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 叩!叩!叩!" 尹玉伶跪在软垫上,挺直腰杆,有节奏地挥动着手上的棒 子。 真是烦啊! 为什么春好去上个茅厕要这么久的时间呢?她是不是想躲在里边不出来?怎 么不赶快来帮她敲?她好想睡觉喔…… " 呵……" 禅房里的沉香把她熏得昏昏欲睡。 门是关得死紧,来白云寺的访客是不可能随便进来,但要是师父或娘路过, 没听到木鱼的声音就不行了。再加上跪在软垫上的人影还是会透过覆在窗上的帘 幕,所以她根本不可能在旁边翘着二郎腿休息。她只有乖乖等春好上完茅厕再说 了!呜呜呜呜…… 她真是个好可怜的千金小姐啊! " 央儿,你看……" 一个压低嗓门的女人声音从窗帘外传来。 " 我看到了。" 尹玉伶也注意到有人在谈论自己,突然精神百倍,目不斜视地盯着桌上的佛 经,边念佛边敲木鱼。 " 小姐。" 穿着跟她同款式衣裳的春好也来了。 " 你去帮我端杯茶。" 尹玉伶跟春好撇撇嘴,表示帘外有人,之后继续安详 地敲木鱼、念经。 " 好的,我马上就去。" 原来是帘外有人,难怪他们家小姐这麽乖。 " 南无阿弥陀怫……" 懒得理会春好嘴边的笑意,尹玉伶继续敲木鱼,表演得非常认真只要有人来 看,她都不会累。 " 抱歉!打扰了。" 叩门的声响从门外传来。 " 是谁啊?师父吗?" 虽然嘴边询问,但尹玉伶还是起身去开门,才发现门外是昨天见过面的卫无 央跟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 " 很抱歉,我们打扰了。" 很怕尹玉伶发现不是寺里的师父就关门,卫老夫 人立即一脚跨进禅房。 " 娘!" 卫无央无奈地喊了一声。 卫老夫人根本不理儿子的叫唤,笑吟吟地看着俏丽绝俗的尹玉伶,越看越喜 欢。 尹玉伶抿嘴一笑,举止得体地躬身请安," 卫老夫人好。" " 好!好!" 听到未来的媳妇儿人选如此甜蜜地跟她打招呼,卫老夫人的嘴 都快笑裂了。" 尹姑娘,你怎么知道我是谁?我可是第一次看到你啊!" " 我昨天见过卫公子。" 尹玉伶跟卫无央点头。 " 真的吗?" 卫老夫人喜出望外地推推身旁懒洋洋的儿子的手臂," 你回去怎么没告诉我? 害我今天还跑过来。" " 娘,你又没说你想见尹姑娘。" 救人喔!他知道他娘要干什么了。 " 我是……" 抬高手,卫无央不让母亲把话说完," 你跟尹姑娘慢慢聊,我有事先走了。 " " 央儿!央儿!" 卫老夫人气恼地叫唤着儿子,但已经见不到卫无央的身影。 " 卫公子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尹玉伶望着大门发愣。从来没有男人对她 这么冷淡,是因为她最近火气大,脸上有小坑洞的关系吗?人变丑了,所以也就 没有男人理她? 卫老夫人摆摆手,转过头看着尹玉伶," 不要理他!他平时都是这样的。" " 喔!" 尹玉伶乖乖点头。 见到面前的尹家千金如此温驯,卫老夫人心里不禁雀跃。这个丫头才是她心 目中的好媳妇儿,她一定要想尽办法让她人卫家门。 ※※※ " 少爷,夫人请您过去喝茶。" 阿牛敲敲门。 " 知道了。" 屋内传来懒洋洋的嗓音。 但阿牛仍站在门口不动,直到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又继续敲门。 " 你怎么还没走?" 卫无央知道一定是阿牛。 " 夫人要我请您过去。" 困惑的嗓音里传出阵阵无奈。阿牛从小就跟在卫无 央身旁,当然知道只有一句话绝对请不动他家少爷,只好苦命地站在门外等。 " 说我过会儿就会去!" 屋内懒洋洋的嗓音依旧。 " 夫人说要见到少爷,我才能出现在她面前。" 阿牛站在门口继续传话。 咿呀一声,房门打开。 " 少爷!" 阿牛眼眶里充满感动的泪水。一定是少爷看他站在门外,良心发 现了。 " 你让我打个盹行不行啊?" 卫无央不胜其烦地看着个性忠厚老实的跟班。 他怎么会那麽倒楣,跟阿牛从小一起长大?现在可好,娘一天到晚要这个傻蛋来 找他。 " 可以!" 阿牛猛点头," 我等你。" 语毕,他非常安静地站到一旁,不再 说话。 " 你……" " 少爷继续休息。" 阿牛自动帮卫无央关起门。 " 你都不能去跟我娘说我需要休息,她的荼会、棋会、赏花……全部都不要 来找我?" 看到这样的阿牛,卫无央的嘴角开始抽搐。 他真的不该答应陪母亲来白云寺,因为堂叔除了第一天打过招呼外,根本不 见人影,而娘就一天到晚拉着他找尹家姑娘吃茶下棋,还要他们到寺后赏花。 天哪! 花都落光了,赏个什么劲儿? 在这春末夏初的时节上不五时就细雨纷飞,最好的活动就是关在房里睡觉。 为什么他得去应付道貌岸然的尚书府千金?娘要是看中她,不会教爹娶进门? 爹生的儿子还不是一样姓卫,干嘛非要他娶?呿! " 可是夫人说她要先看到你,我才可以出现在她面前……" 阿牛呐呐表示。 " 呸!" 这下卫无央是真的火大了;搞什么鬼啊!难道他连来寺庙禅修都得跟娘亲看 中的女人应酬? 看来死心眼的阿牛没请出他是绝对不会出门的。 既然如此,就让阿牛待在房里,看他睡觉!他倒要看看是她们喝茶喝得久, 还是他睡觉睡得久! ※※※ " 小姐,漱个口吧!" 春好端上清水,让用完晚膳的尹玉伶清清嘴。 " 清什么啊?斋饭又不能放大蒜……" 说归说,尹玉伶还是含了一口水在嘴 里玩。 她口里的水就随着嘴里的主气,一下左边、一下右边…… " 小姐!" 春好低声惨叫。 这几天东禅房的卫老太太缠她缠得紧,等会儿要让人看到她在房里是这副德 行,传出去就难听了。 " 呜……" 尹玉伶一只手放在鼻子上,跟春好扮了个鬼脸,继续鼓着腮帮子 玩嘴里的水。 这副德行居然叫" 贤德女" ? 春好摇摇头,实在拿她们家小姐没办法。想想今天下午才和卫老夫人一起喝 茶,现在应该不可能找上门,就随尹玉伶玩去了。 玩够了,尹玉伶突然转了个方向。 " 噗" 地一声,她把嘴里的水全都喷到窗外去,春好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 一声惨叫。 " 啊!我被水泼到了!" 是男人的声音。 " 呵呵……" 夜风中也隐约传出一阵轻笑。 " 小姐!" 春好的脸刹时纠结。怎么这时候窗外会有人?早知道就应该把窗 帘放下的。 还有,她们家姑娘为什么要把水吐到窗外去?她没把痰盂拿出来吗? 春好脸色铁青地冲到窗边," 你没事吧?" " 我没有事。" 男人的嗓音透露出一丝鲁直。 " 那就好。" 春好赶忙把手绢递出去,尹玉伶则捂着发烫小脸,畏罪潜逃到 屏风后去了。 " 有点粘粘的水……" 那人抱怨。 " 抱歉!抱歉!那个不是很脏的水……" 春好频频道歉。 " 哈哈哈哈……" 笑意实在忍不住,飞扬的笑声开始在空气里流窜。 " 少爷!被水泼到有这麽好笑吗?" 阿牛边拿着香香的手绢擦脸,一边询问 卫无央。 黑暗迴廊中,隐约有一个昂扬的身影站立其中。" 我只是觉得你运气不错而 已。" 是吗?!阿牛可不这么觉得。 但从他们来白云寺到现在,他是第一次看到主子笑得这么开心,也就没再怪 主子幸灾乐祸了。 " 卫少爷怎么来啦?" 春好的脸色更难看。 她很想问他们刚刚到底看到了多少小姐的" 特技表演" ,又怕万一人家什么 都没看到,她问反倒多事。 " 娘要我过来跟尹姑娘赔罪,没想到……" 卫无央的笑意仍然停不了。 他睡到一刻钟以前,才被冒火的娘亲过来把他叫醒。 他只得答应娘亲过来跟尹玉伶道歉。没想到才走过来,就看到一场好戏。真 是不虚此行呢! " 没想到什么?" 尹玉伶的头突然探出窗扉。 沉不住气的地实在无法再躲在屏风后了。 " 小姐!你干嘛出来?" 春好低声叫唤,没想到小姐会自动跳出来,还凶巴 巴的质问人家。 " 我为什么不能出来?" 尹玉伶抿着薄唇,拼命想把取笑她的人看清楚。 " 这个……" 碍于窗外两个男人,春好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怕多说多错,把她们家小姐 的马腿全露光,那就完蛋了。 " 尹姑娘精神不错。" 卫无央从黑暗中走出来,淡淡向尹玉伶拱手。 " 你的笑声也是爽朗得很。" 尹玉伶杏眼圆瞪,现在她可是非常讨厌这个笑声很嚣张的男人了!从来没有 人敢这样笑她,他是第一个。 她会把他记住的! " 托福、托福。" 相较小佳人的朝气,卫无央回应得倒是从容而懒散。可能 是因为这几天诵经声听多了的关系吧! 无聊的日子过多了,人也跟着变着无趣了。 " 你刚刚看到什么了?" 谁理他精神好不好?这个才是她比较关心的。 " 你觉得我应该看到什么?" 他不容反问,因为他看到了她不驯的眼神。 这跟她在人前的温驯是绝对不一样的!但他只好奇这眼神为什麽会出现在她 身上。 " 你!" 尹玉伶咬牙切齿。 想耍她?下辈子吧! " 小姐,卫公子只是想笑而已……" 春好斟酌着宇句,她现在只想把主子拉 回房间里," 我们进去吧!" " 不行!他非得跟我讲清楚不可。为什么他半夜站在我的窗外?他想当贼吗? " 甩开丫环的手,尹玉伶恶狠狠地瞪着站在外头的卫无央。既然今天都被他看到 了,她就让他知道什么叫恶婆娘! 阿牛听到这个指控,脸都歪了,赶忙摇手," 不是的!我们不当贼,只是过 来赔罪而已。" " 赔什么罪?我们这两天可没碰面。" 摆足茶壶架势,尹玉伶瞪着想前这对 主仆。 " 就是这样,老夫人才叫少爷过来赔罪啊!" " 我才不相信。" 尹玉伶瞄了都不说话的卫无央一眼,刁钻地撒嘴摇头。" 你怎么可以不信……" 阿牛急得满头大汗。 "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们讲的话?我又不认识你们。谁知道你们是自己要来, 还是卫老夫人派来的?人家我的忘年之交只有卫老夫人一个呢!又没有包括你们。 " 尹玉伶伸出食指对他们摇了摇。 " 这样啊?" 卫无央兴味十足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这副刁钻的模样是传说中的贤德女子吗?应该不是吧!凭她这副模样,跟贤 慧、有品德应该有一段距离。 那为什么苏州城里会有这种传一肓呢? " 唉!你干嘛又笑得那么古怪?我说你是贼,你没听到吗?" 尹玉伶有点不 耐烦。这个男人的眼神怎么好像在看耍猴戏?她是要他根害怕她的指控,然后跟 她道歉,她就可以大方地原谅他了;谁让他阴阳怪气地站在那边笑啊?这种神经 兮兮的怪男人最讨厌了! " 阿牛说不是了。" 把尹玉伶生动的表情全部看人眼里,卫无央淡淡回覆。 " 我也说了,我不相信!" 气死她了,为什么她说的话要重复两次,这个男 人是耳背吗? " 那我们没有共识。" 卫无央轻松作结论。 咦?怎么变这样? 尹玉伶睁大眼睛看着轻松对答的男人,没办法相信他的文质彬彬是拿来装饰 的。为什么不跟她解释站在窗外的原因?为什么他的回话都那么简短,好像这个 状况跟他都没关系? " 我要你们道歉!" 气死她了,他是把她当白痴吗? " 这是我来到这里说的第一句话。" 卫无央闲闲地回覆,存心气坏人的模样。 " 我不是要那个道歉!" 她已经濒临抓狂边缘。 " 尹姑娘,你这样我实在很难说话哩……" 卫无央清清喉咙,微笑表示," 你干脆说清楚要我们干什么,我们照办上样就不会浪费彼此的口水了。一直在重 复说过的话,实在难过……" 他居然敢说跟她说话难过?也不想是谁不要脸,躲在人家窗外! " 你……" 尹玉伶气到说不出话来。 " 咱家小姐的意思是,你们不该这么晚还站在窗外。" 春好知道尹玉伶头脑 简单,被卫无央一激,已经气到不知该说什么话了,只有替主子说明她气愤的原 因。 "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尹玉伶频频点头;这两个男人好笨,还是春好 聪明,都听得懂她的话。 " 她是说你们突然出现,已经吓到她了,应该要为这个跟她道歉。" 春好微 微一笑," 至于你们说是卫老太太派你们过来,她认为根本没有这个必要,所以 她才说不相信。" " 嗯。" 尹玉伶用力点头,示威地看着卫无央。他们都不懂她的意思,真是笨死了! 还是春好聪明。 " 是这样啊?" 卫无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 原来外传的贤德女是个草包千金?连自己的意思都表达不清楚,还要藉助贴 身丫环才能厘清真正意思? 这个草色千金有一双清澈单纯的大眼,而她身旁丫环的眸光里却包含着内敛 和聪颖……所谓贤德女子的真相竟然是如此? 卫无央倒抽了一口冷气。 想到娘亲对这" 贤德女" 的深厚期盼,卫无央的眉头皱起。他会知道自己看 上了这样的蠢丫头吗? 突然间,他放声大笑。 有趣!真的很有趣! " 不要再笑了!" 尹玉伶严正制止眼前这个臭男人," 你赶快跟我道歉,我 就不追究你们犯的错了。你们半夜跟大家闺秀说话是不对的,我娘若是知道,你 们就完蛋了。" 跟这个笨男人说话真是浪费她的精神,她已经不想去管他到底有 没有看到她的秘密了。 " 那你说我们是贼的事呢?" 有了新的发现后,卫无央突然喜欢和这单纯的眼神对话,倒是向前走近了几 步。 这双眼跟一般官家女子截然不同,但生动多了。 想来这几日看到的端庄跟温驯,也是假扮的……想到这里,卫无央突然觉得 畅快多了。 " 那是我吓你们的。" 尹玉伶嫣然一笑。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气过了,就忘记了。因为他们争执半天,他都没说她对 窗外吐水的事,所以他们应该是没有注意。 而且她刚刚被气得哇哇叫,气完后肚子很饿,她现在只想赶走他们,叫春好 煮东西给她吃。 " 那……" 卫无央爽快地拱手一揖," 我不知道这样过来会引起尹姑娘这么 大的惊吓,真是抱歉了。下次过来前,我会让阿牛先来说一声。" " 好 我接受你的道歉。" 尹玉伶跟卫无央挥挥手,家赶狗一样," 你们可 以走了,再见。" 语毕,她就把窗扉合上。 " 小姐" 只听见屋内传来春好哀哀惨叫的声音。 " 尹姑娘好急着要赶我们走喔……" 连迟钝的阿牛都可以感觉到尹玉怜的态 度。 " 没关系,改天还有机会。" 卫无央耸耸肩,转身就走。 从这一刻开始,他不再讨厌母亲的安排。因为这个丫头很有趣,他的生活里 有了她,应该不会那么无聊了吧……他已经开始期待了。 ----------- 浪漫一生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