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门一下子被推开了,金成反倒愣住了。“王前?她怎么来了?” 病后的王前两颊深陷,颧骨高耸,毫无血色的面皮耷拉着。她冲金成点点头, 自个先找张椅子坐下。 “你别见怪,我不请自到。不过,先别误会,我不是来感谢的——”她接过内 勤递来的茶,说了声“谢谢”,内勤走了出去,反手把门带上了。“首先,我不得 不告诉你,你的善举用错了地方,你救了一个不该救的人,而且用去十六万元巨款。 你并不希望让我知道是你付了手术费,可你要明白,我所在的街道厂濒临破产,工 人工资也付不了,哪有钱为我一个穷工人付巨额医疗费?”她停了停,也许是身体 痊愈不久,话说多了,就有些气喘。 “我了解自己,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女人,做了许多对不起人的事,尤其是 对你。你忠厚、善良,又富有正义感,在背后算计你,是要遭报应的,这不,老天 爷有眼,这么快就灵验了。”她并不看金成,自顾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 :“我主动接近你,勾引你,钻进你的房间和你睡觉,然后用短裤来要挟你,直到 在江西偷你的蜜蜂……这一切,有一个人在背后操纵设套,引你钻进去。想知道是 谁吗?” “谁?” 王前先笑了起来:“看你迫不及待想知道对手的名字,可见你还不脱俗,还十 分在乎是非荣辱,充其量仍是一个凡夫俗子。你知道,躺在病床上,我想了很多很 多,说白了,就是说书人常说的看破红尘。功名利禄,富贵荣华,过眼云烟而已!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人如果到了这份上,一切也就无所谓了。” 金成被她一顿抢白说红了脸,不过,他确实想知道谁是幕后黑手。同去南方就 那么几个人,掂来排去都不像。王前似乎故意在卖关子,这次停顿的时间特别长。 金成在默默等待着,屋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听得见壁钟在滴答滴答走着。 “表面上,老姜姜山河是一位敦厚仁爱的人,他知书识礼,温文尔雅,每当我 听到你们在谈天说地、博古论今时,我总想喷饭大笑,真是绝顶的伪君子,一流的 伪装大师。他在说笑的背后,其实早在盘算着如何让你落入陷阱。”这时,她才睨 视着金成,看他脸色的变化。 “我和姜山河其实早就认识了。说来你不会相信,那一年我母亲生病,医生说 需要蜂蜜滋补身体。那时我家五口人,母亲是家庭妇女,父亲在“文革”中被定为 历史反革命,被下放监督劳动,每月只发八元钱生活费。天哪,八元钱,叫人如何 生活?我记得正是油菜大面积开花的时候,烂金似的一片,好看极了。姜山河的帐 篷就搭在我们下放的地方,我要买蜂蜜,他说两元钱一斤。听到他的话,我都叫了 起来,全家人不吃不喝,一个月的生活费才够买四斤蜂蜜。他盯着我的身体上下看 着,什么也不说。那时我才十六岁,知道一些男女间的事,见他一直盯着我看,脸 先红了,当时说好,陪他睡觉,给我五斤蜂蜜。你也许不会相信,我的神圣的初夜 权只值五斤蜂蜜!……”她似乎在说别人的事,一脸麻木,但金成听得出,从她嘴 里似乎蹦出了一块块沉重的砖块。 “后来,他对我说外出放蜂如何如何好,我就答应了他。就这样,我作为他的 情妇,和他一起四海为家,走南闯北。后来我才知道,他一直利用各种手段来搞垮 同行。其实,这次南下原定的目标是小钱,结果你阴差阳错地自己闯进来,做了一 回冤大头。我们说好,人前装着从不认识,每隔一段时间我会去找他,再定出下一 步的行动计划。 “进士府你中了套后,一切十分顺利,谁知道半途杀出个小媳妇,我们的计划 全黄了。到江西后,姜山河没料到小钱太精明,会和他分道扬镳,而且会把蜂放在 老董院子里,根本无法下手。那次原准备把你的蜂全部偷光,没想到一开始你就发 现了,敢一个人到林子里去,姜山河怕出人命,事情弄大不好收拾,临时决定见好 就收。你根本不知道,姜山河当时也在林子里。后来他说把我卖了,在你的心目中, 我头顶害疮,脚底流浓,再多加几条,还是一个坏字。”说到这儿,她竟得意地笑 了。 王前一席话,把金成心中一些完整定型的美好图画完全击碎了。在他的心中, 老姜一直很受尊敬,他现在在做进出口生意,前几天还来W 城找他,金成在最好的 锦江大酒楼款待了他,想不到会是这样一种人。 王前什么时候走的,他也不知道,直到顾小玲走进来,他才一下子被惊醒了。 “怎么,二小姐出大事了吧。前几次她找我的茬,你不教育她,反倒过来批评 我,现在知道谁好谁坏了吧。”看到顾小玲幸灾乐祸的样子,金成有些火了:“你 的嘴积积德好不好,谁都不愿出这种事,既然已经出了,那只有尽快找到解决问题 的办法,亏你还好意思说风凉话,哪里像副总的样子?” “我就知道你会批评我!这就叫横过来不对,竖过来还不对,反正我是挨屁股 的命。你知道公司的职工怎么议论,都说任楚楚是被你宠坏的,她不出事那才奇怪 呢。”金成不想和她纠缠这件事,问起小区的工程进度。按照市政府要求,作为市 里为民办的实事工程,必须保证住户春节前搬入新区。 顾小玲说,按照目前的力量,工程队全部扑在主楼上,其他配套工程很难按时 完成。 金成用笔点了点台子:“小玲,你知道金贸小区是什么?首长工程!为了这个 工程,市委方书记亲自出席了开工典礼。作为市里的实事工程,我们享受了多少优 惠政策?别的不说,仅地皮一顶,就是两千万啊。况且,春节前正是市里召开两会, 万一工程上稍有疏忽,成为两会议论的话题,那影响可就大了。你虽然不搞政治, 做事也要有政治头脑,别总是大大咧咧的,分不清南北东西。” “好了,实事求是反映情况,你就又扣帽子又打棍子,好像人家一无是处,真 扫兴!说穿了,就是别让工程影响你这个未来政协副主席的仕途。你敢打赌我讲得 不对?”金成内定为市政协副主席,全市早传开了。金成十分清楚,政治这玩意儿, 说好还真好,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让你终身享用不尽。要是惹毛了,轻则身败名 裂,重则上断头台。前车之鉴实在太多。再者,内定他为市政协副主席人选,常委 内部有不同看法,争议最大说他缺少从政经验,现在是差额名单,就是说,有一人 将被差额掉。因此,徐红梅透了消息后,他格外谨慎,宁可息事宁人,也不咄咄逼 人,让人抓了把柄,从背后下坎。顾小玲提这事,他瞪她一眼,顾小玲叫了起来: “你别看我,被点着心病了,你敢否认?”金成领教过她嘴头子像刀一样厉害,摇 摇手说:“好了,这话到此为止。不过,我再强调一句,所有规定的项目,必须全 部按时按质完成,不允许有丝毫马虎,否则,我拿你是问!” “你别吓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让你一吓就哭。告诉你,大不了这个破副总 还给你,我还不稀罕呢。” 金成被她说得有些生气,正要发作,猛然看见她在偷笑,就不再理会她了,顾 小玲“扑哧”一声笑起来:“还真摆起了市领导的谱,告诉你,你越这样,我天天 来烦你,看你恼不恼?” 这时,金成的手机响了,顾小玲知趣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电话是从来没有打 过交道的市园林局局长打来的,约他晚上在大三元酒家吃饭,金成爽快地答应了。 他十分清楚,越是关键时刻,越要注意方方面面的关系,特别是这些有头有脸的 “主子”。他们的面子比命还重,你不小心得罪了,白天没有时间,晚上也会想办 法搞你。你见了阎王爷,还不知脑袋是怎样掉的。 顾小玲走了,金成这才想起喊她来是为了金贸大厦竣工典礼的事。他反复掂量, 此时决不能搞任何仪式,请谁不请谁,太敏感了。可顾小玲他们又坚持,这么大的 工程,开工典礼隆重气派,竣工了说什么也得有个仪式。 他有些举棋不定,正闷头思考时,办公室崔主任过来,告诉他,有一姓徐的同 学现住在太湖宾馆,让金成打他的手机。 “徐伟松?”金成高兴地站起来。这家伙在W 市挂职后,回去就被任命为副市 长。他所在的市和W 市是对口支援市,W 市每年在资金、技术、人员和物资等方面 都给予了大力支持,这次徐伟松到W 市来,就是商谈新的支援项目。 金成驱车来到太湖宾馆,徐伟松站在大厅里正和谁在聊着,看见金成,大嗓门 先甩了过来:“你真的不够朋友,手机换号了,也不打个招呼,害得满世界打电话 找你。”徐伟松还是那样,络腮胡,大嗓门,只是一身行头全换了,合体的名牌西 装,一看就知道是在香港定做的。 金成也笑了起来:“手机换号这种小事还敢惊动市长大人,再说,你有女秘书 伺候,用得着自己动手?” 闻听此言,大胡子哈哈大笑,一巴掌掴过来,金成早知他有这一手,闪身躲过 了:“别点到痛处就恼羞成怒,我说的是不是真话?”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向电梯 走去。 政府办公室一位副主任给他们沏好茶,掩上门退出去了。 “喂,听说你要进市政协领导班子,具体进展如何?”大胡子吐一口烟,关心 地问道。 “别听他们瞎传,八字还没一撇呢。”说着把情况简单讲了一下,“我现在真 是夹着尾巴做人,惟恐什么地方不注意了,让人抓了把柄。最近我的金贸大厦要竣 工,我正犯难呢,你说请谁不请谁,弄得不好,事情没办成,人倒全让得罪了,落 得里外不是人,你说何苦呢?”说到最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徐伟松没有讲话,他 在认真思索。他是政坛高手,凭着多年来搏风斗浪的经验,他知道金成正面临最关 键时刻,如果目前没有让人眼睛一亮的最后一击,他很可能功亏一篑。 “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我能怎样?”金成两手一摊,“我是听天由命,本来,也没存着要当市领导 的心,结果如何,听其自然吧。” “你好糊涂,这种思想大错特错!”大胡子正色说道,“现在简直是天赐良缘, 绝好的机遇啊,你这一辈子也许只有这一次。要不惜一切代价,牢牢抓住它,千万 别让它与你擦身而过。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 大胡子一语中的,金成也明白个中玄机,可他实在不谙溜须拍马,媚上压下的 为官之道。 “有了,”大胡子一拍巴掌叫了起来,“金成,这次竣工庆典费用多少?” “十万!”金成瞪着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不明白大胡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太少了,起码得三十万。你首先向方书记汇报,说你计划用这钱在贫困地 区建一所希望小学,取得他的支持,然后邀请媒体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这一消息。 这样有两大好处:第一,大家都知道你的金贸小区竣工了,而你不但把全部费用捐 给了希望小学,公司还贴进了二十万元;第二,这是最主要的,你让市委方书记了 解你金成是一个有政治头脑、不图虚名、顾大局的有心人。这样,你政治上争取了 主动,也赢得了最大的政治分。你如果同意这个思路,希望小学的事我来安排。” 金成不能不佩服大胡子的想法高人一筹。这样,可以名正言顺地昭示天下不举 行庆典的原因,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人际麻烦,同时,也在竞选市政协副主席的天 平上增加了新的、有分量的筹码。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具体的实施细则,金成要通了方书记秘书的电话,说他有事 情要向方书记汇报。电话很快过来了,时间定在下午4时。 方海涛正和一位副市长研究工作,他让金成先在外边的会客室里等一下。过一 会儿,方海涛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出来。他中等个子,长圆脸,刚刮过胡子的脸上泛 出青色。 “你是不常到市委走动的,说说看,有什么事需要解决。”方海涛看一眼金成, 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金成努力镇静了一下,说:“方书记,金贸小区是市委、市政府的民心工程, 方书记对此十分关心,而且在百忙中亲自参加了开工仪式。为了完成市委、市政府 的嘱托,全公司上下一条心,保质保量按时完成了工程,没有拖市委工作的后腿。 现在工程快要结束了,有同志主张隆重热烈庆祝一下,说工程按时交付使用,是市 领导直接关心的结果,我们不搞活动,岂不辜负了市领导的一片关心。这话很有道 理,不过,方书记,我在农村长大,深知目前不少地方农民生活仍然很苦……” 方海涛点点头:“说下去。” “方书记,我有一个想法,不知成熟不成熟,想请领导给拿主意。”金成稍停 片刻:“就说我们老家,目前经济条件仍然不好,学校的条件更糟糕,危房多,学 生上课缺少桌椅,我们这次活动原计划十万元钱,我想,与其这样花掉,还不如再 加一些钱,凑成三十万元,捐给贫困地区建希望小学,不知我这个想法是否现实?” 方海涛深邃的目光在金成脸上扫描着,良久,开言道:“金成,你这个想法很 好,有新意,我们不管从事任何工作都要有政治头脑,要从政治现实出发,我们毕 竟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代表了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我们没有理由不把应 该做的事情做好。正好,和我市挂钩支援的对口市的徐副市长来了,正准备商谈这 个项目,你先和他接触一下,作为市里的对口项目落实。” 从方海涛的眼神里,金成明白,他得分了。 晚上,金成用车将徐伟松拉到太湖边上的“湖鲜馆”,他和徐伟松一个包间, 其他人在另一个包间。金成将下午的会见简单讲了一遍,徐伟松摇了摇手:“你不 用再讲了,这事已经搞定,现在开始要利用媒体造势,但这事急不得,在召开新闻 发布会前,你必须至少再向方书记汇报两次,态度越谦恭越好。至于汇报内容,就 找和希望小学有关的,譬如学校名称、学校规模、资金的使用和监督等,如能请方 书记亲自题写希望小学的校名,那就更有说服力了。这样,方书记就会觉得,金成 是一个没有个人野心,只知道埋头办事的人,使用这样的人放心。另外,从现在起 你必须事事低调,凡事不可和人争短长,一句话,要夹着尾巴做人,要把老祖宗的 中庸之道学深学透,让他成为你的处世之道,为人之本。只有这样,今后你才能在 政坛上安稳立身,不惧政治斗争的风浪。”徐伟松滔滔不绝地谈论他的为官之道, 金成笑了起来:“你的说教太可怕了,累不累,还有没有一点做人的尊严?” 听到金成的话,徐伟松大笑起来:“迂腐,迂腐,十足的书呆子见识。什么是 官场,官大一级压死人,遇到官比你大的,你就是龟儿子,龟孙子,他动一动小拇 指,能定你的生死,有何尊严可言?” 平心而论,金成知道他说的大实话,一个其他人想说而不肯说的大实话。可是, 这样的现实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残酷了。 新闻发布会十分成功,全市各大媒体来了,省和中央媒体也来了。那时,用企 业庆典的钞票为贫困地区建造希望小学还是一件新鲜事,金贸公司的举动在当时着 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一时成为美谈。除了新闻报导,专访、专刊也不断出现在大 大小小的媒体上,金成的照片也不时见诸报端。这时徐伟松从外地打来电话,让他 见好就收,否则适得其反。金成自己也感到有一种放在炉火上烤的滋味,通知办公 室崔主任,凡有记者来访,就推说他有事已离开W 市,一概不接受采访。 趁此机会,金成悄悄来到了三亚,被安排住在休闲区里。这是一些看似相通, 其实互不相连的别墅建筑,窗外就是蔚蓝色的大海。柔和的阳光淡淡地照着,波光 粼粼的大海仿佛汆进了万斛白银,那么耀眼,那么光彩照人。起风了,看得见白花 花的浪花汹涌地冲刷着银色的海滩。 这是一只神奇的魔手,控制着天,控制着地,云起云飞,潮涨潮落,阴晴月缺, 周而复始,从古至今,似乎从来没有什么变化。 金成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世间万物,自有它永远不变的规律,人类社会,尽管 朝代不断更替,总是沿着那似乎无尽的轨道,曲曲弯弯地向前。 “都快成思想家了。”金成自己先笑了起来。这时,门外有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 眼前的小妹,一身酒店管理人员的打扮,黑色西服合体熨帖,脸上满是明净开 朗的微笑。 “姐夫!”她轻轻叫道,金成点点头。“听说你和楚楚吵过,你看楚楚是那么 坏吗?” “说良心话,楚楚气量窄,心眼小,人倒不坏,不知怎么犯糊涂闯下了这个大 祸。大家全说,是那个姓曹的勾引坏了。还有,她走时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带走,换 洗衣服全在,我总怀疑她是被拐走的。” 金成没有吭声,他已问过酒店里不少人,大家都有同感。但不管怎样,二百万 元是从楚楚手里出去的,这个责任实在太大。小妹见金成在想事情,犹豫地站着, 金成诧异地问道:“有事吗?”小妹嗫嚅道:“姐夫,我老家的婚事解决了。” 金成说,张产山告诉我了。他们委托了律师,同时补贴了5 万元,但在离婚协 议上注明,这笔钱是给她儿子做抚养费的。也许给的钱不少,那个男的竟没有上诉。 “楚楚出这么大的事,作为公司派出的代表,张产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 是不适宜再在这儿工作了。” “姐夫,平心而论,楚楚那个性格,你又不是不了解,什么人的话她听得进? 就是姐夫你说她,她还不服气呢!为工作,产山没少和她争吵,结果又怎样呢,还 不是老样子。你这样处理对张产山太不公平了。再说,楚楚还没有找到,是非曲直 都不清楚,能服人吗?” 金成明知她说得在理,仍然干笑一声:“你的一番话,是为公,还是为私?人 们的言行举止,最怕掺杂了个人感情。我看你是在为自己讲话吧!” 小妹先红了脸:“姐夫,人家不过讲了一句真话,看你就思这想那的,净往不 好的地方想别人,今后谁还敢在你面前讲话。” “张产山已经告诉我了,说你们准备结婚,你还在这儿嘴硬!实话对你说吧, 楚楚的事总要结案,不管如何,张产山脱不了领导干系,有人几次和我讲这件事了, 到底怎样处理,最终还得看公安部门对楚楚的定性。今儿我先对你吹吹风,赏罚分 明嘛,要不,这么大的一个企业,如何才能规范化管理?” 晚饭后,金成约张产山来到海边浴场。这儿沙细、沙白,风浪也不大。波涛汹 涌的大海在这儿突然拐了一个大折,留下了一个硕大的港湾。尽管宾馆里有游泳池, 大多数人还是愿意到大海里来游泳,体味搏风斗浪的乐趣。一般的人,离开沙滩五 六十米就不敢向前了,也有水性好的,不顾一切游到一百米外的拦鲨网前边,这时 不远处负责安全的保安就会吹哨让你赶快离开。 金成只在老家池塘里游过水,那儿风平浪静,周围长着森森的芦苇,水很凉, 但很清,稍有不慎腿就会抽筋。大海的感觉实在爽脱,那一派淼淼大水,浪潮有节 奏地来回冲刷,细细的海沙轻柔地在脚底下流淌,偶尔还能捡到贝壳——那是从地 的深处喷吐出的海的文脉。金成随着海浪轻轻地挪动着,他双眼紧闭,心中的杂念 一扫而空,只感到天地空明,四大皆空,惟我独在。不时有小鱼在两腿间穿来穿去, 撩得人痒痒的。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张产山回来了,他已游了一个来回,而且游到了拦鲨网 前边。两人都有些累了,来到沙滩前边的躺椅旁,张产山招一下手,侍应生送上毛 巾饮料,金成擦干身上的水珠,在躺椅上舒服地伸展开身体。 “产山,你每天来游泳吗?”金成闭着眼,问道。 “如果没有事情耽搁,我晚饭后准时下海。上次受骗后,气得我泡在海水里整 整一个晚上,小妹吓慌了,沿着海滩狂喊我的名字,我伏在拦鲨网上就是不肯下来, 后来还是酒店保安部选派了两名水性最好的硬把我拽回来。现在七八级风浪,我也 敢去海里。” “那是一种最好的宣泄。今天我第一次感到,当我闭着眼睛任凭海浪摆布时, 似乎觉得,在茫茫宇宙中,人实在太渺小了,怪不得苏东坡要发出蜉蝣天地的慨叹, 人类从大海中走出,大海太伟大了。” 他们正发着思古之幽情时,侍应生走过来,手中的托盘里放着一封信,上边写 着金成的名字。金成吃了一惊,回脸看时,没有发现任何人。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