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这年秋天,金成先是被安排在镇属小学初中班任初二语文老师兼班主任,不久 又调到公社农大当语文老师。 所谓“农大”,其实是电影《决裂》播放后的衍生物。这是一片荒芜的盐碱地, 里边杂草丛生,当地农民曾在这儿种过庄稼,后来遇大水,庄稼遭了灾,颗粒无收, 地块全都泛了盐碱,农民就抛了荒。 农大负责人原是一位大队书记,姓孙,个子不高,人挺和气,他对公社党委派 他来农大工作很有看法,嘴上却不便讲出来。根据公社党委安排,农大培养的毕业 生,将来都是大队、生产队干部的培养对象,因而不少干部都希望子女能进农大深 造,将来也好谋个一官半职。 学校条件简陋。墙壁用草垡头垒成,茅草盖顶,学员全部住宿,和当年抗大的 条件相差无几。金成很喜欢这些比自己小不了几岁、连“X ”都没有听说过的年轻 人。这一天,他正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忽听门外有人喊“金老师”,抬头看时, 一个高挑个儿、圆脸的女学员站在门外。金成觉得有些面熟,又想不出是在哪儿见 过的,点点头让她进来。女学员向他请教了问题,似乎并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金 成正要发问,女学员先自我介绍,她叫孙凤英,并说他们已经见过面。看见金成疑 惑的眼神,她说她是任静静的学生。金成猛然想起那次在任静静借住的农舍里,因 为醉酒遇到过孙凤英,结果飞短流长,搞得沸沸扬扬,还惹出那么多麻烦,脸上微 微有些红。孙凤英似乎没有注意这些,刨根究底还要打听金成和任静静的事,金成 说那纯粹是一场误会,任静静现在是公社领导了,这种事更是无从谈起。想不到孙 凤英竟附和着点点头,认为金成说得有道理。 任静静来过两次,一次是跟随公社李书记来看望农大学生,一次是给学校员工 作有关形势的报告。不过,任静静和金成谈恋爱的传闻,在全公社传得沸沸扬扬。 为这事,李书记特地找任静静谈话,要她站稳阶级立场,保持高度的政治觉悟, 和金成划清阶级界限,不要再和他来往了。 “你要明白现在的身份,你是公社负责组织人事的领导,不是一名普通教师, 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背后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在这种敏感问题上如果不注 意,或者一意孤行,那是自毁前程。从现在起,你必须狠下决心,决不能再和金成 有任何来往。否则,那样的结果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最后,李书记加重了语 气,话语中甚至带有威胁的意思,任静静默默地听着,一声不吭。 这一天晚上,金成刚从学校回到家,任静静不知怎么得到消息赶来了。看着面 容憔悴的任静静,金成说:“静静,你完全没有必要再和我接触了,我是个被打入 另册的人,这样会完全毁了你的前程!”任静静没有讲话,只是用忧怨的目光看了 看金成。 “如果因为我的缘故而连累你,我会永远得不到安宁的。”金成继续说道, “你帮我争取到了教师工作,这是帮了最大的忙,我会感谢你一辈子的。如果我们 仍能像一般朋友那样相处,我就十分满足了。你知道吗,今天,孙书记突然找我, 他先夸我工作如何努力,又说我书教得好,当时我就纳闷,孙书记今儿怎么啦?慢 慢的,他开始步入正题,他说你年轻有为,舅舅又是省革委会领导,前途无量,让 我少和你接触,尽量不要妨碍你。你知道这话的分量吗,我都变成你前进道路上的 绊脚石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你用不着这样敏感,我都无所谓,你害怕什么?谈恋爱又不犯法,也值得如 此兴师动众、大惊小怪的。”金成似乎第一次看到任静静如此坚强,如此毫无畏惧, 这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面前这位看似柔弱的女性。 “这样吧,静静,我们先冷却一段时间,待双方认真考虑后再决定今后的发展。 我们还年轻,今后的路长着呢。” 任静静考虑再三,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她舅舅已经来信批评她政治上不成熟, 在事关自己政治前途的大事上根本不应该有如此的轻率之举,要她快刀斩乱麻,决 不能留下任何政治后遗症。目前她也只能同意这样的安排,不过她警告金成,在他 们的事了结之前,她不会容忍他和其她女性来往的。 任静静刚走,金成妈从里间屋走出来,不高兴地嘟哝道:“世上哪有这样的道 理,自己不能嫁过来,又不愿别人结婚,这样牛年马月才能娶上媳妇?抱孙子不成 了下辈子的事了。”金成不愿听到这样的话,抱怨道:“妈,也不能全责怪静静, 其实她心里也很苦,她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她是公社领导,她的婚姻是大事,得 由组织上来管。” 又是一年秋收季节,农大学生必须回生产队参加劳动,孙书记要求两位老师利 用农忙时间,到各大队走访,了解学员在家的现实表现。本来金成也想到各队走走, 听听反映,好改进教学工作。 一天,金成蹬着一辆半旧的自行车,戴着一顶草帽,沿着潘堡河向北骑去。9 月中午的阳光还十分火辣,一件的确凉衬衫早已湿透,他想找一块有树阴的地方歇 歇脚,忽听前边棉田里有人在喊“金老师”,抬头看时,孙凤英正在向他招手。 孙凤英笑着迎了上来,问金成去哪儿。孙凤英穿一件浅花布衬衫,脸上晒得红 扑扑的。金成说去她们大队,孙凤英说我带你去,和小姐妹们打个招呼,很大方地 坐在金成车后的车架上,赶到队部时,干部都去吃中午饭了。孙凤英要金成去她家 吃饭,金成拒绝了。 “金老师,不就一顿饭吗,出外谁还能把锅背在身上?要不,下次我到你家去 补吃一顿。”不由分说,推着金成的车子就走。 这是一间极其普通的农舍,顶头式,前后三间,进门一间堆放农具杂物,后边 两间住人。孙凤英姐妹四人,她是老大,父母都是很本分的农民,看见金成,只是 笑笑,连话都不讲,就全到厨房去了。屋里屋外全凭孙凤英张罗,养成她泼辣大胆 的性格。她让金成坐好,沏上一杯茶,自己指挥几个妹妹里外忙活着,不一会儿, 台子上摆上了四菜一汤——这可算这家农户最好的招待了。 孙凤英在金成面前摆上酒杯,自已面前也放上一只。金成把酒杯往旁边推了推, 推说自己不会吃酒,让她快盛饭来。“你骗人,都说你的酒量大得很,那次醉酒听 说你吃了一斤多。”孙凤英脸上浮起不无得意的笑。天气热,又忙活了半天,一杯 酒下肚,孙凤英脸上红通通的,更显出年轻女性的朝气和活力。 “金老师,你看我吃酒的样子难看吗?”孙凤英见金成注意她,故意问了一句。 “不、不,我在想,你一定能吃很多酒。”其实金成在想,看不出这位长相标 致的女学员性格如此爽朗,酒量又如此厉害,真是人不可貌像。两人又吃了几杯酒 后,孙凤英看一眼金成:“金老师,问一个不该问的问题,你不会生气吧?”金成 肯定地摇摇头。“听说你和任老师的事,上上下下全反对,真是这样吗?”孙凤英 扬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金成,弄得金成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别转过脸去。 “你快回答我啊?”孙凤英半娇半嗔,金成搔了搔头发,脸上露出无奈的笑。 “你快说啊。”她又逼进一句。 “这么说吧,她是公社领导,我是穷教书的,两人的地位相差十万八千里,你 说有这种可能吗?” “金老师,这就对了,谈对象也讲个七不离八,地位不一样,结婚后也不会幸 福的。你说呢?”金成想不到孙凤英年纪不大,考虑问题倒挺复杂,不由得多看她 一眼,发觉她正直勾勾地紧盯着自己,心里猛一激灵,不好,别闹出什么影响不好 的事来,赶忙说道:“小孙,我们吃饭吧。”“不,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她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小孙,男女情感的事其实十分微妙,有时真是说不清道不明,分不出个是非 曲直来,有道是剪不断理还乱,在这件事上,我真的无法再讲什么。” “那也好,我们不说这个。金老师,你知道同学们怎么议论你吗?”听她说这 个,金成的态度一下子严肃起来。孙凤英叫了起来:“你怎么啦,板着个面孔,那 么严肃,怪吓人的。”……她开始不喊“老师”,而改用“你”了。金成催她快说, 她只是摇头,急得金成倒也拿她没有办法。 “要我说可以,你先认个错,自罚三杯。”金成想了想,端起酒杯连吃了三杯。 “这下总该说了吧?”孙凤英还是摇头。 “你说话不算话?” “我是跟你学的。”孙凤英狡黠地一笑,“你必须再自罚三杯,我全讲给你听。” 金成坚决地摇了摇头。他感到今天吃得多了,不能再吃了,孙凤英父母已经下 地干活去了,他还要到大队部去。 “同学们真的说了你许多,我就是不告诉你。”金成被她的话撩得心痒痒的, 没奈何又吃了三杯,此时,他感到孙凤英的面孔开始在眼前飞转。“这样吧,我再 陪你吃一杯交杯酒,算扯平了。”说着端起杯子走到金成身边,金成此时已完全被 酒精麻木了,后边的事他已经无法回忆了。他仿佛记得,孙凤英说,同学们夸他长 得很棒,一定是一个很出色的男人,还说他很有女人缘……随后,她就捧着他的嘴 唇疯狂地吻着,他究竟怎么离开桌子,又究竟怎么上了床,再也想不起来了…… 又是一个星期天,任静静来了。进门后,她先喊金成妈一声“阿姨”,然后转 脸对金成说,组织上要调她去县革委会担任副主任,过几天就要动身了,她希望金 成能经常去县城看她——她舅舅为了彻底阻断她和金成的联系,要求县委调她去县 城工作。金成无望地摇摇头,希望她到县城后多注意身体,政治上争取更大的进步。 “你是在挖苦我,还是巴不得我早一点离开,好让别的女人进门?”她神情黯 然,气冲冲地责问道。金成苦笑一下说:“静静你太多心了。” “不过,我还得告诉你,不管多长时间,我都等你,你也必须等我。”一听这 话,金成妈急了:“静静,你现在是县里的大干部,我们家小成配不上你,还是结 束吧!你们还是朋友嘛。”任静静温和地笑了笑:“阿姨,请你放心,我不会耽搁 你家小成的。” 这时,前边巷口传来孙凤英的喊声:“金成,快来帮忙!”……自打那一天后, 私下里他们都以名字相称了,金成倒也慢慢喜欢上这个风风火火的女孩——原来, 她从家里驮来了一麻袋山芋,累得满头是汗,正要金成帮她一把。 “她是谁?”任静静脸色霎时变了,声音有些颤抖。孙凤英也看见了任静静, 神情有些尴尬,低低地喊一声“任老师”。“孙凤英?!”她也认出了:“你怎么 来了?” “她是农大的学员。”金成解释道。 “你们农大有没有规矩,没有特殊关系,学员可以直呼老师的名字?”金成妈 慌忙出来解围:“静静,你别多心,他们只是随便叫叫,没有其他意思。”任静静 再也不讲一句话,别转身走了。 第二天下午,孙凤英正在做功课,孙书记让人喊她去办公室。孙书记不愧是做 思想工作的老手,他先问起她家的情况,又说孙凤英的表现如何如何好,然后话锋 一转,说他们大队因为缺少妇女干部,提出让孙凤英提前回队的请求,尽管学校舍 不得放她走,但考虑到大队的实际情况,还是决定同意了他们的要求。 这事来得太突然了,孙凤英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她愣了一下,问道:“孙书 记,你给我讲真话,会不会有其他原因?”孙书记很肯定地摇了摇头:“你多虑了, 是人才,谁都会抢着要的,还能有其他原因?”孙凤英还是将信将疑,但她又说不 出更多的理由,只能悻悻地走了。 金成听说这件事后,马上知道这是任静静的主意,他十分气愤,向孙书记请好 假,骑上自行车就往公社赶去。任静静正在李书记办公室,看样子是来做最后的告 别,金成有她宿舍的钥匙,开着门坐着等她。任静静知道他来的目的,故意磨磨蹭 蹭在各个办公室转游,直到天擦黑了才回到宿舍,看到金成后开言道:“谢谢你还 抽空来看我。”金成本想语气平和地和她说这件事,刚一开口,火气就冒了上来, 没好气地说道:“你是县里的大干部,我一个穷教书的也敢来凑这个热闹?我还有 其他事情想问你!”任静静不急不恼,笑道:“亏你还是人民教师,说话就不能客 气一点,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值得劳你大驾!在我的记忆中,你可从来没有为我的 事这样着急过。” “静静,我们之间的事,怎么又扯到孙凤英身上,她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青年 人,而且你还做过她的老师,你就不能放她一马?你知道,这样的处理有时会毁掉 一个人的。你是搞组织工作的,你也清楚,对人的处理最要慎重!” “看架势,你今天是来教导我的,告诉我怎样做人,怎样去做组织工作。不过 我得提醒你,我现在已不是组织委员了,我明天就要去县里上班了。”她说话的声 音仍然不紧不慢,但却锋芒毕露,不依不饶。金成有些激动了,声音也大得吓人: “静静,就算我求你了,让孙凤英继续在农大学习,我和她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关系!” “你有没有搞错,我有那么大的权力吗,可以决定一个农大生的去留?况且让 学员和老师谈恋爱,搞什么师生恋,那是校纪不允许的,也违背了当初开办农大的 初衷!” “可并没有这种事啊。”金成委屈地叫了起来。 “我都亲耳听到了,还说没有!多亲热啊,只差喊‘哥’啊‘妹’了,肉麻不 肉麻?” 金成差不多要光火了,他不明白任静静怎么会变得这样不讲道理,变得这样难 以理喻,甚至到了不近情理的地步。他还想作最后的努力:“静静,你比我还清楚, 孙凤英家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就她一个女孩还算出道,你要让她断了生活的勇气, 说不定会出大事情的。”他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说道。 “好啊,在我和你接触以来,我好像是第一次看见你这么关心人,可谁又来关 心我呢?”任静静的语气急迫起来,她把门关上,声音悲戚地对金成说:“我虽然 是一名干部,可我也是人,首先是一名女人。眼看着我最心爱的男人将会投入另一 个女人的怀抱,你说我会无动于衷,甚至还会为你们互相撮合,投怀送抱,成就这 番好事吗?世界上找不到这样的蠢女人。”说着话,她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 金成心中的怒气早就没有了,一刹那间他似乎突然明白,静静的心在滴血,他 没有权利来责备她。 “金成,既然今天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再给你讲一句掏心窝子的话,有时我 真不想再干这个干部了。本来我们是多么好的一对,偏偏你家成分又这样,弄得大 家不死不活的,你说谁受得了。也许我们早一点结婚,事情也就这样了。” 任静静吐出肺腑之言,金成终于第一次听到她直白的心声,他完全被震撼了, 他发觉自己并不了解任静静,不了解这个爱他、怨他又无可奈何他的女人的心。当 下,任静静说:“也好,今儿我再给你做一顿饭,算是分手饭,从今往后,我再也 不会给你添麻烦了。”说着,摘下眼镜,用毛巾擦干净泪痕,自己在小煤炉上忙起 来。不一会儿,就烧好了两菜一汤,她从食堂打来饭,两人默默地吃着。稍停,金 成看一眼任静静,说道:“静静,别再折磨自己了,认命吧,我们的结合是不可能 的,中国的政治不允许我们在一起的。如果有合适的,就确定下来,这样总算有个 归宿了。” 任静静招起头来:“金成,你今天给我敞开心扉讲出心里话,你对我的感情到 底如何?” “我不骗你,我很珍惜你对我的这份情意,特别是你这样关心体贴我,我将会 把这份珍惜存放在心中,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别在骗人了,从你刚才劝我的话就能看出,你并不爱我,我自己也知道,我 皮肤黑不漂亮,可我真是鬼迷心窍,偏偏爱你爱得发狂,这才真是人作孽不可恕。” 说着又泪如泉涌。金成最烦女人的眼泪了,这时有人来敲门,金成趁机走了。 星期六,学校放学早,金成推说要批改作业,待人全走后,骑上自行车,往东 坝大队方向赶去。路不好走,十几里地的距离,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孙凤英家在 村西一片树林里,大概方位金成还有印象,七拐八拐最后还是被他找到了。 孙凤英躺在床上,几天不见,人又瘦又黄,下巴也更尖了。看见金成进来,抱 住他号啕大哭起来,仿佛一个受委屈的孩子突然看见亲人一样。金成也忍不住落下 眼泪来,她家里人看见这样,全都到厨房里去了。 “她不该这样对我,我又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叫我回家?”金成掏出手帕帮 她擦干眼泪,爱怜地看着她黄瘦的面孔,忍不住吻了起来。孙凤英也紧紧抱住金成, 任他在自己身上摸捏。好一会儿,金成责怪道:“你干吗糟蹋自己的身体,不管遇 到什么挫折,人都应该坚强地活下去。” “我感到冤屈,我不应该受到这种不公正的对待。”她像小孩一样依偎在金成 怀里,气色明显好多了。 “人生在世,总会遇到三沟六坎的,何必那么在意。如果你愿意,我会每个星 期来给你上课的。你看行不行?” “真的?”孙凤英睁大一双很俊的眼睛,紧盯着金成的面孔问道。尽管孙凤英 不是自己理想中的女人,但她质朴、直爽、敢作敢为,实在让金成佩服。特别是她 身上农家妇女的洒脱真诚,让金成有着充分的信任感。他从心里喜欢上这个女孩了。 有一次,讲好课后,孙凤英手托着下巴还在沉思,金成笑道:“你又在动坏脑 筋?” “去你的,人家在认真考虑一个问题,你说你妈喜欢我呢,还是喜欢任静静这 样的女人?” “你们是两种类型完全不同的人,那是无法比较的。” “不对,前天你妈对我说,让我住到你们家去,陪陪她。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喜欢你呗。” “就仅仅是喜欢?” “我不知道。” “你说嘛。”她撒娇似的嘟哝道。 “我妈要你做她的儿媳妇。”金成妈说过多少次了,都被金成挡了回去。这次 老人耐不住了,终于自己亲自讲了。 “那你为什么不亲口对我说?” “怕你不答应那多难为情。”金成半开玩笑地说道。 “你骗人,觉都被你睡了,还能不答应。”孙凤英脸上飞起一片红云,她早就 要和金成谈这件事了。其实金成不是没有考虑过,可结婚的费用呢?他不想让孙凤 英受委屈,但又要考虑自家的承受能力。 “凤英,实话对你说,目前结婚我家经济条件不允许,我想再过一到两年,等 经济上稍稍宽裕一些再办,办得风风光光的,那样也对得起你了。” “我又不是图你家的钱财,只是看中你人好。有钱排场大,没钱凑合着也能对 付,你说呢?”她深明大义的话让金成深受感动。略停了停,她盯着金成看了看, 欲言又止。 “怎么啦,神神秘秘的,再不说我就不理睬你了。” 孙凤英垂下了眼皮:“再等恐怕来不及了,已经几个月不来——你要做爸爸了。” “你说什么?”这个消息太突然,他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谁骗你,前几天就想告诉你,你嬉皮笑脸的,就又拖了下来。”金成再马虎, 再无所谓,肚皮里的小人却是说下来就下来的。他不敢怠慢。临别时不知是感激还 是惊喜,他狠狠咬了孙凤英一口,痛得她“哇哇”叫了起来。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