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胜新婚 茂生走后,秀兰也病了,发烧,头疼欲裂。 连日的劳作,没有好好休息。加之茂生又病了,有两个晚上她都没脱衣服,就 坐在他的身旁,可能着凉了。 按照当地的习俗,女孩子结婚后娘家要连着给做三个“岁”,即给孩子在婆家 过生日,喻示女孩已经成人,从此与娘家成了亲戚关系。秀兰是二月的生日。母亲 给秀兰只做了一个“岁”,后来就病了,再后来就去了。 秀兰的生日在农历的二月初十,天气尚冷,寒气逼人。那天,母亲准备了丰厚 的“礼品”来到闺女家,天正下着大雪,到处一片皑皑的白色,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母亲进门的时候茂生家冷冰冰的,秀兰同公公正在拆锅台,眼前一片狼籍,茂生母 亲去了十多里的一个地方给人说媒去了,临行前嘱咐男人把灶火拆了重砌,原因是 最近一直往出吐烟,呛得做不成饭。秀兰知道母亲要来,但又无可奈何。茂生没有 回来,一百多公里的距离好像远在天边,这种天就更别指望。按说亲家来了应该有 所准备,女儿出嫁后的第一个生日很重要,一般婆家都会准备丰厚的酒席等媳妇娘 家来人。秀兰母亲一看冰锅冷灶的样子,知道亲家把这事看淡了,心里很伤感,看 着女儿冷得发白的脸,内心竟一阵阵地疼痛,寻思女儿跟了这么一家人,以后怎么 过日子?坐了一会母亲便要走,秀兰挽留,没留住。出门后秀兰看见母亲的脸上有 两行清泪,在寒风中显得异常凄凉…… 送母亲回到大路上,秀兰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卧在雪地上一丝不挂,睡得 “呼噜呼噜”直响。秀兰的心“碜蹭”了一下,浑身打了个冷颤,走近看时,原来 是麦娥。只见她浑身紫青,好像奄奄一息的样子。忙脱下外衣给她披上,进村喊了 人,村人说你不要管,她冻不死的,麦娥疯了多年,再冷的天也不穿衣服,天越热 她却穿得越厚。秀兰曾听说过她的故事,可怜的麦娥现在成了这个样子,真是生不 如死呀! 雪越下越大,秀兰惦记着麦娥,便又来到大路上。疯女人醒来了,把秀兰的衣 服扯得稀烂,冲着她只顾笑,肮脏的脸庞掩饰不住悲凄的模样。秀兰的心又紧了一 下,内心滚过一丝凄凉,浑身一阵颤抖,迎着风闭上眼,昏昏地低着头回家去了。 半年后,茂生回家收麦子。 秀兰算好了日子,早早便来到镇上的车站。 当日思夜想的人儿终于走进她视线的时侯,秀兰的心开始狂跳,脸上浮着厚厚 的红云。半年不见的他似乎瘦了一些,这让秀兰很难过,但茂生的肤色却变得白皙 好看,人也洋气了很多,令她很欣慰。茂生这时也发现了她,于是四目相对,秀兰 竟怯怯地不好意思起来。 “家里可好?” “好着呢。” “等了好长时间了吧?” “也没。——包我来背吧,看把你累的。” “先去那边吃饭吧——你不饿?” “我给你已带了吃的——一大早刚烙的鸡蛋饼,里面卷了你最爱吃的土豆丝哩!” 秀兰说着便从车子的后座上取下包,还没打开,茂生已闻到一股熟悉的清香味道。 “厂里的伙食可比咱家的饭菜强多了,但没你做的土豆丝好吃。”茂生狠狠地 咬了一口,噎得差点咽不下去。 “看把你饿的!整天在外面吃好的,还吃得那么瘦。——给,我带了放凉的开 水呢。”秀兰不满地看着他,从包里取出水壶递给他。 “先压压饿气吧,这儿还有苹果。等一会到家,我给你做面条吃。”秀兰的面 条做得又长又细,香喷喷地让人吃不够,茂生的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 “——让我亲亲你吧,想死我了!”出了车站,茂生把嘴贴在秀兰的耳边,悄 悄地说。 “这么多人,咋好意思?”秀兰嗤嗤地笑了。 “怕甚!在城里大街上都有接吻的。”茂生说。 “城里是城里,回来了就要入乡随俗。”秀兰说。 “家里都好吗?” “好着哩。今年的麦子长势不错!”秀兰说。 “我给你买了一块丝巾,还给你爸带了一把紫砂壶呢。”茂生把话题引了过来。 “是吗?——啥颜色的?你咋不早说!”秀兰一激动,车子便晃了起来,三扭 两扭,两个人便一起倒在了路上。 路边的衰草很高,繁密而茂盛,有一股清香的味道。秀兰的双颊通红,头上沁 出了细密的汗珠。 丝巾是红色的,秀兰围在脖子上试了一下,很好看。两人相视而笑,笑声回荡 在低洼的山谷里,久久不绝。 回到家里,父母很高兴。父亲替秀兰向他表功,说比亲闺女都强哩! 母亲不以为然地看了父亲一眼,嫌他多嘴。在她看来,这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做媳妇就应该这个样子。 一般媳妇婚后都会有一段时间在娘家住,为的是躲避劳动,这也是个适应期, 很正常。男人去了几次还叫不回来,回来也舍不得让她干活,起码宠上那么一年半 载。何况男人又没在家,整天一个人在家里守谁? 秀兰没这么娇气。 几年来她在茂生家劳作是有阶段性的,农忙的时候还要回去劳动,哥哥嫂嫂对 她很有意见。现在不用顾虑这些,她可以甩开膀子好好地干了。秀兰是个外柔内刚 的人,凡事不服输,面对一贫如洗的家,她发誓要把光景过好。但残酷的现实不是 她一人能转变得了,公公婆婆多年来养成的不好习惯一时半会很难扭转,说得多了 婆婆对她都有看法了,嫌她管得多。婆婆说我们一辈子都这样下来了,谁也没说啥! 秀兰说不好的习俗就得改,要不光景永远都是这个样子。婆婆说就这光景还有人抢 着跟我娃哩!秀兰说人家是看中了茂生的才华,如果他和你们都一样,谁也不可能 跳这个火坑!婆婆的脸色便不好看,两人话不投机,常常因此脸红。秀兰觉得有些 迷茫,有些困惑,感觉疲惫不堪,人也瘦了不少。前半年,家里经常缺少吃的,她 于是就到娘家去拿,拿得多了大嫂对她也有意见,她于是就去得少了。平日的零花 钱也是父亲给,要不女人家的一些用品也没钱买。 麦浪滚滚,一望无际。 他们来到了麦田。 一阵风吹过,掀起一排排波浪,柔软而细腻,光滑得像上好的绸缎,熠熠生辉。 各家的田地已经分开,一家十几亩不等,有条件的人让拖拉机带了收割机收,一亩 地要三块钱。茂生想雇机子,秀兰不同意,说多干点活又累不死人,还能省几十块 钱呢!于是就起了个大早,趁太阳还没出来之前争取多干一些,奈何露水太大,麦 秆是潮的,因此割起来很费劲,脚上腿上全是泥,腰困得直不起来。 太阳升起的时候母亲送来了早餐。早餐是咸菜、花卷和红豆稀饭。茂生饿了, 一口气吃了三个花卷,看得秀兰也嘻嘻地笑了,说茂生平日里不好好吃饭,这会却 恁地能吃。茂生从来没吃过三个馍的,看来劳动还是能锻炼人的胃口,说不准一星 期后身体就发胖了。谁知晚上回去后他便累得倒头就睡,连饭也不想吃,一个礼拜 后人整个小了一圈,又黑又瘦。 太阳出来后麦秆便迅速变得脆弱,轻轻一扫就断了,因此进度明显地快了起来。 茂生原来在队里干过活,收麦是他最拿手的,常常一个人在前面开巷子,把其他社 员远远地甩在后面(刚开始干活,大人割四行,小孩割两行,所以就快)。那时他 便会心花怒放,困极了也惬意极了,一伸腰躺在地畔上,看蔚蓝色的天空白云缥缈, 行迹匆匆。秀兰说茂生你要趁着点劲,下午就干不动了。茂生不信,说咱现在就比 比看,我从南往北,你从北往南,在中间的那棵大槐树下会师。秀兰浅浅地笑了, 说你要是累了就先到树底下歇歇,有我哩。 太阳越来越白,热辣辣地烤得人脸疼,麦芒在脸上刷来刷去,被汗水一蜇,象 是划破了的伤口,火烧火燎。麦田里蒸起腾腾烟雾,丝丝缕缕地在麦浪上流动,把 远处的景物变幻成海市蜃楼,影影绰绰。知了在槐树上不停地嘶鸣,此起彼伏;蚂 蚱也不甘寂寞,鼓动翅膀上的镜片,发出悦耳的声音,男孩们偷偷地捉了,放在麦 草编成的笼子里,听那一声声有节奏的音乐;野兔会在最后时刻箭一般地窜了出来, 于是一场围猎便开始了。有时或许是一只旱獭或黄鼠狼,麦田里人声鼎沸,喊声雷 动,枯燥的劳动瞬间便增添了无尽的乐趣。 快中午的时候茂生的腰已直不起来了,他于是跪在地上,一会又蹲在地上,额 前的汗珠象雨帘一样滴答成串,口渴得象要冒烟。抬头看,大槐树还是那么远,空 气象凝固了似的静止不动,没一丝风儿。茂生突然觉得一阵阵眩晕,眼前一阵发黑, 天地间象是旋转了起来。他忙撇了镰刀,跑到槐树下从桶里舀了一瓢凉水浇在自己 头上,浑身打了个冷颤,觉得有风从耳边掠过。再看时,四周已堆起了高高的云层, 岌岌可危,云层越堆越厚,越堆越厚,白色的部分便渐渐减少,变成了乌青的颜色, 沉沉地压了过来。风凌厉地吹着,显得很有份量。秀兰急急地把刚收倒的麦子抱上 车子,茂生也跑了过去,俩人一阵手忙脚乱,雨还是赶在他们的前面落了下来,劈 头盖脸浇得人无处藏身,衣服湿得紧紧地粘在身上,人冷得一阵阵发抖…… 雨很大,不一会就停了,人们并没有回家。茂生把布衫脱下来拧了一把,秀兰 让他回去休息一会,顺便换件干衣裳,免得感冒了。茂生看秀兰象落汤鸡一样地站 在那里,发梢上的水珠还在嘀哒成串,脸上却是灿烂幸福的笑容,丝毫看不出过度 劳累的痕迹。茂生说农民真苦呀,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风雨无阻,一年也难得 休息一天。秀兰说现在的光景好多了,包产到户,想多干就干,不想多干就歇一歇, 哪有生产队的时候苦,没黑没明的干,过年还要搞土地基建,晚上常常大战到三更, 回来还要开会搞思想斗争——真正没有人活的路。茂生想幸亏自己跳了出去,要不 真是吃不消啊。 下午的时候太阳又恢复了暴君的面目,毒毒地灸烤着大地,刚才降下的湿气一 会便蒸发了。麦田象一个巨大的桑拿房,考验着人们的忍耐极限。想起自己整天坐 在单位的凉房里吹着风扇还嫌热,现在想想那真是神仙生活了。秀兰不紧不慢地割 着,身后摆了一绺绺的麦子。茂生一手捶着后背,一手拿镰在前面乱扫,然后再拾 起来,不想这样干更慢,于是闷下头一阵猛干。秀兰走了过来,看见麦秆上有血, 看时,原来茂生把手割烂了,自己还不知道。她心疼地给他用手帕包上,说什么也 不让他再干了。这时父亲和母亲都在装车,茂生便过去给他们帮忙。 晚上回来的时候已是午夜时分,天快黑的时候茂生还觉得很饿,这会却什么也 不顾了,倒头就睡,连脸也不想洗。秀兰把饭做好后叫了几次,茂生眼皮重得就是 睁不开来。 第二天天不亮,他们又出现在麦场里了。 各家的麦子收回来都堆在场里,一座座的象小山一样,麦场里于是就成了孩子 们的乐园。他们在那里打麦洞,捉迷藏,玩坐“飞机”,溜马马。有的孩子经常便 忘了回家,在月明星稀的晚上,听母亲一声声的呼唤,孩子不知坐在什么地方已睡 着了。麦场的边上有一棵大核桃树,几个人也抱不住,树冠大的遮了半个麦场。麦 收的时候核桃正在成熟,孩子们于是抱着光溜溜的树身爬了上去,满树都是叽叽喳 喳的声音,象小鸟一样。一个孩子玩得正高兴时从树上掉了下来,半天哭不上来, 急得大人连哭带喊。后来,大人便经常守在树下,不让孩子上树,树上的核桃终于 才得以最后成熟。 茂生家的麦子就堆在核桃树下,天不亮的时候秀兰和公公便来了。他们先把麦 子刨开,然后用木杈一点点地把麦子斜栽起来,以使阳光能充分照射,快速干燥。 麦子栽起来后有一人高,蓬蓬松松的,牲口一进去便踏平了,碌碡吱吱纽纽地转着, 茂生牵了缰绳,秀兰在后面用筛子拾粪。碾过几遍后便要重新翻腾,麦草的碎末便 扬了起来,呛得人睁不开眼睛。 性急一些的人早早就碾完了,已经开始搭秸。豆花家地多,加之连偷带抢,麦 秸垛便搭得比别人家的大。豆花站在上面指挥着,女儿们一杈杈地把麦草挑了上去, 由她负责拨平。 搭秸是个颇有心眼的活,不是每个妇女都会,要眼尖手快,手脚麻利的,能把 麦草分布均匀。弄得慢了便会披一身,快了又可能会溜下去,秸垛就塌了。生产队 的时候女人在上面搭秸,男人多会跟她开玩笑。有的妇女内急,想下来不好意思说, 急得在上面团团转,下面的麦草便扔得更欢,女人忍不住了,便说,于是大家就张 开臂膀接她下来,乘机占她点小便宜,悄悄地捏上一把,招得一声“绝死鬼!”的 骂声,大家哄然大笑,女人的脸便一直红到了脖根处。 犹记得那一年队里搭秸,豆花中午刚吃过饭便上去了,下面七、八个男人于是 暴风骤雨般地把麦草扔了上去,豆花不慌不忙,从容应酬。正在这时,只见她打了 个喷嚏,布条做的裤带“蹦”地断了。那时农村人都穿着大腰裤,豆花的裤子一下 子便掉到了脚踝处,众目睽睽之下演了一场人体秀,提着裤子从后面便溜了下去, 羞得几天没好意思上工。 碾场的时候最怕来雨,如果起不及时,便会塌场,麦子要重新晾晒,再碾时也 不容易脱粒。有时阴雨绵绵,一下就是十几天,麦子便会长出长长的青芽,庄稼人 急得眼里冒烟,却无可奈何。 茂生家的麦子还算顺利,碾了两天就完了。每天收工时天都黑透了,茂生累得 一塌糊涂,一挨炕就睡,叫吃饭也不起来。 就这样,一周时间很快便过去,茂生才突然意识到,几天了竟没来得及和妻子 温存一下! 那天中午茂生也看见了麦娥。她穿着厚厚的棉袄在滚烫的柏油马路边坐着,怀 里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布娃娃,嘴里念念有词。秀兰说我经常能见到她,有时在县城 的大街上,有时在塬上的公路旁,她有时不穿衣服,有时却穿得很厚,看来病得不 轻哩!茂生的心沉沉地往下拽,拽得他快要窒息,便用一只手捂在那里,不敢再看, 却又不由自主地走到跟前——毕竟那是哥哥的女朋友,如果茂民现在还活着,说不 定他们的孩子都大了。 麦娥痴痴的看着他笑,眸子里依稀可见往日的温存,一瞬间却逐渐灰暗,逐渐 冷漠,迷迷茫茫地失去了方向,在围观的人身上乱扫,猛不丁就大吼一声,把大家 都怕了一跳。秀兰拉了他的手,很用力地牵着他走,身后传来歇斯底里的叫声,茂 生忍不住又回了头看,眼睛里竟有一些湿润的东西在晃动。 一只杜鹃尖叫着飞了过去,象林中的响箭,重重地撞在茂生的心上。 临走的那天茂生跟父母商量了一下,决定带秀兰到厂里住几天。秀兰听了非常 高兴,一路上兴奋得问这问那,茂生也心花怒放,感觉天比往日更蓝,山比往日更 青,水喝上一口也是甜滋滋的,美在心里。可回到厂里他却蔫了——茂生和小曹住 在张工的办公室,他跟秀兰晚上住哪?最后还是几个女工把她带走了。 在宿舍里,秀兰显得很拘谨,一晚上都没脱衣服。一群女工不停地问这问那, 她听不懂陕北话,只有一笑了之。第二天,小曹主动搬了出去,让他们住张工的办 公室。 那几天张工正在做一项试验,每天都要忙到深夜。晚上要茂生作他的助手。茂 生负责烧电炉子,要注意升温曲线,通过观察孔随时观察坯体的变化,一点也不能 马虎。 秀兰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怎么也不见茂生回来。眼看就要十二点了,张工的实 验还没有完,茂生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要回去。 实验一直进行到次日临晨方结束。乔师说你这个张工呀,小周的媳妇来了,你 不让人家好好休息,跟你通宵加班,就不怕人家媳妇骂你? 张工哈哈哈地笑了,说我结婚的时候在实验室呆了三天哩!茂生今天晚上给你 放假,小曹来陪我做实验。 茂生由于晚上没休息好,白天上班一直都恍恍惚惚,感觉头疼。 下班后茂生给小曹交待工作,一起烧了一炉产品才回来,回到房间几乎连灯都 没开就睡了。办公室的窗子很大,却没有窗帘。两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也没在意, 跟秀兰睡下后才发现如同置身于一间透明的玻璃屋,里面的一切外面一目了然。没 办法,只好弄了些纸箱子拆开来挡住,一晚上外面好像都有人说话,叽叽喳喳,两 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不敢轻举妄动。 第二天,一群女工来看他们,见屋里就一张一米宽的小床,笑问他们晚上是怎 么睡的?秀兰于是唰地就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笑,直往茂生的背后藏。 下班后时间尚早,茂生便带她出去走走。 厂区的门口有一排非常破旧的牛毡房,是厂里的职工宿舍,有家属的人都住在 这里。那毡房像一条被砍断筋骨的癞皮狗,肮脏地趴在那里,与周围的环境很不协 调。秀兰说这是什么人住的地方?是要饭的黑户吗?茂生不好意思说真话,只好含 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没想到,后来的日子,他们在那里住了六年之久!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