往日一般的嘈杂声从打开的窗户中涌进来,除此之外, 安嘉睦什么也没有听到。他眼睛中那种复杂的表情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看着空荡 荡的窗户,看着从窗户中照射进来的一缕暖阳,他感叹道:“难道这个窗口就是‘ 恐怖汹涌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