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这几天,吴卫头疼的毛病又犯了。她把止疼片的用量加大到医嘱的一倍,仍然 感到作用不大。从过去的经验来看,她知道天要变了,而且变动的幅度还挺大。 苏苏最近正在谈朋友,每天回来得很晚。她倒不太为女儿担心,她了解女儿, 比她泼辣能干,而且精明。她明白女儿这一点正是沈刚遗传的。 新房正在装修,工程队是金贸公司安排的,她对此一窍不通。金成对她说了几 个方案,她觉得都有道理,最后还是金成拍板定下的。 终于定下了搬家的日子。吴卫这些天非常激动,忙里忙外收拾着。金成对她说 :“新房要有新气象,除了必要的衣物,旧箱子旧家具,该处理的全部处理掉,也 防止把蟑螂什么的带到新房里去。”吴卫没有作声,心里犹豫着。 “你又担心钱没有着落,你看这样行不,我先派人帮你配齐了必需的家用电器 和用品,等你搬好家后,我们凭发票结账,该给我多少给多少,一个子儿也不会少 要。如果你现在手头紧,你写一张欠条,等你以后宽裕了再还,或者让苏苏还,反 正这房子将来也是她的,让她也负一点责任。” “不行,不行,我女儿还没有成家,怎能让她先背上债务?”吴卫的头摇得拨 浪鼓一般。金成急着去开会,他实在没有时间耗下去,便对吴卫说:“别再婆婆妈 妈的了,还是先搬进去。至于我们之间的账,好说,总会有一个明确的了断。” 搬家公司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把个新家安顿好了。闻着油漆淡淡的香味,看着漂 亮宽敞的新房,有时她真觉得自己在梦中。 “这真的是我的新房?”好几次,吴卫手摸着锃亮的新家具,嘴里自言自语地 说着。 “妈,你烦不烦,听你说多少遍了,不是我们的是谁的,真快成神经病了。” 苏苏不满地嘟哝道。 “有你这样和妈说话的嘛!”吴卫用眼梢瞟一下苏苏,不过她也为自己的失态 感到有些脸红。 搬了新家,吴卫想请亲戚朋友,打电话请金成,金成在电话里沉吟了片刻。 “喂,你怎么不讲话啊?”吴卫有些急了,电话里的声音也高了。 “这合适吗?”终于,金成讲话了。 “有什么不合适,你是第一大功臣,该坐主桌上首才对。”吴卫的语气热烈而 坚定。 “吴卫,你们全家团聚,我去不太方便,等将来全部安顿好了以后,到你们家 去,你烧几样拿手小菜,这样最好。” 金成拒绝了吴卫,让她心中很不痛快。晚上,苏苏回来看见妈妈脸色不悦,开 始问她还不肯说,后来吴卫讲出了事情原委,苏苏一下子叫了起来:“妈,你有没 有搞错,人家金叔叔现在是市领导,不是从前你认识的那个金成,怎么好随便请人 家和我家亲戚一起吃饭,你这不是给金叔叔出难题了。再说,你叫金叔叔以什么身 份,市领导、朋友,还是你的旧恋人?” 听到女儿讲了最后一个身份,吴卫的脸刷的红了,嘴里轻声骂道:“死丫头, 没大没小的,全没有一点规矩,就知道乱说,要让别人听到了,还不知把妈想成什 么人了!” 苏苏笑道:“你们老辈人就是不开放,明明心里喜欢对方,嘴上就是不敢表示, 把那份最纯洁最高尚的情感放在肚皮里白白烂掉,岂不可惜。要是我们,敢爱还能 敢恨,谁还考虑什么舆论影响,只要自己开心高兴就行!” 吴卫知道女儿还要说出什么让她难堪的高论,赶忙刹住了她的话头。 小区的环境好,更主要的,住在小区的人,大门一关,全成了自家人的天下, 和隔壁邻居基本上没有往来,这最适合吴卫自我封闭的性格了。这一天,她正在内 阳台的跑步机上锻炼,忽然听到有人在按门铃。 “谁会找上门来?”她皱了一下眉,用毛巾擦了一下脸,这才拉开大门。防盗 门外边,她看到了一张非常熟悉的脸。 “沈刚——”她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上。 “夫人,不不,前夫人,别来无恙?”沈刚比过去发福了,腮帮圆鼓鼓的,头 发开始谢顶,露出发亮的头皮。 “你来干什么,怎么知道我家的地址?”吴卫发问了。 “吴卫,你不要搞错,为了你和苏苏能住上高档次的商品房,我可用去了四十 多万啊……”金成的猜测终于得到证实。可是她弄不明白,沈刚到底想干什么?赎 罪,还是想重续旧情? “能不能让我进屋说话,还没看见把客人挡在门外边的道理。” 吴卫想了想,默默拉开了防盗门让沈刚进来——他毕竟是苏苏的生父啊。沈刚 知道吴卫爱干净,差不多达到洁癖的程度,主动换上了拖鞋,进门后里外看了看, 点点头:“不错,有品位,看得出金成是一位懂行的高手。” “你怎么知道金成?”吴卫警惕地问道。闻听此言,沈刚狂放地大笑起来。 “你别忘了,我原来在总参负责过情报工作。不过,这家伙还算有良心,没对 你起坏心。” 听到他的话,吴卫有些火了:“再乱说,我就赶你走。”沈刚了解吴卫的性格, 不响了,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有什么事,快说,我还要去菜场呢。”吴卫有些不耐烦了,交叉着胳膊站在 一旁。沈刚掏出香烟,吸了几口,上下打量着吴卫,慢悠悠地说道:“吴卫,不和 你兜圈子了,这几年我做进出口生意,少说也赚了几百万。尽管当时离婚时你姿态 高不要我在经济上补偿你和苏苏,作为男人,我是很有歉意的。我十分清楚你是决 不肯收我一分钱的,这也是为什么背地里帮你们买最好的商品房的原因。” “赎罪?”吴卫讥讽道。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想为你们做一些事情。”沈刚不气不恼,淡淡地说道, “另外,还有一件事——”他故意拖长了声音,不急于说出下文。吴卫紧张了,不 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么多年,我没有对苏苏尽过做父亲的责任,我愧对苏苏喊我‘爸爸’,现 在,我的事业大了,手下也急需人手,想让苏苏过去做我的副手,要知道将来我所 有的家产全是苏苏的……” 一听到他要将苏苏带走,吴卫急了,她像一只护犊的母狼,大叫着哭了起来: “沈刚,你休想,收起你的如意算盘。当年苏苏小时,我一把尿一把屎地拉扯大, 那时你在哪儿?现在女儿大了,你想吃现成饭,你是天底下最不要脸的男人……” 沈刚并不气恼,话语中带着微笑:“吴卫,你也别哭,你想想,女儿大了总归 要结婚的,她也不可能和你生活一辈子。再说,她在金贸公司只是一名普通工作人 员,有什么出息?摆在她面前的是一条康庄大道,为什么霸着不让她走?” “别和我磨嘴皮子了,你给我走!你要带走苏苏,除非我死了……”说着,吴 卫又声嘶力竭大声哭喊起来。 沈刚终于皱起了眉头:“吴卫,这样吧,我们谁也不能代替女儿,让苏苏自己 来决定吧”——其实,沈刚早找过了苏苏,苏苏已经同意了,只是担心吴卫。果然, 吴卫的激烈表现让苏苏感到十分害怕,她知道,打她来到这个世上,就一直没有离 开过妈妈,她就是妈的命根子。 沈刚的到来,真应了那句“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的话,吴卫平静的生活全 被搅乱了,她无法想象没有了女儿自己如何生活,她似乎突然明白,她活在人世上, 就是为了女儿而存在的。现在可恶的沈刚,居然打起了女儿的主意,就好像有谁要 剐她的心肝一样。她问过苏苏,她却回答得十分暧昧,但从话音里听得出,女儿竟 然同意跟沈刚走,真让她伤心欲绝。天要塌了,地要陷了,她吴卫在这个世界上已 经没有什么生活的意义了。 她整整哭了三天,不吃也不喝,苏苏慌了,哭着跪在母亲床前,她说自己只是 换了一个工作,工作地点从W 市换到了省城,并不是丢下母亲不问了。但不管苏苏 如何解释,吴卫只是一声不吭。苏苏吓慌了,知道这样要出人命的。母亲真的为她 而去,那她这辈子也不会安宁的。苏苏想到了金成,知道他在母亲心目中的分量, 她悄悄给金成打去电话,请金叔叔百忙中无论如何到她家来一下,否则她母亲要出 事了。 “这么严重?”金成将信将疑。 “金叔叔,请你务必现在来,我妈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苏苏带着哭腔, 语气急迫地说。 吴卫仍然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什么大不了的事,和女儿叫起板来了?” 金成半开玩笑地走到吴卫的床前,吴卫见是金成,微微抬起头,示意金成在床前的 椅子上坐下,披一件衣服斜靠在床上。 “到底什么事,看把你气成这样?” 未曾讲话,吴卫的眼泪先下来了,她哽咽着,沙哑着嗓子才把事情讲清了。一 听是这事,金成先笑了起来。 “吴卫,不是我说你,鸟儿翅膀硬了总要飞走的,你想永远把苏苏护在羽翼下 边,那是不可能的。孩子有孩子的事业和追求,只要不出格,合情合理,做大人的 应该支持。” “可你要知道,是这个挨千刀的沈刚,女儿大了,他来摘现成桃子,这也太欺 负人了。”吴卫激愤地说。 “不管怎样说,沈刚毕竟还是苏苏的生身父亲,他也不会对亲生女儿怎样的。” 吴卫还是心有不甘,仍在絮絮叨叨地说她的理由。金成耐心地听她讲完,说: “吴卫,你也做过大学教师,道理懂得肯定比我多,你看这样行不行,先吃一点东 西,我们再慢慢聊。”吴卫不好意思地笑了,穿好衣服,再梳洗一番,金成在一旁 看着带来的几份文件,耐心等待着。 吴卫吃了一点泡饭,肚里有了食物,人也似乎有了精神,她又把刚才的话复述 了一遍,末了说道:“金成,你说天底下还有没有公理,我含辛茹苦把女儿培养成 人,他倒好,一放出来,就想和我争女儿。这个死丫头,也不是个好东西,看见他 有几个臭钱,就眼红想跟他跑,你说气人不气人?” 金成安慰她:“现在的年轻人比较实际,敢作敢为,认准的事就会去做,我们 不如他们,遇事总前怕狼后怕虎的。其实,他们的优点正是我们所缺少的,作为年 长者,不应过多地责备他们。”吴卫显然不同意金成的说法,但她没有反驳,只是 说他们还太嫩,分不清好人坏人,要吃亏上当的。 经过几个回合的较量,吴卫终于没有能够拦住苏苏,她到底还是跟沈刚走了。 临行前,苏苏找到金成,顺手递给他一把钥匙,让金成有时间去看看她妈,同时递 给他一个手机号。金成答应了。 开始两天,金成尽可能抽时间去看吴卫,尽管她神情郁闷,表情还比较自然, 她告诉金成,自己一切很好,他工作忙,事情多,不要来看她了,会影响工作的。 金成看她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心里也就踏实了。这一天,他往吴卫家打电话,没 有人接,以为有事外出了,也没往心里去。晚上9 点多钟,再打电话去,仍然没有 人接,感到有些不对头,急忙驱车往吴卫家赶,打开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煤气味道, 知道不好,又不敢开灯,好在他亲自过问过装修的事,对屋里的结构熟悉,摸索着 把总闸关了,又把所有的窗户打开,等到屋里煤气味道轻了时,这才打开电灯,只 见吴卫穿戴整齐躺在床上,人已深度昏迷。 救护车把吴卫送往医院急救,幸好发现得早,人总算还有知觉,但身体极度虚 弱,只是哭,泪水默默流淌着,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东西也不吃,不管金成和她讲 什么,她总是流着泪不声不响。金成没有办法,只好打电话让苏苏回来。 刚跨进病房,苏苏就哭倒在吴卫的病床前,大声哭喊着母亲不该想到走这条路, 想要女儿背上不孝的骂名。苏苏哭得伤心,情真意切,听的人无不动容,金成的眼 泪也快下来了,赶忙走到外边过道上,让她们母女交谈。 女儿的哭声终于打动了吴卫僵死的心扉,她的嘴唇慢慢翕动着,身子也在轻轻 抽动,很快,她在低声抽泣,泪水也汹涌地夺眶而出。 “妈,你到底想要我怎样?”苏苏满脸泪花,哭着问吴卫。 “妈不要你金,不要你银,只要你能对得起妈……”吴卫喘息着,一边哭一边 述说,“我们母女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你、你在金贸公司的工作也挺好,可你为什 么见钱眼开,跟那不要脸的走,丢下妈一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你说你还不狠 心……你也知道,这么些年,妈活得不容易,无时无刻不为你担忧,生怕你有个头 疼脑热的。你倒好,说走就走,妈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你说,妈活在这世上还 有什么意思……”说着又呜呜痛哭起来。 苏苏叫了起来:“妈,早对你说了,你应该有自己新的生活,你应该去健身、 美容、参加社会活动,或者干脆去读老年大学,你应该拥有自己的新人生。我问过 医生,他们说你患上了自闭症,不治疗是很危险的。”吴卫反被女儿抢白了一顿, 心里觉得不是滋味。也许刚才太激动了,还是煤气影响,她只是感到很累,浑身无 力,脸色像纸一样白,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医生把金成叫到一边,告诉他,从拍的CT看,由于中毒的时间长,病人 脑部损伤严重,是否留下了后遗症还很难说,关键病人要主动配合。金成觉得问题 严重,把苏苏喊出来,告诉了医生的话。 苏苏听说要有后遗症,眼泪又下来了,恳求医生救救她母亲。 “这笔费用挺高的。”医生看了他们一眼。 “大约多少?” “这很难说,起码十多万。” “这么多?”苏苏倒吸一口冷气。 “医生,你们尽量用好一些的药,钱没有问题。”金成要通了财务总监的电话, 让他们送一张十万元的支票过来。他要去市里开会,临行前,他叮嘱苏苏,她妈不 能再受刺激了,让她说话做事处处小心。 会议结束时将近6 点钟,徐红梅打来两次电话,说有要事和他商量。金成先赶 到医院,吴卫的情况很不好,已两次出现了深度昏迷,经过全力抢救,才脱离了危 险,但情况很不稳定。沈刚赶来了——那一年金成参加县干部大会时见过沈刚,有 一些印象,他想避开他,苏苏眼尖,喊了一声,金成只好站住了。 “金先生,非常感谢你对苏苏妈的关心。——你的大名,其实早有耳闻,今天 能够见面,也算三生有幸。”现在的沈刚,全然没有了当年的骄狂,讲话时彬彬有 礼,甚至有些温文尔雅。 金成淡淡地笑了笑:“我认识吴卫比较早,也算是故友吧,她遇到一些事,只 不过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一些方便,说关心就太抬举我了。” “金先生,听说当年如果不是我的出现,你们很可能早就结为秦晋之好了。” “这很正常,一家女百家求吗。凡事有个缘分,强求适得其反。缘分到了,就 如水到渠成;缘分尽了,犹如那随风飘动的过眼云烟,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金先生,你很有诗人的气质和韵味,难怪人们都说你最有女人缘了。” “真是无稽之谈。”金成的神情仍然非常平淡。这时苏苏叫了起来:“你们都 在说些什么啊,咬文嚼字的,快,妈妈有些知觉了。”他们这才结束了这场表面平 静,背后剑拔弩张的谈话。这时,徐红梅的电话又催来了,金成打个招呼,径自走 了。 徐红梅找他来,其实是为了一项投资的大项目。中央决定利用广西、云贵的地 理优势,发展和周边国家的大西南经贸圈,广西北海作为建设西南出口通道的需要, 开发当地的地产业成为全国各地开发商的首选。徐红梅做外贸时认识的北海经贸局 的一位干部正好出差到W 市,顺道来看望徐红梅,闲谈中讲到了北海开发的热潮。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徐红梅认为其中蕴藏着巨大的商机,因而迫不及待地约金成 前来商谈。其实金成早就关注开发北海的信息,但他知道全国各地的房地产大亨纷 纷南下,那儿的地价已从开初的三五万元一亩猛涨到十几万元一亩,而且涨势正旺, 还不知要狂炒到什么样的天价。因此,那儿既是聚宝盆,弄不好也是能溺死人的陷 阱,对此,金成不能不慎重。尽管他担任政协领导后,已和原公司脱钩,董事长和 法人代表也变成了任静静,但公司里有重大决策仍然要找他拍板。 “你认为机遇和风险的概率是多少?”金成把徐红梅搂紧了,还在她面颊上不 断地亲着。每当他们单独在一起时,徐红梅会主动投入金成怀中,双方不时做一些 亲昵的动作,等到大家十分兴奋有些按捺不住时,再一起到床上去。 “这要看你投资的对象是什么?炒地皮,开发房地产,虽然风险大,但如果抓 住商机,利润空间应该巨大。不过,一次性投资成本高,需要的资金也多。”徐红 梅用两只手反勾住金成的脖子,一边说着话,一边不停地吻着。 “这事太大了,具体情况我们又不了解。这样吧,约你那位朋友,就说明天我 请他吃饭,到时约上公司范总,大家先认识一下,看谈的结果再定。”徐红梅早已 等得心急火燎,嘴里答应着,手却不安分地乱动,撩拨得金成心里也痒痒的,当下 一把托起徐红梅,放到了三人沙发上,一张嘴在她身上乱吻。 两人一番亲热后,金成用手支着脑袋,还在考虑投资北海的事,徐红梅不满地 埋怨道:“真不该对你说,弄得两人在一起都没了兴趣。”金成抱歉地笑笑,把她 拉到怀里,徐红梅的脸上才有了笑容。 第二天的酒宴设在湖滨楼,除了金成、徐红梅,还有金贸公司新聘的总经理范 智全。北海客人郑林三十出头,看得出是在社会上走动的人,但不夸夸其谈,说话 行事给人的感觉是很有分寸,初次见面,能给人信任感。金成询问北海开发的情况, 郑林有条不紊一一介绍,不夸张,也不隐瞒,这和金成从报纸以及其他媒体上获得 的信息差不多。 “现在的地价高吗?”金成开始切入正题。 “我来时每亩已炒到二十万,据行家分析,如果中央开发大西南的方针不变, 地价飙升到每亩一百万应该不是空话。” “你这话就让人不懂了,当地的地产商能有财不发,看着聚宝盆不去抢?” “开发房地产关键是资金,北海缺少雄厚的资金实力,再说这样的开发需要勇 气和魄力,北海没有这样的企业家。”他的言语中不乏轻蔑。 在送郑林回宾馆后,金成要求范智全带上企划部长、财务总监一干人先去北海 考察,然后拿出一个投资北海的行动方案,方案要求全面分析投资的利和弊,尽可 能十分具体地列出各种数据和资料,作为董事会讨论决策的依据。 晚上躺在床上,金成还在不停地询问有关北海的事。徐红梅连续几个晚上和金 成在一起,没有睡好,这会困劲早上来了,一边不停地打着哈欠,一边说金成还让 人睡不?都几点了,还在乱思考。不由分说,关上了电灯,让金成紧紧抱着她,两 人很快都沉入梦乡。突然,手机响了,把金成吓了一跳,一看手表,已是早晨5 点 钟。电话是苏苏打来的,她说吴卫的病情出现了反复,请金叔叔到医院来一下。 “你爸爸呢?” “妈就是看见了我爸,一着急,病又重了,气得我爸连夜回省城去了。” 金成想了想,说马上就来。 “谁啊,这么早就来吵人?怎么,你不吃一点东西就走?” “我到医院去一下,有个朋友生病住院了。” “恐怕是旧情难断的女朋友吧。”徐红梅讥讽道。 金成只管穿衣服,并不答话。 “金成,你别以为我吃醋,实话告诉你,关于你们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任静静 没有生病前把什么全都告诉了我。不过我想,既然早就了断了,这个旧情实在没有 再续的必要。再说,吴卫还有女儿和前夫,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为她辛劳。我了解 沈刚这个人,他是从来不会知恩图报的。” “可你要知道,从法律上讲,沈刚和吴卫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过你不要忘记,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女儿,这就决定了他们永远也不可能 像路人一样不相往来。” 金成不想和她争辩了,立起身要走,徐红梅喊住了他,说金鼎赴美的手续已经 差不多了,问他怎么办?金成想了想,说晚上再商量吧。 金成赶到医院时,吴卫已经送到了急救室,几位医生正在抢救。金成拦住了一 位正要往急救室赶去的护士,护士告诉他,吴卫出现了大面积心力衰竭,情况十分 严重。金成急问有没有生命危险,护士摇摇头,走进了急救室。 金成要到市里去开会,临行前他告诉苏苏,抢救结果出来后,马上告诉他。 市里准备组织一个南下考察团,由市委方书记带队,考察南方几个省改革开放 的情况,要求人大政协各派一位领导参团。政协主席会议最后确定让金成参加。目 前任静静恢复得还可以,就是意识仍然模糊,分不清人和事,请了一个全天候的护 工,金成倒也省了不少心。 这次南方之行安排得很紧凑,在考察了广东、福建后,方书记很想再去北海看 看。范智全每天都有电话来汇报情况,他说,经过反复论证,同去的人都认为确定 的投资项目可行,回报率高,根据他们了解到的情况,北海的地价是一天一个样, 目前已翻到每亩五十万,再晚了恐怕连残羹剩汤也捞不到喝了。金成被他们每天的 汇报说得心里痒痒的,真恨不得马上飞到北海去,这时,方书记突然又对建立大都 市圈的做法产生了浓厚兴趣,决定再绕道佛山去,这样,北海是肯定去不成了。 金成一下子没了辙,等自己考察回去后再去北海时间上太晚了,让范智全他们 拍板又不太放心。正犹豫着,范智全打来电话,据郑林讲,原定给他们的那地块, 中建八局下属的一家公司准备花八千多万进行开发,据说双方已达成意向性意见。 如果这地块告吹,所有的前期工作全成了无效劳动。 金成烦躁得在房间里踱着步,举棋不定,他从来没有陷入如此令人困顿的窘境。 他十分清楚,这次广西投资金贸公司将是倾其所出,大有命系一线的感觉。他十多 年来的打拼,整个公司的资产,全在这举手投足之间,这个责任实在太大了。好多 次,他真想撤销这个投资项目。 他多次点头,又多次摇头。他拿出一个硬币,先在心里定了图案面朝上为上上 吉,他闭上眼睛,定了定神,然后把硬币从半空抛下,硬币像陀螺在台子上的溜溜 转着,终于,躺在台子上不动了,他悄悄睁开眼睛,一下子懵住了:朝上的一面是 文字。 这么说,连老天爷也不同意我去冒险,顿时手足无措了。他想到了张产山,打 通了他的手机。张产山已经睡了,隐约中听得出他打哈欠的声音。 “金成,你在哪儿,都凌晨两点了,还没睡?” 金成问他,香港黄氏集团知不知道北海开发建设的情况,张产山说他们已有人 在北海考察,他问金成是不是也盯上了北海,金成将事情讲了一下,末了说:“产 山,你帮助拿拿主意,看到底干还是不干。”张产山犹豫片刻,说道:“这事我总 觉得有些悬,投资数额太大了,弄得不好,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 “如果干得好呢?” “那你金成福星高照,公司日进斗金了。”两人一齐笑了起来。 第二天,范智全又来电话催问,金成问他能否缩小投资规模?范智全思考片刻, 说:“恐怕有些难,北海方面因为前来洽谈的商家比较多,看我们一直犹豫不决, 言语中开始显得冷淡,商量事情时也没有刚来时那么热情。”金成咬了咬牙,狠狠 心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行,就这样定了。”这话刚说出口后,立时像放下 一个大包袱一样,感到非常轻松。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