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言艾的身体在妇科手术之后苏醒的速度处于超常的感觉中,她敏锐地捕捉到承 天那迷茫身体中所最新产生的快感,尽管那快感大部分缘于他从诗集中得到的想像 的乐趣。言艾在承天的身体的抽动中决定顺着承天随口提出的要求到姐姐所在的厦 门市去一趟。承天觉得如果言艾去了言艾姐姐的地方,那么言艾再次回到他身边时, 她必然会带有姐姐的气息,她的呼吸将有姐姐的节奏,她的气味将透出姐姐朗诵诗 歌时的甜味。对言艾姐姐的兴趣统一在言艾和承天有关的那些亲密的假相中,尽管 在十年之后这个雨季的怀孕决定了他俩关系的实质,但同时这个雨季也彻底地把承 天推向了对言艾至关重要的有决定性的位置。也就是说言艾完全地沉浸到她与承天 的爱情中去了。 在堕胎之后整整一个月同样的8 号那天,言艾和承天坐上开往火车站方向的31 路中巴车。当承天和言艾坐稳之后,言艾背包的拉链裂开了,承天为言艾把拉链拉 好,背包再次很稳地夹在言艾的双腿中间。在靠近火车站时,车上只剩下五个人。 承天数着这五个人的数目,同时他和言艾在一个月禁止同房的期限内仍有了五次性 生活,这数目的巧合使承天对他和言艾的未来更加有信心了,他觉得言艾不用怀疑 他。他自己也不怀疑自己。他鼓励言艾去厦门的念头已经实现了,当言艾回来时, 她的姐姐也就像藏在背包里一样藏在她诗集的那个背面的圆圈中了。火车站里人头 拥动,中原一带前往厦门和广州的旅客带着金钱的欲望排起了长队。承天和言艾在 陌生的人群中,假如没有姐妹这种关系,假如没有那两本诗集,承天对于他和言艾 的处境就会完全失去控制。承天焦躁地昂着头,看着远方指示牌上的列车次号。 他在十年之后的小说中无法集中精力地引述那次火车站的经历,因为只要言艾 跨出了这一步,实际上他就对姐姐这种身份有了完全个人的处理,甚至对一个有姐 姐所叙述的世界完全的沉醉了。尽管这是言艾的姐姐,他却以为姐姐会从远方以最 快的速度返回她身边。言艾的T 恤上印着一个戴贝雷帽的英雄,那英雄使承天想吐, 他终于把言艾送上火车,言艾在车窗里向他挥手,他宁愿人生永远都在旅途中,每 一个恋人都到远方去,而自己在送别她们之后,得以独自一人回到他孤独的一个人 的爱情中去。火车站出来往右是那条有一道长坡的黑龙江路,他不再坐31路车,他 要从黑龙江路走回去,黑龙江路的长坡象战争时期的长征,使他困难重重的内心都 消耗在沉重的脚步上了。言艾坐在火车上,她觉得再次到厦门去,一定要告诉姐姐, 这完全是承天的意思,她要转告姐姐承天在她耳边说过的对姐姐的好感,姐姐会多 么激动。 言艾去厦门之后的第三天晚上,承天才发觉对言艾姐姐的期待已膨胀到一个极 限。他无法再在白炽灯下顺着诗歌的语言去浮想。诗歌这种节奏仿佛他少年时代手 淫时身体的抖动,他在厕所、床角或在某个空旷的地方,任细微的轻风吹动他颤栗 的下身,而他的节奏却再不能按现实的方式去解释他当前的欲望了。但既然言艾顺 着他的意思按他内心那仿惶的可耻的目的向姐姐靠近,并隐暗地传达承天自身的气 息,那么言艾也就决定了她在与承天的关系中始终处于承天的控制之中。 言艾从厦门回来之前,承天暂时告别他的诗歌,他把情绪发泄到爆烈的太阳下, 他去打球,看电影,游泳,他跟那些相信纯粹爱情的人并不一样,他的孤独在于他 选择了他自己的一个人的爱情,即使言艾以及言艾的姐姐或更多的人能占据他的心 灵,但他仍是他个人的爱情的暴徒。炽热的烈日能从肉体中榨出那些黑暗的汁液, 它们带有精子般的活力,他的所有激情都弥散在这种蒸烤一般的体表的暧昧的感官 上。对于更多的女人他还缺少行动,至少是缺乏行动的必要性。当他在游泳池与另 一个女人的肌肤轻轻擦过时,他能感到的是一种温暖,而不是激烈的扑上去的冲动, 这也再一次说明了当一个人只要在感受一个以上的女人时,那么他的身体也就永远 地失败了,他的身体就在失败的意义上,向更多的肉体打开他的可能性。承天和他 的朋友们相处得很好,他们时常夸奖承天的身上有他们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激情。 尽管承天自己也明白这激情是迷茫的,但人们都在谣传他被言艾的爱情完全征服了, 他的迷茫是言艾一个人身体的袭击所造成的。承天在这段时间上已经遗忘了远在四 川的那个十二岁的孝梅,而孝梅却越来越严重地沉陷进对承天的思念中。当承天在 十年之后以一种极其模糊的语调来说明他那梦中的梦,也就是孝梅所亲自经历的小 树林的梦时,孝梅却在这1993年的雨季过后,与那小树林里成堆的杂木染上了某种 可怕的亲情。当父亲远在南方更远的以南地方,当母亲沉溺于水库边的小楼的幽会, 孝梅的身体也在她那毫无保护的意识中可怕地分裂着,而承天在十年之后以一种宽 容的口吻试图捏合好孝梅分裂中的肉体,似乎孝梅必须维护她自身的成长,以便在 十年之后能以明确的肉体的欢乐吹响他对杂木林那种又迟缓又轻灵的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