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钟意接到线报才不过五分钟,全晨间报社都在传江哲麟要来,一时间香水气粉 扑气啫喱味四起,熏得钟意连连打喷嚏。 钟意抱着胳膊冷眼旁观:“无聊。” 林妙妙林小编正热火朝天的刷脸,理都不理钟意,只对着一边的人说:“可惜 啊可惜,江哲麟居然是个有老婆的。” 林妙妙此言一出,立刻引起群情激奋:“居然有人敢染指江哲麟?!那女的长 得怎么样啊?” “谁知道呢?”林妙妙对着镜子媚媚的飞了个眼风,“像那种豪门大户结婚, 连苍蝇都飞不进去一只,更别说是记者啦——不过我想啊,那女人一定是芙蓉凤姐 曾哥的杂交体,不然这都两年多了,居然都没见过报,估计小江江遛的狗都比她美。” 钟意恨恨的:“林妙妙你肯真狠。” 林妙妙嗤的笑了一声:“这算啥?还有更狠的。我宁愿咱们小江江是gay —— 我得不到的,别的女人也休想得到!” 不知谁又□话来:“切,林妙妙你那志气。我呀,宁可江哲麟是ED——我得不 到的,别的人,哪怕是男人,也休想得到!” 话音刚落,便引来了一阵哄堂大笑。钟意正想找个地方避一避,又听见她们闹 了起来:“诶,到时候咱们怎么称呼江哲麟呢?江少麟麟还是亲爱的?” 钟意呸了一声:“还不如叫江爷爷。” 在全体女同胞和一小撮男同胞的翘首企盼下,江哲麟总算来了,钟意觉得,江 哲麟的装功绝对够得上教授级别,一袭正统的黑西装被他穿的轩轩韶举,气质不凡, 连官腔都打得那么动听得体:“不愧是舆论监督,群众喉舌,政府镜鉴,改革尖兵。 何总编你们的报纸非常好,我尤其欣赏林奕林记者的文笔,正好我们集团新设了新 闻组,不知能否有这个荣幸请林记者莅临指导?” 何家宝这个老匹夫自然是一个劲儿的说好,甚至还主动提出把林奕调过去暂驻。 不战而屈人之兵,江哲麟又露出那种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微低着头谦逊的说: “那自然是再好也没有了。” 林妙妙顿时悲剧了,揪住钟意的袖子狠狠擦了下莫须有的眼泪,拿头撞着钟意 的背:“老天啊,我这张乌鸦嘴,就这男女比例,我也不能被岁月无情的剩下啊, 敢情现在男同胞都内部解决了。” 钟意闻言捂住嘴巴咕咕的笑,偷偷瞟了眼江哲麟觉得非常的解气,不曾想江哲 麟子夜般深黑的眼睛却像磁石般牢牢的将她吸住,嘴角一扬荡起恶作剧般的笑容, 钟意在心里惊呼一声,果然看见江某人曲起食指轻轻蹭了下鼻梁。 钟意顿时大乱阵脚,一心虚气短嗓子就发痒,她咬住嘴唇憋得非常辛苦,却不 想被林妙妙戳了戳:“你干嘛一张便秘脸,咦,捂什么嘴巴啊你,不知道的还以为 你怀孕了。” 虽然两人被挤在最外层,可惜林妙妙平时大大咧咧惯了,说话声音不轻不重, 正好够全场的人都听见,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林奕猛的回过头来,瞪着钟意的表 情显得尤其阴森恐怖。 全场最镇定自若的人莫过于江哲麟,他明明还在和她冷战,除了刚才,他自始 至终都没看过她一眼,此刻却冲着她的方向笑得如同冰川初融,春花初绽,差点没 把林妙妙的鼻血勾出来:“哇哇哇,小江江该不是看上我了吧?” 钟意背脊发凉,好不容易才笑出来:“放心,你中的只是流弹。” 果然,江哲麟拨开人群,慢条斯理的行至钟意面前,体贴的替钟意把碎发拨到 脑后。 “还在赌气?”江哲麟微微一笑,语气温柔又责备,“这么要紧的事儿,居然 都不告诉我。” 在众人意味不明的目光下,钟意被江哲麟捉进了车里,不由分说的用安全带把 她绑了个结实。 钟意冷笑:“怀孕了的人果然地位不一样啊。可惜我根本没有怀。就算怀了呢, 我现在正感冒,生出来的也一定是畸形儿,真是让您失望了。” 钟意紧紧的捏着拳头,全副武装的姿势。她之前只是觉得江哲麟讨厌,现在心 尖上泛起的居然满满都是恨意。他向来都是这样自以为是的玩弄别人的命运,两年 前如此,两年后尤甚。 没错,江哲麟确实视钱财为粪土,视美女如白骨,视权势如浮云,那是因为他 早就这样高高在上的生活了二十几年,再好再美,都会审美疲劳。他一句话,就把 她进入报社来所有的努力全都抹杀,同事们的窃窃私语句句锥心:“难怪那么多头 版头条都让她去跑,原来不过是有个好老公。” 钟意苦笑,想要获得这些所谓的头版头条,需要被台风吹得东倒西歪,需要面 对恶势力的胁迫,需要徒步走上好几公里……只怕她的同事们都忘了,要不是当初 他们推三阻四,这些活怎么也不可能派到她这样一个新人头上。 他们忘了,江哲麟自然也不可能记得。 江哲麟出人意料的没有动怒,他无所谓的单手握住方向盘,将油门踩到底,性 能良好的车子就射了出去。他笑笑;“反正我也不喜欢孩子。你是我的,就算是我 儿子都休想分一杯羹。” 只见街道边的树木刷刷的都向后退去,钟意握着安全带的手心沁出了细密的汗 珠:“江哲麟,我提醒你最好别忘了,那时候是你逼我的!如果你不同意,我完全 可以通过法律手段和你离婚!” “法律?”江哲麟微侧过头看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眉眼张扬,英气十足,江 哲麟像是听了一则极有趣的笑话,嗤的笑出声来,“小乙,我当初忘了提醒你,你 口中的那些法律,我愿意陪你玩儿,那便是法律;我若是不愿意,那便连废纸都不 如。” 钟意不可置信的瞪着江哲麟,纷杂的情绪争先恐后的喷涌出来,最后却悉数堵 在了嗓子眼儿。钟意只觉得背心上被人搁了冰块,冒着嘶嘶的冷气,那种迫人的冰 寒像是要逼进皮肤的纹理里。 江哲麟再次被钟意发傻的样子娱乐到了,他心情颇好的挑高眉头,单手支着方 向盘把车速推送到让钟意胆颤心惊的数字上。车子驶上高架,视野渐渐开阔,鳞次 栉比的高楼广厦扑面而来,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太阳光,眼前的景象扭曲又虚幻, 一种今夕何夕的恍惚感在钟意心底油然而生。 钟意自认为比江哲麟身边的粉红粉蓝多了点理智和自知之明,与其指望江大BOSS 浪子回头,倒不如相信2012世界毁灭。想归这么想,偏偏那簇蓬勃的怒火里居然夹 了丝甜腻柔软的痴心妄想,把钟意搅得心烦意乱。 过了好一会儿,钟意才元神归位,她麻木的动了动嘴角,嘲讽的说:“江哲麟, 你可千万别说你对我是一见钟情。” 江哲麟正闲适的拨动方向盘,越过一辆又一辆的车子,闻言江哲麟拨冗从后视 镜里瞥了钟意一眼,嘴角上扬,不由的笑了:“唔,钟大记者,原来你还信这个。” 钟琴曾经煞有其事的将江哲麟比为人型生化武器,微微一笑的模样秒杀率直逼 百分之两百,钟琴甚至还信誓旦旦的保证,只要自家小叔倾城一笑,方圆百里之内 飞禽走兽天使鸟人那是无一幸免。钟意记得自己当时还得瑟上了:“那我呢那我呢? 我就挺烦他笑起来那德性,比二流子都痞。” “你不算。”钟琴一脸沉痛的捏住妹妹的脸,左看右看,“就你这种站着茅坑 不拉屎的,最多一没进化的木头。” 大概是因为今天的阳光过于明媚,钟意终于被江哲麟笑得心里发毛,胳膊上一 个劲儿的钻出鸡皮疙瘩来。她正想着如何反击,却听江哲麟又开始无耻的抹黑他人, 抬高自己:“一见钟情,不过是男人想上女人的另一种表示而已。” 钟意终于揪住了江哲麟的尾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笑得那叫一脸刻薄:“江 少看起来很有心得么。照着这么推理,被江少表示过的女人,是不是够得上一个加 强连了?” “到目前为止,有且只有你一个。” 江哲麟说得漫不经心,连语调里都是平常的慵懒散漫,他只留给钟意深刻如雕 刻的侧脸,修长的手指往下一划,转向灯亮起,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 顺着江哲麟的逻辑推下去,难道他对自己一见钟情?可他明明…… 宁愿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也别相信男人那张嘴。钟意暗暗的掐住手心,眼睛 撇向车窗外,声音真是僵硬得可以:“多谢江少惦记。身为您的泄欲工具,鄙人该 不该感到万分荣幸?” 江哲麟的表情有一瞬显得非常的无奈,他望着钟意呵的笑了一声,笑容似讽非 讽:“不,不,不。我只是希望每天一睁开眼睛,便能看见你。” 话音刚落,钟意便恨不得揪住江哲麟的领带,把这个流氓直接吊死在车上。江 哲麟当初向她求婚的时候,使出的杀手锏便是这句话。他们的婚姻连失败都失败得 这么史无前例,昨日重现,偏偏一点温暖的回忆都没有,只剩下没完没了的互相挖 苦和居心叵测的相互利用。 钟意觉得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发疼。比无耻比虚伪比抬杠,她样样输得一败涂 地,还有什么资本搁江哲麟面前挑战自我? 这么一想钟意稍稍松了口气,她再接再厉的瞪着次第闪过的街灯,下定决心不 再开口说话。 没想到她的沉默纵容了江哲麟的个人solo,她第一次发现江哲麟除了擅长甜言 蜜语外,讲起大道理来也是一套一套的,给她按上的高帽子接踵而至,简直能压死 个人。 江哲麟不愧是谈判高手,先用一声小乙把钟意唤得神智涣散,他接着微笑,后 视镜投射出的那双眼睛满含宠溺:“窗外就这么好看?再看下去你又该晕车了。” 唔,温情牌。钟意在心里不动声色的分析着,但无可否认,江哲麟这张温情牌 实在是太熨帖太窝心,像把柔柔的掸子似乎的抚平了她的一地鸡毛。 钟意实在搞不明白,江哲麟平时明明一副万事不挂心的拽样,却能把她的点点 滴滴都记得非常明晰,连她什么时候生理期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不过这也没什 么好感动的,难说江哲麟是怕她怀上孩子分走他庞大的家产呢? 这么一想,钟意的脸又沉了下来,她捏住下巴盯着外面看得专心致志,存心跟 江哲麟赌气。而每当这个时候,江哲麟一定会笑得比谁都有风度有气质,他自顾自 的说下去:“既然这两年多我们相处得还算愉快,而且你身边似乎也没有比我更合 适的人选,我们自然没有必要拘泥于当时的书面协议。唔,还生气?”江哲麟弯起 眼角淡淡一笑,就像在哄小孩子,“那你是什么想法?小乙,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钟意最讨厌江哲麟用这种循循善诱的语气,表面民主,实际独裁。她要是顺着 他说,自然是万事大吉。她要是逆了他的意思,江大BOSS也习以为常,反正他有大 把的时间陪钟意消磨,到最后一定能把她哄得晕头转向直至改变初衷。 钟意承认江哲麟确实比她有远见有深度有想法,但是她就是不爽他死死拿捏着 她的感觉。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钟意抱住胳膊,施恩般的扭头看了江哲麟一眼:“相处愉快?江哲麟,这只是 你单方面的自我感觉良好吧?冲着你拿个人意志错当集体意志这一点,我就感到非 常、非常的不愉快。” 江哲麟眸色微沉:“所以你就急着摆脱我?” 钟意被江哲麟的脸色唬得有些怕,拖拖拉拉的憋出两个字:“没错!” 江哲麟闻言却笑了:“钟意,你有什么自信相信下一任会比我对你更通情达理, 更百依百顺?” 钟意敏锐的发现,江哲麟颇为不要脸的加了两个“更”字,显得他有多好似的。 钟意依样画葫芦的笑起来:“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要是再找个你这样的,我不认命 都不行。” 江哲麟唔了一声,狭长深秀的眼里笑意点点。和江哲麟吵架最郁闷的一点就是, 他永远都保持着该死的风度和微笑,完美得不见一丝裂缝,一记无招胜有招就能活 活的把人憋死。 “不离婚就能找到我这样儿的,你又何苦走许多冤枉路?”江哲麟一本正经的 曲解简直让钟意抓狂,最让她郁闷的是他现在居然还有心情对她进行威逼:“无可 否认,你们一家和我处得非常不错,如若你一意孤行,咱爸咱妈肯定会伤心。何况 ……” 钟意受不了的抢白道:“何况什么?” 江哲麟不知何时已经把车停泊在路肩上。他从容不迫的侵身过来,直到两人的 衣袂挨得极尽,近到钟意任何一丝惶惑挣扎羞赧的表情,都能一一落尽他的眼底。 江哲麟扶住钟意的耳朵,在她的耳垂上方印上轻轻一吻,接着松开,缓缓的对着她 敏感的皮肤呵气,江哲麟的声线比表情更沉迷:“真够笨的。更何况,我爱你。” “我爱你”三个字不啻于一颗重磅炸弹,瞬间把钟意那点委屈愤怒炸得渣渣都 不剩。钟意发现,这种俗到滥大街的三字经,经江哲麟金口一开,怎么着都能够得 上象牙级别了。 于是钟意干了件让她把肠子都悔青的事儿,在江哲麟放出的几万伏高压的电击 下,她不由自主又口不对心的答应江哲麟,会认真考虑他的提议。 江哲麟闻言眉宇俱是一松,那两片薄唇真是一点儿都不见外,旖旎辗转至钟意 的鬓角用力按了按:“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又听得钟意胆战心惊,她猛得回过神来,嗫嚅半晌才终于问出 了口:“江哲麟你是犯了多大的罪过,才肯跟我低个头啊?今天你要是不说明白了, 你就给我跪完键盘再去跪CPU 吧!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你和那个陆梦然陆影后究 竟是什么关系?” “陆梦然?”江哲麟嘴角微微一沉,钟意便立刻洞若观火的反应出这是江哲麟 思考问题的小动作。 钟意只觉得喉头处的酸意更甚,嘴角一勾却涩涩的笑了出来,江哲麟刚才的刻 意讨好都是等着递出这句“对不起”么? 她倒是很好奇,江哲麟究竟准备怎么圆这个谎。 江哲麟眉头一皱:“她不是你很喜欢的一个明星么?” “哦,就这么简单?”钟意被自己的语气酸到了,牙根摇摇欲坠,“人陆梦然 对你可是心心念念的,一口一个麟啊麟的,还带着我到你们初次邂逅的地方转了一 圈。” 江哲麟的演技愈发炉火纯青,表情真叫一个纯良又无辜。可惜江大BOSS的思路 一向异于常人,一眼就把钟意的小心思看得透透的:“你最近这么跟我闹,就为了 这么件破事儿?” 钟意直觉不对,刚想否认,却听江哲麟嗤笑出声,眼角眉梢都舒展着笑意: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当初你管我要了两张电影首映券,又巴着我安排你 和偶像近距离接触——有这事儿吧?” 钟意心虚的眨眨眼,不说话了。 “恰好你临危受命,去跑南方洪涝的新闻,腿一抬就走了。你放鸽子放得倒是 潇洒,我怎么也得帮你把拿烂摊子收了吧?”江哲麟斜斜的睨了钟意一眼,眼神非 常的有压迫力。 “好像是有这么件事儿诶。”钟意顾左右而言他,“不对,不对,你后来还送 了她特别名贵的钻石!” 这件事儿是钟意从贴吧上八卦来的。钻石的特写分明是陆梦然顶着马甲自己贴 的。还偷拍呢,明明就是抓拍,那角度那光影那颜色搭配,简直没得说了,钟意只 一眼就认出钻石出产自江哲麟购置不久的钻石矿。 江哲麟的目光又加重了几分:“我记得某人当时嫌拿钻石砸核桃都硌手,死活 不肯要吧?我就让齐喧分给了弟兄几个,至于怎么流落到你口中的陆梦然手里,我 既不知道,也不关心。” 江哲麟此言一出,钟意算是彻底想起来了。那时候江哲麟一不小心把她开罪了, 怎么哄也不见好。齐喧那段时间得意的呀,天天凑在江哲麟身边当狗头军师,齐喧 齐大神棍最终确实折腾出个馊主意来,唆使着江哲麟运了一箱钻石摆到钟意面前, 哪知引起钟意更大的反弹,十个字就打发了回去:“俗不可耐,简直俗不可耐!” 江哲麟向来对钟意的小女儿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面子被削成那样依旧好脾气 的陪着:“你要是不喜欢,拿着砸核桃也成,砸我也成,总之别生气了,行么?” 江哲麟何时这么低声下气过,单是那副样子就把钟意逗得肚子疼。两个人的梁 子总算解了,只是那箱钻石钟意还是不肯收。江哲麟在物质方面向来好说话,绝对 的视金钱如粪土,手一挥就便宜了钟意的大老板齐喧——这么说起来,他可能真的 是无辜的。 钟意的脸色又稍微缓解了点儿,她揪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我那天打电话 给你,明明是个女人接的,你还在洗澡!” 此时此刻,江哲麟笑得前所未有的灿烂,简直跟回光返照似的晃人眼:“唔, 你要是有兴趣,我现在便带你去见见那人。” 江哲麟一阵风驰电掣,便把钟意带到了城郊的某会所。 这是江哲麟发小季有志开的。虽说是归在季有志名下,其实江哲麟那群朋友里 无论哪个谁开张了什么生意,往往都是江哲麟砸钱,齐喧捧场,其他人跟着起哄。 江哲麟对此评论:“各有各的苦衷。” 就齐喧那吊儿郎当样儿还想学蜘蛛侠。齐喧一振臂念出的台词简直让钟意喷血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总而言之,经过钟意的长期观察,所谓翩翩佳公子其实都是群俗人,在同一个 vip 大厅里,既有人支着台子玩black jack, 也有人呼朋引伴的搓麻。季有志格外 亲近大自然,在会所角落里建了个动物园,丢了不少亲手捕获的七面鸟芝麻鸡等等 进去,想起来了就大开吃戒,平时就一脸笑眯眯的掰着面包屑喂鸡。 有一次钟意单是对电视里新生的小熊猫感叹了句“好可爱”,江哲麟就凑过来 下结论:“你要是喜欢,改天我让季三给你弄一只。” 吓得钟意连忙捂住他的嘴:“这是犯法的!” 江哲麟就势开始黏黏糊糊的亲吻钟意的掌心,手在钟意身上到处游走:“唔, 王法再大,也管不住我疼自己的老婆。” 江哲麟携着钟意款款步入大厅,才刚踏进去就听见齐喧那儿大放厥词:“曹雪 芹说得对极了,这女人吧,就是水做的。不对不对,这女人吧,压根就是一汪水。 你没追到的时候吧,就相当于咱在煮开水,得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打量着,随时提 防水溢出来;等水开了,也就是追到手了,这女人就好比放进暖壶里的水,想什么 时候喝就什么时候喝,不想喝就晾着,反正也跑不了。” 钟意咬牙:“你们这群人可没一个好胚!” 江哲麟眯起眼睛,嘴角那丝笑容在钟意眼里除了不要脸就是不要脸:“谁让唯 一一个好的,还被你攥在了手心里?” 江哲麟清清嗓子,朗朗道:“齐喧最近交的女朋友真够可以的,居然让咱们齐 四少连煮开水都学会了,请问一下齐四少,您那女朋友,是哪国哪家运来的母老虎 啊?” 话音刚落,一群人顿时哄堂大笑。 齐喧不乐意了:“江少爷,您再能也不是被咱们嫂子拿捏得死死的?” 江哲麟风度不改:“这是已婚夫妻的小情趣。我也不指望你这种光棍能够不理 解,只能深表遗憾。” 钟意捂住嘴巴,憋笑憋得很辛苦,整个人东扭西歪,要不是江哲麟在她腰间轻 轻带了一把,她可能早崴着了。 齐喧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拌救兵,他扬声对花园了嚎了一嗓子:“江妹妹, 你快回来……我一个人承受不来……——你哥他欺负我!” 一直优哉游哉的季有志晃了过去,拎住齐喧的衣领:“快别叫了。咱们江妹妹 正和那个谢天你侬我侬呢,瓜田李下,你这鬼哭狼嚎的像什么样?” 钟意只觉得心尖被人狠狠一揪,瞬间就渗出甜腥的液体来,她不自觉的重复了 一遍:“谢天?” “可不是吗?”齐喧一脸抑郁,“最好笑的是,他那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居然 叫谢娣。” 谢天?谢娣? 仿佛有只重型搅拌机在钟意脑子里轰隆作响,一时间泥浆四溅,被埋葬在脑海 深处的记忆被巨大的离心力甩了出来,像是泛着冷光的刀片,一刀一刀把钟意剐得 血肉模糊。 邂逅两兄妹的那年,钟意还很小,撑死不过四岁。钟琴很不能理解钟意诡异的 脑沟回路,不止一次的反驳她:“现代医学研究表明,正常人是记不住五岁之前的 事儿的——亲爱的小妹,看不出来啊,你长了一张路人甲的脸,居然操着救世主的 心。”每当这个时候,钟意笑容甜蜜得让人起腻:“瞎说什么呢?这叫姻缘天注定 好吧?我就记住了怎么地,凡事都会有例外好不好?” 而她的例外,就是谢天。 钟意记得那年冬天分外暖和,阳光透过枯萎的爬山虎,把老家的木地板一小格 一小格的照亮,像是包裹着糖葫芦的那层白霜,盈白透亮,腻腻的甜。身为钟妈妈 的王美凤女士,天生是个爱热闹的,一见对面换了新邻居,忙不迭的领着一双水灵 灵嫩汪汪的小姐妹去问好。 那是钟意第一次见到谢天。 谢天那年七岁,穿着崭新的黑色小褂子,雪白的衬衫领口打着绅士的红领结, 谢天俯下* 身碰了碰钟意脑袋上乱晃的辫子,笑眼弯弯:“妹妹好。” 连声音都那么好听,比小区里整天一脸青紫,到处打架的男孩子不知强上多少 倍。钟意脸一红,慌忙揪住钟琴的胳膊,闪身躲到了姐姐后面。钟琴扭头鄙视的瞪 着钟意:“真丢人。他又不是格格巫,能吃了你呀?” 钟意两根藕节似地手指一对,脑袋一点一点的:“格格巫要是有这么好看就好 了。” 王美凤闻言扑哧一笑,连忙抱起小女儿,在她粉嘟嘟的脸上使劲捏了两把,心 里顿生花痴事业后继有人的感慨。王美凤举着小女儿,冲未来的亲家又凑近了点儿 :“这是我家钟意,那个是钟琴。你别看钟琴板着个脸,一天到晚没完没了的鬼点 子——那还是咱们小乙乖多了,我一下班就给我又唱歌又跳舞的。”王美凤戳戳钟 意的小胖脸,“来来来,快把那首‘下班回到家’唱给李阿姨听听。” 谢天闻言扬起头,笑意浅浅的盯着钟意。钟意的小脸简直要红透了,卖力的拉 开嗓子:“妈妈妈妈……辛苦啦……妈妈妈妈……辛苦啦……快喝一杯茶……让我 亲亲你吧……让我亲亲你吧……我地好妈妈……” “哟,真乖!”长得同样非常好看的李阿姨摸摸钟意的发心,指着手拉着手的 两兄妹:“这是我家宝贝,谢天谢娣。” “谢天谢地?!”王美凤女士很没风度的喷了。这名字也忒逗了吧?与此同时, 王女士颇为自得的看了眼自己的女儿吧,眼里分明闪着一行大字:怎么样,还是你 们的妈妈我取名取得好听吧? 钟意搂住钟妈妈的脖子,偷偷觑了眼谢天。怎么办,小哥哥好像不太高兴啊。 钟意揪着辫子努力想了想,扑闪着大眼睛牢牢抓住李阿姨的袖子:“阿姨,你不要 自卑,我妈妈也好不到哪里去。要不是我爸爸拦着,她还想给我们取名叫钟共钟央 呢!” 似乎从初见开始,自己就一直在不遗余力的讨好谢天。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的 一厢情愿真是傻透了。可不是么?事到如今,钟意还是觉得匪夷所思,自己居然有 勇气把生命力长长的十八年光阴,都死心塌地的消磨在同一个人身上,最后却换来 竹篮打水一场空。两人分手后,钟意的世界瞬间崩塌,一双眼睛像两口绝望的井, 起先还能潺潺的流泪,到最后连哭泣的力气都欠奉。 某天傍晚,钟意心血来潮的攀上了主楼高高的平台,她展开双臂,宽大的袖子 兜着风,晚风猎猎,钟意整个人如同一只洁白大鸟,振翅欲飞。如果没有接到钟琴 的电话,她大概已经跳下去了吧? 可惜没有如果。 钟意恍惚的接起手机,听到电话彼端钟琴万分焦急的声音:“小妹,不好了! 老妈被纪委叫去喝茶了!” 然后,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再然后,她又该死的撞见阴魂不散的江哲麟。 直至最后,她和江哲麟闪电结婚,她至今还记得那袭洁白柔软的曳地婚纱,美 丽,虚幻,就像一则长长的美梦。 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 命运把她和谢天各自推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现在却替他们安排了这样可笑的 久别重逢。 美轮美奂的宫殿,古典造型的石柱林立如同丛林。众人的吆喝声,洗牌声,大 笑声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密密的网,像只暗兽般张牙舞爪的向钟意扑来,钟意只 觉得浑身发凉发冷,就算背后就是江哲麟温暖妥帖的怀抱,依旧无济于事。 钟意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她和谢天的重逢,她觉得最解气的一种,就是在一个比 谢天高比谢天帅比谢天有钱的男人陪同下,对这位负心汉笑得面无表情又云淡风轻。 直到这样一个绝好的机会摆在她面前,钟意却发现自己的心里素质糟糕得令人 发指,她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扭头就走,思念有多远,她就滚多远。 钟意拽紧江哲麟的一只袖子:“江哲麟,我有点不舒服,我们先回去吧?” 相比江哲麟对她丰富多彩的称谓,钟意始终坚持三个字三个字的叫他,江哲麟、 江哲麟,三个音节在唇齿间一磕,有种欲盖弥彰的亲昵感。 江哲麟眉头微蹙,握住钟意的手腕轻轻捏了一下:“这么凉?行吧,你和思妍 以后有的是机会碰面。那就听你的,先回去吧。” “呀,哥哥嫂嫂感情可真好。某些同志啊,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妹妹。”江思 妍已经乳燕投林般的扑了过来,勾住江哲麟的另一只胳膊用力摇了摇,“您说是吧, 江哲麟江同志?” “彼此彼此。”江哲麟的笑容浓淡相宜,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那截衣袖,“别 闹了。没看见你嫂子不舒服么?” “切,就你心疼嫂子呀,我也心疼。”江思妍把头一扭,朗声叫道,“谢天你 不是医学院高材生么,快来替嫂子把把脉——嗬,嫂子,你这该不是传说中的喜脉 吧?!” “别胡说。”江哲麟的掌风轻轻劈在江思妍的脖子上,江思妍立刻夸张的苦了 一张小脸。两张相似的面庞同样出色,抬起杠来默契十足,看样子兄妹俩感情很好。 不过钟意实在没多少力气欣赏手足情深的画面,全副注意力都被牵引到谢天渐 行渐近的脚步声上。 相比钟意惊弓之鸟的造型,谢天不知从容了多少倍,一双眉目清清朗朗肃肃, 藏青衬衫随意又妥帖,笑容清俊柔和,与钟意从回忆里抠出来那个人别无二致。 江哲麟向来礼数周全,他牵着钟意的手往前跨了一步:“谢天你小子行啊,原 来把主意打到我妹妹身上了,怪不得滚回国这么久都不和我联系。” 谢天的笑容一贯的人畜无害:“山不就我,我便就山。没诚意联系我的人,恐 怕是江哲麟你吧?怎么,新婚燕尔,连嫡系学弟都忘了?” 谢天言毕,微微侧过头,薄薄的目光从钟意头顶削过,单是一眼就看得钟意浑 身寒凉,如坠冰窟。 钟意只觉得胃部一阵抽痛,头顶华美沉重的吊灯像是发着眩光,刺得她有种流 泪的冲动。钟意觉得这就是报应,谁让她之前对江哲麟太不上心,直到现在才发现 他和谢天一样是去哈佛镀过金的海龟。凭着江哲麟一呼百应的号召力,要是和谢天 没有交集,才显得比较匪夷所思。 盘亘在胸口整整三年的伤疤,在谢天程式化的笑容下,终于痛到了极致。承诺 要娶她的人是谢天,无情抛弃她的人是谢天,而现在全身而退的那个人,还是谢天。 只有她被丢弃在回忆里,苦苦挣扎,不能逃出生天。 钟意想,如果她是红楼梦里面的林妹妹,此时此刻一定会气得呕出一口血来; 如果她是乱世佳人里的斯嘉丽,她大概会掏出手枪一枪把谢天给崩了。可惜她谁都 不是,她只是姓钟名意的倒霉蛋,在江哲麟替他们互相介绍的时候,她居然还礼貌 的和谢天握了握手,嘴角抽搐出一个笑容:“不劳烦谢先生。我喝杯热开水就行了。” 江哲麟握住钟意的腰,眉心微隆:“真的没事?不如让赵医生过来看看。” 此言一出,一群人便开始敲着桌角起哄:“妻奴,妻奴!”其中数齐喧笑得最 凶:“江少啊江少,你这样子是要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滴!” “滚。”江哲麟笑骂,“能被拔高到历史层面,鄙人无比荣幸。” 江思妍闻言吧嗒一声亲在江哲麟脸上:“不愧是我哥!”而谢天的右手却虚虚 扶在江思妍的柳腰上,望住钟意只是微笑。 一群俗人凑在一块无非是吃吃喝喝打打闹闹。男士们在赌场上玩了几把,就携 着各自的女伴入了饭局。 钟意向来是被重点打击的对象。其实按着江哲麟护犊子的心态,钟意完全可以 优哉游哉的当局外人。只是自从被谢天甩了之后,她就发了狠,从前谢天越不许她 干的事儿,她就越全身心投入,推杯送盏,来者不拒。 何况有江哲麟罩着,也没人敢真灌她,只不过是喝点红酒润润唇罢了。 如今对面坐了谢天,钟意忽然连拎起酒杯的勇气都没有。如果一不小心酒后吐 真言,估计照着江哲麟的性格,大义灭亲也说不定。 二流子齐喧发动了第一轮攻击,举着酒杯笑道:“小钟啊,这杯我替普罗大众 敬你——自从有了小钟,咱大哥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一晚上干几场也更有劲儿 了!” 钟意之所以讨厌齐喧,是因为他天天拿着下流当情趣,偏偏还是压在她头顶的 一座大山,真是让人憋屈得不得了。相较之下,另一座大山江哲麟对她的情绪就照 顾很多,江哲麟漫不经心的笑了笑:“自然不能和齐四少同日而语。” 被挑衅了男性自尊的齐喧,又是捏拳,又是跳脚,现场效果很不错,惹得到处 都是隆隆的笑声。 江哲麟继续打压齐喧:“齐四少,您居然才喝一杯?迟到者当罚,站着喝酒者 当罚——你自己看着办吧。” 齐喧气得嗷嗷叫:“哥,你可真是我的亲哥!” 江哲麟懒懒的:“别,我可没你这种弟弟。” 因为江哲麟的荫蔽,钟意苟且偷生了两轮,偏偏时运不济,命运多舛,最后面 对的压轴boss居然是江思妍和谢天。 “嫂子,这杯你可千万要喝啊。”江思妍微微仰着脸,笑靥如花,“不然我就 当你还在为我没来参加你的婚礼生气。” 钟意咬唇盯着杯里浅浅的一层猩红液体,鼻端被谢天身上似有若无的青草味勾 着,实在喝不下去,她求助般的望向江哲麟,江哲麟只是报以浅浅一笑:“思妍, 别不懂事。我和你嫂子最近正在封山育林,要是你第一个侄子缺胳膊断腿的,我唯 你是问。” 江思妍磨磨蹭蹭还想张嘴,却忽然“啊”了一声。 她身边的谢天依旧保持着云淡风轻的笑意,只是手里的玻璃杯不知何时斜了个 角度,酒水尽数洒在江思妍的衣襟上,威士忌凛冽的香气弥漫开来,透过迷蒙的酒 雾,谢天毫不遮掩的直视着钟意,他忽然卷起唇角冷冷一笑,才慢条斯理的抽过餐 巾替江思妍打理。 钟意明知自己不该深究,偏偏管不住自己的脑子。直到她和江哲麟夫妻双双把 家还,她还在一个劲儿的琢磨谢天那记冷然的眼神。钟意琢磨着琢磨着就觉得心烦 不已,掐着刚洗完澡的江哲麟质问道:“江哲麟,你胡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要 和你生孩子了?” 江哲麟眼里锐光一闪,反手握住钟意的颈子把她推到柔软的床垫上,白麝香环 绕上来,江哲麟触碰钟意的指尖带着幽凉的寒意,他飞快的笑了笑:“唔,我从不 胡说。既然过去没来得及,那便是此时、此刻、此地。” 江哲麟从没这样的折磨过钟意,直到她呜咽出声,他依旧不依不饶的伏在她身 上需索无度。到最后,钟意也分不清那是恨意还是快* 感,只是胡乱的抓着江哲麟 宽厚的背,承受着他一次比一次深入的撞击,仿佛只有这样,她才不至于在汹涌至 没顶的情* 潮中沉沦下去。 到最后钟意连哭的力气都被江哲麟抽走,只能缩成一团,哼哼唧唧的发不出声 音。江哲麟这才肯放了她一马,江哲麟拥着她隐在黑暗里,眼神明灭间,他伸手掰 开了钟意那双利爪,江哲麟盯着钟意凝视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小乙,撒气可 以;但能让你置气的那个人,必须是我。” 第二天,钟意再次被江哲麟拎进了贼船,又于众目睽睽之下,和江哲麟伉俪情 深的从风骚小跑上飘将下来。 江哲麟最近和齐喧厮混得太久,嘴角一勾,那抹笑容跟个痞子似的,对钟意不 绝于“脸”的眼刀充“眼”不闻,只是牵着钟意的手,领着她向双子塔造型的写字 楼款款而去。 正是上班打卡的黄金时段,写字楼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即使在这样挤挤搡 搡的环境里,江哲麟依旧端着那般芝兰玉树的造型,随便往哪儿一站就能显出卓尔 不群的气质来。 江哲麟这面照妖镜那么明晃晃的一亮,戳在他身边的钟意立刻就现出狗尾巴草 的原型来。背后若有似无的探究目光犹如芒刺,钟意背后一阵发寒,她瞪着罪魁祸 首,目光无力又愤怒:“江哲麟你差不多就行了,用得着这么昭告天下么?” “唔,”江哲麟眉眼一弯,呲开一口白牙笑了起来,“我干了这么大桩好事, 当然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 钟意顿住脚,猛的转身,高傲的在江哲麟结实的胸膛上戳戳抽:“哟,资本江 你居然还会干好事儿?” “不相信我?”江哲麟皱了皱眉头,握住钟意细白的腕子顺着腰线往后一扣, 不怀好意的笑道,“唔,江夫人,我干的好事,便是你。” 一直猫着旁听的群众们,已经有几个冲着他们不厚道的笑了起来,那猥琐的小 眼神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钟意先是楞了一下,接着一抹热流顺着脸颊一直燃到耳根,连眼角都烧成猎猎 的桃红色。 好事等于钟意,那干好事,岂不是…… 这个左边脸堆到右边脸,一边没脸皮,一边厚脸皮的大流氓! 江哲麟愉悦的笑声让钟意又羞又恼,整张脸跟个蒸汽机般翻滚出灼灼的热浪来。 经过一阵搜肠刮肚,挖空心思,钟意总算揪住了江哲麟的短:“嗬,娶我是干 好事儿是吧?江哲麟你嫌弃我,好好好,你去找陆梦然李梦然何梦然,保证个个比 我条儿顺牌儿亮!” “也对。”江哲麟松开钟意抱起胳膊,眼睛微微一眯,摸着下巴开始思考起可 行性来。 钟意那个气啊,恨不得把这个臭不要脸的一脚踹翻,再甩两个大耳刮子。在钟 意化yy为行动之前,江哲麟那边厢又开了口:“唔,不早说。事到如今,她们都不 肯接手我了。怎么办?” 钟意笑得那叫一个恶心加花痴:“怎么会?您是谁,您可是金光闪闪一身铜臭 的江大少诶!” 大约是看见了什么人,江哲麟的目光一锐,他继而捏了捏鼻梁,意味深长的笑 了笑:“她们说,江哲麟能看上钟意这样的母老虎,指不定是哪儿跑出来的变态。” 钟意狂怒。 江哲麟弯曲手臂在钟意脑后轻轻一拍,像是对待任性的孩子,他此时此刻才露 出满意的笑容来:“现在这么精神十足的多好。” 钟意彻底出离愤怒,狠狠的甩开江哲麟的手臂。 就因为她早饭的时候萎靡了一点,低气压了一点,吃得少了一点,他就这么可 劲的和她折腾? 钟意狠狠的翻了个白眼,挤开江哲麟大步流星的朝电梯走去,偏偏江哲麟还没 玩儿够,负着手不远不近的尾随着她,在电梯门快合上的时候,从容不迫又十分及 时的闪身进来。 电梯里原本很挤,哪曾想一群人都有志一同的往后一退,让出了大片空地给江 哲麟和钟意。 钟意在心里不合时宜的感叹,原来电梯里的空间也跟乳* 沟似的,挤一挤总会 有的。 钟意紧紧靠在电梯角落里动都不敢动,一个劲儿冲江哲麟丢白眼球,她低声咆 哮道:“你再这样,我还要不要在这儿混了!” 江哲麟摆出微笑复微笑,笑容何其多的亲民造型:“那就不混了。回家我养着 你。” “我才不要看你的脸色行事!” 江哲麟再笑:“看我的脸色,总比看齐喧的脸色要好许多吧?” 钟意被江哲麟的铁齿铜牙彻底打败,无限怨念的闭上嘴巴,从鼻子里出了一声 气:“哼!” 江哲麟倾身过来替钟意拢好头发,居然还在不要命的微笑:“记得晚上一起吃 饭。” 钟意把江哲麟并着他那句嘱咐统统丢到脑后,谁让她刚从他的打击中缓过劲儿 来,就遇上更让她头痛气短心发慌的事? 钟意绞着手指死死的捏住原子笔的一端,蓝色的油墨从笔芯中央缓缓漏出,又 渗进报纸张开的毛细里,像油腻腻的眼泪。 钟意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玫姐,咱们组其他的摄影记者呢?” “江太太不乐意去?”贺玫贺师太吊着那双令人印象深刻的三角眼,笑了。 “当然没问题啦。打狗要看主人面,别说是组长,连咱们何总编都要买您几分薄面。” 报社里缺少的是八卦,而不是看八卦的人。 从昨天开始,钟意的大名如同做了云霄飞车一般,嗖嗖嗖的在晨间报社蹿红了。 她和贺玫的争执已经吸引了不少目光,一双双黢黑的眼睛如同幽灵部队般向钟意迫 近,看得她后背出了一层密密的汗。 原本凭着从江哲麟那里偷师来的一鳞半爪,钟意自信自己一定能把贺玫气得一 佛出世二佛升天。可惜贺玫也不是省油的灯,一顶“江太太”的高帽子把钟意压得 要多结实有多结实。钟意胆敢反驳一句,那便是恃强凛弱,狐假虎威,以及,仗势 欺人。 钟意又在心里把江哲麟骂了个狗血喷头,才拾掇出虚伪又恳切的笑容:“贺姐, 我又没说不去。我只是关心一下同事嘛,你这么大惊小怪快吓着我了。” 钟意学着贺玫的模样捏着嗓子说完,只觉得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要暴动了。 贺玫向来自诩知性又优雅,只是这位抗打击能力不佳,一句“大惊小怪”气得 贺玫整张脸都转成了便秘色。 钟意用报纸挡住半边脸,偷偷摸摸的笑得很贼:唔,非礼勿视。 击败贺玫带来的愉悦只是暂时的。不一会儿,钟意又觉得太阳穴一阵阵的发紧, 像是有把电锯在她脑仁里放肆咆哮。 钟意萎靡不振的卧倒在格子间里,又被林妙妙一把拽了起来:“施主,老衲看 你印堂发黑,面带血光,难不成是……”林妙妙的瞳孔配合着她的音调越睁越大: “纵欲过度?!” 钟意崩溃的抱住脑袋:“滚。” 林妙妙不依不然的攘着钟意:“诶诶诶,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还没跟你计较 你瞒着我隐婚的事儿呢,居然敢叫我滚!话说江氏集团的少帅什么滋味啊,是不是 特别的龙精虎猛,龙虎精神,龙腾虎跃,龙……” 钟意终于憋不住发飙了:“什么龙啊虎啊,我啥时候从异性恋转人兽了?!” 此言一出,万籁寂静。 林妙妙好半天才合上嘴巴:“姐姐,我刚还以为你过分低调,原来你是月经不 调!” 钟意真想呕血三升,直接晕过去得了,却听林妙妙又开了腔:“诶,我说钟意, 你该不是因为暴露了已婚妇女身份,而无法染指你即将采访的谢天谢金龟,才这么 不可理喻,无理取闹的吧?” 钟意很想冲着林妙妙的脑袋瓜子,喷出个大大的“不”字。只是她最终还是选 择没志气的闭嘴。 下午面对谢天才是一场硬仗,她得好好养精蓄锐才行。 利用午休的时间,钟意拖着一脸不情愿的林妙妙陪她逛街。其间又收到江大BOSS 全球定位的追魂夺命call一只,钟意撇着嘴有些不耐烦,面对江哲麟的询问只用了 四个字打发:“我在逛街。” 手机那头背景音有些嘈杂,但钟意还是听见江哲麟笑了笑,她狐疑的皱起眉: “你笑什么?” 江哲麟只是高深莫测的反问了一句:“你觉得我在笑什么?” “懒得理你!”钟意对江哲麟的恶趣味表示十二万分的鄙视,切断手机掏出钱 包里一张薄薄的卡片,看得林妙妙艳羡的直叫:“啊啊啊,我愤青我仇官我更更更 仇富,亲爱的你手里这张是不是传说中无限额无限刷至尊之选的Ultima卡中之王吗?!” “你不喘啊小姐?”钟意边说边捏着卡转了转,“很值钱吗?” “你你你,牛嚼牡丹啊你,站着茅坑不拉屎啊你,我恨你!”林妙妙一边biubiu 飙泪,一边光速退到钟意十丈以外的距离,“我喘,我被你丫气得何止是喘,我都 想咆哮了我!” 钟意决定不理林妙妙这个作女,刷卡取了衣服就走。要不是因为月底银根吃紧, 她也不至于要动用江哲麟的卡。 不过她真没想到江哲麟居然对她这么放心。要是她刷个几千万一走了之怎么办? 想到这儿钟意顿时觉得肝颤儿,当初她只是觉得黑卡比较好看而已,鬼知道这东西 含金量比黑洞的密度都高。 钟意正琢磨着怎么找个借口把卡还给江哲麟,又不幸遭到林妙妙林小编的噪声 轰炸:“钟意你没事儿穿这么漂亮干嘛?你该不是等会儿去幽会情夫吧?!” 钟意隐忍的闭闭眼睛,上帝给了林妙妙这张嘴巴,连接吻都没机会全用来造孽 了。 相比钟意的如临大敌,精心装扮,谢天倒显得很随意。谢天依旧是那副老样子, 一件白衬衫,笑起来右颊隐隐有个酒窝,谢天的笑容温吞温柔而且温和,却总有种 若有似无的疏离感。钟意注意到谢天思考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的侧一侧头,长长 的睫毛遮盖下,眼睛深而亮,如果碰到实在比较棘手的问题,他会曲着指骨触碰一 下手表光亮的表面。 当谢天再次重复这个动作的时候,贺玫急不可耐的□话来:“咦,谢先生是左 撇子吗?手表怎么戴在右手上?” 钟意本来还支着三角架发愣,被贺玫尖而细的嗓子扎了一下,立刻就回过神来。 这么私人的问题,也是她可以提的么? 也不知道谢天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会答应这么脑残的访谈。 谢天依旧好脾气的回答:“不是。” “哦,那是有什么特殊涵义吗?”贺玫不依不饶,“我以前了解到,帕瓦罗蒂 先生演唱之前,必须在剧院里找到钉子,不然他就会拒绝演唱。请问谢先生,这是 您的‘钉子’吗?” 贺玫自以为知性的微笑起来。钟意简直要无语了,第一次觉得林妙妙看人还是 看得挺准的,贺玫的职业素养确实应该回炉重造一下。 谢天微微晃动手腕,表面折射的光线映在他眼里,光华流转,“有人只喜欢挽 我左边胳膊,又笨。我怕刮到她。” 钟意只觉得心尖跳了跳,视线撇向一边,根本不敢看那块腕表。她怕那是她送 给谢天的那块,她更怕那不是。这种天人交战的滋味把钟意的脑袋搅成了一团浆糊。 她抖着手不断的调焦、调焦,直到表身因为距离过近而在视野里变得模糊,只能看 见一轮淡银色的光圈,隔着镜头镜片,就像隔着濛濛的泪,一层层的晕开。 钟意又听见贺玫开始发嗲:“谢先生非得戴表吗?” “不敢不戴。”谢天飞快的笑了一下,目光不经意的扫过钟意:“表是她送的。” 贺玫闻言,身体一波三折的扭动起来,浓烈的香水味随着她的动作扩散开,活 像一瓶老陈醋冒出的嘶嘶酸气,贺玫一直亢奋无比的语气开始冷却下来:“管得那 么宽,该不是女朋友吧?” “很不幸,我们已经分手了。” “那谢先生曾经一定非常爱她。” “不。”谢天微笑着摇头否定,温润的声线却犹如一记重锤,把钟意砸得晕头 转向,接着谢天再次缓慢又坚定的开口道,“直到现在,我都十分爱她。”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们采访完毕,刚好赶上公司内部的媒体答谢会。最近在 电信行业展露头角的谢天,自然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钟意捏着晶莹剔透的杯盏,觉得人生的际遇真是奇特。谢天明明是学医的,最 后居然开起了电信公司;而她曾经非他不嫁,最后却跟江哲麟厮混在了一起。 华灯初上,鲜花堆砌的高台,谢天正在进行有关下一代互联网的演讲,举手投 足之间都蕴着一份淡然,他只比钟意大三岁,面庞年轻又英俊,一双与年龄不匹的 眼睛,深邃如大海,其间隐隐有星光跳跃,又很快消失无影。 谢天的声线经过麦克风的放大,依旧是一成不变的冷然,犹如窗外泠泠的夜色。 谢天的演讲大概非常精彩,哄得身边的贺玫一个劲儿的鼓掌,蝴蝶袖上那坨肥 肉差点没呼到钟意的脸上。 钟意作为不折不扣的电白,一听到这个协议那个协议就忍不住发困,何况之前 的访谈又消耗了她太多元神,钟意掐着下巴摇摇欲睡,周围低低的说话声传进耳朵 里,像一声叠着一声的行板,缓慢悠长。 “谢家什么时候出的这号人物,我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嘁,这都不知道,我跟你坐一块都嫌丢人——他就是谢家长房出的私生子啊, 据说还有个妹妹。”女声显得愤愤的,“哎呦,你那是没见过她那劲儿,一身除了 白花花的肉就是明晃晃的商标,彻头彻尾的暴发户嘴脸。咱们市这些个少爷小姐不 是常常举办些舞会啊爬梯啊的么?结果人谢小姐第一次去就差点跟保安打起来了, 说保安是狗眼看人低,要我说她啊,四个字足矣,丢人现眼。” “谢家长房那位,不是挺厉害的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咽不下也得咽啊。谁让她出的那个儿子,是个福薄命浅的,在国外飙车时突 然爆胎,竟这么死了。你以为谢董这么多年不认这对兄妹是为什么?他是太宠自己 的长子了,才不是怕那位和那位的婆家。” “啧啧。我还听说,谢天和江家那位千金走得挺近的?照理说,江家和谢家因 为那事,不应该反目成仇么,居然还能当亲家?” “这我怎么知道?也许谢先生是想借江千金的东风呢!你看啊,江家二房,是 江氏这代最拔尖也最有实力的,偏偏子嗣单薄,分摊到每人头上的家产,比谢家十 几口人的总和都多。这年头你以为就二奶多啊,削尖脑袋想当二爷的也不少!” …… 钟意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整个人像掉进了昏黄辽远的梦境里,梦魇纷至沓来, 剔透晶亮的泡沫中笼罩着午夜梦回她常常翻出来反复咀嚼至寡淡的记忆。 钟意小时候身体特别不好,还虚胖,被另一个追着谢天不放的丫头推倒在地, 又掐又打,冲着她脸上狠狠的吐了口唾沫:“猪八戒啊你,居然还敢缠着天哥哥!” 小女孩儿都是爱美的,钟意扁着嘴呜呜的哭,满腔委屈的扑回家去,却被妈妈 和姐姐取笑得死去活来。王美凤把腰一叉:“就知道哭,有本事你去给我打回来, 不然我可不认你这个女儿!” 钟意当下就傻了,呜咽的哭腔噎在喉咙里半晌发出声来,眼睛一眨巴生生把两 行清涕憋了回去,直到谢天放学把她领回自己家,煮了鸡蛋在她核桃似的眼睛上滚 啊滚,末了还剥开鸡蛋托在手心里,嫩汪汪胖滚滚滚的鸡蛋颤啊颤,钟意咽了口口 水:“我胖。” 谢天小大人似的笑了笑:“我陪你一起胖。” 钟意反手抹眼泪:“猪八戒还臭。” “我尝尝啊。”谢天在钟意的手背上轻轻亲了一下:“唔,真香。” 后来大队人马上了同一所学校的初中部和高中部。谢天是高中部的篮球队队长, 三分球很准,不笑的时候有点酷,女生背地里偷偷叫他三井寿。每逢比赛,初中部 高中部还有邻校的女生组团过来加油助威,把瘦小如同豆芽菜的钟意一下挤没了影 儿。奇怪的是谢天每次都能在人堆里找到她,每进一个三分球,谢天先是冲她笑, 才接着对谢娣微笑,至于钟琴嘛——钟大科学家对这种粗鲁的近身肉搏,向来兴趣 缺缺。 钟意私底下追问谢天原因,谢天顺手接过钟意的书包耍在肩上,凑近她耳朵笑 得很神秘:“为什么找得到你啊,因为我有特异功能。” 钟意眼睛瞪得老大:“真的假的?” 谢天指指酒窝,看着钟意微笑:“想知道?先香一个。” 谢天的小酒窝,钟琴钟意和谢娣都亲过,一点都不值钱。钟意脆生生的就答应 了,刚踮起脚哪知对面的坏蛋忽然侧过头,凉凉的唇瓣刷过她的嘴唇,谢天舔了一 下,笑得贼坏贼坏,耳根却有些红:“唔,那还用问,你是我女朋友么,我不看你 看谁。” 那年的槐花开得很好,整条街都是虚浮的香气,细碎的浅黄花瓣落在谢天长长 的睫毛上,如同无数只蝴蝶在扇动翅膀。这个初吻进行得艰难又漫长,他们无数次 的磕到对方的牙齿、嘴唇,又生怕有熟人路过,明明狼狈得要死,却面红耳赤的不 肯分开。 再后来,钟意追着谢天的脚步上了T 大。谢天常常拖着她的手走在校园的南北 大道上,加杨高而笔直,把蔚蓝的天空分隔成数块。作为学生会主席的谢天,人缘 很好,路上起码有一半的人会跑上来跟他们打招呼。 大四那年,谢天担纲校园歌手大赛的舞监,单手握麦的模样威严又沉着,所有 人都怕他,每次排练唯一的盼头就是老大的小女友捧着五大桶肯德基,晃晃悠悠的 过来探班。决赛当晚,一直做幕后的谢天出人意料的压轴出场,美轮美奂的露天舞 台笼罩在霏霏细雨中,谢天的声线低缓动听:“谢谢各位的捧场和支持,今天是我 家那位的生日,希望给她一个惊喜。借你们的手机一用,多谢。” 被突然点名的钟意正对着谢天的俊颜发呆,还没回过神来,她居然已经被曲腿 跪在台边的谢天整个的拽到了台上! 灯光很亮,照射在身上像是要把皮肤一层层的烫开,钟意愣愣的看着无数手机 屏幕在黑暗里划过银白动人的微光,无数双手臂跟着蛊惑空灵的节拍在一起挥舞: Look at all the stars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and everything you do … … 舞台之下,是彻夜闪亮的星辰光海。 轻盈的泡沫在钟意的梦里翩翩飞舞,钟意仰着头贪婪的看着,过了一会儿,她 就觉得脖子发酸,脑袋不知磕到了什么地方,“咣”的一声响,紧接着她乱动的手 脚便被禁锢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一点暖意落在她的额上,接着流连到她的眼角, 眉梢,鼻梁和双颊,最后在她的唇间稍作停驻,肌肤之间的摩擦送入尼古丁混合咖 啡因的味道,浅浅的,却很好闻。 江哲麟吻她的时候总是很霸道,抵死缠绵的时候像是要把她整个的拆吃入腹。 这样温柔而安心的吻,熟悉又久违,她眼前的泡沫争先恐后的聚拢到一起,托 着她往上飞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伸出手亟不可待的碰触最近的那个,而泡 沫却微微一颤,伴随着啪的一声轻响,碎在了她的指尖,黏稠的液体溅到她的脸上, 冰凉冰凉,仿佛眼泪。 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钟意周身的泡沫如同多米骨诺牌般相继碎裂,钟意 用力的想抓住什么,却促使泡沫更快的消亡,她害怕极了,想要扯开嗓子呼喊,喉 咙却像被一双手紧紧扼住,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高空甩下,无数纷乱美丽的景象 飞速滑过,最后模糊成一片狰狞可怖的黑暗,谢天冷厉的眉眼出现在这片扭曲的幻 象中,他举手把她推倒在地:“钟意,不许再缠着我,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谢天的声线笔直不带任何感情,脸上毫不遮掩的厌恶把钟意的心瓦解成一点一 点的罅粉,那样的耻辱,那样的痛,就算午夜梦回她还是能感到那种彻骨的冰冷, 如同鼓着气泡的硫酸在每根血管里叫嚣,噬骨焚心的恨意一寸寸的煎熬着她的皮肉, 钟意只能拼命咬住嘴唇才不至于呜咽出声。 江哲麟睡眠质量向来很好,奇怪的是他总能感应到她的梦魇,江哲麟迷迷瞪瞪 的样子有些孩子气,抿起的嘴唇唇角微卷,讲着不着边际的冷笑话,身上的真丝睡 衣微微沁凉,手心却干燥温暖,江哲麟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温声哄她:“不怕了。 我在。”面对钟意细水长流的眼泪,江哲麟偶尔也会抓狂:“我就不该依着你。就 该把你办老实了,我看你还有力气哭?” 两种记忆交错着上升。钟意的神经像被两个小人各执一头,被牵得直发紧。钟 意觉得头痛欲裂,接着就出了一身冷汗,朦胧中听到一阵熟悉的猪八戒背媳妇的音 乐,胃部习惯性的抽痛了一下,钟意猛得打开眼睛,正好撞上一道温柔得能掐出水 来的视线,钟意只觉得太阳穴怦怦直跳,不由自主的惊叫出声:“谢天!” 钟意和谢天的姿势其实很暧昧。钟意的脑袋毫不客气的枕着谢天修长的腿,身 侧横着谢天的胳膊,谢天的表情过于宠溺,以至于他身后的灯光也显得一片模糊。 这里似乎是谢天的办公室,装饰简单,线条爽朗,除了一副十字绣,一点多余的摆 设都没有。钟意的眼一涩,那副十字绣她拖拖拉拉的绣了很久,连针脚都没压平, 也亏谢天这么如珠似宝的供着,都不够他丢人。 尽管如此,谢天还是保持着翩翩君子的风度。 谢天扶起钟意的背,微笑:“小乙,我真是佩服你,居然坐在椅子上都能睡着。” 钟意像被人打了数十针肉毒杆菌,笑得非常僵硬,转移话题的功力也不高明: “你的演讲挺成功的吧?” “一点都不成功。”谢天半真半假的说,“我单注意你在那儿打瞌睡了。” 钟意的笑容僵硬得彻底,她下意识的掐掐手指:“贺玫他们呢?” “我让秘书先送他们回去了。时候不早,我送你。”谢天欠身起来,冲着钟意 飞快的笑了一下,他指指她的包,“江哲麟的耐心真是十分不错。” 钟意很快意识到谢天在说什么,她慌忙打开手机,果然屏幕上满满都是江哲麟 的号码,最让她惊悚的是,江哲麟居然屈尊发了条短信。江大BOSS向来比她更懒更 贪图方便,对于发短信这种低速又低效的活动向来嗤之以鼻,现在怎么突然就转了 性? 虽然只有“速回”两个短短的字,钟意几乎都能想象江哲麟摁着键写了又删, 删了又写的别扭模样,心底有种情绪如同羽毛般飘飘荡荡的填充在胸口。钟意不自 觉的笑了笑,正撞上谢天深深的目光,谢天动了动嘴唇,半晌才道:“小乙,这些 年,你过得好不好?” 钟意刻薄的挖苦道:“自然不比谢少爷前呼后拥的风光。” 谢天苦笑,下意识的伸出手,最后却颓然的落下:“小乙,每个人都有苦衷。” “苦衷?我知道,我知道!”钟意哈的笑了一声,“我是燕雀不知鸿鹄之志, 当初要不是您嫌我是绊脚石,我现在也不会被人如珠似宝的宠着——这么说起来, 我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拜您所赐!” 谢天闻言讥讽一笑:“你以为江哲麟真的爱你?” 钟意无所谓的耸耸肩:“谢天你别一副胸有成竹,无所不知的模样!就算不爱 又怎样呢?当初我们不还是爱得死去活来,最后又是什么下场?” “可你从来不敢向他要一个真相。”谢天眉峰不动,往前跨了一步,“小乙, 我想你知道,我的左手边,除了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别人的位置。” “呵,谢天,你仗着什么以为,只要你勾勾手指,我就得像只哈巴狗一样屁颠 屁颠的凑过来?你做梦!” 谢天叹了口气:“不要犯傻。钟意,你的演技连自己都瞒不过。就连说梦话, 你叫的都是我的名字,而不是你的丈夫。”谢天盖棺定论,微微一笑:“我不仗着 什么,我只仗着,你还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