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夫俗子 出了市区一直往北,车越来越少,人越来越稀,路也越走越颠。我开着早上 刚刚租来的墨绿色富康,拿着地图,四下里踅摸。学校应该在一个偏僻的山脚下, 连续开了两个多钟头后,只见山影,就是开不到山脚下,路边是一茬子一茬子的 庄稼地,连个打听道儿的地方都没有。真是无法理解,究竟是什么人会把学校建 在这样一个狗不拉屎的地方! 终于,在一个岔路口我发现了明显的路标“环宇育才中学,前方两公里”, 顺着箭头指的方向,远方隐约显现出一片白色的欧式建筑群。乍一看,这里仿佛 是座监狱,高高的围墙上栏着铁丝网,大铁栅栏门紧关着,透过大铁门,仅仅能 看到开满鲜花的花坛以及花坛后面的旗杆,鲜艳的五星红旗迎着风飘荡。整个校 园冷清清的,突然令我联想到高考前笼罩在我头上的白色恐怖,让人不寒而栗。 毕业后我曾经发誓一辈子都不再踏进校门了,可今天却是个例外。我扒在栅 栏门上,费力地往里面张望。 “干什么的!”传来一声粗哑的怒喝,一个壮汉指着我的鼻子喊道。 “没什么,看看。” “这里是学校,没什么可看的,请不要扰乱教学秩序!”他边说,边冲我扬 了扬手中的电棍。看样子,假如我不走可能会挨顿打。 “我不是来捣乱的,我姐姐有个孩子打算到这里来上学,让我先来看看,顺 便拍些照片,以供参考。” 也许是我的样子比较诚实可靠,那壮汉相信了我的话,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警 棍,“对不起,现在不是会客时间,我们这里是封闭式管理,非会客日拒绝参观, 哪怕是学生家长来了,也只能隔着铁门见一面,这是制度,我们不好违反。” “那会客日是什么时候呢?” “每月第一个星期日。” 天啊,现在正好是月中,至少要等三个礼拜才能到会客日啊!看来想混进去 是行不通的,我又试探地问道:“那么老师什么时候下班啊?我想咨询他们一些 问题。” “学生、班主任、年级组长都是一个月放假两天,科目老师每周放假两天, 学校里面有宿舍楼、电影院和超级市场,平时他们也不允许外出,假日有专车接 送。如果有重要的事情,必须得校长批条子,否则我是不会给他开门的!”那汉 字看上去憨,可说起话来竟然十分有条理。 “你这么讲原则,一定得罪了不少人吧?” “哪能啊?我们这里的老师工资都高,是外面普通教师的两三倍,虽然艰苦 些,但为了钱,没人敢滋屁!” “对了,跟您打听一下,您这里有个叫邹文越的老师吗?” “有,他是教物理的,刚来没多久,还是个科目老师,挣不了多少钱,等什 么时候熬上个年级组长,一个月基本工资就得上万!” 妈的!我心中暗骂,一个教书匠竟然能挣那么多!不知跟在老板后头当马仔 的黄毛听到这个消息会有何感想?我一边叹息,一边围着学校转了三个圈,拍了 几张照片,气哼哼地踏上了归程。 学校那边碰了壁没有让我灰心,虽然校门坚似铁,但他姓邹的总有走出来的 那一天吧?周末下午,我带着全副装备再次来到了学校门口。大约下午6 点左右, 一辆面包车停在了校门口,几个教师摸样的人陆续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那个门 卫将大铁栅栏门开了一条缝隙,狗一般地把守在门口,冲着准备离校的老师微笑 致意,目送他们走出校门、登上汽车。 我躲在租来的那辆富康车里,隐蔽在附近的一个角落,将玻璃摇开一条缝, 用一双警惕的眼睛扫视着出现在校门口的人们。老师们一个个着装整齐,训练有 素,举手投足都显得那么文雅,看来那天门卫说的话是真的,这的确是一座管理 严格的学校。突然,一个中等个头、面孔白皙、头发浓密的中年男子闯入了我的 视线——正是我几天来费力寻找的邹文越! 和邹文越同行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教师,他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竖着手指 头在空中指指点点,口中絮絮叨叨,表情相当兴奋。走在一旁的邹文越必恭必敬, 频频点头,不时还插上两三句话,看样子似乎在讨论什么事情。他们两个很专著, 以至于落在了后面,司机按了两下喇叭都没有打断他们的思路。见此情况,门卫 大叫:“张老师、邹老师!快点儿吧,别人都上车了,就差你们啦!”这时二人 才意识到大家都在等他们,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迅速走到车门前,邹文越扶着 张老师上了车,回身冲门卫招了招手,自己也上车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一切都被我用数码相机记录了下来。随后,我也发动引擎,尾随着那辆面 包车缓缓地向市区开去。 夜幕降临,面包车按照远近的顺序,将一位位老师送到了家。在玉渊潭附近 的一个小区门口,邹文越下了车,迈着急匆匆的步伐向六号单元门走去。 我将车子停在了小区外面,背着相机下了车,尾随邹文越上了楼。为了防止 他发现我,我有意识地保持一定的距离,并且尽量放轻脚步。但很快我就发现这 是徒劳的,因为邹文越根本就是个书呆子,他对我的存在视而不见。甚至他在开 门时,我从他身边擦身而过,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开门的一刹那,里面传来了清脆的声音:“爸爸!爸爸!”一个穿着粉红色 连衣裙的小姑娘冲了出来,搂住邹文越的脖子亲个不停。邹文越高兴地抱起了小 姑娘,带着兴奋的表情进屋、关门,楼道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虽然是一名新手,但我清楚侦探的工作不仅包含巧妙的跟踪,还要有足够耐 心去守株待兔。于是我到楼下超级市场买了一大堆零食、饮料和香烟,将车子停 放在邹文越家的窗户下,仰望那挂着粉红色窗帘、亮着朦胧灯光的窗子,静静的 守候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邹文越带着妻子、女儿在楼下的空地打羽毛球。妻子很清秀, 略胖,圆圆的脸上嵌着一双温柔的眼睛,皮肤虽然算得上白皙,但有些松弛,她 穿着一件白色的半袖运动背心和天蓝色短裤,显得活力十足。邹文越和妻子打球, 女儿在一边观战,小姑娘不过6 、7 岁,穿着一条白地红花的连衣裙,时不时高 兴地尖叫。 我下车,走到小区里的商店前,买了一包烟,老板娘很客气地说,“对不起, 我刚开门,没有零钱找给您,要不您待会儿再买吧?。” “甭找了,您也不容易,我也不在乎这卅瓜俩枣儿的!” “呦,那多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别找了!” “那谢谢啦!不找钱,给您几块泡泡糖吧?拿回去哄孩子!” 我刚要笑,连家都没成,哪来的孩子?可又收住了,指着邹文越的女儿说: “多可爱的小姑娘啊!长得真水灵!” “那可不!”老板娘一面收拾柜台,一面唠叨着,“人家爸爸是教师,妈妈 是护士,都是有知识的人,养出的孩子还能错得了?” “他们搬到这里几年了?” “有个四、五年吧?这对儿夫妻也怪不容易的,男的好像在郊区一所学校教 书,一个礼拜才回来一次,平常家里都是那女人在忙。这些年轻人啊,为了事业 也只好牺牲家庭了,哎……”老板娘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们家还有别人吗?” “有个老太太,不过不住这儿,好像是孩子的奶奶或者姥姥,隔三差五地来 一回……哎?”老板娘突然放下手中的活儿,两眼警觉地瞪着我,“你问这个干 什么?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没什么,随便问问,觉得他们家挺和谐的,有点儿羡慕。”我支吾着告别 了老板娘,重新回到了车上。 带着满肚子的疑惑,我尾随邹文越一家整整两个白天一个晚上,用相机记录 下他们的全部行动: 周六: 9:00邹文越携妻子、女儿到超级市场购物 10:30回到家中 14:30到北京图书大厦选购图书若干 16:00到SOGO购买皮鞋、裙子等物品 17:30回到家中 19:30到玉渊潭公园散步 20:30回到家中 周日: 6:00依旧在小区空地上打羽毛球 9:00邹文越独自上街购买报纸、蔬菜 10:00回到家中 18:00邹文越重新穿上制服,怀里抱着女儿,来到了楼下,妻子提着黑色的 公文包尾随在后。数分钟后,那辆白色面包车出现了,邹文越亲亲女儿粉红色的 脸蛋,将她转到妻子怀中,又在妻子的脸上印了个吻,转身上了车,车上的丈夫 和车下的母女俩招手而别。 至此,对邹文越的跟踪暂时告一段落,为了寻找蛛丝马迹,我连他们外出、 买菜、遛弯,甚至连打嗝儿、放屁、吧唧嘴的细节都不敢放过,但是结果却令我 非常的失望。邹文越从学校到家,从家到学校,没有丝毫的不正常。说实话,我 认为作为私人侦探,只有挖掘出隐私、找到错误、记录下丑闻才算成功地完成了 任务。那个看上去道貌岸然的邹文越未必干净!既然有人调查他,必定他有问题, 否则谁会花那么多冤钱呢?可是,这三天的跟踪追击却没有一丝头绪,而且种种 迹象表明,他根本就是个普通人、是个凡夫俗子。 此时的我头疼愈裂,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但是有一点我比较清楚——不能 被表面现象所迷惑,难道邹文越在学校与家庭之外,还有什么别的不可告人的秘 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