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不堪 不堪 我在线上看到那个早已经失去了希望的头像亮起来的时候,几乎不能呼吸。 永远是在这样的时刻。在我即将失去所有信心的时候,他会及时出现,一闪 过后空留遗憾。我迅速地抓住了他。元浩离!元浩离! 是我。那边几乎是有气无力地来了几个字。 我激动不已。是你,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了。 我也曾经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了。 似乎有万千的话语要倾诉给他听,但是一时间,除了踌躇,没有了一句来表 达。还是他,简简单单地讲述了一下他的情况。他说,我已经离开西安了,因为 那里没有我的梦想。我目前,在丹东。 那一句话一直想问出口的,为什么不来北京?北京不是你的梦想国吗?不是 曾经发誓一定要来北京的吗? 沉默良久后,我说,你还恨我吗? 他说,都过去了。不是吗? 就这样的一句话,一切的悲欢离合就全部划上了句号。是的,一切都过去了, 为元浩离的年华,暴走的岁月,蹉跎的青春,全部都过去了。他要下线的时候, 我突然被惊醒。我说,告诉我你的电话,我要和你讲话。 他犹豫了半晌,终于留了一串数字给我。然后下线了。 我盯着这几个普通的数字,几乎有一刻钟,用来温习我们之间的所有悲欢。 我的青春岁月里,唯一的男人啊。他无真心,我无灵魂,但是我们交错地爱着, 综合地恨着,无计可施。 我拨通了他的电话,发现他的声音,嘶哑如猫头鹰。他说,那几年,他不爱 护自己的嗓子,酗酒抽烟,狂烈呼喊,暴虐无度,终于把嗓子给毁坏了。他加了 一句,那一年真是凶灾,失去了爱情,失去了嗓音。 是那么狂爱着音乐的男人啊,爱音乐如同爱生命的男人啊。他的嗓子坏了, 这无异于一个钢琴家失去了双手,我忍不住在电话这边哭泣起来。除了说对不起, 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元浩离笑笑说,不要哭了,我给你唱《LEMON TREE》, 好吗? 我拼命地点头,元浩离好像很兴奋地让我等一下,于是拿起了吉他,那么纯 熟地弹起了那令我辛酸的旋律。可是一张口,声音便劈掉了。他沮丧得用力拨了 一下琴弦,然后歇斯底里地说,我毁了!! 放下电话,我开始咨询一切可以咨询的人,找一切可以医治嗓子的药方和偏 方。我对元浩离说,我找到了一个专门治声带病的一个老大夫,你来北京吧。 那边良久沉默。我急不可待,他缓缓地说,大猫,算了,我早已经放弃自己 了,否则我不会回丹东。 我说,你不可以放弃音乐的,病是可以治疗的。你在我心目中一直是那么完 美,那么优秀,我不要看你沉沦。 我听到了元浩离的哭声。我生平第一次听到他的哭泣声,原来一个男人,那 么坚强的男人,也会毫不设防地哭泣。我也早就忍不住地有泪流出,我说,元浩 离,我从来没有相信任何一个人如同你,你一定要实现你的梦想,做最牛的音乐, 为你自己。你一定要治病,医疗费用我帮你出,我只希望你不要放弃自己!! 再一次的失去 我终于说服了元浩离到北京看病。我几乎每天都给他打电话,每天都在劝他 振作。病是不可怕的,可怕的是丧失意志,我如一个激烈的演说家一样,每天充 满生机地表述着对他的期望和决心。他终于被我说动,想把病治疗好,从头开始。 他一直那么自信,他会做中国最牛的音乐,因为他是元浩离。 2003年,北京被非典包围。突然之间,全国皆兵,很多城市都对北京进行了 封锁。就在元浩离来北京的前夕。 就要达成的新梦想,被一场天灾隔断在彼岸。 大街小巷的人都神色慌张,每天报纸上都在传播着病情的预防和死亡的刷新 人数,全国都笼罩在一片恐慌里。元浩离说,这是天意。还安慰我,不要紧张, 他已经决定了把病治疗好。可是,话里行间,听得出一种疲惫的敷衍。或者,唱 歌之于他来说,不过是青春时期的一场美梦。如今梦醒了,他不再迷恋梦中的甜 美了,况且借着如此良好的一个借口,天灾人祸的借口,心安理得地拖延着。拖 延着,就似乎说服了自己,给了自己无比圆满的借口。 我在反反复复的来回中发现,我已经无可挽救。 我开始厌恶起了元浩离。爱渐淡,厌恶便见缝插针。 他再不是我当年爱着的那个男人,他是那么地畏首畏尾,那么地安于现状, 那么地自得其乐。 时间洗去了长在我眼中的他身上的天使一样的光芒。光芒褪尽后,他不过是 一个凡俗的男子,有着贪婪的欲望和懦弱的天性。音乐已经跟他道别,他唯一的 赖以发光的载体骤然消失了。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男子,他霸占了我这么多年的光 阴,魔一样地掌控着我的脉搏,我忍不住恨恨地诅咒他,巫师一样地诅咒他。 我逐渐开始淡薄,漠然。 我已经分不清楚我们之间纠缠如此多年的,究竟是宿命还是苦难。我对于他 的感情,究竟是憎恨还是爱戴。 顺应着我的淡薄和漠然,元浩离更加有了悄然隐退的理由。 这次,只有这次,是我主动地令我们之间失去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