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社会适应不良症”是脉脉硬派给我的病症,伊是我的好友,“经过数次大浪 淘沙丢朋弃友后硕果仅存的死党”,用脉脉的话说就是“死乞白咧、党同伐异也”。 脉脉其实是我来到这个城市做第一份工时就认识的同事,开始并不融洽,我觉 得她太过妖娆,她则觉得我太过清高。 一番过招切磋,经历了数次风雨,才发现彼此虽多有分歧,实在都是性情中人。 脉脉是那种芍药之姿、蛇蝎之口偏偏又豆沙心肠的美女——前面两个词好理解,最 后那个,是说伊人心肠虽黑却味美且柔软。 可惜除我外无人识得。而我并不能娶她。 于是,这些年月来,我但见美女恋爱犹如食快餐,菜色丰富却营养不良,速战 速决更是家常便饭,阅尽人间百味偏是食指未动。脉脉笑称自己已经修炼成千年女 妖,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那是因为,”美女慢吞吞地说,“这百花,俱是 狗尾巴花……”我笑倒。 脉脉对我的评价比较简单却也比较容易误导他人,“小白是标准的蛋白质美女”。 停一停然后咪咪笑,“就是苯蛋-白痴-神经质。”我又绝倒! 最近的一次搬家我辗转到东区的一幢旧公寓楼,离商业区很近,但又不挨着主 干道,沿着小马路走出来5 分钟就有个大公园,种满花草及阔叶树,清晨颇有些老 人在这里晨练,平时则少有人逛,我有时也会去装模作样花拳绣腿一番,有时带个 便当带本书去消磨一个下午。不是不觉得自己有点“大隐隐于市”的味道,日子过 的倒也消停。 脉脉的公司就在附近,走路过来不过10分钟,但比起住在西区的时候更难见到 她,经常中午蓬头垢面拍门而入,不发一言先直奔冰箱,风卷残云罢才长叹一口气 说,“小白你的冰箱又救我一命,扛了一夜,下午还要见客户,我盹一下,40分钟 后叫我”,丝毫不记得佳肴美酒并不会自己跑进冰箱,若非我有屯食的习惯,她大 小姐大约已经饿死几百回了。 实在心疼女友,不禁几次鄙薄伊的合伙人兼大老板,脉脉张了张咀,终于只是 叹口气再叹口气。直到有一天,大约凌晨两三点,电话铃声大作,拎起来正是脉脉 那厮,仿佛即将断气,“小白,我们一干同事已经连续加班两天近两夜,你可不可 以发善心收留我们至天明,明天有个重要谈判,实在没力气……”,“没问题,还 附赠美味宵夜。”但听电话里一阵欢呼,“叮”的一声收了线。 大约15分钟的准备时间,我匆匆起身简单梳洗,衣服就不用换了,反正一套旧 运动服充睡衣,无所谓体不体面。还有10分钟,快速巡视冰箱,恩,昨天买的萨拉 李芝士果仁蛋糕、巧克力慕思蛋糕、桂花鸭翅、黑椒培根、德式熏肠、速食蘑菇汤、 水果一大包,啤酒酸奶若干,咦,还有一袋迷你葱油饼,这个就免了吧,我明天的 早饭埃。 动手罢。桌子上铺开一次性台布,蛋糕上桌,鸭翅装盆,苹果香蕉蜜瓜拌色拉 堆满脸盆大小的玻璃缸,培根裹香肠油煎、拆几盒蘑菇汤敲半打鸡蛋加两个番茄、 啤酒饮料一字摆开,刚刚好10分钟。门铃也应声而响。 虽然有心理准备一开门却还是吓一跳,一干约5 、6 个人统统面色灰败、除脉 脉都是男生,见到我强自提起精神作揖,我骇笑,“不用客套,小白的家就是我家, 大家自行招呼”,脉脉拉拉我的辫子,熟门熟路摸到餐厅,大家一阵欢呼,然后悄 然无声埋头苦吃。 到底是女生,脉脉首先功成身退,我好奇问她,“余下那5 个老饕中可有你的 魔鬼合伙人”,脉脉刚要回答,手机铃响,“恩,我们都在,你也过来吧,公司附 近大公园你知道?穿过公园出东门沿马路向南5 分钟可看见红砖老式4 层公寓,3 楼唯一亮着灯的那家便是。……好,再见。”脉脉努努咀,“喏,正角马上就到”。 “魔鬼”来的时候人间已别样气象。桌上杯盘狼藉,小鬼们口腹之欲既饱,困 乏之意顿生,我索性大方到底,贡献家中所有毛毯,客厅沙发地板顿时横陈一片。 脉脉帮我收拾桌子,我推她去卧室休息,门铃大作,“魔鬼”驾到了。 称其为“魔鬼”真是有失公允。其人头上并未生角,面目也毫不狰狞,非但如 此,简直称得上丰神俊朗、剑眉星目,蟀锅一口,如假包换。只是此刻,蟀锅也是 满面倦容,下巴泛青、胡茬参差。“切,自找的辛苦,憔悴也是活该”,我暗自腹 诽,不忘顺便鄙视两眼。 “欧阳”,脉脉示意,“这是小白,这是欧阳景欢。”蟀锅“魔鬼”微微欠身, “阿脉经常提起,早就如雷贯耳。”恩,声音浑厚,倒也动听。我假笑,“不用客 气,脉脉的朋友即我的朋友,请来这里用餐”。哼,言下之意,脉脉的对头亦是我 的对头,这般压榨伙伴,不是对头是什么!吃饭小心噎着! 引至餐厅,才发现原来刚刚小鬼们酣畅淋漓早已报销所有饮食,无可奈何之下 我只好捧出保留节目——迷你葱油饼。微波炉轻轻一转,即刻浓香四溢,欧阳再自 镇定也忍不住喉头发出咕嘟一声。看他狼吞虎咽,偶尔抬头感激一笑,倒另有几分 有别于入门时成熟与稳重的天真。脉脉倚门而立,绕着手笑的有点怔忡,见我看她 又急忙走向料理台取水喝。电光火石间,我忽然明白,唉唉,这个欧阳,大概恰好 是脉脉的死穴。回头再看看浑然不觉据案大嚼的“魔鬼”,我顿时对脉脉充满同情。 聪明如脉脉,面对爱情又何尝不是个“蛋白质女孩”。 和“魔鬼”交锋的第一回合大概应该算我赢的。“魔鬼”用完膳后随即披挂整 齐,看样子打算去客厅一声口哨唤起所有亲兵,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把 拽过“魔鬼”的衣袖拉至玄关压低了声音作狮子吼,“你可以选择回公司加班,也 可以留下来小睡,至于其他人,明天,呃今天早上8 点一定会准时出现在办公室。” 旋即开门推人关门,干净利落完成所有动作,回身拍拍手看见脉脉哭笑不得地说, “小白,你并没有听听他的选择答案。” 切,“魔鬼”会作什么选择,自然是去下地狱。 门外传来啄剥之声,咦,难道还嫌我关门时没有顺便拍扁他的鼻子,大怒之下 刚要开门,脉脉将我拨过一边,弯腰拾起一双鞋打开房门,果然,“魔鬼”变作赤 脚大仙、一脸的尴尬笑容。我忽然理屈,唉,可不是,人家公司内部事务关卿底事, 要我莫名其妙出这个头,讪讪靠边。脉脉与欧阳低语几句,无非是要否我们一同回 公司云云,欧阳穿上鞋子,摇头,“大家都累了,歇息一下也好,剩下一点东西我 一人即可。”见我在一边,又微微欠身,回身的一瞬间,咀边分明挂上一丝笑意, 嘿,是在讥笑我的好管闲事么,刚刚萌生的一丝歉意又作流云散。下地狱去罢! 看看玄关一堆几乎同式同款的黑色皮鞋,我不禁诧异,“脉脉,你如何找出欧 阳的鞋子?”脉脉随口回答,“哦,他只穿薄底巴利绑带……”忽然住了咀,脸却 似乎有些发红起来。 唉,脉脉啊脉脉,想你纵横狗尾巴花丛多年,却也会有枝叶纠缠的今天……