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连好多天,唐果都没有电话。 我以为自己这个待命电灯泡不用当了。也没问她,免得她没有面子。兴许人 家小汪就一时客套客套,并没有把约会的事情当真呢?或者小汪就是那种喜欢逢 场作戏的人,过了今天,就想不起昨日了。 唐果也真是的!我想。 三月中旬的一天,唐果啪啪啪地敲我家的门,脸红扑扑地说小汪来电话了! 终于来电话了!晚上六点他要来接她! “小鱼,你说我该穿什么衣服呢?”唐果在房间里兴奋得来回踱步,“哎呀, 我那些衣服没一件可以穿得出去的!小鱼你陪我去买吧... 哎呀,我这头发也好 久没打理了,小鱼你陪我去趟美发店吧... 指甲也要修... ” 看我撇着嘴,叉着腰,无可奈何地样子,唐果说:“哎,你可是答应陪我的, 别反悔哦!... 你是不是以为小汪不会来约我了?哼哼,告诉你,秦小鱼同志, 我唐果向来感觉是很准确的!” 哎,由得她去吧,我常叹口气,这一天她已经盼了好久了! 我陪着唐果去八佰伴买了新衣服,新靴子,又去Beauty saloon 做了脸,做 了手,然后又去一家据说是澳门最有名的美发店,找一位很有名的香港师傅阿藤 为唐果精心设计了发型。 这一系列弄下来,居然就已经下午五点了,我们还没吃午饭呢! 回到唐果家,我从她床头找到一袋饼干,饥饿地往嘴里塞了几块。 我递一块给她:“要吗?” 唐果已经迫不及待地将衣服换好,正精心地化着妆,非常讨厌地冲我摆摆手 :“不要不要,渣子掉得到处都是!” 不要就不要!我没好气地看着这位唐大小姐,为了赴小汪的约,难道要成仙! 我跑去客厅沙发上躺着,打开电视。 “你不换件衣服化化妆吗?”唐果在里屋喊。 “不用了,这样正好做你的陪衬!”我没好气地答道。其实,不飞的时候我 最喜欢这样,穿身休闲服,素面朝天,让皮肤自由呼吸。 好久,唐果终于出来了。 我眼前一亮! 这个唐果,天生的美人胚子,端庄的面庞,高挑匀称的身材,再配上今天新 买的这套浅紫红羊呢群,新买的羊皮高帮靴,刚做出来的一头微卷披落的秀发, 完美得无法挑剔。 “怎么样?”唐果急于要得到我的肯定。 “perfect!” 唐果脸上立即绽放出太阳花盛开的笑容:“我能吸引他吗?” “能!”我坚决地答道。 六点钟,小汪老板准时在楼下等着。 当我们见面时,彼此都吃了一惊! 小汪说:“唐果,你简直太美了!美得我都不敢相信!”说着,他捧上一大 束红玫瑰。 唐果像突然被捧到天上,幸福得眼泪都快下来。 而我吃惊的是小汪今天来接唐果的车,是一辆红色的法拉利跑车! 我有些眩晕。 小汪又说:“唐果,你没告诉我秦小姐也一起来,要不然我就多准备一份礼 物。” 我有些尴尬,人家言下之意,就是说我是电灯泡了!当电灯泡的滋味真的不 舒服! 唐果赶紧打圆场:“其他人都去飞了,就小鱼一个人在家,怪闷的,我就叫 上她了。” 小汪冲我礼貌地笑笑:“你好,秦小姐,不,我还是叫你小鱼吧!” 我也赶紧说:“你好!汪先生。” “上车吧。”小汪说,“不过两位小姐可能会挤点。” 车门打开,我和唐果有些傻眼,这辆跑车,除了驾驶员的位子,就一个座位。 “挤就挤点吧,”唐果说,“我们正好亲热亲热。”说完,她抱着玫瑰花先 上了车,坐在离小汪更近的那半边位子上,冲我招手。 我无可奈何地挤上车,小心地关上车门。 “坐好了,小姐们!”小汪一踩油门,法拉利“嗖”地向前驶去。 一路上,小汪彬彬有礼地询问着一些关于飞行时间安排的话题,唐果则矜持 地回答着。 我和唐果虽然坐在同一个位子上,但有一大捧玫瑰花隔着,好歹有一丁点自 己的空间。我心想,为了这个唐大小姐,我在小汪心中肯定是讨厌极了! 法拉利从凼仔飞快地驶入路环,在盘山公路上旋了一大圈后,停在海边的一 所小房子前。 我们下了车。 一阵海风吹来,有些冷,但无比清新,我狠狠地吸了一口。 “这是哪?”唐果问。 “竹湾。”小汪说。 房子里钻出一个葡国人,用英文与小汪打招呼,也冲我和唐果打了招呼。 小汪说这是老板马洛斯。 我们被带进了小房子。 这是一间葡国餐厅,面积不大,但装饰得非常精致,看得出来,室内的摆饰 都来自葡国,有葡国的吉祥物大公鸡,有银制的海盗船和军刀,墙上贴着大大小 小的葡国挂盘,还有餐厅老板和葡国总统的合影。 我们被安排在一个看得见海的桌边。 小汪说:“这家餐厅在我小的时候就有了,爸爸常常带我们来吃饭。这里的 葡国菜最正宗。” 我们点点头。 小汪点了菜,要了一瓶葡国波尔多红酒。 举着很细的高脚杯,我们碰了杯,小汪说:“祝两位小姐身体健康!” 我们也赶紧说:“祝你身体健康!” 是的,培训时Vivian曾告诉我们,西方人喝酒时喜欢说“祝你健康”。 然后大家就开始聊。 菜上来了。 唐果吃得很小心,很斯文,跟她平时的贪吃样子相去甚远。我想,大概怕弄 花了口红吧! 小汪也吃得很斯文,一边讲着关于葡国的风俗和他在全世界旅游的见闻。 两人频频举杯。 我不好意思多插嘴,便埋头吃着,反正也饿了,这些马介休啊、葡式烤大虾 什么的还蛮不错的! 等一瓶红酒快喝干的时候,小汪提议:“我们去海边散散步吧。” 唐果欣然应允。 我想这个时候我不能再讨厌了,便说:“你们去吧,我怕冷。” 此话正中二位下怀,两人都没有再勉强我,便走出餐厅了。 餐桌边只剩下我一个人,桌上还有好多菜。 我打了个嗝,饱了。 餐厅里客人并不多,我想,大概早春的夜晚海边还有些凉,人们都不太来海 边吃饭吧。 我望向窗外。 一轮明月升起来,皎洁而美丽,照得天空有些发蓝,有阵阵海风吹来,蓝黑 的大海传来有节律的呼吸声。 我猜想着唐果和小汪并肩走在海滩上的情景,应该很浪漫。但唐果今天穿了 裙子,会不会有些冷呢?小汪会不会把自己的外套给她呢?想着,我自己都觉得 好笑,人家约会,我瞎操心干嘛! 我向服务生要了份《澳门日报》。 澳门的中文报纸与国内不同,用繁体字排版,阅读方向从右至左,保留了中 国古代的传统,但看起来比较吃力。 映入眼帘的是首页的头条:按摩女在路环被分尸! 我吓了一跳,只见整页报纸上都写着关于一起分尸案的详细报道,还有几幅 很大的照片。 我觉得一阵恶心。 路环,路环!不就是这里吗?! 难怪这家餐厅里没有生意! 我又仔细看报道:该起案件发生在上月十号,一按摩女的尸首在路环海边被 发现... 一阵强烈的恐怖感袭上心头。路环海边,我们现在不就在这海边吗?唐果! 唐果现在还在路环海边散步呢! 我往窗外伸头去看,哪里还有这两人的踪影! 我问服务生:“这海边散步的地方大吗?” 服务生说:“不算大。” 还好,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吧! 想着,我觉得心里有些安慰,便将报纸翻到后面,看一些杂七杂八的新闻。 等我将报纸看完,墙上的时钟已指向九点。 又看了会儿电视,九点三十了,唐果和小汪还没有回来! 我让服务生撤了餐盘,要了杯红茶。 等红茶喝完,就快十点了! 我有些坐不住了。 我琢磨着,外面这么冷,他们会呆那么长时间吗?会不会在车里呢?我站起 来,向门外走,想看看那辆法拉利。 法拉利不见了! 法拉利不见了,小汪和唐果也不见了! 一阵强烈的恐怖感迅速袭来,按摩女、海伦... 我不敢再想,冲到沙滩上去找。 我着急地喊:“唐果,唐果... ” 我从沙滩的东头跑到西头,这里的沙滩不长,但一辆车都没有! 他们到底去哪儿了?!唐果会不会有危险?!小汪到底是个斯文有身份的帅 哥,还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 我徒然地站在沙滩上,眼泪就快下来。 这时,我又想起了打电话。 我冲回餐厅,想给林意娜打个电话,因为我并不知道小汪的手机号码,需要 她帮我去找。 但林意娜没在家。 我又给许美琪打电话,想让他帮我找我记在小纸上的台湾吴先生的电话。 但许美琪也不在家! 这可怎么办呢?!这可怎么办呢?!在澳门,除了这几个人,我真的谁也不 认识啊! 我急得快哭出来。 然后,我想起了谭sir !谭sir 是我们的安全教官,出了安全问题就应该找 他! 我拨通了机场办公室,总机将电话转到谭sir 办公室。电话响了好多声,就 是没人接。 我快绝望了! 不行,再试试吧,我又拨了一回,总机小姐耐心地又接过去。 电话响了七八声,就在我准备放电话的时候,那头有人接起来,“你好!我 是谭允飞。” “您在啊!”我一阵狂喜。 “哪位?”谭sir 问。 我这才想起自己有些失态。我说谭sir ,唐果不见了,可能有危险!该怎么 办呢?! 谭sir 说:“你在哪儿?” 路环,竹湾,我说。 “你在哪里等着,我很快就到!”谭sir 说。 一刻钟后,谭sir 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还穿着制服,说刚从高雄飞回来,进办公室就听见我的电话。 我说和唐果约了朋友来这里吃饭,但他们就消失了,消失好几个钟头了。我 省略了小汪和唐果约会的前因后果。 “我们开车去找找吧,他们应该还在路环。”谭sir 说。 我钻进了谭sir 的黑色宝马车。 我们在路环马路上搜寻着,又去了其他几个海滩,绕了好几圈,却没有看见 他们的踪影。 我越发着急,手有些发抖。 谭sir 伸手拍拍我的肩,说:“别着急... 也许他们已经回餐厅了呢!” 我们又折回去。 果不出他所料,那辆红色的法拉利回来了。 我急忙下车,跑过去趴在法拉利窗户上看,没人!唐果呢?! 唐果从餐厅跑出来了,拉着我埋怨道:“小鱼你去哪儿了?!”她突然看见 了我后面的谭sir ,吃惊地张大了嘴。 “你们去哪儿了?!”我气愤地问,“我到处找你找不着,都想报警了!这 不,还惊动了谭sir...” “我们... ”唐果欲言又止。 “我们去游了游车河,海边太冷了。”小汪出现在唐果身边。 游车河?!这么简单的事情!我怎么没想到呢?他们开心地游车河,我却在 这里干着急!我又气又恼。 谭sir 却突然说话了:“汪杰西?!” 小汪愣了一下,借着微弱的路灯,他仔细看了谭sir 一眼:“谭允飞!” 然后两人哈哈大笑,相互握手。 我和唐果愣住了。 小汪指着谭sir 对我们说:“这就是你们的谭大教官呀!我们在英国读书时 是校友,我们经常在一起打球呢!” 谭sir 笑着点头。很少见他这样的笑容,简单的开心的笑容。 小汪又道:“太好了太好了,唐果,以后在航空公司有什么事就找谭sir , 他一定会给我这个面子的,对吧,允飞兄?” 谭sir 含笑点头。 我这才缓过点劲来,心想,好,这个小汪竟然是谭sir 的旧识,应该不是什 么坏人了! 谭sir 说:“早知道是跟你出去玩,我们刚才就不必那么慌张了。”他又回 头冲我说:“杰西兄的家族在澳门很有名望!”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担心有事嘛... ”说完我自己有些后悔。 小汪笑道:“小鱼,你真是唐果的好朋友啊!放心吧,唐果是淑女,我呢, 是绅士,怎么会有事呢?对不对,唐果?” 唐果的脸一下子红了,但还是赶紧点头。 小汪又说:“允飞兄,改日我们四个人在一起聚聚,聊聊天!” 谭sir 笑着答应了。 我心想,我们四个,小汪、唐果、谭sir 、我,多好的想法! 我和唐果都开心地点头。 末了,小汪做出安排:他送唐果回家,谭sir 送我回家。 唐果飞快地钻进了法拉利。他们说声“拜拜”,就跑掉了。 我看了谭sir 一眼,他正在开宝马的门。 我不挪步,犹豫着要不要上车。 谭sir 回头看我,温和地笑笑:“你要自己走回去吗?” 我这才不好意思地钻进了宝马车。 回家路上,我和谭sir 并排坐着。 车子在路环黑黑的山道里开着。我没敢看谭sir ,眼睛望着窗外。 车内太静,静得让人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静得让我想起了汉城,他为我做人工呼吸时,是不是也有如此有节律的呼吸 声? 我的脸不自觉地又红了。 还有那个梦,那个总是在我梦里出现的男人,那个总是在梦里拥抱我亲吻我 的男人,竟是他!这个谭sir! 此刻他就坐在我的身旁,如此近距离地坐着,我们肩并肩。只有我们两个。 我的心跳得快起来! 哎呀,这样不好,我掐了自己一把,不要让人家看出来!他会笑话我的! “你怎么啦?”谭sir 突然问,“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我慌忙答道,“我... 我是想跟你说不好意思... 让您虚惊 一场,刚下飞机就折腾您一通! ” 谭sir 笑了笑,说:“没关系,你这样做是对的!我还应该感谢你呢,让我 遇见了大学校友,要知道,在澳门很难遇见大学校友的,除了Vivian。” 提到Vivian,我心头闪过一丝不舒服,但很快就又调整好,毕竟她已经走了! “Vivian教官不知现在去哪儿了?”我问。 “回新加坡了。”谭sir 道,“她本来就不该来澳门,澳门有什么好... ” “澳门不好吗?”我侧过头去看他。若明若暗的车内,只能看见他深蓝色的 侧影,一个棱角分明的、英俊的侧影。 谭sir 不再回答,他脚下一踩油门,宝马车便飞跑起来! 我有些害怕,说:“谭sir ,天太黑,您能不能开慢点,这样比较安全!” 谭sir 松了点油门,说:“和我在一起你放心吧,就是”安全“两字。” “和我在一起”这几个字听了是让人心跳的,要是总有这样的机会和他在一 起就好了! 他的太太一定很幸福的! 哎,谭sir 是有家的男人呢!太太还是澳门富豪、公司董事之女! 想着,不免觉得有些惆怅。 宝马驶入了凼仔。 很快就会到家了。 我又没话找话地问:“谭sir 您回家晚了,家里人会不会有意见?” 谭sir 说:“我家里人不在澳门,她在英国读书,几个月才回来一次。” 我说:“那您是不是要自己做饭给自己吃?” 谭sir 说:“几乎在外面吃,偶尔在家泡点方便面。” 我心头一阵惊喜!连忙说:“那您可以到我家来吃!我烧的四川菜还是不错 的... ” 谭sir 英俊的脸在若明若暗的光影里又笑了一下,他说:“好啊,等有时间 再说吧。”很好听的男中音。 为了避人耳目,我让谭sir 把车停在我家斜对面的楼下。 月光下,我同谭sir 说晚安。 谭sir 回头看我一眼,温和的眼神,说,“晚安,今后晚上外出当心点,不 要去那么偏僻的地方。” 我说,“好的,谢谢谭sir 。” 我下了车,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认识的人,便往家走。 我穿过街道,来到我家楼下。这时,我看见不远处,许美琪正从一辆灰色奥 迪下来,一个外国男人抓着她的手亲了一下,许美琪也冲他做了个飞吻。 奥迪车一踩油门跑了。 许美琪也看见了我。她愣了一下,向我走来,轻描淡写地说:“哦,是鲍罗, 我们一起吃了个晚饭。”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