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 雨势渐大,他们下山。 秦龙突发奇想:“樱山不是还留有战时挖的防空洞吗?日军驻扎在这里后炮弹 就没炸在这儿,防空洞一直空着。我最近看的盗墓小说就有类似的情节,你说,会 不会,日军在防空洞内部继续深挖,搞什么秘密研究,把整座樱山地下都挖空了, 到春晓湖底那么深,然后挖一条长长的湖底隧道,结果发现了水下古城遗迹;要知 道,这里可是古代楚文化兴起、繁盛、没落的中心地啊……” 云往淡淡的语气透着不容抗拒的坚决: “秦龙,我问你,叶葇的手机为什么打 不通?” 秦龙:“啊!?这个啊……我也不是……很清楚啊……” 云往只是平静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但已经让他感觉到了压力。 秦龙解释道:“我们当初都是在樟下县买的手机和号码,她到北雪城,肯定会 换一个当地的号码啊,可能她也换手机了,不小心把我们的号码都遗失了,所以你 才打不通的嘛……” 云往仍然维持着淡淡的不容置疑的神情,仿佛秦龙刚才所讲根本就没有回答他 的问题。 他们经过半山庐,继续下山。 雨声在树木枝叶间簌簌响着,落在两人的雨伞上滴滴答答。 秦龙听不见云往说话。因为云往的确没有说话。 他们来到秦龙宿舍里,拿毛巾擦干头发,坐下来了。关上窗户,雨声顿时减小 许多,宿舍里很安静。 云往又问道:“你跟她有联系对吧?” “她一直把你当哥哥,有些事宁可跟你说,也不愿让我知道。在樟下的时候, 我跟她不在一个班上,我忙着自己学习,对她关心一点也不够……我很少去找她, 她发生了什么,我也全然不知。可现在,我明明知道她不接我电话是有心事,可你 却不肯说,不愿告诉我……” 秦龙听着有些难过,如果云往继续说下去,恐怕云往自己都会承受不住这份极 度内敛的焦急和自责,他会情绪崩溃的。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秦龙便反问道:“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相互喜欢,就是不说,也不问, 现在没联系了,怪我吗?” 然而一瞬间,秦龙意识到自己是在抱怨,向一个内心正受煎熬的人抱怨。 “我并没有怪你。” 云往的语气很淡,像是一个刚刚退烧的病人;但是秦龙听得很清楚。 秦龙平复着他的心情,等心情像伍亭河水那样缓缓流淌、像浸泡酸枣的井水那 样波澜不惊,才继续说道: “叶葇真的是换号了。她上学不久,手机就被偷了,丢失了我俩的号码,换号 换手机之后就与我们失去了联系。我是通过腾讯校友网找到她的,这个方法是你教 我的。我把她现在的手机号发给你。她的QQ号我也发给你,虽然你自己从来不用QQ、 人人这些东西。她没有主动联系你,的确是有原因;她有心事。这件事我也知道。 不是我不肯告诉你,而是她不让我告诉你,你还是直接问她,她不想说你也不要勉 强。你也说过,你有时候很固执,但是请不要对叶葇使用你的固执,也不要为了叶 葇而犯固执,因为那样她会受伤。” 云往明白了。他没有猜,他知道自己猜不出来。“这件事”在他的世界里应是 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所以叶葇才不愿说,秦龙才没有说;如果可能发生,他一定 能够接受;惟有不可能的事发生了,才会彻底使他无力、无助、无法接受。 他们没再说什么。秦龙给云往倒了杯热水,云往喝完之后,就回去了。 转眼已是冬天。 窗前的落羽杉颜色依然是绿,但是浓度、光泽、温暖都不及夏时。 寒风瑟瑟,时值期末。同学都忙着复习备考,其中的政治课,要记要背的那些, 仍然是辩证唯物主义、特色社会主义,在大家所受的教育中,就一直在灌输这些东 西。云往高中时曾细细读过一本《辩证唯物主义原理》,所以觉得比较轻松。至于 高等数学、线性代数,他觉得很难,他觉得数学最麻烦了,不过只要好好准备,多 看书、看些往年考题,也就能凑合过了,不至于会发生挂科这种他觉得比复习还麻 烦的事,因为重修重考会耽搁更多的时间。 他给叶葇打过电话,嘘寒问暖,问些近况,知道她寒假会回伍亭,他也就没再 多说什么。他想,有些话在电话里不方便说,“这件事”完全可以回到伍亭后再问 一下她。 考完最后一科,就是寒假了。快了吧。他想着。 杉南无围墙,校园的主干道与城市道路都衔接了,往来的车辆从早到晚,络绎 不绝。 云往刚取了快递。他往宿舍走。 一辆轿车经过他的身边,匆匆而去。 他无意一瞥,发现车窗是透明的,不是全黑的那种。透过干冷的空气能看到副 驾驶座上的女人,感觉面熟,跟班上一位女生长得很像,会不会就是呢?那车太快, 他看不仔细,于是想:女人和女大学生,这两者的区别是什么呢? 回到宿舍拆开了快递。 是叶葇从北雪城寄来的十字绣:一幅画,一配饰。画已裱好,他便挂起来看。 黑色线条勾勒出白塔,塔下竹林绿意盎然,原来用了深浅、浓淡不一的绿线;竹干 的绣线稍粗,竹节、竹枝则细,竹叶的色泽和光感很强,而且柔软细腻,温润委婉 ;其绵密与精致堪比苏绣,可见刺绣者对绣布做过某些处理,才能让本来粗疏的十 字绣散发着浓浓的画意。淡蓝色的背景,天边几朵浮云,边角处隐约可见蜿蜒的河 流。这是……青竹山。还有一个小配饰应是手机挂件,有着羊的粗略外观,绣的是 四叶草和满天星。羊是云往的生肖。 这边骆秋已经凑过来瞧了许久。这年头,送这种东西,已经很不fashion 了, 不及iphone之万一;可它里面的情意,却让骆秋艳羡不已,啧啧赞个不停。 却听见南宫浩又在念叨佛经: “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骆秋故作不悦,笑道:“南宫,你也太扫兴了吧,这边可是情意绵绵啊,你却 来看破红尘,有意思吗?” 南宫浩也看过了叶葇的十字绣,确实漂亮。 他解释道:“我没说看破红尘,佛经也没这么说过。” 骆秋本来开玩笑而已,听他这么说,不禁纳闷道:“那你刚才所说的,到底什 么意思?” 南宫浩摸摸自己的头,像个小沙弥,似懂非懂地解说着: “在佛经中,一切的精神现象和物质现象称为‘法’,诸‘法’之形像状态称 为‘相’。不取于相,如如不动。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色声香味触法而生心,应 无所住而生其心。这便是空。《金刚经》旨在破‘妄空’,心无挂碍,无所执着。 并非看破红尘。”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