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B 市九三年的秋天出了奇的短,刚过十一月,气温就骤然冷了下去。路上的 行人昨天还穿着单衣,一夜秋风扫过,踩在落叶上的行人都不约而同地换上了冬 装。十二月初的一天,一群形容粗鲁的混混在北村这片的街头上结帮而过。 在北村大街东边的知青路上有两家并排开的茶庄,大点的一家叫福运茶庄, 小点的那家叫春来茶庄。平时总是福运茶庄生意较清淡,但这天上午还不到十点 钟,福运茶庄就坐进来十几个人,个个举止粗鲁,脸上写着邪恶。 “大哥,你说张伟敢不敢来。” “操,他要是不来,以后也别想混了,今天是他约咱们,他敢不来,让老子 等他,操。”庄晓兵端着盖碗,哗啦哗啦地吹着茶叶末子,然后很响地喝下去。 茶庄里面乌烟瘴气,这十几个人都在抽烟,往地上吐痰,几个当服务员的小 姑娘都敢怒而不敢言。她们似乎也看出这些人绝非善类,一会儿不知道会出什么 事。有个小姑娘最害怕,就在说要不就喊老板过来吧。几个人都没了主意,最后 只好出门打电话,叫老板过来。 刚推开门口的棉帘子,迎头差点撞上两个人。前面的那个穿着皮风衣,手上 提着一个包着报纸的塑料袋,很短的寸头,黑黑的面孔,一脸暴戾。后面的那个 脸色白净,修剪得很整齐的毛寸,穿着黑色呢子短风衣,看上去稍稍带点书卷气, 但目光中却闪出锐利的光芒。 两个人看了看服务员,闪身进了茶庄,呢子风衣双手插在口袋里,皮衣手伸 进了怀中,两个人都握好了手枪。 “大哥,穿皮衣的那人就是辫子,那个人不认识,估计是张伟。”烟枪凑近 了庄晓兵说。 庄晓兵打量了一下那个穿呢子风衣的,看上去并没有道上人物的那种飞扬跋 扈,正相反的是,呢子风衣颇有点读书人的味道。 呢子风衣走在前面,目光如炬,扫了一遍茶庄内部,脸上那种书卷气瞬间消 失,眼神中流露出肃杀的东西。 “我是张伟,哪位是庄晓兵?” “我就是。”庄晓兵无端地感到了一种压力,他伸手握住了口袋里的自制手 枪。 “哈哈,幸会幸会,我今天特地过来赔罪。”张伟微微一笑,嘴角歪歪的, 几步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庄晓兵的面前。仿佛这一屋子的人都不存在一样。 辫子还站在门口,手插在怀里,脸上冷漠,仿佛一切生杀大权在握一般。 “没啥好赔罪的,今天我过来,就是告诉你,这个事情没那么容易了结。” 庄晓兵满脸的煞气,仿佛怒向胆边生。 “呵呵,晓兵,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事情已经出了,你杀了我又能怎么样? 你弟弟能活回来?”张伟的声音不高,也很平静,但却很有分量。 “张伟,我知道你很牛比,最近混得很抖,这个事情想了结也行,你的人以 后不能在北村这边干活,另外再给我一笔补偿。” “没问题,我从来不偷,这你可以去问。补偿可以谈,你说个数。” 庄晓兵脑子里面盘算了起来,当时死个人,道上面一般也就补偿五六万,庄 晓兵觉得可以适当要得高一点。 “八万。”庄晓兵心里盘算着,如果张伟不答应,就在这里火并,先把张伟 扣住,然后让人把钱送过来。 张伟停了一下,眼神里面灰蒙蒙的,看不出在想什么。停了不到一分钟,张 伟抬头眼神挑了一下,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冷光,但瞬间消失,脸上又恢复了常 态,“没问题,这次绝对是误会,我也很过意不去,这样吧,我给你十万,那两 万块就当是我交个朋友。” 庄晓兵没想到张伟这么痛快就答应了,这下反而让他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应对。 他脑子里面在琢磨,如果张伟真的肯把钱拿出来,这件事情可以了结,他也不想 得罪张伟。如果真的在茶庄里面开打,自己也不见得沾光,张伟这帮人个个好勇 斗狠,没准儿今天就会发生枪战。庄晓兵的心理活动很快被张伟敏锐地捕捉到了, 张伟淡淡地从托盘里面掀起一个盖碗,自顾自倒了一杯茶,然后慢慢地开始品了 起来。 时间在分秒飞逝,场面上的主动权已然易手,张伟尽管只有两个人,但那种 气定神闲的气势显然已经把握了主动。 最后庄晓兵脸色一变,换上了笑脸,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和钱过不去。“行吧, 既然是误会,大家就这么算了。你什么时候把钱带给我。” “哈哈,那好,咱们以后还是兄弟。钱我现在就带来了,怎么样,我有诚意 吧?”张伟招招手,辫子把塑料袋放在桌子上,但手始终插在怀里,张伟的右手 也没有离开口袋。 塑料袋打开一看,是崭新的绿色百元钞票,总共十个捆子,明眼人一看就知 道这有十万块。 一场两个团伙一触即发的大火并就这么被抹平了。 这件事情之后,道上有几种不同的看法。比较主流的看法是,道上面打来打 去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是一个有钱能使鬼推磨的时代。其他的说法也有,一 部分混混觉得庄晓兵没出息,自己的弟弟死了也不报仇。而另外一部分人的看法 则正相反,他们觉得庄晓兵没错,真要是打起来,他和张伟肯定是两败俱伤,没 什么大意思。 但这件事情之后,张伟团伙却迷一般地消失了,仿佛一夜之间遁入地下,再 也看不到踪影。一眨眼就到了元旦,这段时间也是偷盗猖獗的时期,紧挨着的两 节,街面上人也多了。到了年底,谁家不得买点东西。庄晓兵团伙在年底前也大 偷特偷,一时间北村大街上面恶性盗窃案件频频发生。 庄晓兵这段时间过得很滋润,他们这帮人有了钱就吃吃喝喝,没钱了再去偷。 当时道上很多人都过着这样浑浑噩噩的生活。这天晚上庄晓兵和几个小贼从梦乡 歌舞厅出来,这个舞厅最近新来了几个小姐,庄晓兵看上了一个叫小婷婷的女的, 每天晚上都过去捧场。 在梦乡歌舞厅的对面,停着一辆不起眼的夏利,里面坐着张伟和辫子。看到 庄晓兵出来,辫子推了推张伟。 “几点了?”张伟揉揉眼睛问。 “两点半。” “昨天是一点五十,前天是两点十五,看来他每次都是这段时间出来。”张 伟想了想说。 “张哥,咱们今天干吗?” 张伟把衣服领子竖起来,继续睡觉,眼睛闭着说:“今天不动他,要等他一 个人的时候,待会儿等他走远了,咱们回家睡觉去。” 第三天的半夜,庄晓兵终于把小婷婷搞到手了,他和小婷婷在歌舞厅包厢里 面把事情办了。几个小贼知趣地先离开的,他们出歌舞厅的时候,远处的夏利车 里两个人在注视着这边。 “张哥,他没出来。” “嗯,估计还在里面,再等等。” 一直等到三点多,庄晓兵摇摇晃晃地出来了。小婷婷身材娇小,凸凹起伏, 庄晓兵花样翻新地玩了一个多小时,小婷婷被弄得瘫在沙发上。现在庄晓兵的体 力和注意力都下降到了极点。 他慢慢地往北村大街那边走,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三十多米的地方,一辆卸 掉车牌的夏利车关闭了车灯正在缓缓启动。车速越来越快,等庄晓兵意识到身后 的危险时,夏利车已经撞了上去,庄晓兵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起来,然后重重 落在地上。夏利车停在路边,从车上下来两个人。前面那人穿着皮衣,走到了庄 晓兵身边,打着了打火机照了照。在摇曳的打火机光线下面,庄晓兵正在往外吐 血,身体一下下抽搐。 后面那人穿着呢子风衣,也俯身观察,然后声音平静地说:“刚才速度慢了, 他还没死。” 呢子风衣转身回到夏利车上,然后把车开过来碾压躺在地上的庄晓兵,等轧 过去之后,又停下来走过去看了看,庄晓兵整个腰部以下都压裂了,喉咙里面发 出咯咯的声音,不住往外吐气。 看完之后,呢子风衣似乎有点垂头丧气,他回到车里,伸出头倒车,这次后 轮轧上了庄晓兵的胸腔。只听到一声木头箱子爆裂的声音,庄晓兵整个身体被压 塌了。呢子风衣下车看了看,满意地招呼另外一个人,“上车吧,他肯定死了。” 当天晚上,夏利车高速驶离B 市,一直开到高速路边上。两个人下了高速路, 把车停到一个僻静的林子里,然后从后备箱里取出水箱,冲刷车身上的血。两个 人都忙得满头大汗,最后车身上几乎看不到肇事的痕迹了,两个人才满意地停下 来抽烟。 第二天白天,夏利车一直开到了南面的邻省才停下。他们在一个县级的小城 市里面租了个小两居,在这里安静地住了下来。也就是在这天的清晨,北村这边 的交警队接到报案,早上锻炼的老太太发现一个巷子里面有一具尸体。经过现场 勘查,系交通肇事后逃逸。死者身份很快也查了出来,是一个逃犯,三年前服刑 期间逃跑的,一直是活跃在北村一带的盗窃团伙的主犯。因为死的是一个坏人, 交警队并没有太重视,此事慢慢地被淡忘了。 盘踞北村长达四年的庄晓兵团伙,就这么走到了尽头。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