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今天一整天都很乖,都没来烦她。 本来文舒还觉得这是个好现象,没关景谅在她耳旁唠叨,她乐得清静,但是, 他明明不是那么安分的人,为什么现在却安分得令人可疑? 坐在讲台下,心却不在课堂上的文舒,总是忍不住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的去瞄 关景谅。他在做什么?干么老是对着空气抓呀抓的? 她狐疑地瞇起眼来看着操场上的他,觉得他的行为真是又诡异又好笑,而课 堂上老师讲的课很闷,她索性就不听了。 矮着身子,她偷偷的从后门溜了出去,到操场找那个背后灵。 「你在做什么?」她出其不意的出声,吓了他一跳。 关景谅回过神来,瞪着她。「妳这个时候没在上课,跑出来干么?」 「明明是我先问你问题的,你不回答我,倒是反过来问我,你到底有没有读 过书啊?你们老师都不教你做人的礼貌吗?」文舒自己书读得不好,这会反倒大 声教训别人没好好念书。 她走到树荫底下,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呵欠,躺在阴凉的地方,瞇上眼打 算补眠。 昨晚她回到家都快半夜十二点,早上又起个大早煮粥,准备早餐给母亲吃, 一个晚上她根本睡不到几个小时,真是累死她了。 好困、好想睡哦——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这么大剌剌的睡在蓝天白云下。 关景谅飘过来坐在她身侧。 她一个女孩子就这么睡着,也没有半点顾忌,有时候他真不晓得她到底有没 有意识到自己是个女孩子,而且快十八岁了,还这么像小孩子,一点女孩子家的 气质都没有。 他忍不住用手摸摸她。 「你在干么?」她虽没张开眼,却大声的斥责他。 关景谅吓了一跳。「我碰到妳了!」他赶紧缩回手,看看自己的大掌,他能 碰到实体了! 他又惊又喜,但是为什么他一点感觉都没有?!碰她的脸仍像碰一团空气一 样?! 「你没有碰到。」文舒开口泼了他冷水,打破他的惊喜。 「那妳怎么知道我在偷摸妳?」 「因为……」她睁开眼,咧着脸巴笑得假假的。「因为我能感觉到你邪恶的 念头。」不要脸,竟想偷摸她! 她虽没开口骂他色狼,但关景谅知道她含在嘴里没吐出来的恶言是什么。「 我才不是色狼。」他故做不屑地轻瞥她一眼,像是瞧不起她干扁四季豆的身材。 「我是在练习碰触实体。」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她解释,不愿文舒把他想得 太低级、下流。 「干么,你不是说作练习既辛苦又劳累吗?」她不是一直劝他,可他却始终 不想练?「怎么现在又……哦——」她说到一半,像恍然大悟,笑得贼贼的。 「不是妳想的那样。」他没等她说出口,便打断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妳满脑子色情思想,我还不知道妳要说什么吗?啧。」她未免太小看他了。 她刚刚的表情那么暧昧,铁定以为他之所以要练习,是接受她稍早提议的, 掀女孩子的裙子,偷看裙下风光。 真不知道她脑袋里装的是什么?像他这样一个正人君子,竟然可以把他想得 那么下流龌龊,难道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只能与色胚相提并论? 想到这就令人泄气,她也不用脑袋想想,他今天之所以如此辛苦又努力,到 底是为了谁? 还不都是为了她! 昨天她不准他跟,但是最后他还是偷偷跟去了,他看到她被欺负却还咬着牙 忍下来的模样,心里真的很气愤。 他气那个欺人太甚的老板一家子,更气自己的无能为力。如果他有能力可以 碰触实体,那么他就可以帮文舒的忙。帮她洗碗、拖地,甚至是帮她揍那个扭着 大屁股欺负她的老板娘。 总之能让他为她出一口气,讨回公道,不管要他做什么都行,他就是不要像 现在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欺负,而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关景谅看着自己的双掌,叹了口气,试着去碰她转而倚着的那棵树,徒劳无 功,真令人感到挫败。 文舒不知道他心里的懊恼,只觉得他的掌风呼呼呼的弄得周围好吵。「你要 练你的铁沙掌可不可以到旁边去?你的掌风在那呼呼呼地,吵人耶。」 她把关景谅赶到一旁。她就是看不惯,受不了他这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只会 一天到晚的叹气。 他叹什么气啊? 他关景谅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虽出了车祸,躺在医院里,但是他不愁吃、 不愁穿,还有一大堆人关心他,有什么好不满的? 啧,就是有这种好命人,不知人间疾苦,一天到晚无病呻吟。文舒全然忘了 他的处境。 对了,想到他是有钱人的少爷,她猛然从地上跳起来,奔到关景谅身边。 「喂。」一根手指戳戳他的肩胛,欲唤他回头,只是戳到的还是一团空气。 真无力。她只好跑到他面前,摊开掌心伸长了手。 他睨了她修长的手指一眼,心里一悸,心想,女孩子的手真好看,白白净净 的。关景谅看得眼都直了。 文舒没发现他表情有异,手掌心还在那示意着,跟人家要钱。「钱拿来。」 「什么钱?」他楞了楞。 好啊!竟然跟她装傻!「我打工的钱啊,是你自己说的,只要我陪你讲话, 一个小时要给我一百块,你忘了?」 「我没忘。」他赶紧摇头。 「那好,一千块拿来。」 「一千块!妳昨天有陪我十个小时吗?」她明明只陪了他一下午,傍晚她就 跑去餐厅帮人家洗碗,而且还不许他跟呢,她忘了吗? 关景谅细数她的工作时数给她听,而文舒才不管那些,她工作几个小时,自 己心里清楚得很,不用他鸡婆数给她听。 「我没忘,只是你一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干么跟我这个穷酸女计较那么多。」 他真小气,一点都不像有钱人家的小孩。「给个钱这么不干不脆,我几乎要瞧不 起你了。」 什么几乎!瞧她用那小鼻子、小眼睛睨他的态度,对他的不屑完全摆在脸上, 她根本就已经非常瞧不起他了好不好!关景谅不想让文舒看不起他,只好投降。 「好吧,就算妳日薪一千块好了,但妳才工作一天呢,怎么就跟我要薪水了?」 「喝!你比我那个小气老板还抠耶,人家我洗碗的工资都是一天一天算的。」 要不是领日薪,她才懒得去那里当受气包。「而你一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 竟然比个餐厅的老板还不如,啧啧啧。」她一直摇头,好象他真的无药可救了。 「我不是不给妳。」 「那就拿来啊!」一只手还伸得老直。 真是死要钱的性子。他恨得牙痒痒的,却又对她无可奈何,谁叫他栽在她手 里,所以任她对他为所欲为。 「好吧,妳跟我走。」他带她去颌钱。 「我要预领一个月的薪水。」文舒跟在他后头跑,急嚷的争取自己的权益。 她就是吃定他了。 而关景谅也不跟她计较,「随便妳。」 他才不在乎她要拿走多少钱,他怕的是待会儿她要是看见他家里的状况,又 要问一大堆问题。 *** 「哇,你家好漂亮哦。」 当文舒跟着关景谅的后头到了他家,本来就知道他是有钱人家的小孩,是个 养尊处优的阔少爷,但是她没想到他家竟然富有到这种程度;位于高级住宅区的 大型别墅,如果跟她说这里是美国的比佛利山庄,她还心服口服一些,但是这样 的环境竟然出现在地小人稠的台湾,真够让人吐血了。 「哇——」她赞叹着,忍不住要去摸摸那个雕花的铁门,那就像她小时候看 的漫画小甜甜一样。 小甜甜被安德列家收养时,安东尼住的地方也有像这个一模一样的大庭院— — 哇,连花圃都一模一样耶,还有安东尼的妈妈最喜欢的玫瑰花! 文舒正要扑上前去,立刻就被关景谅制止了。 「妳给我等一下。」他飘回她身边,要她不要一直哇哇叫。「妳小心被人发 现。」 他一路鬼鬼祟祟的,就怕被别人发现,她倒好,一路惊呼赞叹不已,好象巴 不得别人知道她来了一样。 「我们走后们。」他想把她拉开,但是—— 唉,他拉不到,所以只好用请的,希望她转到后门。 「为什么?」文舒瞪他,不懂他回自己的家干么像个小偷一样,鬼鬼祟祟的, 又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他早知道她会这么问。 「妳以为妳是谁啊?」 「我是你的朋友啊。」这话她讲得理直气壮,完全没有不好意思的神情。总 之她是他的朋友,就该光明正大的走前门,走后门,那多不光彩。 「妳别傻了好不好?我现在是什么?我是灵魂,除了妳之外,谁都看不见我 的存在,妳说妳是我的朋友,我家人就会让妳进去,拿走我的提款卡?妳少天真 了。」他呿了她一声,觉得她脑筋突然短了路。 文舒想想,觉得他说的话颇有道理,正常人的确不可能相信她身边站了个鬼, 而且那个鬼还是他们家的少爷。 要是她真的这么跟他家里的仆人说,只怕人家要送她进精神病院了。 「唔——」她想了想,最后才点头说:「好吧。」她跟他走后们。 他们两个蹑手蹑脚的从后门溜了进去。 关景谅自然很熟悉,三转七拐的,一下子就进到庭院深深的大宅深处。这儿 比刚刚在外头看的还要来得大且宽敞,像是稍一不注意,就会迷失在这里头。 「妳不要东张西望的随便乱看。」 关景谅回头要文舒跟上,要是她被人发现了,他可不知道事情要怎么善了。 「妳跟好。」 「好啦、好啦。」她不耐烦地应着。真不知道他一个大男生,怎么会这么神 经兮兮,明明没人看得见他。 还是他是那种不学无术的大少爷,成天混吃等死坏事做尽,一天到晚躲警察, 所以才不自觉养成偷偷摸摸的习性,连成了鬼游荡回家都不得光明正大。 总之她就是要把他想得很不堪。 对啦,对啦,她就是跟有钱人家的小孩有仇,就是看他不顺眼怎么样?文舒 像是跟自己赌气似的,嘟着嘴随着关景谅走,终于他停了下来。 「进去啊。」他没她开门也进不去。 「进去?」文舒狐疑的看看眼前的屋子又看看前头庭院深处的大宅。「你住 这个地方?」 「对。」关景谅像是料准了她会这么问,脸不红、气不喘的点头。没错,他 是住这里。 文舒满心奇怪。 这屋子没有什么不对,就普普通通的一间小木屋,简单而干净,看起来也挺 清幽的,但是它纵使有千万般好,就是不像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孩住的地方。 「你不是在耍我吧?」她瞇细了眼,要是他敢坦言戏弄她,那她就要给他好 看,至于要怎么给他好看,她还没想到。 「我没要妳。」 「或者你是私生子?」就跟她一样,虽有个显赫的家世,却是个登不上抬面 的庶出之子,所以才会被编派到这种鸟不生蛋的鬼地方来。 「妳不要胡思乱想了,我妈是我爸的正妻。」 「可是你爸却不爱你妈,比较疼小老婆对不对?」关景谅一否认,文舒马上 有了另一个解答。 她小时候住在许家大宅,豪门的故事她看多了,再怎么荒腔走板的状况她都 看过,所以他若把事实的真相说出来,她不会笑他,也不会瞧不起他,他尽管放 心好了。文舒给他一个鼓励的笑容。 关景谅则是以着心疼的目光看她。 他不知道文舒小时候经历过什么,但是从她的言行举止中,他不难想象她的 父亲带给她什么样的影响。 在文舒心中,没有少女的幻梦,她对爱情不曾有所期待,像是婚姻之于她而 言,只代表着不忠与滥情。 男人在她眼中就跟背叛画上等号,他心疼这样的她,想要摸摸她的头,告诉 她事情不是这样的。 世上的男人不全是像她想的那么坏,也有男人专一且多情,一生就只爱一个 女人。 但他什么都还不能做,只是静静的等,等她回首时,看到他就站在灯火阑珊 处,看到他就是那个肯对她从一而终,死心塌地的男人,然而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说再多她都不会了解他的用心。 *** 关景谅酷酷的瞪她一眼,问了一句,「妳进不进去?」 他的表情像在责怪她,干么废话这么多。 不告诉她?哼,不说就不说,谁希罕啊,她仰起头开了门,率先进到屋子里。 一进去就是个小客厅,客厅与厨房中间隔着一条小走廊,走廊通到后头便是 阳台。 阳台上,他种了几盆花草。它们长得很好,没有因为他不在就枯死,看来他 的家人还是关心他的,他的处境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不堪。 不知道为什么,这想法让文舒松了口气。 咦,她在干么?担心关景谅吗? 神经,他的处境比她好太多了,有什么好让她担心的?这话说出去岂不是要 让人笑掉大牙了。 收回不该有的情绪,她决定还是办正事要紧。「存折放哪?」她问得自然, 像是自己的存折被他藏匿起来。 「在房间的柜子里。」关景谅还顺便用手指了指他房间的方向。 他真住在这里!而不是住在大宅,为什么?文舒好奇死了,她好想问,但他 酷酷的表情让她问不出口。 她若真问了,这代表什么? 她关心他? 呿,她才不想让他误会呢,所以她把自己的嘴巴闲得紧紧的,心也关得紧紧 的,她快步走向他指的房间,决定领了钱就走,再也不要待在这个房子里,它让 她愈来愈不像自己,这种感觉真讨人厌。 文舒在关景谅说的书柜里找到提款卡,她果真拿了就走人。 不知道是她神经过敏还是怎么着,总之她就是觉得关景谅离开他家之后,整 个人好象松了一口气,不再板着脸,甚至在她准备领钱时,还说了一个很冷的笑 话。 她问他,「密码几号?」 他一副嘻皮笑脸的回答她,「我的生日。」 他果真是个神经病,她又不是他的谁,怎么会知道他的生日是几月几号。「 这笑话很冷、很不好笑。」她露出一个假假的笑,再踢他一脚她明知道这样踢不 到,但还是做了。 「你到底说不说?」 「0204. 」他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说出一组号码。他已预知她会有的反应, 果不其然—— 她惊呼地叫出声,「色情电话!」 「那是我生日啦!」关景谅臭着一张脸。其实他是二月四日生的,而他的生 日会跟色情电话扯在一块,也是近几年的事,这事他身不由己,她干么拿来笑话 他。 「真恶劣。」他骂道。 文舒不是挺在意,只觉得他真是没神经。「现在哪有人还用自己的生日当密 码,要是别人捡到,你的钱不被领光光。」她唠叨着,边动手按了几个数字。 「顺便替你改密码怎么样?」她转头问他。 「改几号?」他不介意,倒是把难题丢给她去烦恼,当初他会把密码设成自 己的生日,就是因为好记又不用花脑筋想。如果她愿意接手这恼人问题,那他乐 得轻松。 文舒想了想,两个眼珠子溜溜转,最后咧齿一笑,有了定案。「用我的生日 好了。」 「为什么用妳的生日?」 「因为这样比较好记啊。」 「可是妳刚刚才说现在没有人用生日当密码的不是吗?」言犹在耳,她却自 打嘴巴了。 「我是说没人用自己的生日当密码,可没说不能用别人的;想想看,我们两 个非亲非故,纵使有人拿到你的提款卡,甚至将你家有几只猫、几只狗、几只跳 蚤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查清楚,但——」重点来了。「你的提款密码已设成我 的出生日,你说,那个小偷再怎么神通广大,他猜得到吗?哈哈哈哈——」文舒 觉得自己真是天才呀。 关景谅忍不住啐她一声,「神经。」 「算了,你不采纳就算了。」 耸了耸肩,她打算动手提钱时,关景谅却跑到机器前面,让她吓了好大一跳。 「你干么啦?吓人啊!」文舒拍拍胸脯,嘴里念着,呒惊呒代志。 「妳生日几月几号?」 「干么?你要请我吃饭,替我庆生啊。」 「妳想得美。」他啐她一声,心想就算真的想替她过生日,看她这副跩样, 他也会忍不住说不是。 「把密码改成妳的生日吧。」他态度冷冷淡淡地建议。明明是对文舒情有独 钟,却不自觉摆出一副酷样。 他想,对感情,他还是很生疏、很陌生吧。 「干么?」她狐疑的瞅着他看,不明白他之所以改变的意图。 「还问干么,不就为了妳刚刚说得口沫横飞的烂理由吗?!」 「你都说那理由烂了,还傻傻的改,真是笨蛋。」她忍不住骂他蠢,怎么她 说什么,他都依她,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烂好人,真是蠢蛋一个。 「我就是蠢、就是呆怎样?妳到底改不改?」 「改,当然改。」若改成她的生日,这样还比较好记呢,以后领钱也方便, 她当然要改。 她按了更改密码键。关景谅则是伸长了脖子要看几号。 「你干么?」她转过头来瞪他,口气凶巴巴的。「你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 视」吗?别人在领钱的时候,站远点是国民生活须知耶。」他有没有家教啊?文 舒用鼻孔看他。 关景谅才觉得她搞不清楚状况。「嘿,小姐,那是我的提款卡,我看密码几 号也不行哟!」 是哦,她都忘了提款卡是他的。「不好意思,请看。」她赶紧让出个位置给 他站。 她按了1412. 「那是妳的生日啊?」怎么那么怪?1412,那是几月几日啊?关景谅不懂, 而文舒又忍不住骂他呆了。 「1412反过来就是我的生日了。」 他懂了!「妳的生日是十二月十四日。」 「对啦、对啦。」文舒点头,只不过猜对了她的生日,他干么那么乐?有钱 人家的少爷脑袋果真是装黄金的,像她这种寻常人一点都不了解,不过她也懒得 去深究就是。 她还是领钱要紧。 ---------- 爱情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