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 创 很长时间没回家了,一方面是怕听父母的唠叨,另一方面是怕他们看到我颓 废的举止而伤心,可今天却突然想起了家,想起了很久没见的爸爸妈妈。跟刘天 立吵架后,我最后一个朋友也消失了,完全变成了一个孤独的人,也许只有家的 温暖才能趋散我心头的乌云。 但我还是没有勇气跨进家门,只试探性地打了一个电话,很幸运,妈妈接的 电话:“喂,找谁啊?” “妈,是我,齐子!” “齐子?你在哪儿啊?回来吗?” “哦……暂时还回不去,我……还有点儿事儿……” “齐子,回来看看吧,我跟你爸爸都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们,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会回去的,放心吧!”为了安慰他们, 我经常撒这样的谎。 “告诉你,黄毛的爸爸死了!”电话里传来妈妈悲伤的声音,“本来医生说 还可以再拖几个月的,可癌细胞扩散得太快了,还导致了一系列的并发症,真没 想到这么快就走了……临死都在叫黄毛的名字……” 假如我没有记错,黄毛的爸爸应该比我爸爸还小两岁呢,想不到这么快就走 了,我哽咽着问妈妈:“家里是不是只剩下黄毛的妈妈了?” “是啊,为了给他爸爸治病,他妈妈把房子都卖了,现在家里只剩下她一个, 只好又回到以前那个胡同里的平房去住了。” “咱们以前住的那个胡同?不是说了要拆迁吗?” “都说了好几年了,还是没拆成,哎……你要是有时间就回去看看她吧,毕 竟你跟黄毛还是朋友一场。” 我答应了妈妈,又随便扯了些闲话才把电话给挂断了。 一个小时后,我来到了那条阔别已久的小胡同。真没想到,这里竟然还和小 时候一样,胡同口卖零食的小店、高大的槐树、磨得光亮的上马石、爬满喇叭花 的篱笆……不禁使我想起小时候跟黄毛、刘天立一起玩耍时的情景。如今,一个 已经不在了,另一个还在,却已经变了心,只剩下孤独的我。 也许是高楼大厦看得太多了,眼前的小院子竟然显得如此残破,虽然它还是 那么的整洁,但依旧如一个年老色衰的女子,即便是强打起精神,也能从满脸的 皱纹里估算出那早已不算年轻的岁数。我的、刘天立的家都挂着生了锈的锁,门 窗上都覆盖着连年的尘土,只有黄毛的家里还透出依稀的光来。 我走上前,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苍老的声音:“请进……” 推开门,房间里的陈设非常简单,但却很洁净。沙发、床单都是白色的,看 上去非常的凄凉,墙上挂着两个镜框,里面都是黑白照片,一张是黄毛的,另一 张是他爸爸的。一名老妇从临窗的座椅上站了起来,用温和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 我几乎都认不出来她是黄毛的妈妈,不该她这个年龄有的白发彻底掩盖了她的真 实年龄,艰辛的岁月在她的脸上刻出了深深的沟壑。 “您找谁?” “哦,阿姨,您还记得我吗?我是黄毛的朋友齐子啊!” “齐子?”她似乎在努力思考,半天才反应过来,“啊,想起来了,齐子, 你们一起长大的,对吗?” “对,阿姨,您最近好吗?” “黄毛和他爸爸的事情你都听说了吗?”她含着眼泪问我。 “听说了,阿姨,您不要太伤心,保重身体要紧啊,有什么困难吗?我跟黄 毛是哥们儿,您要是需要帮忙就说一声,这是我的电话!”我边说边递给她一张 纸条。 “谢谢,黄毛有你这样的朋友,也算是他的福气了……只可惜,他……走得 这么早……” “阿姨,这小院儿里是不是就剩下您一家了?”我尽量岔开话题,免得她更 加伤心。 “不,东屋还有一对老夫妻,他们的儿子前年买了新房子,可惜是六楼,上 下楼实在不方便,于是他们就又回到这里住,其他的人陆续都搬走了。” 我凝视着窗外的那片空地,记得小时候每到夏天,那里都会支起一张大桌子, 放学后院子里的小朋友都会趴在那里写作业,黄毛的奶奶还会端来冰凉的绿豆汤 分给我们喝。到了晚上,我们会挤到刘天立家去看电视,直到各自的爹妈把我们 一一抓回去睡觉。无数蟋蟀、蝈蝈、蚰葫芦此起彼伏地唱着歌儿,嗅着满院子烧 艾绳的香味儿,我们开始了一个又一个美好的梦幻。 生活真的挺残酷的,快乐的时候不懂什么叫快乐,等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快乐 时,又不快乐了。 假如那天没有遇到黄毛,假如他没有跟我们回家,假如第二天他没有偷偷开 跑车子,现在失去儿子的,应该是我的父母,或许还有刘天立的父母。然而世间 就是有这么多的巧合,鬼使神差地断送了黄毛无辜的小命,黄毛的确有不少缺点, 可还没到死了都没人哭的地步,除了亲人,至少还有我这个朋友在怀念他。想到 这儿,我再也没有脸继续面对黄毛的母亲,起身告辞走了出来。 黄毛的妈妈拖着无力的脚步一直把我送到了胡同口,并且一再叮嘱我给我的 父母带好,感谢我来探望她。其实这哪算探望?我连一个苹果、一根香蕉都没带, 北京人是最讲“礼儿”的,如此空着手去看人,真是太不懂规矩了。 告别了黄毛的妈妈,我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拿起一看,上面显示的是刘天立 的号码,我没有接,反而关掉了手机。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