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言艾眼中的亮光在承天那断断续续,间隔越来越长,火焰也越来越弱的狭小的 手缝中渐次熄灭,她看不见他手上的小火,也听不见他手指与火机齿轮相碰的擦声, 她睡去了,也没有梦。承天还是看着他,他知道每个人的身体最终都会被掏空的, 就像孝梅的母亲以及孝梅或者是舅妈从四川现买现杀带到昆明的兔子,扒去了内脏, 剥了皮,装在真空袋,然后到了昆明,丢进冰箱,所有动物的命运都大致如此,人 也是一样的。后来,他自己也快要睡着了,没人跟他打赌,但打火机的小火不会熄 灭,一打就燃,他这个动作跟孝梅的来信有关,他发现孝梅对他的影响比他自己所 承认的那种方式要更大,更隐蔽。她在信中提到过蓝色的火焰,而且是在一座水库 水坝的地下室里,还说跟她母亲有关,是一个谜中的谜,那么谁是疯子? 谁是失常的? 是孝梅,是孝梅母亲,是我承天,还是像小说那样,是某一种比 谜还要谜的东西? 他想睡了,没有丢开打火机,他太困了。她的呼吸并不流畅,打 鼾,他帮她轻轻挪了一下,她没有反应,他想如果你要跟我离婚呢? 离婚以后你能 干什么? 你还能要求我什么? 凉气一直往心里边浸,背部有点木,腿不得不蜷起来, 感到身体是飘的,那晚在入睡前他知道自己快要生病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言艾已经跟保姆在厨房里炸糍粑了,言艾说你在床上玩打火 机很危险,都什么岁数了,还玩打火机。承天说,你睡了,我也睡了,谁说我一直 在玩打火机。吃早点时,言艾摸他的头,说他头烫,最好别上班了。承天说,那不 行,我要到单位去,多少事情要办呢。言艾怕他伤风,就让保姆拿药,他死活不吃。 言艾硬罚他吃,他赌咒说自己没病,就是身体有点虚。言艾想你至于吗,不做 苦力,最近又没熬夜,凭什么就虚了。在她的再三追问下,承天只得承认他昨天在 单位献了血。言艾笑他傻,你献血干什么,你不知道这些人尽做面子上的文章,你 还不知道你的血会搞到什么地方去。 言艾下楼走了,临走时嘱付他一定不要着凉。承天本想到单位去的,言艾说他 的血将去向不明,这让他凭空多了气愤,所以就到街上溜达,先是在文华东环店买 了几搭稿纸,还有南韩的水笔芯,然后沿白龙路向前走,不知不觉就到了白塔路延 长线的那家美容店,他不是刻意的,发现时已经到店门口了,那个湖南的中年男子 跟他打招呼,把他认出来了,让他进去。承天就进去了,他头有点疼,他只想坐坐, 顺便跟阿娟说说话。湖南男人说阿娟在后院的屋子里,昨夜打牌,现在还没起床, 他问承天,要不要去叫她。承天说就不要叫了,他俩在那抽烟,那男人问他是做什 么买卖的。承天说,我不做买卖,我上班。那人就猜他一定很能挣钱。承天说,我 一般。于是那个男人就说阿娟说你这个人跟别的客人不一样,你很有意思,她是喜 欢你的,虽然承天知道这男人是在唆使他,捧他,但还是让他高兴。他的脸苍白得 很,他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另一个男人坐在门口那张椅子上洗头,满头满脸都 是泡沫,白花花的。男人说,那你自己去找她吧。承天不想走,又累,所以就到后 院去了,另一女孩看见她,问他要不要跟她坐一会。 承天直接去敲顶西头阿娟的那间房,阿娟同宿的一个人来开的门,听说找阿娟, 就抱着被子换了房间,承天进去,拉开灯。阿娟躺着,面向里,没有睡,在看书。 桌上刚冲了一杯很浓的咖啡。阿娟发现是他,就坐起来,招呼他坐下,她也看到他 脸色不好,好像是遇到了什么大事。他低着头,摸出一根烟,在大手指上敲着,阿 娟向他要了一支,两人点上烟,阿娟把她那杯咖啡给他喝。他告诉阿娟他有一个女 友,叫冰冰,跟你差不多大,在上班。阿娟问他你有女朋友,你还要出来找啊。他 说,这不对吗。阿娟当然不会以为有什么不对。她已经卸了装,露出湘西女孩子那 种水灵灵的肉感,这跟江南女子不同,不是那种滴在外边的水,而是融在肉里边的 水,又好看、又逼真,闻起来都清新。他问她,昨晚上跟人在一块? 阿娟摇摇头, 她说她不打算再干这个了,公安抓的紧,而是她老家那边要她回去,她在县镇上有 个铺子,她是要回去的。承天说,回去就好,以后我还可以到长沙时找你。她说, 她那个县离长沙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