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 他们的婚礼是在黄家办的,新婚之夜就住在了黄家。对此,魏家没有异议,黄 家的客人随便哪一个都是有头有脸的,魏家那间小房的确是太寒碜了,迎不起人。 更何况他们结婚的所有费用都是黄家出的,魏家没出一分钱。连媳妇进门那天第一 次叫爸妈的改口钱,都是魏明坤用自己的钱悄悄替爸妈准备好的。但魏驼子说了, 毕竟是我们魏家娶媳妇,再怎么着也得在咱家住一住。哪怕只住一宿,我们在街坊 四邻面前也就有个脸面了。魏驼子知道媳妇金贵,为了能让儿子、媳妇在家住上一 宿,魏驼子坚持着把小房腾了出来,自己和老伴儿早早就搬进偏厦子住去了。 那段新婚的日子,对魏明坤和黄妮娜来说都是一次不堪回首的经历。 新婚之夜,在魏明坤手忙脚乱之时,黄妮娜一直紧紧地闭着眼睛。魏明坤的动 作很笨拙很粗重,他好像丝毫没有想关照黄妮娜的意识,丝毫没有调动对方的情绪 使她与自己相呼应的耐心,他迫不及待地只想尽快满足自己,只想尽快地占有这个 女人。闭着眼睛感受着魏明坤的粗鲁,黄妮娜不由想起了周东进。东进是绝不会这 样对待她的,她想,东进虽也粗犷,但在东进身边她总能时刻感受到一种被怜爱的 关切。这种关切不是用语言表达出来的,它是一种感觉,有时候是一个眼神儿,有 时候是一个下意识的举动,虽然只是很不经意的一点点表示,却能在瞬间把深藏于 对方内心的全部信息传递给你,准确地告诉你你在他心目中所占据的位置。突然一 阵剧痛,黄妮娜惊叫着睁开眼睛,一把推开了魏明坤。 黄妮娜的惊叫吓了魏明坤一跳,魏明坤猛然停了下来,犹豫地看着黄妮娜,他 从黄妮娜那睁大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恐和反感。那种不加掩饰的反感如利剑般深深地 刺痛了魏明坤,他心中一紧,突然就毫无来由地想起了周东进。周东进,魏明坤在 心里咀嚼着这个名字,渐渐地感觉到体内如同注入了强心剂一般,精神又重新亢奋 起来。他猛地扑向黄妮娜,用更粗暴的动作继续向着既定目标挺进,直到筋疲力尽, 才轰然瘫倒在床上。 魏明坤很快就心满意足地睡过去了。黄妮娜独自拥被而坐,默默地看着身边这 个自顾自熟睡着的已经成为自己丈夫的人,委屈如潮水般漫上心头,汩汩地从眼中 流淌出来,把新婚之夜冲得一片狼藉。 第二天,当魏明坤与黄妮娜商量到魏家去住这件事时,黄妮娜一口就回绝了。 “为什么?”魏明坤问。 “不为什么,”黄妮娜懒懒地回答:“我不想去。” “总得说出个理由吧?” “没理由,我就是不想去。”黄妮娜傲慢地回答。 “妮娜,你是不是嫌我家条件差?”魏明坤目光阴郁地盯住黄妮娜道,“不错, 我家条件是差点。但你既然跟我结了婚,既然做了魏家的儿媳妇,总得进我们魏家 的门吧?” …… 见黄妮娜不吭声,魏明坤又劝道:“我爸妈早就把房子腾出来,什么都给咱们 准备好了,无论如何咱们也得在家将就一宿,让老人……” “别说了,反正我不在你家住。”黄妮娜不耐烦地打断魏明坤。 魏明坤强压着火气说:“妮娜,结婚住婆家这是老规矩了,我家已经作出让步 破了这个规矩,你也该让一步,别让街坊四邻说咱们太不讲究了。” 黄妮娜冷笑道:“我才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呢,反正我们部队大院没你们老百姓 家那么多穷讲究。” “黄妮娜,你不要太过分了!”魏明坤的目光里渐渐透出一股子寒气,“这件 事我定了,今天你必须跟我过去住!” “我就不过去住,你能把我怎么样?” 魏明坤咬牙道:“没有正当理由,你就得给我过去住!” 黄妮娜一仰头:“好,你非让我说出理由,那我就告诉你,我讨厌你家那股臭 鞋子味……” 话音未落,魏明坤的脸骤然变了颜色,只见他眼中寒光一闪,拳头随之就挥了 过来…… 黄妮娜惊惧得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来,就听得“咣当”一声脆响,墙上的镜子稀 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魏明坤面色阴沉地看着满地碎片,血顺着手背流淌出来,嘀嘀嗒嗒地落在地板 上。 肖萍跑上楼问出什么事了,黄妮娜吓得瑟瑟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魏明坤把 那只受伤的手藏在背后,平静地打开门对站在门外的岳母说:“没事,是我不小心 把镜子碰碎了。”说着,还歉意地咧开嘴朝肖萍笑了笑。 肖萍隔着门缝看了看满地的碎玻璃片,说:“我喊公务员上来收拾收拾。” 魏明坤说:“不用了,还是我自己来吧。碎玻璃不好收拾,收拾不干净还容易 伤着人,自己收拾放心。 吃饭的时候,魏明坤很懂事地征求岳父母的意见,问他和妮娜今天是不是应该 回家看看,招呼招呼那边的客人。黄振中两口子立刻表示赞同,说这是应该的嘛, 你们俩就在那边住两天吧。黄妮娜还没等张口,魏明坤就用十分体谅的口气说: “妮娜不习惯睡炕,我们白天过去就行了,晚上回来住,反正也不远。” 黄妮娜没想到魏明坤会这样说,一时倒不知说什么是好了,心里不由有了些愧 意。所以,那一整天黄妮娜在魏家的表现都很乖,魏驼子让她给客人剥糖她就剥糖, 让她给客人点烟她就点烟。魏家儿媳妇的漂亮和知礼得到了街坊四邻的一致称赞, 替魏家挣足了脸面。魏驼子高兴得满脸都是笑褶,连罗锅儿都快抻直溜了。 当天晚上,魏驼子和黄妮娜都喝了不少酒。魏驼子夸一句儿媳妇,魏明坤就劝 他和黄妮娜喝一杯,回头再劝黄妮娜回敬一杯。不知不觉的一瓶多酒就进去了。魏 驼子本来就没多少酒量,喝到最后,就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了起来。 魏驼子挤着通红的泪眼说:“我老魏家祖上积德呀,要不坤子咋能娶到这样画 片似的媳妇?” 魏驼子流着泪说:“共产党好哇,要不我魏驼子咋能跟这么大的官攀上亲呢?” 魏驼子指点着魏明坤的鼻尖说:“坤子,你可得好好待你媳妇哇!你媳妇金贵, 搁过去,你媳妇这样的身份就是金枝玉叶。你算啥?你小子不过是个土坷垃!” 魏驼子拍打着桌子说:“坤子你小子有福啊!不像你爹,一辈子都没直过腰, 一辈子都被人瞧不起……” 魏明坤一反常态地听任魏驼子耍酒疯闹腾。直到最后才抢过酒瓶子,把剩下的 半瓶酒匀到两个杯子里,对黄妮娜说:“妮娜,来,咱俩把这点酒喝了。” 黄妮娜说:“不……不行了,我不能……喝了,我要……要回去。” 魏明坤说:“不要紧,妮娜,我知道你有酒量。把这点喝了咱们就回去。”说 着自己一仰脖先把酒喝下去了。 黄妮娜说:“喝……喝了就……就回去……”说着也把酒喝了。 第二天早上黄妮娜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魏家的土炕上。魏明坤已经起来了, 正坐在炕沿上抽烟。黄妮娜很奇怪,问魏明坤:“我怎么睡在这了?昨天我是不是 喝多了?” 魏明坤抽着烟没吭声。 身下的炕烧得很热,烤得嗓子眼儿干得冒火。黄妮娜觉得浑身发软,就对魏明 坤说:“你给我倒点水喝,我……” 魏明坤站起身,狠狠地踩灭了烟蒂,只说了句:“起来吧大小姐,要喝水回你 家喝去,我家的水可有股子臭皮子味。” 从魏家回来之后,魏明坤和黄妮娜之间的关系就越来越冷淡了。魏明坤很少同 黄妮娜说话,需要时不管黄妮娜醒着还是睡着,拉过来就干。没有任何过程,不带 丝毫温情,黄妮娜对于他来说似乎只是一个没有知觉没有生命的工具。黄妮娜越来 越怕魏明坤,越来越怕与魏明坤做那种事了。每一次,黄妮娜都能在魏明坤的眼睛 里看到令她恐惧的寒光。她总有一种感觉,觉得魏明坤在自己身上宣泄的不是欲望, 而是仇恨。 但魏明坤与黄妮娜的父母之间却始终维持着良好的关系。魏明坤对岳父母十分 恭敬。他有空就陪黄振中下棋,和黄振中一起滔滔不绝地谈部队的事情,谈对部队 现状的看法,谈自己对部队建设的想法。在岳父母面前,魏明坤从不粗暴地对待黄 妮娜,即便黄妮娜无理取闹发脾气故意激他,他也会忍耐住一声不吭。所以,在黄 振中夫妻眼里魏明坤是个难得的好女婿,而他们的女儿简直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刁妇。 他们的婚姻维持了不到一年就结束了。离婚是黄妮娜提出来的,黄妮娜这时已 经很了解魏明坤了,她知道魏明坤虽然也想离婚,但他是绝不会主动提出离婚的。 魏明坤太精明了,他不会让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地,他宁肯充当受伤害的角色,宁肯 让别人认为他窝囊,说他不够男人。黄妮娜当然更愿意由她主动提出离婚,黄妮娜 在乎的是面子,在乎的是她先甩了别人而不是被别人甩了的感觉。两人一拍即合, 很顺利地办了离婚。 结果,最终受到伤害的当然是黄妮娜,因为她受到了所有人包括自己父母的谴 责,而魏明坤则得到了所有人的理解和同情。黄振中甚至还专门为这事找了魏明坤 的军政委,说离婚的责任完全在自己女儿身上,让他们千万不要因此对魏明坤有看 法,更不能为这件事影响对魏明坤的正常提拔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