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瞠目结舌看着方青云离开时,有些步履不稳的背影。待他彻底走出视线,邱沫 沫才伏在桌上乐不可支。 有没有搞错?大白天光线这么好,他竟然还差点撞去了门板。究竟什么事能让 这一向稳重的学长,醉酒般失态?莫非又是母大虫缠身? “走好啊,楼梯边上有水,别滑了。” 办公室外熟悉的声线,爽朗又极富磁性,像极了不可能出现的那个人。邱沫沫 笑容一僵,抬头戒备地瞄过去,却有些不相信地眨了眨眼。 “那天送你那男人?” 卫卓仍是一身警服,大盖帽习惯性揽在臂弯,大步走来挺拔潇洒,英气逼人。 可这副模样看在邱沫沫眼中,却十足十倒尽胃口。 “安全知识讲座不去听,倒在这里闲聊。想不到邱老师,挺会在工作中找情趣。” 见她扭头看向窗外一声不吭,卫卓索性在桌子上坐了下来,大长腿晃晃悠悠踢 着椅子,“听说卫帅最近常遭邱老师冷眼,不是因为我吧?” “你何德何能?”最恨师德被人质疑,邱沫沫冷脸笑了笑,拿起课本心不在焉 地看着,“办公室重地。你不出去我就叫保安。” “那么麻烦?直接报警好了。”随手掏出警官证拍在桌上,卫卓低下头,瞄着 她抬也不抬的眼皮子,“怎么?警察不比保安好使?不比路都走不稳的弱书生好使?” 一起生活了半年,听他说过的话好像加起来也没这会儿多,更是第一次见识到 他堪比城墙的厚脸皮。邱沫沫放下课本,目不转睛盯着他,“专门来找我?什么事?” “你又何德何能?”唇角的笑意满含讥讽,卫卓起身在办公室里转了转,回头 淡淡瞟她一眼,“市局安排的讲座,我负责顺便检查检查这里的安全隐患。” “那是消防员该做的事吧?跟你们搞刑侦的有什么关系?”撇嘴冷眼看看他, 见他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邱沫沫干脆起身朝门口走去,“检查完了记得关门。这 里很多空白试卷,泄密你负责。” “签过字的离婚协议,要不要?” 低头走得飞快,却被他轻飘飘一句话阻住脚步。邱沫沫站在门口愣了半天,缓 缓转过头来。只见他已再度坐上了自己的桌子,一边儿搁着警帽,一手插兜拿背对 着她,“我一向吃软不吃硬。多巴结巴结我,或许心情一好,我就挥笔签单了。” 笑话,偷腥的猫也有被人哀求的资本?想她如何巴结?抹鼻涕流泪,哭瞎眼求 他放了她?如果她可以这么软弱,当初就不会转身离开,只留一纸协议。不过,以 ‘卫家丢不起这人’为由拒绝离婚的他,居然会主动提起‘签字’,倒是她始料未 及的。 漠然看着他挺拔的背影,邱沫沫想了想,忽然了悟,摇头轻笑着靠在门上, “她等不及了,是吗?卫卓,不要为了那不值钱的面子,害人害己。协议上写得很 清楚,车房我一样不分,存款咱俩向来各管各的,也没什么纠扯。你要真怕别人说 闲话,大不了就说出轨的是我,我不在乎。” “我在乎。”转过头来,却没有她想象中那忧郁或苦恼的神色,卫卓依旧笑意 浅浅,只是插在裤兜里那只手不知在捣鼓些什么,一直有着金属碰撞的轻响,“相 对来说,我比较容易接受自己偷腥。邱沫沫,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泼?如果不是 岳母和我大姨骗我,相亲约会那段日子你又装得似模似样,打死我都不会娶你这只 泼猫。就那么点小事儿,你想闹一辈子?之前那半年,你不是从来都不过问我的去 向吗?怎么着,突然爱我爱得死去活来,一点委屈都受不了?” “你车上有几只备胎?” 笑容一顿,莫名其妙看着偏离话题丈把远的邱沫沫,卫卓下意识皱了皱眉,顺 口答道,“两只。” “扔了吧。”懒得再和这同样令她颇觉上当的渣男多言,邱沫沫再度转过身子, 摆摆手丢下一句话,“你这脸皮可比轮胎坚韧多了,磨不穿扎不透,好好利用。” 嘴上占了丁点便宜,可走到自家门前才发现,居然被他气得忘了拿钥匙。相隔 不远,依旧听得到校园扩音器里淡如白水的讲话,那个人应该也没离开吧?她才不 要回去被他嘲笑。 垂头丧气又从二楼走了下去,邱沫沫抬眼看看四周,径直走向小巷尽头的花坛, 树荫下随便吹吹砖面坐了下来。 泼猫……呵,一只偷腥的猫,居然有脸说她是泼猫?不过,有一句他说的倒是 大实话。两方亲属都巧舌如簧,他有没有被他自家大姨骗,她不知道;但他大姨, 也就是周校长的老婆大人,绝对欺骗了她!而自己的老妈,把愁嫁闺女吹上天的本 事,至今不仍令卫家婆婆对她喜爱有加吗? 不由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和他相亲的场面。邱沫沫闭上眼睛,仰头轻轻叹了口 气。 “哎呀这就是小卓吧?真是一表人才。我是邱沫沫的妈妈。你在市局刑侦大队? 你们工作时间太不稳定了,也很危险吧?你爸不是省厅领导么?怎么不让你去个舒 适点的单位?有没有考虑过调动的事?结了婚还打算做警察吗?” “哦,阿姨好。刑侦也有安全的部门……” 初次见面,他穿着一件黑色T 恤,牛仔裤运动鞋,清爽得像个大学生。而自己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其后单独相处,她似乎再没见过他不穿制服的模样。 那一天,他很安静,也很少笑,眼睛里盛满了忧郁。一直都是妈妈连串问出一 堆,他才腼腆地捡一两个重点解释,也从没正眼朝她看过。 这样的相亲,邱沫沫经历了太多太多。不管男方在第一眼看到她时,是欣赏还 是喜悦,最终都会被狂审背景的妈妈吓得落荒而逃。 其实自己家的情况也很说得过去,爸妈和她都有稳定的工作单位,她上学那会 儿也曾是收情书收到手软的主。可一提到结婚,不知是她天生无情,还是大学那场 恋爱令她情商耗尽,反正自打毕业她就没想过男人这两个字,也乐得让老妈冲前掩 护。 而老妈,她的亲妹子,也就是邱沫沫的小姨,年轻时候追求自由恋爱,找的小 姨夫至今不能给她安定的居所;老妈每回见到他,都要横鼻子冷眼一顿数落。想必 对相亲对象那般吹毛求疵,也是怕自己的亲闺女步其后尘吧…… 那天听着他和妈妈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她也是这样靠在背后,闭眼恍着神。 听到老妈兴奋的声音转向自己时,睁开眼睛,对面的他早已不见踪影。 那时不知他的本性,她还是有点小失落的。因为这是几十场相亲里,最帅最腼 腆的一个男人,也是最痴情的。据他大姨透露的情报,这厮条件好又迟迟不愿结婚, 竟然是为了等待抛弃他的前女友回头,尽管那女孩早已嫁了人…… 眼睛猛地睁开,邱沫沫伸手摸摸头顶,揪下一片飘落的绿叶,起身晃了晃脖子。 想太多,连树上的叶子都看不下去了吧?外表再帅,批上羊皮再温顺,也掩不 住他偷腥猫的渣男本质。原本只想草草找个顺眼的男人过一辈子,最好就是他这样 时常不在家的,可她再怎么无欲无求,也不可能亲眼看到他和前女友在自家沙发上 那龌龊一幕后,依然无动于衷。 五指攥起,嘴角却微微弯起一丝弧度。邱沫沫支耳听听校园里的动静,待确定 所谓的讲座已经结束,才慢悠悠走出了巷口。 ‘会来吗?只想和学妹聊聊天,没有别的意思。’回到办公室,这才发现手机 也落在了桌上。邱沫沫随手将一旁的钥匙丢进包包,拿起电话,却被屏幕上那条未 读短信引得满腹疑惑。 方青云发的,什么意思? 微微一怔,忙又翻阅起收件箱,果然又看到一条已读短信,‘晚上一起吃个饭 吧?七点,南京路喜咪小火锅。’是谁动了她的手机?怎么一点隐私权都不懂尊重? 对得起老师这个职业吗? 不由皱眉看向角落里埋头备课的老张,又瞄一眼不远处批阅试卷的小王。可这 两人向来是英语组里比较安分的老师,从不会参与八卦闲聊。或许,只是哪个调皮 的学生趁着没人溜进来捣乱? 故意在办公室里停留几分钟,稍作寒暄。直待确定小王和老张皆神色如常,邱 沫沫才拎了挎包回家,换身比较时尚的裙子向南京路出发。 并非是她过于谨慎,实在是方主任的前妻恶名远播,令她不愿陷入是非;而出 于对他的尊敬和同情,她又不可能因此就拒绝这番邀请。 那是在去年秋天吧?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手腕抓伤未愈的方青云正在和几个 将要参加数学竞赛的孩子们谈话,他那粗鲁的妻子居然带了自己的亲弟弟闯入办公 室,不但二话不说拎起凳子就朝他砸了过去,连带着还将在场的两个女孩子也骂做 ‘狐狸精’,一顿羞辱。 虽然事态在其他几位男同事阻止下很快被控制,但校园里出现这种危险的事情, 影响极坏,受辱的学生家长也不依不饶,甚至惊动了政府和教委一些领导。后来经 周校长多方周旋,又因闹剧发生时正是上课时间、没有被学生们大面积传开,这件 事才算平息下来,也将负面影响降到了最低。然而对方青云来说,一切却并未结束。 即便不久他就以极为强硬的态度和妻子闹上了法庭,离婚收场,可身后的闲言 碎语和指指点点却自此与他结缘。而周校长虽然惜才,顶了多方压力将他继续留校, 当年的先进工作者荣誉、和原本触手可及的校长助理一职,却也不了了之。 这便是所谓的天妒英才吧?近乎完美的他,却在婚姻上栽了一个大跟头。看来 选择另一半的人生难题,并非仅仅折磨了她一人。 下车整整仪容,邱沫沫将满腹感慨抛出脑海,对着广告牌映出的自己笑了笑, 才一脸轻松走进了喜咪小火锅。 “老婆!我在这里!”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