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销魂 外面的风雪很大,苏娅估计东进可能会晚到个十分八分的,但没想到时间已经 过了半个多小时了,东进还没来。东进在电话里与她约好,说要来宾馆谈办理离婚 手续的事。在苏娅的印象中,东进历来是个守时的人,赴约从来只会提前,绝不晚 点。即使有事耽搁了,他也会想办法及时通知你。像这种不明不白地让人干等的情 况,似乎从来就没有过。 苏娅焦躁地摸出一根烟,熟练地点燃打火机刚要点着,却又突然关掉了。她不 想让东进一进来就闻见满屋子的烟味,不想让从前认识她的任何人发觉她现在抽烟, 而且还抽得很凶。她下意识地在指间玩弄着那根烟,不时横在鼻子下面闻一闻烟草 的香辣味,却怎么也无法排遣心中的郁闷。 在国外的时候很想回来,因为孤独。但回来后她才发现,面对这个不再熟悉了 的城市,面对那些早已生疏了的旧人,她仍旧孤独。 昨天晚上,苏娅几乎一夜没睡。外面呼号着的北风,把她带回了多年前的那个 夜晚,那个让她享尽了所有的欢乐,又把所有的痛苦留给她的风雪之夜…… 当南征顶风冒雪地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脸霎时变得雪一样苍白了。 那天的雪虽然不大,但是风很硬。呼号的北风像无数锐利的刀片,割得南征遍 体鳞伤、身心疲惫。南征在风雪中奔跑得太久了,跑到苏娅这里的时候,已冻得全 身麻木,思维僵滞,软弱得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苏娅没想到南征会找到她这里来。自从刘希文与她谈过之后,她就一直躲避着 南征。几天来,她一直努力用理智在她和南征之间筑起一道屏障。她告诉自己不能 再与南征继续下去了,那样会害了南征。如果南征因为她而失去了进步的机会,失 去了自己的前程,她的心将永远不会安宁。但当南征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积蓄 了全部力量构筑起来的那道屏障就于顷刻间轰然坍塌了。几乎来不及思索,她就扑 上去一下子抱住了南征。 就是在那天,苏娅让南征懂得了无论多么柔弱的女人都比男人要坚强。 苏娅那天一滴眼泪也没掉。把南征搀进屋后,苏娅立刻用温热的唇堵住了南征 的嘴,在他耳边轻柔地说,别说话,什么也别说。她煮好了姜汤,却不让南征自己 喝,非要一勺一勺地喂进南征的嘴里。她说什么也不让南征动手,亲手为他脱掉衣 服,亲手为他用热水擦澡。她跪在地上给他洗脚,洗完后用毛巾包住双脚,轻轻地 抱起放在床上。做完这一切后,苏娅朝南征嫣然一笑说,闭上眼睛,一会儿我给你 看一样东西。 刚刚从寒冷中缓过来,南征只觉得头胀得晕乎乎的。他听话地闭上眼睛,在心 里想着,这种感觉真好,这种不用思维、不用动作、任人摆布的感觉真好。昏沉中, 他听见苏娅轻轻地唤他。他没应声,他不想睁开眼睛,他真想永远这样昏昏昏沉沉 地躺着,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 一只柔软的手在他的脸上轻轻地抚摸着,苏娅的声音梦呓般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南征,我知道你很累,你总是那么累。你为什么要对自己那么苛刻,从来不肯让 自己放松一点呢?过去,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如果将来我们能如愿以偿地生 活在一起,我一定什么也不让你做。我要让你一进家门就彻底放松下来,不再思虑, 不再烦恼,不再束缚自己,不再顾忌他人。我要让你像孩子似的想哭就放声痛哭, 想笑就开怀大笑。我以为我永远没有那样的机会,永远也无法实现这个心愿了。南 征,今天你来得真好。谢谢你,谢谢你能给我这样一个机会。我要把想一辈子为你 做的都在今天做给你,我要把自己掏空捧在手心喂进你的嘴里,我要看着你一口口 地把我吞进去,我要变成血液从此流淌在你的身体里。南征,现在你睁开眼睛,看 看我,看看我为你准备了什么…… 南征缓缓地睁开眼睛,蓦地,他的眼睛突然瞪得大大的,惊愕地愣在了那里— —苏娅赤裸了全身,正微笑着望着他。 美丽的胴体在他眼前熠熠生辉,散发着银白色的迷人光泽。南征只觉得心中轰 然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猛然挣脱出来,一下子冲出了壁垒。他不顾一切地扑 了上去,扑向那片诱人的银白色…… 决堤了。大水铺天盖地而来,转眼便冲毁了构筑已久的坚固堤坝,冲进了干涸 龟裂的土地。泱泱大水呼啸而过,漫过意识,漫过思维,漫过所有的感觉,汹涌澎 湃地兀自奔流着。天地尽没于大水之中,万物尽情地在水中翻滚、激荡、畅漾…… 没想到放纵竟是如此地令人销魂。一时间仿佛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天,没有 了地,没有了他人,没有了自己。一时间什么都不用再想了,不想过去,不想现在, 不想将来。只有本能在前面引路,只要随着这个任性的家伙前行就是了,管他前面 是险滩还是悬崖峭壁,管他最终是进天堂还是入地狱! 直到大水消退,南征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他已经多少年没哭过 了,他以为自己早已不会流泪了。但现在他不仅哭了,而且是躺在女人的怀里当着 女人的面在哭。更令他惊异的是,自己心里竟然没有丝毫的难堪和顾忌。他就那样 一动不动地任凭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着,堵在胸口的块垒仿佛随着泪水逐渐融化开 来,悄悄流淌而去。渐渐地,他的心里似乎轻松了许多。 放纵的感觉真好!南征想,能放纵自己真好! 离开的时候,南征以为苏娅会哭。如果苏娅哭的话,他也许会留下来。如果苏 娅哭着求他,他也许会永远留下来。 但苏娅没哭。 苏娅的目光空洞而枯涩,里面一滴眼泪也没有。 苏娅说,南征你走吧。 苏娅说,南征你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我,我没事。 苏娅说,南征你放心我不会哭的。 苏娅甚至笑了一下说,南征,你难道看不出我已经空了吗?你难道看不出我已 经只剩下一个躯壳了吗? …… 手里的香烟突然被扭断了。苏娅一动不动地看着洒落在身上的烟丝。 有人敲门。苏娅一惊,跳起来抖落掉烟丝,又迅速地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容貌, 这才把房门打开。 站在门外的并不是东进,而是MG总裁。 老头儿微笑着问,苏,你等的客人还没到吗? 还没有。 我们先去喝杯咖啡怎么样? 对不起,我想再等等。苏娅说,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看来,我这个老头子对你很不重要了。 不,我…… 苏,我是在开玩笑,你不要这么紧张嘛。老头儿笑着挤了挤眼睛说,我先去咖 啡厅了,可不要让我空等太久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